七年观察:留坝的抉择

七年观察:留坝的抉择

首页模拟经营山间别院安卓版更新时间:2024-05-03

云雾缭绕的汉中市留坝县城。张岚 摄

改造后的留坝县老街。记者 张斌 摄

这是留坝县的一家民宿。记者 张斌 摄

这是位于留坝县境内的水磨河。记者 张斌 摄

留坝,一个深藏秦岭深处的县城。它不大,总人口只有4.2万,超过90%的县域被森林覆盖,在县城主街道逛一圈要不了1个小时。

但从2017年起,这个秦岭小县却吸引着我们年年前往调研,我们的足迹遍及当地所有乡镇和绝大多数村庄。七年间,我们见证了留坝的“留”与“不留”,目睹闲置的土坯房变成雅致的民宿集群、简易的香菇大棚“长”成智慧化的温室大棚,也看到蜂拥而来的游客订光了从县城到村里的客房、端上文旅饭碗的老乡眉眼间笑意满满……

七年观察,我们试图截取一些“切面”,展现一个县城的“发展史”,也试图探讨经济生态化和生态经济化的朴素哲理。

每天傍晚,灯光亮起,投射灯总会在古朴的留坝老街投影下“留坝,留下吧”的字样。2023年,留坝县接待游客达588.61万人次,这个数量是当地总人口的140倍,吸引力背后是这个秦岭小城的抉择。

“留”与“不留”

和团队在汉中市留坝县拍摄了五年,摄影师王宁一直留有遗憾:总是阴差阳错,没能拍到一场留坝的雪。

去年12月,他终于等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把留坝县的情人谷、营盘村、紫柏山变成了银白色的童话世界。

王宁用镜头记录下眼前的一切,还饶有趣味地写:“‘商务’了大半年,为游客提供付费拍照的马依然在狮子沟,但状态变得松弛自由,在雪地上奔跑嬉闹,也凑上来和我们打招呼。”

“你应该来,亲眼看!”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王宁写给读者。

和王宁一样,这些年,陆续有不少人慕名前往留坝,游客、学者、美术家、摄影师,几乎每个人都是冲着当地独特的秀美景致而来:有的人拍到好看的照片,有的人找到创作灵感,还有人沉醉其中、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秀美景致背后,是留坝回答“留”与“不留”这道题时给出的答案。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留坝一直面临“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不可兼而得之的困扰。把时间的指针往回一拨可以看到,当地也曾走过“砍木头、卖石头”的老路。当地老乡回忆:“有段时间,无论大树、小树,整片地砍,‘光头山’多见。”

但“靠山吃山”的老方法并没有让当地老乡过上好日子,脱贫攻坚初期,留坝全县有近一半的村被认定为贫困村。

出路在哪里?这成为摆在留坝历届县委、县政府面前的一道难题。

从2011年开始,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留坝在逐步探索中确立了生态立县的发展主题:绿水青山坚决留住,影响生态环境的项目坚决不留。

这份“坚决”并非是一阵风,以后的历届县委、县政府领导坚持这一战略不变、方向不调,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样的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为了保护生态,县委、县政府否决了投资10亿元的紫柏山风力发电项目,这相当于彼时财政收入只有2000万元的县城拒绝了每年约150万元的大额税收;紧接着,淘金、采砂、矿山开采等企业相继被关停。

留与不留的抉择,当地老乡感触最深。“当年开矿、采石,富了那一小部分人,跟我们大多数村民关系不大,离我们很远。”留坝县玉皇庙镇玉皇庙村58岁的村民黎兴安说,“如今,搞旅游、开民宿,富了大多数人,跟我们关系很大,离我们很近。”

远近之间,是发展的思考,更是民心所向。

留坝县委*史邦俭说,近年来,留坝县统筹推进生态产业化和产业生态化,同步提升发展“含绿量”和生态“含金量”,通过坚持系统观念、加强顶层设计,充分发挥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作用,在制度设计、服务保障等方面进行统筹规划,绿色正不断成为留坝高质量发展的鲜明底色。

乡村“突围”

如果说“留”与“不留”是地方党委和政府的慎重抉择,那么,我们更好奇的则是:抉择背后,一个个乡村如何深度参与其中?

我们随机选择了留坝县马道镇沙坝村作为多年观察对象。

第一次到沙坝村是2017年3月间,漫山的山茱萸黄澄澄一片,让人印象深刻。山里的春天虽来得迟,但老乡们却早就开始了劳作。

往村里走,老远就能闻到袋料堆积发酵的味道。顺着味道往前,村党支部*余海兵正带领村民们给生产香菇用的菌棒*菌。这是一个十分简易的露天生产车间:上千个菌棒整齐堆放,一块大塑料布覆盖其上,蒸汽从底部对菌棒进行熏蒸。聊天期间,余海兵不时要望向这些菌棒,害怕漏气导致*菌不彻底。

香菇是当地选定的乡村发展产业。几乎零污染、技术简单、见效较快,更重要的是,这个产业对劳动力的要求不高,老年人也能参与。村里不少闲不住的老年人领着菌棒回家养,待出菇后再把香菇卖给合作社;还有的老年人应聘到合作社里采菇,成了村里的“上班族”。

余海兵说,为了发展香菇产业,村里从技术标准、生产管理到销售都有专人负责。“到2017年,我们一算账,每户分红完,还赚了好几万元。”他说。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前往沙坝村,见证着它的成长:露天的生产车间逐步变成了成片的产业园区;高山花卉基地里姹紫嫣红;游乐场虽不大,但却充满田野趣味……

今年1月,再访沙坝村,余海兵给我们算了笔账:“这些年,从特色种植到发展文旅,2023年,村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已超过50万元。”

不仅是食用菌,中蜂养殖、土鸡、土猪等传统产业在当地逐步壮大,并且拥有了地理标志。当地用“土法”养殖的棒棒蜜甚至一度畅销缺货。

“这些产业以前也零碎地发展,但是不成规模、没有标准,加上销售端没有打开,村民们总觉得不赚钱。”留坝县农业农村局局长王小勇说,“这些年,政府带头,加快推动生态产品价值变现,我们的农产品不但销往国内大城市,也走出了国门。”

靠着农产品和诸多乡村产业,留坝已实现所有农村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超过10万元,有的村甚至达到上百万元。

“空壳村没了,富裕村多了,老乡的生活也好了。”武关驿镇党委*方毅君发现,这些年村里外出旅游的人也多了,“美好生活正加速成为现实”。

“拯救”老屋

距离县城十多分钟的楼房沟民宿,是留坝文旅产业的招牌。尽管每晚售价达千余元,但被预订一空是常态。

走进楼房沟民宿,村口设立有接待大厅,有“一对一”的管家将客人顺着乡间小路接到预订的民宿,并会提供住宿期间的全程服务。

楼房沟是留坝县小留坝村的一个村民小组,这里植被茂盛,溪水潺潺,民风朴素。2019年,北京一家名为“隐居乡里”的民宿品牌看中了点缀在村子的黄茆屋、青瓦片和夯土墙。他们与村里合作,将这里腾退出来的老屋进行原生态改造,形成了集现代化设计与陕南民居特色于一体的民宿。

往来游客不断,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十一院雅致的民宿早前却是座座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老屋。

2019年春,我们曾到访过小留坝村,彼时,不少老屋的房顶野蓬蒿疯长,雨水长期冲刷的土墙部分已经塌陷。设计师拿着图纸,比划着老屋未来的新貌。

彼时,民宿设计师的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我们的理念就是,带领游客回到庄稼和泥土的身后,回到炊烟和归鸟的天空,回到雨后若隐若现的草木香里,重新体验乡村,复苏乡村。”

一年后再访时,有游客坐在民宿的落地窗前与我们交谈:“溪水、鸟鸣、野蜂飞过……山野的气息让人怡然自得。”

越来越多的特色民宿在当地拔节生长。

沿着山间公路蜿蜒而出,与之毗邻的是幽谷溪涧,行至转弯处一座隐世别院于林中显露出来。这是一处用管护公路的废弃道班改造而来的民宿,“养路为业,道班为家”,它曾是一群道班工人昔日的记忆。

而今这处民宿让更多立于檐下便可以看树影斑驳,听溪水潺潺,故乡遥远的回忆逐渐清晰。隐居乡里创始人陈长春说:“无论是民宿选址、设计风格、系统性服务,目的都是让游客不仅仅匆匆一游,还能够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我们传递的文化。”

之于游客,民宿似一处短暂休憩的家;之于村民,民宿则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启。

在留坝县营盘村,因为海拔高,这里盛夏时节也不过20多度,民宿和农家乐一家挨着一家,生意都不错。

55岁的村民廖保萍说:“夏天生意最好,一天能赚五六千元,餐桌从前院摆到后院,满满当当。”

有一年,中国女足在村里的足球场集训,廖保萍一眼就认出了时任女足主教练的水庆霞,“她冲着我笑,我也冲着她笑,还邀请她来我家吃饭。”廖保萍说,“要是放在以前,哪敢啊!”

接待的游客多,廖保萍发现,自己的性格也变了。“其实,我们以前跟外面接触很少,大家都挺害羞的,不敢跟外人打招呼。现在过上了新生活,大家开朗多了。”廖保萍说。

史邦俭介绍说,为了让更多老乡吃上“旅游饭”,他们已在当地推行“四个一百”旅游服务体系项目多年,其中包括新发展百家民宿、培训百名管家、提升百家农家乐、推动百人创业,目标是推动留坝县旅游业提档升级、提质增效。

当地一处名为花筑·云山阅的民宿老板林燕说,经过培训,留坝民宿在菜品、服务等方面都有了新变化。“除了景色美,服务好是我们留坝民宿留客的又一‘法宝’。”

小县“新”意

留坝县城虽不大,但创新时时有,这也是留坝吸引我们前去调研的关键因素。

去年6月,100余位专家学者齐聚留坝,围绕“两山两化”进行研讨。这些年,美术展、学术研讨会、文旅发展大会等在留坝开了不少。

“对于留坝,我不是客人,而是火烧店的‘新村民’。”会议上,“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教授开场便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观察留坝多年,他到访过当地的江口、武关驿等多个乡镇,还在当地的火烧店镇设立有工作室。

“每来一次都有新的感受。”温铁军说。

“两山转化”是留坝近年来持续探索的发展命题。为此,当地还成立了留坝县两山生态资源资产经营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即为生态资源贴上“价值标签”。

负责这家公司运营的留坝县文旅投资集团总经理朱伟说,很长时间以来,针对县域里的绿水青山资源如何评估一直是个难题,要做好转化,首先要摸清家底。

“摸索了多年,我们先后成立了县、镇两山资源公司,并按照开发价值分Ⅰ、Ⅱ、Ⅲ类建立资源清单,全面摸清县域资源数量分布、质量等级、权益归属和开发利用情况,将碎片化的生态资源进行整合,采取规模化收储、专业化整合、市场化运作,分级形成‘资产池’进行统一管控、开发,促进生态资源转化为生态产品。”朱伟介绍,全县已摸排登记资源资产4357处,整合“资源包”180个,其中村集体资源资产占比超过80%。

资源清单和价值评估日益明确,促成了林业碳汇、农文旅开发等诸多转化合作。在玉皇庙村,盘活闲置集体建设用地开发的携程度假农庄·留坝秦岭1号民宿已经开业,年营业收入可达450余万元,村集体年分红超过100万元,为周边群众提供就业岗位30余个。

更让朱伟自豪的是,他们还与多地合作,形成《全国两山平台发展报告》,包括政策文件18个,两山培训课程192个,两山平台工作手册目录97个,两山平台系统操作手册目录16个、开发精品课程4套,理论和实践案例结合,为同类型地区践行“两山两化”提供参考。

有县域的制度探索,也不乏乡村的服务创新。

32岁的杨晓琼原本是留坝县委宣传部的干部,2021年她主动申请到乡镇工作。

杨晓琼所在的是一个叫青桥驿的乡镇,老年人口占比很大。“此前,大家都比较关注老人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这些年,这些问题早已解决。”杨晓琼说,“下乡入户时,我们发现新的问题是很多老人缺乏陪伴,内心是孤独的,很多老人总站在门前,往远处望,一站就是很久。”

和同事们商量后,杨晓琼决定利用自己的特长,给村里多办些活动,为老人照相被列为第一项。

帽子、口红、头巾、鲜花、气球……杨晓琼和同事们采购一番,然后进村入户。

“拍照前,我给奶奶们涂上准备好的口红,她们有点紧张,不自然地撅起了嘴巴,涂好口红后,又高兴地问我‘好看吗’,听到我说好看,她们又高兴地要求戴上头巾、帽子再试试。”杨晓琼和同事们把一张张照片整理好做成照片墙,隔三岔五,老人们就三三两两在照片墙前热闹地聊着。

“在乡镇近三年,我和同事们一直在谋划,让我们镇村朝‘新’发展,先后举行了稻田音乐会、农耕运动会,还设立了‘义剪队’‘银发无忧’等特色志愿服务队、推行 ‘老年人服务专岗’,让更多老乡感受到生活的变化。”杨晓琼说。

寒意散去,秦岭山间的玉兰开得正欢,游客渐渐多了,留坝又到了最美的季节。(记者 刘书云 张斌)

来源:经济参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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