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通常所说的古希腊文明,往往是指雅典、斯巴达、科林斯等古典希腊时代的城邦文化。事实上在城邦时代之前,古希腊就已经迸发出璀璨的文明之火,并在东地中海这块文明聚集之地诞生了独具一格的海洋贸易型文明。
早在公元前2700年左右,希腊半岛南部的克里特岛上就已经出现了文明的萌芽,由于人们认为上面的王国叫做米诺斯,所以称其为米诺斯文明。当时,东地中海区域南侧的尼罗河三角洲和东侧的两河流域均已经诞生文明,并且延续了一千多年(始于公元前4000年左右)。后来出于对尼罗河两岸的统治需要,以及对西北季风规律的掌握,古埃及人组建了自己的海军,并向外发展起商业贸易。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克里特岛成为古埃及到希腊半岛的贸易枢纽,一边汲取先进文明的因素,另一方面从贸易网络中受益,逐渐发展起来。
然而,米诺斯文明虽然繁盛,却主要依托于对外贸易网络的运行。随着时代的变迁,同样受古埃及航海技术影响的腓尼基人成为克里特岛的强有力竞争者。铁器的出现更导致克里特岛商人落入下风。贸易网络的崩溃直接影响了米诺斯文明,锡拉火山的迸发更被认为对米诺斯的海军造成重创。自此之后,克里特岛遗民流入希腊半岛的迈锡尼城邦,促成了迈锡尼的强大。
当古希腊进入迈锡尼时代之时,赫梯人已经开始称霸小亚细亚,亚述和巴比伦开始争夺两河,古埃及人更是将势力延伸至迦南地区(现在黎巴嫩、以色列地区),埃及、赫梯和亚述,这三个被称作古西亚三强的国家,即将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三国争霸戏码。不同于这些亚非大河流域地区所建立的农业国家,希腊半岛由于缺乏大河冲积平原、同时山地密布,故而从地理角度来看,空间相对零碎、缺乏一个具备碾压式的空间。这就导致希腊半岛上的部落邦国,相互之间很容易出现多样性的文化,谁也难以彻底征服谁。
承袭自米诺斯文明的迈锡尼同样具备了海洋贸易的文明属性,然而由于它毕竟位于欧洲大陆之上,也兼具了大陆属性。在连接地中海至希腊半岛北部的贸易活动中,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希腊半岛南部的延伸半岛)东北部的迈锡尼逐渐强大,并向北越过科林斯地峡辐射希腊半岛中部。通过这种以贸易为主的辐射,迈锡尼确立了自己在希腊世界的影响力,并开始尝试建立中央集权式的国家。不过由于零碎的地理因素,迈锡尼的尝试困难重重,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迈锡尼的贸易枢纽地位渐渐受到了挑战。
从亚非文明前往欧洲的贸易商路并不只有米诺斯-迈锡尼一条,从小亚细亚跨过达达尼尔海峡同样可以到达。早前,由于小亚细亚半岛上存在众多土著部落,陆路商道的难度和危险系数要远大于海路,这也是古埃及文明得以领先于两河文明对希腊半岛进行辐射的原因之一。不过随着赫梯人逐渐占据安纳托利亚高原(占据小亚细亚半岛中东部大部分地区),建立了赫梯帝国,路上商路的安全获得了极大的保障。由于两河流域文明的诱惑(此时主要是古巴比伦王国),从公元前1595年开始,赫梯人就不断尝试侵袭巴比伦城和两河文明的财富。安纳托利亚高原丰富的矿石资源促使赫梯人在冶铁技术上取得了领先地位,这进一步助长了他们的攻势。
赫梯人的攻势虽然迅猛,却始终未能成为两河流域的主人,这源于亚述和古埃及这两个地缘对手的阻碍。诞生于亚美尼亚高原南部的亚述人同样渴望成为两河流域的霸主,这使得赫梯人只能沿着西亚裂谷带北部(今天叙利亚)绕过亚述,进而插入两河流域。只是古埃及人也已经沿着西亚裂谷带北上控制了迦南地区,所以这就导致赫梯同时与两河文明和尼罗河文明碰撞在了一起。正因为小亚细亚东侧存在激烈的地缘冲突,所以赫梯帝国虽然确保了此处前往欧洲商路的安全,却并未将精力放在对爱琴海东岸的扩张(虽然赫梯也曾一度建立国少数据点),这就给了另外一股与赫梯人同源的族群以机遇,他们就是特洛伊人。
不论是特洛伊人还是赫梯人,都源于里海北部、南俄草原上的古印欧源地。从这一区域先后扩展出北欧维京人、中欧日耳曼人、中西欧凯尔特人、东欧斯拉夫人、南欧罗马-希腊人、小亚细亚赫梯-特洛伊人、伊朗高原波斯-米底人、南亚雅利安人等等,他们后来被统称为印欧族系,与发源于阿拉伯半岛上的闪含族系相对应。在地广人稀的上古时代,尼罗河以西的北非(后来迦太基地区)和亚得里亚海以西的欧洲尚未发展起来,地中海东部就是古代西亚-欧洲海洋贸易的全部精华区域,所以迈锡尼人和特洛伊人之间的贸易竞争在所难免。
事实上,自从古希腊文明步入迈锡尼时代后不久,迈锡尼国王曾初步建立了一套具有朝贡色彩的专制王国体系,并为了发展与小亚细亚的贸易而在爱琴海东岸建立了据点。这些希腊殖民者甚至曾经与特洛伊人建立了联姻关系,并将其中许多城邦同化了。然而由迈锡尼所主导的希腊世界最终还是向小亚细亚的特洛伊人发起了战争,这场被《荷马史诗》称之为特洛伊战争的起因据说是为了争夺所谓“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海伦的归属权,但实质上就是为了争夺地中海贸易的主导权。
从地理位置角度分析,随着亚非地区赫梯、亚述、巴比伦和古埃及的诞生或疆域扩展,承载小亚细亚半岛和巴尔干半岛之间连接枢纽作用的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如今统称为土耳其海峡)的地缘价值愈发明显,这也是公元前12世纪特洛伊城、以及后来东罗马都城君士坦丁堡选址于此的原因所在。当时的特罗伊人和迈锡尼人、腓尼基人一样,也学会了航海技术,因此将黑海到地中海沿线的贸易权垄断在自己的手中,并藉此获得巨额利益,对希腊半岛造成严重的威胁。因此为了称霸爱琴海,也为了寻求地缘竞争的优势地位,迈锡尼王国率领希腊盟军展开了一场针对特洛伊人长达十年的战争(事实上,特洛伊战争更有可能是希腊城邦与特洛伊人之间一系列战争的集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特洛伊战争中,出现了许多影响后世西方军事、政治、外交思想的要素,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于木马计。希腊人对特洛伊城久攻不下,因而留下一个巨大的木马并扬帆离去。特洛伊人不知是计,将木马视作战利品拉回城池,深夜从木马钻出大批希腊士兵,由内而外的突破了城池,特洛伊城因此覆灭。战败后的特洛伊人,据传几经辗转流落至亚平宁半岛,并成为罗马人的祖先。至于战胜了的迈锡尼人和希腊城邦,则因为占据了从尼罗河文明、两河文明进入欧洲的两条最近贸易线路,也就愈加侧重于海洋文明的属性,而弱化了大陆属性了。
综上所述,承袭自克里特岛米诺斯文明的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迈锡尼城邦,成为米诺斯时代之后新的希腊世界霸主。虽然由于希腊半岛山地密布的地理条件制约,难以出现一个具有碾压优势的地缘空间,但迈锡尼人还是凭借先进的文化、技术和贸易枢纽优势取得了全希腊城邦的盟主地位。与此同时,由于赫梯人统一了安纳托利亚高原,使得从小亚细亚经过达达尼尔海峡至欧洲的陆路商道安全系数上升,从而构成对迈锡尼海上商路的竞争。在此基础上,与赫梯人同源的特洛伊人占据了爱琴海东岸的小亚细亚据点,并凭借航海技术掌握了黑海到地中海沿岸的贸易主导权,对希腊文明形成地缘威胁,从而导致特洛伊战争的爆发。
特洛伊战争之后,迈锡尼人确立了地中海东岸的霸权地位,却也愈发侧重于海洋贸易领域,这导致半岛北部以农业为核心的希腊语族群即将对迈锡尼发起冲锋之时,陆防薄弱的迈锡尼文明将迅速陷落,并在海洋贸易与农耕的纠葛中迎来希腊黑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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