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断思绪的张燕南,目光呆滞地瞅了一眼严真。这位采购部得力干将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短袖,由于向前倾身,她那原本饱满的胸部将衣裳拱成两个浑圆球体,*清晰可见。张燕南忽然起潞河医院附近的回民公墓,里面那密集的圆形墓室。他张燕南在远翔的政治生涯,会不会因为顺德那批货而寿终正寝呢?
严真被他盯得脸颊飞红,整个人便从门缝挤了进来,格外温柔地说:“张……”
张燕南惊醒过来,立即挥挥手打断她的话:“噢,没别的事儿。你先去会议室,我立马过去——文件啥的要给我带齐。”
远翔高层对今天这个会议显然十分重视。董事长张远方、总裁万嵩、副总裁杨小玲,以及各部门经理、总监、主管均有出席。等到张燕南赶到七楼会议大厅,很多人已经围着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纷纷就坐。
往常开会,张燕南通常选择坐在拐角位置,这样既可以和对面领导遥遥相应,也可以纵观全局,将每一位同事的神态表情尽收眼底。可是今天,张燕南却特意坐到左侧中间位置,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躲避部分目光。
主角尚未进场,大家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张燕南却心神不宁地埋头翻看文件夹。不一会儿,会议室突然寂静下来,张燕南抬头看去,万嵩和杨小玲陪着张远方快步走到主位就坐。
杨小玲开场白还未说完,话筒就被张远方抢到面前:“今天开这个会,到会人员很多,有点意思,像政治局扩大会议嘛。可是啊,那几位董东都没来参加这个会。是我想架空他们吗?不是的。我不好意思叫他们来。各位要问,我这一大把年纪的,皮粗肉糙,又不是18岁小姑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告诉你们,因为有人要搞垮我们远翔集团,我没法向*交待……”
一直低头的张燕南听到这里,不由得愕然抬头。叔叔还真不愧是经历过*的人,太会上纲上线了,明明是管理上出了点小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偏要拧成敌我阶级矛盾。这样一来,事情可闹大方了。*是怎么死的?答,摔死的。想到这儿,张燕南感到阵阵发冷,忍不住扭头扫了一眼摆在门口的立式空调。
“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张远方喝了一口浓茶,接着说道,“昨天我们公司收到大批退货,广东那批涂料笨含量超标,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信誉严重受损!我们远翔是靠什么起来的?没别的,就信誉俩字。昨天晚上,我跑了几家大超市的总店,人家老板跟我说,老张啊,你叫我以后怎么放心从你远翔进货呢?”
张燕南听到这里,神色越发凝重。当年,张远方高中还没毕业,就响应*号召,前往内蒙古插队,返回京城他就进了北京市毛巾厂,当了十余年普通工人,下岗后他自己创业,办了一家贸易公司。如今滚雪球般发展成集团公司,这跟张远方的经营理念是密不可分的。张远方没研究过管理学,也没读过MBA,他经常对张燕南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什么先做人。”因此,“信誉”二字,可谓张远方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有人破坏这两个字,显然想要他张远方的命……
“……当然,昨晚我也有意外收获。嘉家福一位经理偷偷告诉我,振东集团通过各种手段,已经吃掉好几家贸易公司,现在他们嘉家福的商品,35%是由振东来供货的。振东下一个目标是谁?没有别人,就是我们远翔!顺德那批货,我怀疑被振东做了手脚——这是初步的怀疑,我会找人调查这件事。接下来,就让万总讲讲我们管理上的事。攘外必先安内,我们的管理,也有大问题!”
远翔集团总裁万嵩小心翼翼把话筒移到面前,用指头弹了弹麦克,试过音后才咳嗽一声,满脸严肃地说了开来。
张燕南竖耳听来,无非是说,远翔集团虽然最近将重心移到产品研发、制造路线上,但贸易仍然是集团主打产业,管理上丝毫轻忽不得。说到管理,万嵩语气严峻,辩证地分析了这次涂料苯含量超标事件给公司带来的恶劣影响,要求各个部门经理都要提交一份优化管理的可行性报告。
“管理的学问,说到底是管人的学问,”出身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严嵩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把下面每个员工都管好了,那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怎么管人呢?很简单,利益挂钩,责任到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哪个环节必须站出来负责,” 万嵩目光朝张燕南扫了过来,语气尽量放得缓和:“这次顺德涂料事件,尽管有竞争对手暗中捣鬼的嫌疑,但采购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过研究,公司决定对采购部经理张燕南做出扣除当月薪水的处罚……”
听到这里,张燕南脑子嗡地一声,臊得满面通红。后面万嵩说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散会以后,等其他人包括万嵩和杨小玲都走出会议室,张远方单独把张燕南留了下来。
张燕南刚难为情地喊了声“叔叔”,张远方立即摆手打断他:“燕南啊,生意场上风云变幻,很多事情是我们控制不了的。公司那样决定,也只是做个样子,你别往心里去。其次呢,咱们务必要把管理搞上去,不管硬件还是软件,哪个环节需要优化的,你尽管放手给我优化,不该省的钱,咱们不要省……”
张燕南接口说道:“叔叔,咱们公司那套进销存软件,我想给更换更换……”
张远方摇摇头说:“这些小事情,你看着办就行了。唉,我那两个儿子,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残废。你那哥哥,又远在日本……”——张远方方摸出一支雪茄,张燕南慌忙帮他点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折腾不了几年,咱们张家,就全指望你了。”张远方吐出长长一串烟柱,忧心忡忡地说道。
张燕南自然唯唯诺诺。等到张远方走后,他立即从公文包里掏出厚厚一沓名片,翻半天才从中检出一张,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喂,孙宏新孙老板吗?我远翔张燕南。是这么回事,哪天……”
如果张燕南能够未卜先知的话,那么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拨这个电话的。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张经理,我今天就有空,要不我现在就过去一下?我在万寿路,去高碑店要走长安街的话,要不堵车的话,估计也就……”
孙宏新拿着手机打电话,点头哈腰,奴颜婢膝。苏苗苗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走到窗边拉开帘子,看楼下街道车水马龙。苏苗苗喜欢两种男人:一种是财大气粗,趾高气扬的,这种类型的男人基本上是大老板;一种是不卑不亢,无论顺境逆都特别有内含的,这种男人基本上挺有修养。同时,她讨厌两种男人,一种是所谓的型男,酷酷的,冷冷的,可能当饭吃吗;一种是像孙宏新这样的男人,为了钱可以出卖尊严,可以装孙子……
想到尊严,苏苗苗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被孙宏新金屋藏娇将近一个多月了,苏苗苗用她的尊严换来很多东西:手机、首饰、衣服、化妆品、存折……孙宏新每次从她身上得到满足后,都会特别温柔,有求必应。每回黑暗中,她闭上眼睛任凭孙宏新轻薄的时候,心里也会感到屈辱加身,尊严扫地,可是很快,罪恶感就被财富丰收的*取而代之了。
她非常清楚,每一个梦想,都需要插上物质的翅膀才能飞翔。她记得看过一部周星驰的电影,名字好像叫什么足球,里面周星驰向他大师兄畅谈梦想,说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呢,大师兄瞧了一眼周星驰的脚,无奈地说:“你连鞋都没有,那不就是咸鱼一条喽?”是的,她苏苗苗同样需要一双鞋,且不管这双鞋是否合脚,只有穿上鞋的双脚,才能走得更远,跑得更快。为了不再光着脚丫,她可以暂时不要尊严!那位名叫舒淇的香港演员,刚开始据说是拍三级片的,后来转行拍正经电影,结果红得发紫。别人能做到的事,相信她苏苗苗也能做到!
“苗苗,宝贝,我要出门跟客户谈生意,中午你就自个儿叫外卖吧。”孙宏新打完电话回到卧室,一边打领带一边说道。苏苗苗看他把那条腥红领带拖在天蓝色T恤上,心里有点想笑,抿了抿嘴,终于没乐出来。孙宏新实在太不会打扮了,他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还不如像罗豆那样穿着随便,能给人带来亲切感呢。
“你把办公室钥匙给我,一会儿我想去公司玩。”苏苗苗向孙宏新提出要求。说实话,她不喜欢像金丝雀那样呆在这间他特意为她租下的两居室。平时只要可以,她都会跟孙宏新去宏新公司,上网浏览网页,或者留神孙宏新是怎么打理公司事务的。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洗礼,苏苗苗已非当初那个刚进北京城的黄毛丫头,她就像就一只慢慢长大的八爪鱼,遍布灵敏的触腕和吸盘,一碰到可以被自己消化的目标,就会牢牢缠绕上去……
“不行。你老老实实呆家里。公司那帮孙子,平时人模狗样的,其实色着呢,小心他们吃你豆腐,”孙宏新过来亲了亲她额头,“你就好比一碗水灵灵豆腐脑儿,只有盛在碗里面,才不会流出来,我呢,也才能放心。”
他的舌头拖过额头,温热湿润,让她想起家中大黄狗的舌头。等孙宏新夹起公文包一步三回首终于出了门,苏苗苗慌忙冲进卫生间,掬起自来水拼命冲洗额头。冰凉的自来水浇在额上,脸上,仿佛一场霖雨,让她感到格外滋润、清醒。想了想,索性放一盆水,将衣服脱到干净,躺进浴缸美美洗了个澡。
*泡在水中,洁白光滑,仿佛两截刚从田里挖出的嫩藕。苏苗苗伸出纤纤十指,揉搓每一寸肌肤,先是轻而慢,后来变得又重又快,好像要搓掉什么似的。她记起《读者》一篇文章,有位黑人小孩,在公交车上受到白人侮辱,回到家里就徒劳地用肥皂洗澡,搓了一遍又一遍,想把自己洗得发白。她感觉自己就像那位黑人小孩,无论怎么洗也难以洗掉那层黑色……
苏苗苗静静躺在浴缸里,无声地流泪,无声地轻笑。
这样不知过去多久,一行湿漉漉脚印从卫生间逶迤至阳台。裹上浴巾的苏苗苗,懒洋洋在阳台那张高脚藤椅坐下,把双脚搁到另一张藤椅上。有风来袭,她那长长的黑发如同海浪般起伏。
远处的蓝天白云,让她想起一些远处的人事。犹豫半天,她终于拿起手机拨打罗豆号码。她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如果能够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心里应该就会好受一些吧。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电话那端传来冷冰冰的女中音。苏苗苗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释然,她只知道,罗豆现在肯定已经恨她入骨了。“罗豆哥哥,我是个婊子,我配不上你。忘记我,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苏苗苗在心底默默说道。
便在此时,手机急骤响起,传来孙宏新焦灼的声音:“苗苗,我资料忘家里了,应该搁在客厅沙发上,嗯,那个档案袋里面。你马上帮我拿过来……噢,我在建国门附近的凯莱酒店,和远翔张经理一起吃饭呢……你打车过来吧……”
放下电话,苏苗苗一阵激动。多少年前,只要家里来了亲戚客人,她就会羞涩地躲进房间;现在情形完全相反,她喜欢接触新场合,新人物。在她看来,这一个个的都是新机会。
凯莱酒店船餐厅三楼包厢里,粤菜红酒,孙宏新正陪张燕南一壁吃饭,一壁聊天。通过服务生引导的苏苗苗敲门进去,里面两个男人顿时停下交谈,目光同时落到她身上。
孙宏新伸出手来,接过苏苗苗手里的牛皮纸档案袋,解开扣线,抽出里面一份文件:“张经理,这是我对咱们项目的整体构思,请您过目。如果您满意,只要一个半月时间,我们宏新完全能够交货……”
张燕南似乎没听到孙宏新在说什么,眼睛只盯着苏苗苗问:“这位是……”
“噢!”孙宏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地向张燕南解释,“小苏。我秘书,”随即转过脸来向着苏苗苗,一本正经地说道,“小苏,这位就是远翔集团的张经理,咱们宏新的衣食父母。”
苏苗苗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瞅了眼张燕南,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相信自己什么都说了。眼睛是她的核武器。进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她就想首先动用核武器了。
“民以食为天。苏美女像看起来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是琼浆玉液,王母娘娘都不能免俗。来来来,一起坐下来喝两杯。”张燕南吃力地移开视线,举起酒杯邀请苏苗苗。
苏苗苗尚未做出回应,孙宏新立即插嘴说道:“哈,本来嘛,张经理这么重要的客人在这里,小苏应该陪着喝两杯。可是很不巧啊张经理,上午有新客户来宏新考察,小苏必须代表我去陪他们吃饭……哟,都快12点半了,小苏,你赶紧打车回公司吧,要是把客户饿急了,那个项目就玄了……”
孙宏新说得跟真事似的,苏苗苗却知道他完全在瞎掰。这只老狐狸,他肯定嗅出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可是,既然孙宏新及时推动针筒,注射了预防针,此时此刻她苏苗苗想挨情流感也挺难,只好乖乖就范。出门的时候,却故意把步子迈得犹犹豫豫一波三折。她要提醒张燕南,自己很想陪他喝酒,可惜不得其便。
回到住处,苏苗苗眼前一直晃动着张燕南的影子。那个男人年轻英俊,挺拔阳刚,风度翩翩,连鬓角都散发着着浓烈的男性魅力。看到他,苏苗苗既不像看到孙宏新那样只看到物质和交易,也不像看到罗豆那样只看到好感和温情,只有一浪紧接一浪的冲动。她要和他疯狂*,直到天荒地老地球爆炸……
晚上8点左右,孙宏新满脸铁青回来了。他一声不响坐到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吞云吐雾。苏苗苗微觉讶异,孙宏新会随身揣烟,可一般只发给别人抽,自己却从来不抽的。她默默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
“苗苗,舍得离开我吗?”孙宏新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顺手将苏苗苗抱到大腿上。
苏苗苗暗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这还需要问吗。
孙宏新却紧紧攥住她胳膊,神色严峻地重复那才那句话:“问你话呢。苗苗,你舍得离开我吗?”
苏苗苗妩媚一笑,春葱似的手指滑进孙宏新衬衫,长长指甲轻轻划拉他那已经松弛的胸肌,附到耳畔吐气如兰地说:“小白痴,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你说我舍得吗?”说着扭动腰肢,探出舌尖撩拔孙宏新耳朵。 既然她现在还需要他,那就必须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忠诚,以便把孙宏新这份狐疑扼*掉。
孙宏新却猛地推开苏苗苗,嗖地站起身来,满脸愠色。
苏苗苗愕然站立,一颗心仿佛绑了巨石,迅速往下沉沦。对她,孙宏新一直温柔有加,怜爱无减,今天发这么大火,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令她无所适从。
“宝贝,你舍不得我,很好,很好。我他妈豁出去了,”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撕得四分五裂,再揉成一团往门角垃圾桶扔去,“远翔这姓张的孙子,人面兽心啊!他妈的,居然要挟我,说我必须先把你转让给她做秘书,宏新才能顺利拿下那个项目。我操,拿我孙宏新不当人是吧……”
原来这么回事,难怪他那样反复盘问。苏苗苗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那样出牌。
孙宏新重又把她搂住,眼色迷离,**地低声唱道:“这条路漫漫又长远……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
苏苗苗听得直想吐,轻轻挣开孙宏新拥抱。
“你好像挺失落,到底怎么了?”孙宏新目光灼灼地逼视苏苗苗。
“哦,没事,”苏苗苗慌忙掩饰道,垂下长长睫毛,叹口气说:“人家可惜那个项目嘛,一百多万啊……”
孙宏新释然一笑:“财去人安乐,钱是可以再赚的,赶明儿我多跑几家贸易公司,新项目估计就出来了。宝贝,你啥都甭操心,只要把我伺服舒服就妥了,知道吗。乖,我先去洗个澡。”
孙宏新进卫生间洗澡的当儿,苏苗苗急忙走到门后,从垃圾桶里检出那个被孙宏新揉得皱巴巴的纸团。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那些碎片拼成一张完整的名片。望着上面那个电话号码,她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随即找来一本杂志,一页写一个数字,将号码巧妙地记了下来。
做完这些,苏苗苗又把纸片揉乱,搓成一团朝垃圾筒掷去。
苏苗苗恍然觉得,孙宏新就像那个纸团,已经被她扔进垃圾筒了。她心里没有丝毫愧疚。她和孙宏新,本来就是在玩成人游戏。无论怎么对他,她都不会感到歉疚。只有想起罗豆,苏苗苗才会感到一丝丝歉意。夜阑时分,有时失眠的她甚至还会牵挂罗豆:他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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