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高考季，高考话题最堪提。确实，于国人而言，高考事涉各家各户，是一场万众参与、全民瞩望的盛大赛事，无怪于人们持久关注、津津乐道。而我国的高考极富传统性、公平性、激励性、刺激性和观瞻性，定期开科取士，历代莫不如此，可谓人人有机会，“禄”在其中矣，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就更能牵动神州兆民那颗积极进取的心了。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日历揭到公元1966年的时候，老黄历竟然不灵了，政府断然中止高考，东西南北中、工农兵学商，全部都全身心投入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更没想到，高考一停就是十年，教育质量严重下降，还造成了人才断层。在那十年里，青年人除了参军和找关系进厂做工，几无出路，国人唏嘘感叹，敢怒而不敢言。
终于有一天，国中传来恢复高考的劲爆消息，时在1977年深秋。“霹雳一声春雷响”，我以为，样板戏的这句唱词移到此际当更为贴切。人们奔走相告，传递着这天大的喜讯。然而，这天大的喜讯却也包裹着天大的压力，因为国家政策规定，这一年的高考，从66届到77届这十余年中毕业的初中生和高中生，不管年龄大小，也不管结婚与否、有娃没娃，统统都可以报名。正常年份的高考都被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这一年高考的竞争激励程度又该用怎样恰当的语言来形容呢？
当事的千万“童生”当时是怎样紧张纠集，又是如何急速行动、刻苦用功以图一搏，咱暂且不论，且说我十分走时，有幸赶上了恢复高考这个历史性事件，因为那年高考虽然在深秋举行，初中、高中的应届生学年度才开始，还有将近一年的课程有待学习，但国家政策规定，在校的应届初中生、高中生不受还没毕业的影响，也可以报名投考，而我其时恰好是大东中心小学7年级学生，可以换算为初二应届生，而且我本人也正有跨入“科场”、一探究竟的意愿。
令我感到自豪的是，报名参加高考，这事从设想到办手续，都是我独力进行，没有烦劳父母和哥哥姐姐。咱们大东生产大队掌管官印的是家住乔圩生产队的魏锦华同志，人称魏小马子的便是。我在一个清晨，穿行在乡间的抄拔田里，一路摸到魏家，人家非常好说话，二话没说就给我开了介绍信。这事办妥之后就自行制订应考计划，和街上的各路大哥大姐们混在一起开始啃书本、下苦功了。
虽然我看起来只是个试场子的角色，但因为平时的学习表现不俗，一贯名声在外了，所以很受大哥哥大姐姐们看待，他们都想把我拉进他们的学习圈子，但我看到他们刻苦、凝重的样子，觉得压抑，还是想搞单干。
这里有个小插曲。我妈1975年深秋患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拖到快要瘫痪的程度才在大家的劝说下到地区医院住院治疗。医院有个里手人，是我们大东街的女婿，很义气，帮了我妈很大的忙，使得我妈受到很好的治疗。1977年深秋，整整两年之后，那位同志回大东街探亲，有天晚上到我家溜门，主要想看看我妈身体康复状况，刚好我在复习功课，让这位医师大为感慨、赞不绝口，说这个小孩自觉性太高了。这一夸，让我很受鼓舞，复习更有精神了。
这一年的高考，因为考生数量奇高，不得不将考试分为初考和终考，初考将刷掉大部分考生。初考之后，我正常上学，该干啥干啥，也没怎么关心初考何时发榜。忽一天，我到邻居张大哥家玩，恰巧碰到张大哥的舅爹王大爹在那里数落他的外孙和外孙女们，说“你们都那么大人了，学习还不上心，人家万小五子那么小，学习不要大人烦神，这回人家考上了”。听到这话，我心里猛一惊，感到太意外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接受这个好消息，同时也感到很尴尬，不巧在这个时候来玩。但是，为了确认信息，也为了打破尴尬，我就问了一句：“王大爹，真有我啊？”王大爹还未消气，对我说：“混你做么？没要多话，直接家去看书准备复试去！”
王大爹我是很敬重的，因为他老人家一直挺照顾我家的。他家电影海报不时更新、层出不穷，这令我羡慕不已，但我也不觉奇怪，因为他有一个孝顺的女婿在电影院工作。不过，我万没想到，高考这样的消息，他老人家居然还能率先发现，这也太神了！
不用说，“万小五”初考通过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大东街，而且还传到了“乡下”。有赶街的人纷纷向大东街人求证，大东街的人为此感叹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滴壳’不假！”
而且，因为这条奇闻，我的任课老师也扬眉吐气了好一阵子，他们向好奇的人证实道：“这‘小纠’相个聪明的呢！”
接着是照相片办终考准考证。在照相馆里，看到大东粮站开“小飞子”的小美女也在照相片，她也通过了初考，粮站有个向来以捧美女为己任的大叔在一旁陪着。有趣的是，我到照相馆取照片的时候，又遇见了那位大叔，他正在“忠心报国”地替小美女催要照片呢。
大东街的回乡知识青年、高中生钱二哥初考也通过了，和我一样，报考的是中专类。钱二哥母亲刘姨娘是个豪爽的热心人，叫我进城赶考就和钱二哥一起住到钱大姐的宿舍，让钱大姐到别处住，这让我非常感激，深感街邻的淳厚友爱。钱大姐在交通系统工作，其单人宿舍就在汽车站宿舍区。头一天晚上睡不着觉，因为是到了生地方，也因为住所在城市主干道旁边。刚好钱大姐宿舍有《红楼梦》，就拿过来翻看，看到袭人叹命薄、贾琏娶尤二等章节，故事情节记得很清楚，不过，我看着没劲，觉得《红楼梦》记述琐碎，也不提神振气，比《水浒传》差多了。
考场设在县实验小学。说实在的，终考我也没当回事，隐隐中觉得自己学习投考的道路还长着呢，远没到揭晓的时候。果然，待到终考发榜，万五名落孙“三”，光荣败北，一切叠叠收起来，继续读我的七年级。
作者简介：万洪勇，涟水人，1963年生。毕业于南京师大中文系。现为《涟水日报》文学版和文化版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