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是在乡下长大的。在我生长的那个年代,跳舞实在是一件稀奇的事。所以我从读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几乎从没有看过人跳舞。我当时还一直以为只有电影里的人才会跳舞呢!
后来我经过努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刚到大学报到不到一星期,我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会跳舞。原来那天是周末,学生餐厅门口贴出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写着一个极大的草体“舞”字。到了晚上,里面就传出了美妙的音乐声。我寻声望去,见门口有两个高年级男生站在那儿,要跳舞的人得买票才能进去。我大着胆子问了问,要五十元钱,心里就有些舍不得,只好趴在窗口看。只见里面的餐桌椅都被搬到旁边,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场子,前边有一支小型的乐队在奏着音乐,一对对红男绿女就在中间扭动着身子。看着他们的娴熟的舞姿和愉快的表情,我心里十分向往。可是我从来没跳过舞,这里又一个朋友都没有,有谁会愿意来教我呢?
也许为我的诚心所打动,不久班长(女生)告诉我们,体育系高我们一届的女生愿意和我们班结对子,教我们跳舞。我听了,心里既高兴,又惶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不久她们果然来了,很热情地,叫我们把宿舍桌椅全挪开,几个人就在宿舍里学跳舞。教我的女生是个热情大方的北方女孩,她很耐心地喊着口令,教我挪动脚步。我在她的指令下颤抖着前后挪动脚步,试了几次,感觉还不错。不久就开始实习了,不知怎么,刚搂上她的腰,我就紧张得迈不开步子;在她连连催促下,才走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到她的脚。我心里十分担心,不想她却笑了笑,说刚学跳舞都是这样的,叫我不要紧张,跟着她跳就是了。我在她热情的鼓励下,总算迈开了脚步,前后走了几个来回,最后她满意地笑了笑说:不错,进步很大,再学几次就可以上场了!我听了心里十分高兴。
不想一两个月过去了,再也没有看见体育系的女生来找我们,我们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她们,最后实在憋不住,问班长到底怎么回事。班长开头推了几次,被我们追得没法了,最后只好说,人家嫌你们太笨了,教那么久都不会,又不会主动请人家吃饭,所以就不肯来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谁知你那么难缠。你不要难过,以后有空我来教你吧!我听了,心里有一些难过,但想着班长愿意教我们,心里又有一些高兴。
班长是个十分忙碌的人,每天一下课就看不见她的影子,所以她不可能有空来教我们的。不过随着时间推延,我也就渐渐忘了跳舞的事,似乎那只跟帅哥美女有关,跟我们这等长相一般的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关联似的。这么想着,心里也就踏实,不再存什么幻想了。
到大二时,我有幸结交了一位隔壁班同学。他是个热情豪爽的人,留着个大包头,还喜欢戴幅墨镜,初看去完全是个流氓的样子。我开始时对他敬而远之,后来认识了,才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在一次交谈中,他得知我竟然不会跳舞,心中十分惊讶。他告诉我说,这个周末就带我去舞厅学跳舞。
到了周末,朋友果然履行诺言,带我去了餐厅。跟着一大群男男女女,我们两个大男人却搂在一起跳舞,开头我怎么也觉得别扭。不过朋友劝慰我:你只要把我当作女人,等你跳熟练了,自然就可以邀请女生跳舞。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在这个地方,只要自己觉得舒坦,没人会在意你的。我听了他的话,略感心安。再注意看周围的人,果然没有人注意我们。原来大家都是生活在各自的空间里,现在谁还会来管别人的闲事呢?
朋友带我练习了几次,末了他对我说:你的跳舞水平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我最近比较忙,我就不带你来了。其实你有空可以自己来,看看别人跳舞,也可以尝试着邀请女生跳。没必要不好意思,兴许人家早就愿意陪你跳呢!
虽然朋友这么说,但我总是没有什么自信,因此朋友走后一直不敢去那家餐厅。一段时间没跳了,感觉自己水平又下降不少,心里就更没底了。于是学跳舞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到了元旦,学校举行一场迎新舞会,并且是免费的。朋友奇迹般出现了,兴奋地告诉我这个消息,坚决要求我跟他一起去参加新年舞会。我开头有一些犹豫,但朋友坚决要求我参加,我也就只好去了。
新年的餐厅装饰得格外奢华,天花板上吊了许多彩纸,给人以新年的强烈感受。在外生活久了,终于感到了一丝丝强烈的思乡气息,我终于也开始思念远在家乡年迈的父母了!乐队演奏出温婉动人的音符,像是诉说一件难言的往事;朋友忽然忍不住,优雅地举手,邀请了一位女生跟他去跳舞。于是他一瞬间消失在人群中,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我忽然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动,我忽然渴望着跟我的朋友一般,请一位心地善良的女生一起度过这个孤独的新年之夜。我环顾四周,见到不少羞涩的女生,她们只是静静地看着舞池中扭动的男女,外表却一点儿也不为之心动。我不知贸然出手会不会遇到拒绝,心里十分的犹豫;终于我想通了,即使遭到拒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明天我们照样互不相识,这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事。
想到这,我终于作出了一件大胆的举动,轻轻地问身旁一位装扮素雅的女生:我们跳个舞好吗?那位女生听了似乎是吓了一跳,十分惊讶地望着我。我心里怦怦地跳着,以为她一定会说出些让我难堪的话来;不想那女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竟轻轻地点头,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还不会跳舞,你能教教我吗?天,我活到现在这个份上,还从没想到有机会教人跳舞,特别是教这么一位可爱的女生,我从来没有想过象她这样长得如此标致的女生竟然没有人教他跳舞,竟然轮到我这么一个瘪三类人物作为她的启蒙老师。惊讶之余,我又有一些兴奋,原来女生并不是高不可攀,原来她们跟我一样曾经生活在孤苦无依的世界里,心里同样是渴望得到一份温馨的关怀!想到这,我忽然心情无比坦然。我于是平静地对她说:我其实也不怎么会跳舞,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共同度过这难忘的新年。你说好吗?姑娘微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轻轻搂着她的腰,带着她步入舞池。我学着朋友的样子,轻轻喊着口令,教她跟着音乐走步。渐渐地,我觉得我们两人虽然舞姿还很不优美,甚至于有些笨拙,但我们总算是在人群之中堂而皇之地舞上了一把。而且,在迎新年疯狂而又拥挤的人群中,我感到每一个人都似乎在疯狂地释放自己,似乎根本没人理睬我们这舞姿还很不熟练的一对。到了最后,我感觉她已经完全能够配合我的行动,整个人柔柔地靠在了我的怀里。音乐结束时,我惊讶地发现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已经不记得是怎样跟她告别的了,总之,情形应该是相当友善的吧!但自从那个难忘的新年之后,不知怎的,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位女生,也就再没有机会跳舞了。很快临近毕业,为了工作四处奔波,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份简单的工作,从此安心于这上班下班的日子。奇怪的是,我从此再也没有跳过舞,以致后来心里竟再也没有产生想跳舞的冲动了!就这样,我在浑浑噩噩中渡过了许多的日子,到最后仍是一个舞盲,再也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曾经学过跳舞,并且曾经领着一位可爱的女生跳过一次难忘的新年之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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