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西头有个人叫二坏,绰号“*黄鼠狼子”。这个绰号的由来有二:一则因为他很少洗澡,身上有一股黄鼠狼的*味;二则因为他总打黄鼠狼,或多或少地沾染了黄鼠狼的*味,故给他起了这个绰号。说起来,这二坏与黄鼠狼斗智斗勇半辈子,也算得上小镇奇人之一。
先说这黄鼠狼乃是动物中的智者,诡计多端,常常与人斗智斗勇。它身长腿短,通体呈黄褐色,其性狡猾多疑,有许多超常之处:骨软,善从窄缝中钻过;屁臭,用以御敌。黄鼠狼是农民的一大祸害,其主要原因是它偷鸡。在生活困难的时候,有的农家就靠养几只鸡作为经济的来源,因此有“鸡屁股赛银行”之说。人们都听说过“黄鼠狼顶鸡”的故事,乡下吹糖人的常以此造型,其实那是鸡顶黄鼠狼。黄鼠狼逮到鸡后便骑在鸡背上,用嘴叼住鸡冠,爪抓住鸡背,尾巴抽打鸡屁股,那鸡便连颠带跑,行走如飞。到了荒郊野外,黄鼠狼便咬断鸡脖子,吸血吃肉。为了怕黄鼠狼把鸡拉走,人们将鸡窝用石块将鸡窝堵严实,不留空隙,因为黄鼠狼是软骨头,有个缝便可以钻进去。黄鼠狼的行为扑朔迷离,智慧极高,所以人们又称黄鼠狼为“黄仙”,对其顶礼膜拜。黄鼠狼很狡黠,会捉弄人,也祸害人、迷惑人(它的气息与人的气息并入一脉,使人神智受它的指挥,就是人们常说的“黄鼠狼迷人”),所以乡间流传这样一句话:“黄鼠狼进宅,无事不来”,“黄鼠狼迷人”。它是乡间动物中唯一能与人分庭抗礼的。
黄鼠狼还善于模仿人,在上个世纪70年代前期,听说柏各庄小泊军垦发生这样一件怪事。那台往稻田里灌水的“195”型柴油机每天夜里竟自己发动起来,哗哗地浇水,把白天浇过的稻田又重浇一遍,每天如此。后来部队调来一班战士埋伏在柴油机周围。半夜的时候,见一只白了尾巴尖的像小狗大小的黄鼠狼拿起摇把把柴油机发动起来。班长一声喊“打”,子弹疯了似地扫过去,竟没伤了它。后来,战士们在柴油机上通了电。到了半夜,这个家伙又来摇机器,它的爪子一摸摇把便电死了。好大的一只黄鼠狼,说不定有数年的道行了。还曾有人看见过“黄鼠狼娶亲”的情形:我儿时的一个玩伴他家有个冷厢房,没有人住,只是在地下放些杂物。
有一天,他听见屋里叽叽喳喳的,扒着窗户缝往屋里看,只见几个黄鼠狼在模仿人类娶亲:当中的四个黄鼠狼就像四个轿夫,每两个黄鼠狼前爪举着一根木棍,后爪站立;在托起的两根木棍上一个黄鼠狼把前爪搭在上面,后爪离地,这便是新娘了。新娘的前面是像人一样站立行走的几个黄鼠狼,后爪站立,前爪抓着一个小木棍含在嘴里,摇头晃脑,作吹打状,这便是迎亲的吹鼓手了。后面跟着一溜儿黄鼠狼,这便是送亲的人了。玩伴看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黄鼠狼听见声音,立刻四面逃窜,瞬间踪迹皆无。人们常说黄鼠狼有“先知先觉”之能,大概是因其感官灵敏吧。在“7.28”大地震前夕,人们曾看到黄鼠狼就成群结队的迁徙,可见它们较之人类已经提前感觉到了大地震的来临。
这二坏似乎一生下来便于黄鼠狼有不解之缘。他在年幼时,常听他爷爷给他讲他家与黄鼠狼的传奇。其一是黄鼠狼大闹厨房。在上个世纪30年代,他老太爷死了。夜里他爷爷哥几个换着在堂屋守灵,院里是厨房,放着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准备第二天送丧时待客用。夜间有一个硕大的黄鼠狼来进来讨吃的,被护院的人用赶车的大鞭子给抽跑了。不一会儿,数百只黄鼠狼便蜂拥而至,爬上墙头,顷刻间便涌进厨房,抢光了第二天用作席面的七碟八碗,弄得人们狼狈不堪,只得重新准备。从此,这一家人便对黄鼠狼顶礼膜拜,还供上了黄仙的牌位,免得黄鼠狼再来*扰。解放前夕,他奶奶病重,十几天不吃不喝,气如游丝。此时他奶奶已是“黄仙”附体了。他爷爷问:“仙家,她的病何时能好?”黄鼠狼附体的老奶奶答道:“若在四月十五前好便好,若不好便不好治了。”他奶奶果然在四月十五日去世。据说这是黄鼠狼将气息灌入病者身体中,勉强使病人不死,一旦撤了这口气人便死了。从此,他爷爷更是信奉不已,逢年过节上供烧香,求仙家保佑。
有人说三代必出叛逆之人,这话放在二坏身上不假。二坏不信他爷爷这一套儿,对黄鼠狼深恶痛绝,这是因为黄鼠狼把他家正下蛋的老母鸡“大黄”给叼走了,此时是“三年困难时期”,农村生活困窘,每天下一个蛋的“大黄”是二坏家里的经济来源之一。二坏知道黄鼠狼偷鸡,每天晚上便用砖石把鸡窝堵个严实,但这也不把准,因为黄鼠狼是斜骨头,有个缝隙就能钻进鸡窝,说不定家中养的几只鸡也会被黄鼠狼拉走。为了惩罚黄鼠狼,他把一只小狗放在鸡窝中,把鸡放在另一处。夜间黄鼠狼果然来偷鸡,于是小狗窜出鸡窝,狂追不已,黄鼠狼吓得撒腿便逃,连放臭屁,才得以逃脱。二坏也追出来,手持棍棒,一个劲儿喊打,但这黄鼠狼岂肯罢休,遇到伤害后定会报复。到了腊月他大哥结婚,晚上正在人们闹洞房与新娘逗闹之际,他从外边进来了。众人一见他便说:“*黄鼠狼子来了”。哪知新娘子一见,立刻上来揪住了他,颠狂起来,对他又打又骂:“好你个*黄鼠狼子,那天我去偷你家的鸡,你在鸡窝里放了一只狗,对我又追又咬,差一点把我吃了,你个缺德的*黄鼠狼子!”新娘子在洞房之夜被黄鼠狼迷住,弄得大家哭笑不得。二坏见状,恨恨地说:“哪天我一定把黄鼠狼逮住剥皮”。从此,从此,这只黄鼠狼便于二坏结下了仇,经常找他的麻烦。二坏也开始了他与这个黄鼠狼家族的斗智斗勇。
平时他与弟弟在他家的西厢屋睡觉,他哥哥婚后住东厢屋,他和弟弟住西厢屋,他父母住正房。有一天晚上,他在婶子家玩牌回到家,摸黑儿进屋,忽听得西厢屋中地下有踢里踏拉走路的声音。他甚是奇怪,急忙抻开电灯绳,却不见人,只见尿盔子底朝上,地下有两只弟弟穿的鞋在走动,又见弟弟在被窝里栗抖不止。二坏胆子大,他屏住心神仔细观看,见一只大黄鼠狼把爪放入鞋内,头顶尿罐,趿拉而行。他从地上拿起块砖头狠狠砸去,黄鼠狼尖叫而逃,射了一屋子臊尿,熏得人喘不过气来。二坏心想,这一定还是那只偷鸡的黄鼠狼在作祟,等我哪天抓住它一定狠狠地惩罚它。但应该说,这只黄鼠狼还是怕二坏的。二坏有一叔伯嫂子,这一天被黄鼠狼迷上了,嘴里叨叨咕咕说个不停,声音也变了腔调,不似二嫂的声音,一家人正愁得没法,恰巧二坏从门前走过。他二嫂大叫一声:“二坏来了,我惹不起他,我得赶紧走了?”于是嫂子回复了神志,从此小镇的人也对二坏高看一眼。
小镇有一老妇人,平日里神神叨叨,时常被黄鼠狼迷住。这一天她被黄鼠狼迷住时,摇摇摆摆,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儿子是二坏的玩伴,他赶紧把二坏找来惩治黄鼠狼。二坏见这老妇人正在磨叽,便问:“你爱吃什么?”“小鲜鸡。”“你住在什么地方?”“车轴山斗子洞。”然后二坏带着一群人便去寻它。果然在玩伴的东厢屋的窗下放车轴的地方,上面挂一打水的斗子,里边有一只黄鼠狼正在手舞足蹈,扭捏作态。二坏拾起一个木棍击去,黄鼠狼大叫一声,狼狈逃窜,那老妇人也就好了。
有一天,二坏与另外一个人在小镇外一个场院看场。看场就是夏收或秋收时节把粮食放在镇外的场院里,以便晾干、收拾。那个人去屋外小解,突然发现一个无头人跚跚而至,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他叫醒了正在酣睡的二坏,结结巴巴地说:“鬼来了!”二坏自小胆子就大,再说世间哪有鬼怪之说。二坏不信,拿起一个木叉便冲了出去。只见那个无头人又至,二坏一叉子扫过去,嘴里高喊:“操*的!”只听得几声尖叫,臊味刺鼻,原来竟是几个黄鼠狼作祟,它们用竹竿挑起一件衣服,恍如无头人形,故意吓人。
无奈在小镇这黄鼠狼越来越多,经常成群结队的到处乱窜,还经常偷吃东西。小镇上的鸡几乎被偷吃光了。人们还不敢招惹,有的人家甚至烧香上供。人们找到二坏,求他想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这黄鼠狼在民间被称为“五大仙”之首,“五大仙”分别指: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长仙(蛇)和灰仙(老鼠)。这些动物中最数说黄鼠狼记仇,不能招惹,,如果惹了它,睚眦必报,甚至还有“黄鼠狼换命,一命抵一命”之说。人为万物之尊,黄鼠狼再狡猾也斗不过人。二坏鬼点子多,也不信邪。他常说邪不压正、人不怕鬼。他自有对付黄鼠狼的办法。
冬天天气冷了,黄鼠狼都跑进小镇里来,一般躲在农家后院堆的玉米秸垛里,一是可以挡风避雪,二是垛里还有没有掰净的玉米棒可以解饿。二坏家里养了两只狗,他又唤上几个有狗的人,后面跟着一群孩子,有的也牵着狗,连喊带叫,围定了玉米秸垛。二坏等人拿着大木棍,一个劲儿地往玉米秸垛里面扎。这群狗也围着黄鼠狼藏匿的玉米秸垛狂吠不止,孩子们也跟着呐喊。不一会儿便蹿出几只黄鼠狼,于是大家便把狗撒了。这群狗追上了狼狈逃窜的黄鼠狼,一口一个给叼了回来。于是有人便将黄鼠狼打死,回家剥皮晾干去收购站卖钱。
这黄鼠狼毛皮珍贵,其皮作帽子、衣服均可,其尾巴上的毛可作毛笔,浑身是宝。但人们说,打黄鼠狼的人发不了财的,因为不是好来的。除此黄鼠狼还可以躲在不住人的冷屋里面,它白天躲在冷屋里,夜间便悄悄潜入人住的房间去偷食物,尤其是春节前后,黄鼠狼爱吃荤腥,竟把过年吃得都给糟蹋了。于是二坏做了许多打黄鼠狼的夹子,挨家挨户地送。他让人们把这些夹子放上诱饵,或放在黄鼠狼要偷吃的食物的旁边,来诱捕黄鼠狼。这样一来,使得小镇黄鼠狼少了许多。
从小到大,寒来暑往,二坏与黄鼠狼斗了许多年,但后来他竟改变了与黄鼠狼打斗的习惯,与黄鼠狼有了些许感情。那是1976年“7.28”大地震的前一个晚上,他见许多黄鼠狼从街上跑过,排成一行,后面的衔着前一个的尾巴,领头的是一个尾巴尖都白了,皮毛几乎都脱净的老黄鼠狼。那家伙似乎认识二坏,朝他点点头,一溜烟地领着儿孙们跑远了。二坏心想,这是不是那只与我争斗多年的老黄鼠狼?见此情景,二坏突然想起,老人们说过,黄鼠狼搬家,要有祸事发生。对灾祸的发生,黄鼠狼是先知先觉的。他赶紧把这个情况告诉镇长,说夜里恐怕有大事发生,让大家睡觉都警醒些。果然夜里发生了大地震,因为有二坏的提前告知,小镇的伤亡少了许多。
事后,大家都对二坏心存感激。二坏说:“不要感谢我,是黄鼠狼提的醒儿,使得我们减少了伤亡,以后我们要与黄鼠狼和平相处啊!”大家点头称是。
作者简介
杨立元,唐山师范学院文学院二级教授,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理事、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新现实主义小说论》《河北“三驾马车”论》《创作动机论》《滦河作家论》《滦河诗群论稿》《散文创作研究》等专著25部。出版长篇小说《滦州起义》《历史上的纪念地》、小说集《小镇传奇》、散文集《家乡戏》《姥姥门口唱大戏》《怀念与纪念》等10多部文学作品。作品获第一届、第五届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第七届河北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第十一届、十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第三届孙犁文学奖,第二届河北省文艺贡献奖,第四届、第五届、第六届、第十六届河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河北省第九届优秀教学成果等多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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