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谈：化犬之术

大虎、二虎面面相觑，他们从没发现老乞丐有什么过人之处。

“虽然我是个乞丐，可你们仔细想想，咱们爷仨什么时候受过冻、挨过饿？这都是拜我的绝技所赐，但丑话说在前头，这绝技能招财进宝，也能惹*身之祸，使用的时候一定要万分谨慎。”

说罢，老乞丐取来一张黄纸，拿支秃笔在上面随手画了道符。他往黄纸背面抹了些红红的东西，然后往自己胸口一贴。霎时，老乞丐不见了，变成了一条大狗。

这可真把大虎、二虎吓得不轻，两个人起身就要逃，只见那狗用嘴把胸前的纸符一扯掉，竟又变回人形。

“瞧瞧你俩那点出息，这就吓跑啦？要让你们遇到了我师父，还不把你们的魂都给吓出来！”

2。谋财法术

原来这老乞丐本是跟着师父修炼的茅山术士，因为心术不正，被逐出师门。

老乞丐年轻时常常下山，用法术到处坑蒙拐骗，结果他被师父下了咒，把毕生所学几乎都忘光了，只记得自己最熟练的化犬术，就是把人变成狗的法术。这种法术很简单，只要画好符纸，然后抹些狗血把符贴在身上就可以了。被逐出师门后，他一路流浪到天津卫，白天扮作乞丐，走街串巷，到处踩点打探，晚上就带着符纸，给自己施法变成身形细长的猎犬，钻墙入洞，打家劫舍。

老乞丐来到天津卫的那几年，常常有大户人家失窃，案发现场的门窗都是完好无损，最多屋顶烂了个小洞，或是窗户闪了个缝儿，屋里没有任何遭賊的痕迹。直到有一次，丢了首饰的人在地上发现了从没见过的爪印……结果，“黄鼠狼精入户行窃”的传闻在天津卫盛行起来，然而这一切都是老乞丐的“杰作”。

话说大虎、二虎见识了老乞丐的法术，都从心底佩服得不行，当场就磕了三个响头，正式拜老乞丐为师，学习法术。待他们学成后，也干起了入室行窃的勾当。老乞丐却立下规矩，每个月只能行窃三次，而且每次得手后，都一定要换一个地方。大虎、二虎明白，老乞丐教他们*是刀口舔蜜的行当，谨慎是必须的，但他们私下里都感觉师父太死板、小心过了头。

后来，老乞丐金盆洗手，全靠大虎、二虎供养。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三年，这年冬天，老乞丐突然一病不起，大虎张罗着要请城里最好的医生，二虎则提议找辆马车，带师父去北京城看病。老乞丐都没答应，他把兄弟俩叫到床前，说道：“别瞎折腾了，命是躲不过的。你们记着，满招损、谦受益，善恶终有报。我死后，再也没人给你们立规矩了，你们要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老乞丐把两人支开，安然入睡，静候大限来临。

3。路遇红颜

大虎、二虎埋葬了老乞丐后，很快便继续利用化犬术偷盗劫财。年轻人心贪气盛，没了老乞丐的约束，两个人几乎天天犯案。一时间天津卫人人自危，很多人家花钱养了特别凶恶的大狗来看家护院，这可给两兄弟带来了不少麻烦。

两人寻思着，与其在这将就，不如收拾行李，一路往南走，换个地方施展拳脚，等这阵风头过去，再回来也不迟。于是，兄弟俩拾掇了家当，搞来一辆马车就上路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打劫了不少浮财，最后在济南落了脚。

济南真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南来北往做生意的，都要在那里停歇，两兄弟打算就在济南住上一段日子。　那时候，到处都不太平，匪患尤其严重，不少老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逃荒。这天，大虎、二虎正在馆子里吃饭，一个面容沧桑、背着二胡的老人，领着一个穿红袄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他们刚进门就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主要是那姑娘太俊俏，生得像个瓷娃娃一般。

老人先白话了一段，大意就是这姑娘是自己的孙女，从小没了爹娘，只好跟着自己到处卖唱为生。然后，那姑娘就伴着二胡“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唱的是当地的民间小调，悠扬质朴，别有韵味。一曲唱毕，两人便向食客们讨要赏钱，他们来到大虎、二虎身边，二虎掏出一枚银元交给姑娘，老人家连声道谢。大虎则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给他们，那姑娘收了包子，对他“扑哧”一笑。一老一少把钱收好，就离开了。

二虎把饭馆的掌柜喊来，向他打听了那个姑娘的身世：姑娘名叫翠芬，当年土匪来的时候，她和爷爷躲在麦草垛里才死里逃生。两人到处讨饭，后来被一个戏班子收留，翠芬也就学会了唱小曲，可兵荒马乱的世道，哪还有人听戏呢？戏班子后来解散了，爷孙俩只好自谋生路。

大虎和二虎回去后，都对翠芬姑娘念念不忘。第二天，两人心照不宣地来到那家馆子吃饭，那一老一少果然又来卖唱了，兄弟俩赶紧要了壶好酒，专门请二人坐下来，好好聊了聊。

老爷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就知道两兄弟为啥要请自己这个糟老头喝酒，于是也索性对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老人家一直想为翠芬找个好归宿，只是翠芬年纪尚轻，身上还有不少孩子脾气，所以老爷子希望能等一年后，时机成熟了，再把婚姻大事敲定。而且，他们兄弟有二人，自己的孙女却只有一个，这事到底该怎么办，还需要他们两兄弟好好商量。

三人聊天的时候，翠芬一直深深埋着头，似笑非笑，小脸羞得通红。她见这二人，一个面容俊朗，好像秀气书生；一个身高体壮，忠厚可靠，都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心中自然难以抉择。

4。兄弟反目

自从和老人家聊了天，大虎、二虎两兄弟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先前两人的钱都是放在一起开销的，现在竟自顾自攒起了钱。

兄弟俩吸取了刚出道时的教训，现在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他们专挑那些着急赶路的生意人下手，每次偷盗的财物也不多，等到对方发现东西没了，往往已经离开济南城好几十里路了，根本就记不得在哪里丢了东西。劫来了钱财，兄弟俩自然会想办法讨翠芬欢心。

大虎总是带着翠芬去集市闲逛，买一些小首饰、小零食之类。两人经常光顾各种摊子、小店，一来二去，街上那些做小生意的，几乎都认识了这对年轻男女，有事没事就会找他们聊聊天、拉家常。相处久了，大虎发现这些贩夫走卒虽然地位低微，但为人都诚信仗义。这些人都在靠辛勤的劳动来谋生路，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总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劳而获，每想到这些，大虎就心生惭愧。

为了讨好翠芬，二虎也使出了自己的手段。他常领着翠芬去听戏，有时还带着她骑洋车，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他们每次骑车去玩，都有不少小孩跟在后面笑着起哄，真是好不热闹。看戏、骑车倒是有趣，开销可着实不低，不过看到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二虎就认为这钱花得真值，他越发觉得，人就得要有钱，才能活出滋味来。

就这样，翠芬一直周旋在大虎与二虎之间。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这天，二虎很少见地和大虎搭了话，说自己搞到两坛上好的女儿红，不如晚上两兄弟在家里好好喝一场，大虎欣然答应。酒酣耳热的时候，二虎劝大哥，希望他能把翠芬让给自己。大虎叹了一口气，掏出一个簪子，向二虎道出了原委：原来，长期相处下来，翠芬感觉二虎性格太轻佻，所以最终选择了为人忠厚的大虎，同时把簪子作为信物交给他，希望他能和二虎说明白。那簪子是翠芬家里祖传的头饰，兄弟俩都见她戴过。

大虎又借着酒劲，道出了心声：他想要金盆洗手，带着翠芬回天津卫过安稳日子。自己年龄不大，哪怕是出苦力，过清贫生活，也比整天偷鸡摸狗、提心吊胆要好。他还劝二虎及时停手，想办法做其他营生。

二虎听罢直叹气，最终拒绝了大虎的提议。他新开了一坛女儿红，眼中带着泪，说道：“大哥，你我兄弟一场，一直相依为命，如今却要分道扬镳，我实在不舍，只希望你与翠芬能过得好。”大虎听了非常感动，立马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可随后就感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在地上……

话说济南城里有不少奇人，其中有个专门给人文身的师傅，外号叫“神笔马良”，他之所以出名，主要是文身速度快、图案清晰。他还研制出一种特殊的色料，用在人身上，一點儿不觉得疼。

这天，马良正要收工，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客人，那人出手阔绰，一进门就给了五个大洋，让马良师傅帮忙给人文身，并答应他事成之后，再给十个大洋。马良跟着客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大屋，里面有个壮汉睡得正香。

那客人拿出一张白纸，纸上是用墨汁画的一道符，他让马良按照纸上的符箓在壮汉身上刺青。那符箓看似复杂，但对马良来说真心小菜一碟。马良下手前，那人又混了些红颜料在马良准备好的色料里。尽管马良疑虑重重，但为了丰厚的报酬，还是利落地把活儿干完了。他完成刺青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他看到眼前的壮汉变成了一条杂毛大狗。马良大吃一惊，就在这空当，一根结实的细绳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原来，去找“神笔马良”的人就是二虎。为了独占翠芬，二虎对大虎起了*心，但念及兄弟一场的情分，他最终不忍下手，一番苦思冥想后，他终于想出一条诡计：先在酒里下药，让大虎昏睡过去，然后让文身师傅用混了狗血的色料，在大虎身上刺下化犬术的符箓。这一下，大虎就永远变成了狗，而二虎则可以吞了大虎的财产，带着翠芬远走高飞。至于“神笔马良”，二虎自然不能留他活口。

5。原形毕露

处理完现场后，二虎回到住宅，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打包收好，装上马车，然后就赶车到了翠芬家里。

二虎告诉祖孙俩，大虎是家里的长子，已被喊回去继承家业了，顺带还要和家乡大户人家的小姐成亲。接着二虎又拿出翠芬的簪子，示意说大虎已把翠芬托付给了他，而他会带翠芬一起去外地闯闯，争取让翠芬过上更好的日子。翠芬心中本来还有少许疑惑，但看到簪子就全信了，于是向爷爷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和二虎离开了。二虎带翠芬来到了火车站，两人先到了南京，并在那里成了婚，然后就去了上海。那个时候，上海已经开埠多年，异常繁华。十里洋场灯红酒绿，黄浦江上汽轮如鲫，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到处都是发了财的人。

这种环境，当然最方便二虎下手。此时的他正值壮年，出手更加利落，也更加隐蔽。他只告诉翠芬，自己在做生意，并把变卖赃物的钱款交给翠芬保存，却从来没吐露过关于化犬术的半个字。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多，二虎开始让有门路的朋友去买卖公债，通过这种手段弄钱，比自己偷抢来钱还要快，他也乐得清闲。有了钱，自然就有一批狐朋狗友聚到他身边，带着他体验大上海的纸醉金迷，让他大开眼界。很快，二虎就经常夜不归宿，回来也带着一身脂粉味，翠芬见了十分伤心。

二虎每天开销如流水，加上买卖公债的收益时好时坏，二虎的日子很快就开始捉襟见肘了。他开始向周围相熟的朋友借钱周转，但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的“铁哥们”，一听他要借钱，全都翻脸不认人。

二虎明白，这样下去可不行，是时候把自己的“老本行”捡起来喽。就在这时，他得知一个消息，大财主黄啸荣为了给老母亲祝寿，托人从法兰西买了一颗大钻石，就藏在自己的小金库里。不少道上的毛贼都在打这颗钻石的主意，但无奈黄老爷家里家丁甚多，戒备森严，实在不好下手。二虎可不在乎这些，他借着祝寿的名义，托朋友带他去黄家公馆转了一圈，实际上是去踩个点。在黄公馆祝寿时，他远远看到有栋远离其他建筑的独立小楼，周围还有一圈铁丝网。二虎偷笑了，这明摆着告诉别人，屋子里肯定藏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情况打探清楚后，一日夜半时分，二虎带着符纸和几瓶水就直奔黄公馆而去。他来到黄公馆的院墙外，把几瓶子的水全浇到墙根，用手戳一戳，土就变得比较松软，然后他把符纸往胸口一贴，立马化作了一条细长猎犬。顿时，方圆几里的气味都涌进了他的狗鼻子里，听觉也变得特别灵敏。他观察了一阵，发现四下无人，便放心大胆地开始挖洞。洞刚挖好，他就迫不及待钻过去。二虎的眼前出现一栋两层小楼，还有一道铁丝网。他心中暗喜，现在只要翻过铁丝网，屋里的值钱货就全是自己的了。二虎知道，这个时候要沉住气，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他把身体下压，低着头悄悄靠近小楼……

6。终酿大祸

天刚蒙蒙亮，警局接到来自黄公馆的报警电话，黄公馆出事了！

局长很重视，亲自带人赶到现场，奇怪了，不知谁在公馆的围墙下挖了一个地洞，直通大院里面，可洞口非常窄，连小孩都很难钻过去。局长来到围墙的另一边，却看见离洞口不远处，有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趴在地上，已断气多时了。经警方初步判断，男人是今天凌晨毙命的。警察合力把尸体翻过来，一旁的管家大吃一惊：“我见过这年轻人，前些日子有人带他来祝寿，名字好像叫张二虎。”

这时，有个警察指着死者身边的一张黄纸大喊：“这是什么？”

众人看去，那是一张用朱砂画的符纸。在场的人都认为这是晦气作祟的邪物，一时间，竟没人敢再靠近。管家忍不住说道：“这年轻人，该不会是中邪死的吧？”

“瞎说什么，”局长一边说着，一边用口袋里的一支钢笔挑起了死者焦黑的手指，“这房子外面围了一层通高压电的铁丝网。这人手指焦黑，明显是不小心碰了铁丝网，触电而死。”

死者的身份和死因都已确定，但是这张二虎究竟是怎么赤身裸体进到公馆里的，现场的地洞、符纸又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警方把黄公馆里的人都问了一遍，前前后后调查了好久也没什么结果。

黄老爷是大上海数一数二的大亨，而死去的张二虎，则是声色场所里的常客，不少上流社会的公子哥都和他相熟。因为涉案的人身份太敏感，案情又太离奇，所以这件事一直被压着没向外声张。

张二虎究竟是怎么栽了呢？原来，虽然变成狗之后，二虎的嗅觉和听觉都大大加强，可他的视线却变低了，根本看不到高处的东西，包括铁丝网上挂着的木牌他也根本没留意，木牌上用鲜红的大字写着“高压电危险，闲人莫近”……

7。浮生归宿

二虎出事的消息还是辗转传到了翠芬耳朵里。翠芬拿着结婚证去警局认领了尸体，她万念俱灰，托人把二虎火化了，然后带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回到空荡荡的家里。

翠芬听二虎醉酒时提到过自己的身世，他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收留，在天津卫长大。既然他是从那儿走出来的，还是把他送回去，让他魂归故里吧。翠芬这样想着，就收拾收拾行李，带着二虎的骨灰盒出发了。一路上，翠芬也打听着自己爷爷的消息，但一无所获。后来，她辗转到了天津卫，给二虎寻了一处好风水的坟地。

这天，翠芬迷茫地走在大街上，眼里都是泪，想着：天下虽大，我的容身归宿又在何处呢？她在护城河的河堤上走啊走，想着跳下去一了百了，就在这时，一声狗吠传来，一条体格硕大的杂毛犬跑到翠芬身边，咬住她的裤脚，把她硬生生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翠芬还来不及抚摸几下狗头，那大狗竟叼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一笔一画写出了字来。翠芬看着沙地上的字，先是吃惊，接着眼眶就红了，最后抱住大狗，哭个不停。

那一天过后，天津卫就有了个不起眼的、专门帮人干粗活的女人，她没有成家，也不见有子女、亲戚来看她，唯一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一條名叫大虎的杂毛狗。

说起那条狗，真是远近闻名，因为它太通人性，女人干活的时候，它就在附近收集枯树枝，晚上女人就带回家当柴烧。有时候，女人让它叼住一个竹篮子，里面放几元钱，它就跑到熟识的店家那里，换些香油、鸡蛋。还有一次，一位有钱的先生坐人力车时，不小心把钱包掉了出来，大虎叼起钱包就追，跑了整整一条街，总算追上车夫，把钱包还给了失主，一时间被传为美谈。

后来，有马戏团的老板，想出五百大洋把大虎买走，却被女人拒绝了；还有人见那女人颇有姿色，想娶她回家，也被女人拒绝了。女人说：“我以前阔气过，有过好日子，但无奈天生命苦，还是过苦日子舒坦吧。”

女人叫翠芬，一生未再嫁，那条有灵性的大狗一直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