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祖母李德全的照片前
74年前，新政协筹备工作在哈尔滨马迭尔宾馆举行，并达成了关于新政协的历史性文件——《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的协议》，人民政协从这里启航！
1948年9月1日，冯玉祥将军归国途中遇难，不久，其夫人李德全带着丈夫的骨灰到达哈尔滨，参加新政协筹备活动，下榻于马迭尔宾馆。74年后，全国政协委员冯丹龙也住进了祖母李德全曾经入住过的218房间……
入住马迭尔宾馆
2022年7月末，我参加全国政协东三省调研，第一站是哈尔滨。我提前抵达，怀着崇仰的心情入住马迭尔宾馆。
一下车，马迭尔宾馆门口熙熙攘攘进出的游客让我一下子回到了久违的无疫时光，大多数游客已经摘下口罩，可以看清楚每个人充满真情的面孔，感受到似曾相识的亲切和温暖……虽然仍需扫码进入酒店，但是大堂、电梯和楼层内重现往日的热闹，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和会议室出出进进的人员，熟悉的“烟火气”正在回归！
“马迭尔”这个名字极富异国情调，它是俄文音译词，意为摩登的、时髦的、现代的意思。马迭尔宾馆由俄国籍犹太商人约瑟·开斯普建于1906年，1946年4月后，马迭尔宾馆被中共中央东北局作为招待处使用。
74年前，一个与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息息相关的重要国事活动在这里举行，一份具有政治协商与多党合作特定标志意义的政治文件在这里达成，人民政协从这里启航！1948年11月，祖母李德全作为新政协筹备活动的民主人士，曾下榻于马迭尔宾馆218房间。
1948年11月25日，参加新政协筹建工作的民主人士在马迭尔酒店第一会议室
步入大堂，迎面就是一块“新政协在哈尔滨筹建活动”的展示牌，宾馆特意将我安排在祖母曾经入住过的218房间。
进入电梯，一块充满马迭尔元素的红色地毯映入眼中，走出二层电梯，沿着长长的红黄相间地毯，两侧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墙面，让人感受到百年建筑原汁原味的精致。客房门上挂着特制的铜色铭牌标注，记载着民主人士曾经下榻过的房间：
201，中国现代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郭沫若先生1949年2月，下榻于此房间；
202，1948年民革主要创始人何香凝女士曾下榻于此房间；
204，中国著名教育家孙起孟先生1948年下榻于此房间；
205，贺子珍女士1947-1948年曾下榻于此房间；
206，无产阶级革命家李立三先生1948年9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2，爱国民主人士章伯钧先生1948年10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3，爱国民主人士谭平山先生1948年10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4，民主爱国人士许广平1949年2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5，爱国民主人士沈钧儒先生1948年10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6，爱国民主人士蔡廷锴先生1948年10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217，爱国民主人士王绍鏊先生1948年曾下榻于此房间；
218，爱国民主人士李德全女士1948年11月曾下榻于此房间；
……
作者在马迭尔酒店的新政协史料展板前
进入218房间
我驻步在218房间门前，久久凝视着这块铭牌，怀着对先辈的敬仰，轻轻刷卡打开房门，心中默念：“奶奶，您的小孙女来啦！”
这是一间典型的欧式房间，温馨舒适，拉开窗帘有一个出挑的阳台，向下望去是马迭尔精酿啤酒屋的户外餐区……
马迭尔宾馆位于哈尔滨中央大街的黄金中段，盛夏的午夜，楼下仍然还有许多游客在啤酒屋外品尝着美食，喝着啤酒，他们的谈笑声不时传入房间……我伫立在窗前，想象着1948年11月奶奶在这个房间是如何度过她那艰难的人生时刻……
作者在马迭尔酒店218房间门口
1948年5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了“五一口号”：“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及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当时远在美国纽约的祖父冯玉祥将军响应中共中央号召，决定回国参加新政协会议。为了祖父回国参加新政协会议筹备工作，*、*批准，指示当时东北局财政负责人钱之光同志拨出专款，从苏联租了“胜利号”邮轮接祖父回国。为了新中国诞生，1948年7月31日，冯玉祥摆脱了国民党特务的监视，带领全家登上“胜利号”，率先踏上奔向新政协的征途。然而，祖父不幸在黑海遇难……当时遇难的还有我的小姑姑，他们牺牲在了新中国成立的前夜……
为完成祖父参加新政协会议筹备工作的遗愿，祖母告别了留在苏联读书的姑姑和爸爸，强忍失去丈夫和爱女的悲痛，怀抱着祖父的骨灰，与秘书赖亚力一道乘火车回到哈尔滨，与第一批“北上”的民主人士会合，下榻在马迭尔宾馆的218房间……
难以入睡的我，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查找相关的史料：
李正南在《明朗的天空——著名民主人士在东北（3）》记载：“1948年11月2日，沈阳解放，亦即全东北解放。就在这天，冯玉祥夫人、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李德全，秘书赖亚力（中共党员、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抵达哈尔滨，也住进马迭尔饭店。”
章同在《新政协在哈尔滨的筹备活动》一文中记载：“是日晚时分，高岗、林枫、李富春、蔡畅和在哈尔滨的民主人士，在哈尔滨火车站迎来了携冯玉祥骨灰回国的李德全。”
祖母向欢迎她的朋友和同志们说：“冯先生的志愿是回到解放区，参加人民民主革命。现在遭遇不幸，他未能亲自看到现实，我把他的骨灰带回解放区来，以实现他的心愿。为了参加革命，我勉励自己要踏着冯先生的脚印，完成他的遗志。”
《东北日报》以大幅字体刊文：“身体康复由欧返国李德全女士抵哈，对记者谈话坚信人民即将胜利”并刊发了*、朱德的唁电和悼念文章。
哈尔滨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张军同志在《哈尔滨与新政协纪事》中记载：“李德全怀着巨大的悲痛、带着冯玉祥将军的骨灰，历经波折，于1948年11月2日由莫斯科来到了哈尔滨，投身新政协的筹备工作。这位坚强的女性知道，悲伤是无助的，迎接一个崭新的中国才是对丈夫最好的告慰。”
拂晓时分，上床入睡，呼吸着74年前奶奶在这间房间的气息……
回望新政协筹备
第二天早晨，我走遍了马迭尔宾馆的所有楼层，驻步在每一个带有铜色铭牌标注的房间前，通过微信扫描铭牌上的二维码，聆听带有中文、俄文和英文的解说，了解当年民主人士入住的情况。在征得工作人员的同意后，还进入到爱国民主人士沈钧儒先生的215房间和“国母”宋庆龄先生的315房间参观。
午后，马迭尔集团副总经理刘玲女士和康老师带着我参观了一楼大厅“新政协在哈尔滨筹建活动”的展区，透过一件件珍贵的史料、一幅幅先辈的照片回望人民政协74年前启航的光辉历史时刻……
哈尔滨市政协在《哈尔滨与新政协纪事》中记载：“1948年5月1日，即五一口号发布当天，*主席致函在香港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主席李济深、中国民主同盟在香港的负责人沈钧儒，提出先行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由民革、民盟与中共联合号召进行。*在信中表示：‘会议的地点，提议在哈尔滨。会议的时间，提议在今年秋季’。
此后不久，中共中央再次发电致中共上海局、香港分局，请他们就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相关问题征求各民主党派的意见，邀请各民主党派代表来解放区，提出‘我党拟邀请李济深、冯玉祥、何香凝’等29人名单。再次明确表示：‘开会地点拟在哈尔滨。开会时间拟在今年秋季。会议拟由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民主同盟及中共联名发起’。”
祖父响应“五一口号”率先回国在途中遇难，对中共和民主人士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李友唐在《中共邀请民主人士参加新政协回溯》中写道：“9月7日，*得知冯玉祥将军乘苏联客轮由美归国途中不幸遇难的消息后，即刻致电潘汉年并中共香港分局：民主人士乘轮北上事望慎重处理，‘第一，如该轮确无船行保证，以不乘该轮为妥；第二，如该轮有保证，而民主人士表示有顾虑，亦可不乘该轮；第三，如该轮有保证，而民主人士也愿意北上，亦不宜乘一轮，应改为分批前来，此次愈少愈好’。”并提出“保密、谨慎、周到、安全”八字原则。
1948年11月3日，祖母抵达哈尔滨的第二天，哈埠各界妇女举行有千人参加的盛大欢迎会。母亲余华心在其《传奇将军冯玉祥》书中记载祖母在致答词后，发表了慷慨激昂的广播演说：“号召西北军官兵弃暗投明，光荣起义，站到人民方面来，不要再为蒋介石挑起的罪恶内战卖命了。”
同日，中共中央致电高岗、李富春，请代致辞慰问李德全，并邀请她参加筹备新政治协商会议。
哈尔滨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张军同志在《哈尔滨与新政协纪事》中写道：“谭平山、蔡廷锴提出举行一个追悼会，得到李富春的同意和支持。11月16日，他们以民革小组的名义在马迭尔宾馆礼堂祭奠冯玉祥以寄托大家的哀思。除谭平山、蔡廷锴、李德全、赖亚力、林一元和朱学范六人外，参加祭奠的还有高岗、李富春、沈钧儒、章伯钧、高崇民以及哈尔滨市党政*和各界人士百余人。哈尔滨的报纸刊发了悼念文章。朱学范后来评价道：‘李德全不愧为一位坚强的巾帼英雄，她化悲痛为力量，积极参加‘新政协诸问题’座谈会，继承冯玉祥遗志，为民主而奋斗。’”
朱学范在《我与民革四十年》一书中写道：“哈埠追悼会后，谭平山、蔡廷锴和我三人到李德全房间慰问，劝其节哀。”
此后，祖母在哈尔滨积极投入和参与到建国大纲的献计献策的工作之中。
浓墨重彩的一天
1948年11月25日，是人民政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天，李正南在《明朗的天空——著名民主人士在东北（3）》的文章中，对祖母这一天的活动做了详尽的记录：
11月25日，《东北日报》记者在“马迭尔”饭店李德全的寓室对她进行采访。李德全虽因考察解放区的情况而连日奔波，辛苦劳顿，但看去却仍然精力不倦，神采焕发。她是直隶通州（今属北京市通县）人，用标准的北京话告诉记者说：“今天我真正到了自己的国家，这是人民的国家。而过去的旧中国，是官僚买办的，中国人民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假如有的话，这就是逼迫人民勒紧肚子给他们纳粮纳税。”
……
李德全回顾了几天来参观哈尔滨有关工厂、保育院的情况，盛赞解放区妇女、儿童受到党和政府高度重视的方针、政策。她对记者说：“在解放区，妇女地位是大大提高了，孩子们受到重视，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办好保育事业，妇女们才能和男人一样地工作。……我们今天是在战争中，还不能把一切理想都实现了，但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往前进步。今后，我愿多多学习，和人民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奋斗。”
这天（11月25日）下午，中共中央东北局负责人高岗、李富春受中共中央委托，与在哈尔滨的著名民主人士沈钧儒、谭平山、王绍鏊、蔡廷锴、章伯钧、高崇民、朱学范、李德全等，就《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草案举行第三轮会谈，深入讨论成立新政协筹备会和新政协的性质、任务问题，达成了共同协议。
《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是筹备新政协活动的第一份正式文件，是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达成共识的重要文件，对新政协会议的召开和新中国的成立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号会议室这张照片记载着当时参加新政协筹备会会议的部分代表：
中国共产党代表：高岗中央东北局负责人、李富春中央东北局副*
中国民主同盟代表：沈钧儒、章伯钧
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代表：谭平山
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代表：蔡廷锴
中国民主促进会代表：王绍鏊
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代表：李德全
中华全国总工会代表：朱学范
东北解放区代表：高崇民
李正南的文章记述：“散会后，李德全回到自己的寓室。抑或是想到丈夫一生为之奋斗的和平与民主的目标即将实现，抑或是缅怀先烈，决心踏着他们的足迹继续前进，她又打开摆在屋子正中那张桌子上的用大红布包裹的冯玉祥骨灰盒。这骨灰盒要比一般的大得多，其表面用水晶石镶嵌，里边除了骨灰外，还装有不少冯玉祥生前各个时期拍下的照片。据说，李德全经常打开这骨灰盒，并总是一往情深地长时间注视着那张张历史遗照，凝神静思，回首往事。”
祖孙合影，一脉相承
当来到民主人士头像展板时，陪同参观的马迭尔宾馆的几位同志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和你奶奶太像啦！那就跟展板上奶奶的照片合个影吧！
74年前，祖母在马迭尔宾馆参加了新政协的筹备工作；74年后，我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来到这里缅怀先辈！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明确提出统一战线政策100周年，在这样的时间点来到马迭尔宾馆回望1948年人民政协启航的历史，感受那浓浓的家国情怀！
作者在马迭尔酒店门前
第一眼看到马迭尔宾馆出挑的阳台，我就心心念念。离开之前，特地到楼外找到218房间的阳台拍照留念。正如高峰在《流畅的新艺术运动建筑——马迭尔宾馆》一文中精彩的描述：“建筑的阳台是一大特色。与中央大街上的许多建筑一样，出挑的阳台常常兼作入口的雨篷，在建筑入口上方或其它局部饰以精巧的阳台，成为一种习惯的做法，使阳台成为建筑提神之笔。出挑的平台下面有两大两小四块托石，大托石呈向内收卷的涡状，上覆线脚丰富的平石板；小托石则呈柔美的半抛物线形，小托石的两侧各有一铸铁的花饰，如缠绕的丝蔓。”
来源：《人民政协报》（2022年09月01日09版）
作者：冯丹龙
版面编辑：杨春
新媒体编辑：薛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