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死、裸露、荒诞:这种尺度的成人片我不该看,30岁男人都别看

横死、裸露、荒诞:这种尺度的成人片我不该看,30岁男人都别看

首页模拟经营招财小卖店更新时间:2024-07-02

01.

1999年,章子怡演完《我的父亲母亲》,央视版《笑傲江湖》想找她演岳灵珊,报价非常高。子怡刚出道,还没什么见识,差点同意了。幸好老谋子中间打岔,把她拦了下来。

恰好那年李安筹拍《卧虎藏龙》,回大陆看景。老谋子听说后,就把章子怡推荐给了李安,演了那只倔强的玉娇龙。

那一年,内地电影正式朝市场化迈步。

2月,中影挂牌成立,开始引领国产片走出商业困境。同年,于冬成立北京博纳,博纳成了首家拿到“电影发行许可证”的民营企业。王中军也没闲着,出手阔绰,一口气投了三部电影。名字说出来吓死人,分别是《鬼子来了》《荆轲刺秦王》和《没完没了》。

前两部电影,一个遭禁,一个被骂。是他给冯小刚的800万,拉开了两人十几年合作的序幕。从此,冯导成了华谊的内容奠基人。

「《卧虎藏龙》片场的李安」

那年,老谋子有两部文艺片去戛纳,《一个都不能少》和《我的父亲母亲》。戛纳觉得前者太像宣传片,希望撤出。老谋子贼精贼精的,把两部都撤了。《父亲母亲》拿了柏林银熊,也是张艺谋跟艺术片长路的一次暂别。后来他就跟张伟平走上了攒明星的古装之路,成为内地一代大片风潮的开拓者。

李安的《卧虎藏龙》,不但对章子怡个人意义重大,对整个中国电影产业都意义重大。后来北京新影联的副总高军的原话是:

“榜样的力量实在是太重要了。要是没有李安的《卧虎藏龙》,肯定不会有张艺谋的《英雄》,也不会有冯小刚后来的《夜宴》。”

拍完《卧虎藏龙》,拿了奥斯卡,李安成了台湾的骄傲。台湾很骄傲,可是当时的台湾电影,一点也不骄傲。在“辅导金”导向下,台湾本土剧情长篇连年下坠。时至1999,产量已不足20部。李安拍《卧虎藏龙》,跟他们关系不大。20世纪末,遭受经济冲击的台湾弥漫着一股颓丧气息。想做导演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倒是一位老前辈,正在拍一生中的绝唱。

这个人,就是杨德昌。

那部电影,名叫《一一》。

可杨德昌不会想到,这部电影拍出来,要到17年后才正式在台湾上映。

「1999年,正在拍《一一》的杨德昌」

1999年,杨德昌的学生陈以文的作品《想死趁现在》上映,男主角是岩井俊二《情书》的男主角,柏原祟。陈以文也没坚定地走上导演之路。后来广大大陆同胞认识他,还是通过钟孟宏《阳光普照》里的那位父亲。

《卧虎藏龙》之后,大陆对台湾电影印象越来越淡。引起过讨论的名字,是拍《海角七号》和《赛德克·巴莱》的魏德胜。但此后,又是数年沉寂。直到《一一》在台湾上映那年,一个年过四旬的新人导演,在导演钟孟宏的帮助下,拍了一部极具个人风格、充满戏谑味道的黑色电影——《大佛普拉斯》。

「右边这位就是《大佛》里的陈以文」

这位导演叫黄信尧。1999年,黄信尧考刚上台南艺术大学纪录片专业,未来在哪儿都看不到。《卧虎藏龙》启发内地商业电影,为其古装大片风潮提供借鉴角度时,台湾的黄信尧还在吃喝拉撒间苦苦挣扎。

多年后,他把那些和他一样在现实中挣扎的人,拍进了第二部作品。

就是今天我要说的《同学麦娜丝》。

02.

《大佛普拉斯》上映后,黄信尧受到各方赞誉。看过电影的都知道,故事聚焦的是底层边缘人。2018年,黄导带着片子去南加州大学做交流,中国文化研究学者骆思典问他,底层边缘人拍过了,那白领阶层呢?

黄导说,下部电影就拍他们。

骆问:“这次你会给他们一点希望吗?”

黄导神秘一笑,低头不语。

看完《同学麦娜丝》,你应该会发觉,黄导不是给不给某些人以希望的问题,而是他对整个人类生存荒诞性,都报以同情。较之《大佛普拉斯》,这部新作的叙事琐碎、直给,没有环环相扣,也不及《大佛》深邃。

但在我个人看来,黄信尧的生命观和个人体悟,依然如蛛丝一般密布在电影里。

只不过《大佛》里的态度,换到了这四个人身上。喏,就是下面这四个常聚在一起打牌、瞎扯的好朋友。这四个男人,年纪都不小了。过了青葱岁月,各有各的烦忧。

电影一开场,就点明了他们的生活困境。

铭添的梦想是做导演,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拍电影。搞得老婆睡眠不足:

然而梦想归梦想,他到底有多少实力,有没有努力,估计自己心里也没逼数。否则不可能连什么叫“日光夜景”都不知道。

平日里,他只能拍点壮阳药的广告,以此来维持生活,喂养可怜的梦想。

偶尔也会买买彩票。可惜买回来结果最好的一次,是跟一千万大奖差了一个号码。就因为差了这个号,连两百块都没有:

铭添当然不甘心,觉得自己就差一个机会。要是有这个机会,必定飞黄腾达。

而屡次错过升职的电风,跟大多数白领一样,辛苦加班,勤勤恳恳,在领导手下任劳任怨。做事效率高,也很“敬重”老同学领导的面子。

但每次,老同学都爱说这种话:

末了还加上一句:

“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熟悉?

电风不像铭添,有那么远大(或不着边际)的理想。他的人生比较实际一点。用很少的钱,买了个奇葩停车位。每次停车停到一半,下车用手推。他倒是很会安慰自己(自欺欺人),说这位置不怕剐蹭,还段炼身体,省钱。

除了停车位,电风还买了一套720万台币的房产。看上去很逼仄的一间房子。

首付,当然不是自己出的:

电风的处境,代表了绝大多数人。一份工作,一套房子,一辆车。糟糕没糟糕到哪儿去,生活也没什么大的起色。未来会好吗?不知道。

相比之下,罐头的人生是最绝望的。

绝望到他都准备自*了。

罐头这副尊容,估计女朋友是不好找。

长得丑不说,还穷。

钱包里的招财符,比票子还多:

在小卖部结识了一位姑娘后,他就拼命刷卡借钱,讨姑娘欢心。结果欠了一屁股债。绝望之下,罐头跑去三温暖自*。

自*就自*,药还没吃对。

你看他吃的啥药:

更绝的是,自*前还他妈叫小姐。

还他妈叫了两次…

给赶来救人的电风气得:

“干!死前都还要再喷一喷哦?”

得救之后,罐头为了还钱,还是得老老实实去找了个“查户口”的糊口工作。

每天上班都是这副鬼表情:

实际上,比起这三个人,闭结的处境要更糟糕。闭结是个结巴,话都说不利索,经常被三个朋友打镲。他跟外婆生活在一起,做纸扎生意。也就是给死人糊东西。

相较于那三位,闭结似乎没有那么多*。

没有远大理想,没想找个漂亮女朋友,对生活安之若素。只是最近外婆生病,他听邻居说,结婚可以冲喜。这才想到去相亲。婚姻介绍所的人一看他条件,就告诉他选二婚的比较合适。闭结脸上有点失落。

没想到,一相,就相到一个懂自己的人。

闭结每次一开口,结结巴巴,话还没说完,相亲女人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四个人里,他的痛苦,反而最轻。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在四位同学身上,延展出“一地鸡毛”。整部电影后半部分的戏剧冲突,很淡,犹如一篇叙事散文。讲的无非是四个男主角平平无奇的日常遭遇。但黄导仅仅是想讲年近中年的的现实困境吗?

我觉得是,也不是。

表面上,那是四个年届四十男人的丧。

但根本上,那代表了四种生命的荒诞。

它们的名字分别叫做:

庸碌、幻灭、堕落、无常。

03.

庸碌的故事,来自电风。

电影里不止一次提到,如今这个时代,好多人想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但那是何等困难。罐头去查户口,遇到一个人住在荒野里,搭了个窝棚,还遇到一个原本话很多的人,因为房子产权出问题,性情日渐古怪,把想说的话都写了在墙上。电影里,相亲女人说:

“好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闭结做纸糊的房子给他们,是为了完成他们生前未了的心愿,让他们不留遗憾。”

照这么说,拥有自己房子的电风,算幸运的吧?除了房子,他还有那个奇葩停车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经济不景气的台湾,还有一碗饱饭。比起《大佛普拉斯》里捡垃圾的肚财和保安菜脯,就更美满了。

偏偏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两人在漫画店里日久生情:

不啪不要紧,一啪,*了。

电风并不是渣男,挺有责任感的。只是他实在迷惘,以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能给老婆、孩子幸福吗?未来的日子,会好吗?

婚礼那天,他独自跑到房顶抽烟。告诉镜头外的观众,他没有信心。他明明有房子、有车子、有相对体面的工作,心里的想法却是:

大喜的日子,电风感到很失落。房子是有,但很小,还得跟妈一起住。他工作很努力,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华。他照顾同学面子,可同学却老拿他开刀。脚踏实地地生活,可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庸庸碌碌。

电风也不知道到底哪儿有问题:

“我一直以为人生很简单,好好读书,找一份工作,娶个喜欢的人当老婆,*的,我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但任何事情都不如意。”

电风的这番话,不知是多少男人年近中年的心里话。明明人生很努力了,但努力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成为一介凡夫俗子。也许是资质平庸,也许是不会搞人际关系,也许是时运不济…总之不知道人生哪根发条出了问题,付出也付出了,收获总是没收获。

最后拼尽全力,就是活成海里的一粒沙。

面对电风,屏幕外的黄信尧说:

可不就是这样吗?是谁告诉你付出一定有回报?是谁告诉你世间的一切都自有公道?是《步步高》广告吗?人生一命二运三风水,读书才排到第五名。大部分人活着,最后无非也就是活成电风。那些年少时向往过美好和闪光日子的人,都他妈得学会跟生活和解。

又或者说,人生注定要遭遇一场幻灭。

你看罐头去查户口时,就遇到了年少时暗恋过的女神,同学麦娜丝。

但如今,女神已经改名为林慕璇。

为什么要改名字呢?看看罐头第二次去找女神,女神穿得更少了:

那你就知道,女神住的那个片区,都在做什么生意。罐头把这件事告诉闭结和电风,闭结点明这一点,罐头的心都要碎了:

别看罐头丑、穷、丧,但他心里还是有纯情的土壤。在少年时代,麦娜丝一定是那片土壤上开出的最圣洁的花,最想得到的那个人。

否则,罐头不会连做梦时都想跟麦娜丝啪啪啪,做梦都想得到这个女人的钟情:

于是乎,借着查户口,罐头再次敲响了女神的门。但女神显然已经知道他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也知道他来找她是想干什么的。

只是没想到,罐头会叫出她的真名,麦娜丝。

罐头估计也没想到,麦娜丝会说:

“这个名字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更没想到,女神一点也不委婉。

直接就向他袒胸露怀:

当女神抛去了女神的名字,还是当初那个女神吗?那抛弃的不止是姓名,也是过往、热望、尊严和憧憬,流落至此,只有人生的黯败和失望。昔日女神,到底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没有交代。当然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罐头而言,年少时所有美好的幻想,那些寄托了美好的事物,最后都被现实搞成了一只鸡。

女神之于罐头是麦娜丝,之于别人,或许是别的什么。而人活着,那种对“别的什么”的一种美化张望,最后都被现实搞成了一只鸡。

被女神带进按摩房的罐头,最后走了。

在美好被打碎后,哭成一个傻逼:

这时候,你就仿佛听到黄信尧在说:

“罐头,人生就是这样的…”

04.

被迫庸碌不可怕,对人世美好的张望幻灭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我堕落。

连做梦都在导戏的吴铭添,有幸跑去给政府高官拍宣传片。正好碰到了前来谈事的高委员,也就是《大佛》里喜欢让女秘书玩自己欢乐棒那位。高委员因为“大佛”事件失势,无法参加竞选。市长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铭添人生中差的那一步,就这么来了。

也是,买了那么多彩票,做了那么多美梦,年近四十,一无所成,还要拍壮阳广告。现在一个翻身机会从天而降,干嘛不抓住呢?或许对铭添而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实现当导演的理想,还是实现出人头地的*。

理想和*,从来就是一纸之隔。

帮他捅破这层纸的,是女秘书。

吴铭添一个人躲起来假装思考剧本时,女秘书特别殷勤地前来送咖啡:

一调情,铭添就把持不住了。

这种问题,直指人心啊:

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好巧不巧,铭添摸到的竞选号,就是他那一千万彩票差的最后一个号码。这简直是老天爷在暗示嘛。被卷入这场旋涡后,吴铭添大概想的不再是当什么导演,脑子里只有快点飞黄腾达。

有一个转变,是很明显的。

一开始,高委员让他做什么,他做什么:

慢慢地,他要在海报上表现自己,要用自己的名字,打出“明天会更好”的标语,要让自己处在主动的位置,不再受高委员掌控。

甚至反过来,威胁高委员:

想必他也知道,自己的明天,到底有没有明天,谁也说不准。但能主动一步是一步。既然高委员利用自己,自己干嘛不利用他呢:

从此,好朋友婚礼,他可以跑去拉选票:

老婆发现他出轨的证据,他也乐于撒谎:

面对老婆的抱怨,也没表现出惭愧:

铭添真的有为做导演奋斗过吗?如果有,怎么连罐头都知道“日光夜景”,他却闻所未闻。电影之于他,到底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还是博取名利的工具?这种人,就算是当上了导演,以后又能拍出什么作品呢?

或许这世上,总有人化妆成理想主义者,常常以理想之名,行功利之实罢了。一旦理想的路走不通,有更能出人头地的选择,他们便毫无保留地要投身到那条路上去。这种人嘴里的理想,主要是用来自我感动的。

跟吴铭添这份雄心壮志比起来,闭结的人生,显得寡淡、乏味而微不足道。但好像闭结一点也不觉得灰心。他做纸糊店生意,是送那些人走好最后一程。他跑去相亲,是想给外婆冲喜。他对生活,不过分幻想,知足常乐。

对象是个女儿十几岁的女人,也并不介意。

毕竟对方那么温柔,能理解自己:

眼看着要结婚了,闭结找了间房子。

在荒郊野外,长这样:

推门进去一看,更吓人。

或者说,更温馨。

他拿纸给自己糊了一套房:

房子里,桌子、板凳、床,应有尽有,甚至窗外还有一片“富士山”。

在最简陋、最干涩的处境里,闭结还努力维持着对生活美好的一点热爱:

这大概就是他比罐头、铭添和电风看上去要活得松弛一点的缘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惨死。

惨死的原因是什么呢?

荒诞得要命:

被砍得满脸血疤的闭结躺在地上,黄导说,一直以来,闭结对生活保持善意,一心想帮那些买不起房的人完成最后的心愿。

但是——

看这段的时候,我觉得黄导有点刻意。故意安排了这样一个“荒诞”“无常”的结局给闭结。有点“强行创作”。后来才知道,这是有理由的。

具体理由,下文再说。

先说闭结被人砍死那天,突然不结巴了。当他不结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街上去给好兄弟吴铭添打call,祝他成功当选:

在闭结这里,他并不在意铭添是为了理想还是为了*,是想做导演,还是想博名利。他只是简单地希望好朋友的人生,可以前程似锦。

然而闭结死后,在他的葬礼上,吴铭添趁着吊唁的机会,跑去拉选票…

电风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闭结出事你有关心过吗?”

吴铭添想辩解。

可他骗得了自己,骗得过别人吗?

电影最后,不但罐头忍不住动手:

连黄信尧都忍不了吴铭添的堕落和傻逼,冲进屏幕,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成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冲进镜头对着演员动粗的导演:

黄导说,有时拍电影就是这样,拍着拍着叫人受不了,分不清电影与现实人生的界限。

黄导这么生气,何止是针对吴铭添?

那也是对荒诞人生无力的还击:

05.

《同学麦娜丝》其实脱胎于黄信尧拍的一部纪录片,名叫《唬烂三小》。这是台湾一句俚语,大概就是“瞎几把扯”的意思吧。纪录片里面记录的,是他几个同学数年间的成长经历。有些片段,是直接拿来用的。

比如电风买新居,敲地板的画面:

再比如电风为什么要连抽两根烟:

甚至连罐头自*的情节,也有原型:

死前嫖娼,也是真事:

而闭结那突如其来的一死,也是因为黄导的一个同学,突然死在了28岁:

《唬烂三小》拍摄于2005年,还帮黄信尧拿了一个奖。但也正因为如此,纪录片导演出身的他,此后再也没碰过人物。拿他自己话说,直到短片《大佛》的创作,他才打开拍人物的心结,后来才有《同学麦娜丝》。不愿意碰人物的来由也很简单,片子拿了奖,但片中人物的处境并没改善。

黄信尧就此自我反思了一通:

“片子的精彩,来自于他们生活的不堪。我为什么要将他们的不堪拍到片子里?我因为这个受到肯定,可一定有这个必要吗?”

黄信尧出生在台南,中学暑假便开始打工。什么工厂、红茶店、传播公司,他都干过。当过汽车业务员,主持过广播电台的电话交谈节目。读了三年高中,没读出个所以然。去帮台南“议员”开竞选宣传车,每天无聊地瞎几把转。他考台北夜校,白天在校外小吃店给猪排剔筋,晚上去上课。

1999年,黄信尧考上台南艺术大学纪录片专业,一边学拍片,一边为塞牙缝的生计奔波,此后便走上纪录片导演之路。2005年拍《唬烂三小》,给他在业内带来名气。结果黄导由于上文所述原因一任性,再也不拍人,跑去拍风景、岛屿、自然。越来越极简主义,不但不拍人,连对白也不用了。

学拍纪录片时,摄像机和每卷180新台币的磁带,他都买不起,只好请假去一个政治人物的竞选总部工作攒钱,就像《同学》里吴铭添。好在他没有像吴铭添一样堕落。后来拍风景,即便吃不饱饭,拍完这一部,不知下一部还有没有,黄信尧也没有违背自己的心。

在拍出《大佛普拉斯》前,黄信尧拍了10多年纪录片,一直过着“困穷潦倒”的生活,始终为“明天有没有饭吃”而忧虑。

为了生计,不得不隔三差五去拍广告。

不知有没有拍过壮阳药。

他没受过正规的剧情片训练,也不会写剧本。曾找学姐帮忙申请台湾的“辅导金”,一审都没通过。等到短片《大佛》的构思出来,不好再麻烦人家。2013年,自己摸索着写完剧本,拿着一个影像计划给的50万新台币,又掏空自己积蓄,拉了一支杂牌军,找了好多人帮忙,才拍出短片《大佛》。

《大佛》参加金马奖,也没拿到奖。结果钟孟宏看了,非常喜欢,从头笑到尾,这才出钱让他拍成了那部充满喜感的《大佛普拉斯》。

拍《大佛》时,黄信尧就想,如果短片拍出来没结果,说不定就要转行了。

因为那年,他都40岁了。

但也正是此前10多年的纪录片生涯,让他看到了台湾社会各个阶层各色各样的人。这里面有《大佛普拉斯》里的肚财和菜脯,也有困顿、苦逼的白领们。重新拾起人物创作后,隔着十来年辛苦路往回看,想必黄信尧对同学的生活,有了更深的人生体悟。

40多岁的他,和30出头的他,对人生的觉察肯定不一样。较之《唬烂三小》,我觉得黄导在创作底色上,更贴近《大佛普拉斯》。

黄信尧并不是一个只讲现实本身的人。他在现实之上,更爱考虑人类本质上的生存处境。去《一席》演讲,他就举过一个例子。

他说《大佛普拉斯》里有个叫“释迦”的流浪汉,一无所有,没有过去,没有存款,也没分担什么剧情。很多观众觉得这个角色可有无可。但他设计这个角色,恰恰是为了让观众把他和肚财、菜脯还有佛像设计师启文以及那些在酒池肉林里的议员们作对照,让他的一无所求,和人世的忙碌奔波作对照。

看看他居无定所、衣无常衫,再看看日光下劳碌的底层和贪求的老板们,想想:

“人到底为什么而活?”

这种对人生根本处境的思考,我想也用到了《同学麦娜丝》里。虽然新片的叙事比《大佛普拉斯》差太远,但黄导并没放弃对生命荒诞的表达。就像电影里,电风怼完上司后,路过人造湖突然跳进去游泳时想:

努力了,没结果,想得到,得不到,憧憬着,幻灭了,善良的,却横死…

生活和生命,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

“面对这一切,人们只能直视它,然后过转身,默默地继续生活。”

就像电风,怼完上司,还得加班。

就像罐头,哭着告别女神,还得还债。

开着破摩托,苦着一张脸,也得前行。

06.

看完《麦娜丝》,我想到过去岁月里遇到的一些男人。想起了他们苦逼的表情。

二十出头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位球友。大家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管他叫“老杨”。老杨以前是个公务员,在体制里待得不顺心,觉得人不能一辈子窝囊活着,就下海经商了。当时一起打球的,就他一个外乡人。他不远万里跑来打球,是因为在这边包了个沙场。

老杨看上去是个很真诚的人,说话也没什么社会气。隔三差五会跟我们一帮小年轻谈谈他的烦恼,比如他每次出去喝酒应酬,都要把自己喝到桌子下面去。他也不喜欢喝酒,但没有办法。再比如他交了一个留学归来的女友,特别能花钱,每个月都要买一万块的包包。花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就分手了。

再再比如说,老杨声称在隔壁城买了厂房,但一直脱不了手,导致资金周转不灵。也就是从那时起,老杨老爱跟我们借钱。

后来老杨借钱越来越频繁,而且借的不是大数目,就一两天的饭钱。搞得我们都很纳闷,一个开沙场的老板,连吃饭都要借钱了吗?我们猜测老杨是生意做垮了,但老杨坚持是别人没给他及时打款,害得他手机都欠费了。久而久之,大家开始拿老杨借钱吃饭开涮。一遇到老杨借钱,就找各种理由搪塞他。但老杨仍旧拉得下脸来,向关系一般的球友借饭钱。

没多久,老杨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老杨还东借西借,借了几百块钱。其中有两个大学生,反复打电话催账。老杨每次都说会还,后来手机号就变了。

至今我还能想到老杨诚恳、憨厚的脸庞,一点也不狡猾。但谁他妈也不知道老杨怎么就一夜间消失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老杨应该已经36岁。一个36岁的男人,跟大学生借饭钱,那滋味一定不大好受。

「同学杰仔(不幸死去那位)对人生的看法」

上班后,我还遇到过一个创业失败的同事。说创业其实也算不上,他是个开婚庆公司的。给傻逼老板打了一段时间工就出来了,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换句话说,出人头地。

然而很不幸,今天跟别人合作搞婚庆,明天开车下乡给人摄像,跑了七八年,没挣到什么钱。又遇到老婆生二胎,把低薪工作辞了。

眼看开店进账越来越少,这位同事只能出门打工。他虽然不到35岁,但生活压力似乎特别大。因为父母没有社保,妻子没有工作,两个孩子一个要上学一个要吃高级奶粉,于是他自己拿着还不错的薪水,抽的却是最便宜的烟。连我们出去AA聚餐,都要犹豫一番。

遇到这位同事时,他的发际线已经非常靠后了。当时我们还在一个小城市,工资并不怎么高。为了想方设法把家里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下,他一直在找一份收入更高的工作。比如去西藏修路,或者去上海装路灯。

但后来,这两份工作他都没干。

不愿意寄人篱下,他就咬着牙,又去开店了。我看他朋友圈,每天早上6点钟就爬起来,跑到乡下给人搭婚庆舞台。后来有一天,他还把我叫出来散心。我记得那是在一条河边,河面波光粼粼。他问我愿不愿意做生意,我说没兴趣。这位同事就说,看人家住大别墅、开豪车,你就不羡慕吗?

我一点也不鄙夷他,因为事后我想,这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人生价值。

此外,我还认识一个老板。那是真真正正的老板,因为他就是我的前老板。这位老板,年过四旬,做过好几拨生意,什么母婴用品、火锅店、水果配送、微商城、无一例外都黄了。好在他是个小官二代,每个月有点闲钱。

拿着亏完一笔笔生意后剩下的钱,他在本地买了一套楼王,请了最贵的装修。买这个也不为别的,因为命运很突然,刚让他第三任妻子怀上孩子,就让妻子患了癌症。好在疗治及时,命给保住了,就是不能上班了。

为了让老婆觉得自己嫁了一个靠谱的男人。他卖了一套房子,买了一套楼王。但直到前年我回去,听说他都还没搬进去住。因为那套豪居装修得实在过于豪华,花了好几十万。这么豪华,必然要配最好的家具。现在麻烦来了,买了最好的地段,做了最好的装修,他最新的野外生存教育项目,却一直在赔钱。

他连家具都买不起了。

你看,这种荒诞,一点不输给电影。

我仿佛都能听到黄导在耳边说:

“楼王,人生就是这样…”

「黄导在《一席》演讲上说的话」

关于类似的男人处境,我还有其他好几个样本。这里暂时就不说了。以免引起物伤其类的情思。如果哪天心情愉悦,我可能会专门写一篇文章,把这些充满希望又充满丧气的中年男人盘一盘。毕竟今天马后炮介绍这部电影,主要目的不是替中年男人抱怨生活,是告诉大家人生根本难以改变的一些事。

这些事,不光是男人的处境。

我想很多人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跟我和上面故事里的人一样,心里有满满的期待和欲念,对生活有诸多畅想和野心。有人想挣很多很多钱,有人想挣很多很多名,有人想吃到最美味的食物,有人想看最漂亮的风景,有人想讨一个天下最好的对象,有人想搞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但是嘛,人活着活着,就会明白一个词,叫做“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但没办法,为了不那么痛苦,你只能学会跟生活慢慢和解。否则你就整日活在壮志未酬和庸碌无为的自我叹息中,忘了珍惜当下。

所以我想,丧可以,但不要丧太久。

刘擎教授常引用美国神学家尼布尔的话:

“上帝,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赐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他说这是40岁理想主义者的态度。

我觉得这也是我们与荒诞人生周旋的手段。

「全文完,下次再会」

本文部分参考资料:

[1]《黄信尧没有普拉斯》,南方人物周刊

[2]《生命有时候微不足道》,黄信尧,一席

[3]《重返1999》,搜狐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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