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万有引力之虹》:奇特之书的奇特编辑之旅

新版《万有引力之虹》:奇特之书的奇特编辑之旅

首页枪战射击抖音星际骇客更新时间:2024-05-09

《万有引力之虹》是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的经典之作,在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却也曾引起巨大争议。迄今为止,少有人敢说真正读懂了它,但也没人愿意就此错过。这么奇特的一本书,其编辑、出版过程同样“奇特”。

担心做砸的焦虑

我接手《万有引力之虹》的编辑工作,是在2007年,我入职的第三个年头。现在想想,还有一点后怕,自己当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

编辑这本书首先要面对的现实有:这是一部在文学界地位崇高的书;它艰深晦涩到少有人敢说能完全读懂;译林出版社早在1997年就引进了版权,但之后数年里,先后有三位翻译家拒绝了翻译邀约。

对于编辑来说,这样的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需要清扫一万颗“雷”来出书,但书出来之后,还是能找到一万个没做好的地方。一本价值和地位都明摆在那儿的书,做砸的焦虑将会远远超过做好的信心。

谁会买“读不懂”的书

但当初的我,似乎没想这么多,只担心:一本让人读不懂的“天书”,如此小众的纯文学作品,谁会去买它?它的销路在哪里?

我的野心并不大。编辑之初,我确定的目标是:尽可能让核心的文学读者知道它、喜欢它,因为这些人已经等待传说中的此书多年。核心文学读者的要求是品质。核对原文,我判断译文是在水准之上的,恰当地传达了原文的意思和风格。为了保证对原著的最大还原,在单行本的打造上,我没有采纳分册的建议,因为任何没有依据的分割都是对原作的篡改。

我还查阅资料,做了帮助读者理解的别册,内附作者介绍、作品介绍、评价、章节梗概、试读和大事年表等。

《万有引力之虹》的幸运之处,在于它“投生”在译林,一家成功出版过《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并引起轰动的专业引进外国文学的出版社。《万有引力之虹》成为继《尤》和《追》之后,译林社的第三块里程碑,因为填补了外国文学翻译界的空白,出版社赢得了致敬的目光。我也因为责编这本书,认识了邱华栋、刘雪岚、但汉松等一批专家、学者。

关于“0”的考据

2012年,我与张文宇续签翻译合同,顺便说起重版的准备。他说他已经在着手做译文的修订。2016年底,他发给我一个修订版Word文档。我打开一看,发现从章节名到题记,再到正文内容,他每页都有多处改动,总量超过两千处,几乎是重新整改了原来的译文。我想象中隔几页圈画一处改动的美好图景化为泡影,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部全新的大稿。

第一部分的名字就改掉了。原文“Beyond thezero”,初版译为“零之下”,修改为“零之外”。我写信问张老师原因,他回了我一段长长的“考据”理由:

英语里的zero指数字0,也代表“什么都没有”,还可以指零度气温,前面一般都不加“the”,比如“belowzero(零下)”“abovezero(零上)”等。那么这里的“zero”前面加“the”就比较特殊了,它一定指某一个特定的“zero”。比如,“0”可以指火箭发射操作盘上的“0”,虽然数字是“0”,却可以影响发射,甚至可以要人性命,而操控这个“0”的又可能是谁呢?这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太多东西值得挖掘了;比如,“0”也可以指绝对零度,即0K或-273.15°C。这是热力学中的最低温度,但只是理论上的最低温度,此时物体分子没有动能和势能,动势能为0,故此物体内能为0。但是,这些“0”难道真的就是完全的寂静,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品钦在小说其他地方还用“nothingness”之类来表示一种“空”的状态。按照佛家的说法,“色(一切有形象和占空间的物质——就这样简单解释吧)”与“空”是同体的,二者互为拥有,但又什么都没有。但我们可以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中推出一点来:什么都没有未必是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0非0,0又是0。再清楚些,就是:没有并非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再比如,“0”可以指条件反射被彻底消除后的状态。巴甫洛夫说:“未经重复加强的条件反射,总是遗忘殆尽,而至于绝对零度状态。” ……在小说里,以上三个意思都可能有,而且还可能同时有其他意思。所以我必须尽可能保持原文的张力,也就是诠释原文的可能性。我最后的翻译是“零之外”,这是在排除了“零之下”“零之上”和“零之后”“零背后”之类选项之后敲定的,因为“零之外”的理解空间最大,暗示性也最强。

那一刻,我为他的探索精神深深折服。

用爱发电的校订小组

当我们谈论重版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些什么?

这是一本初版就引起了较大反响和讨论的书,以纯文学的销量判断,它也基本到达了应该到达的读者手中。再版,我还能做些什么?

首先,肯定是翻译的修订。我没有想到张文宇会如此认真地全文修订译本,作为编辑,我必须对得起他的这一份执着。

我找到但汉松老师,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校订译文。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自己的知识面和学识还不足以hold住全部译稿的精修,我需要专家的帮助。但老师是学者,美国文学研究专家,翻译过《性本恶》和《慢慢学》,对品钦和美国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都十分熟悉,当时又快到寒假了,我判断他应该有这个时间。于是厚着脸皮向他开了口。没想到,他立刻答应了,并且只用了很短时间,就组建了一个校订小组,除了他自己,还有蒋怡(也是即将出版的品钦新长篇《致命尖端》的译者)、陈以侃、付裕、陈宇欣、陈畅、刘惠宁、孙佳慧、李张凌、胡小艺、晓风、廖尔琼、周弦、胡呈欣。在接下来的4个月里,他们不问报酬,用爱发电,共同完成了全部译文的校对。

但老师亲自负责全书开头的部分。他跟我讨论第一部分的题记。张文宇的译文为“大自然不解生死,只解沧桑”。但老师觉得,原文是“大自然不知道……只知道……”,翻译成“不解……只解……”这样文白夹杂的句子,并不妥当。当然,张老师有他的理由:“题记引用的是‘火箭之父’冯·布劳恩的名言,原文相当简洁优美。我想译出‘名言’感,所以在‘不解生死’、‘只解沧桑’处采用了古雅凝练的表达方式。”但仔细考虑了但老师的建议后,张老师改变了想法:布劳恩是科学家,对他的翻译还是应该去演绎化,保留直白性。最后译文定为:“大自然只有形态演变,不会彻底消亡。”

在付印前的一次聊天中,张文宇说,如果有机会再版,他会再次修订译文。因为,“只有不断修缮,才能向传说中的‘完美’艰难靠近”。

第一眼即为之惊艳

接下来,是书的呈现。

2008年的“凤凰文库”版和2009年的单行本都是平装版,如今已被我用得磨损变形。

一本近千页的“百科全书”,不可能做成带在地铁、火车上看的口袋书,因此,我的目标就是要把书做得让读者在书桌边翻得舒服,摆在书架上有面子。我找到《青鸟故事集》的设计师王志弘,他和我一拍即合:我们要做柔软的、轻便的精装本。可以说,王志弘老师是这次出书链条上速度最快的一个环节。他以惊人的速度浏览了全书,两个月之内定下设计方案:封面背景上巨大的拱形,象征V-2火箭的抛物线,即‘万有引力之虹’,拱形本身的橘红渐变色调,充满热度的象征,前景上V-2火箭的工程图、整个火箭的剖面图、内部燃烧室的剖面图,呼应这样一部百科全书式小说的复杂和精细。王志弘的设计让我和小伙伴们第一眼即为之惊艳,一锤定音。

但我们在内文用纸的选择上却颇费周章。要让书厚度适中,书脊不易断裂;尽量轻便,不对手腕造成负担;柔软趁手,易于翻阅;纸张不能太透,不能影响阅读。在最终确定了60克进口轻型纸之前,我们尝试了各种纸张,制作了五六种不同的假书。

重版,而非简单重印

闯关游戏仍在继续。

对我来说,最难的部分恐怕是,读者究竟为什么需要新版的《万有引力之虹》?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重版,而非简单的重印,才是有意义的。

梳理相关材料时,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影视圈每隔几年就会有导演跳出来,用自己的作品向这本书致意:1996年,《猜火车》里主人公潜入抽水马桶的情节;1999年,《骇客帝国》里尼奥吞下的红色药丸;2007年,《生活大爆炸》里谢耳朵的原型;2014年,《星际穿越》里墨菲书架上的必读书;2019年,《利刃出鞘》里“万有引力之虹的终结”理论。社里一个“90后”编辑来找我,兴奋地询问出书时间。他和女朋友在电影院看《利刃出鞘》时看到这本书,产生无限的好奇和兴趣。幸运又巧合的是,他后来参与了这本书的营销。

我这才恍然大悟,《万有引力之虹》从来没有被忘记。它高于时代的指引性和前瞻性,让它的价值和魅力像文学界的“原力”那样,不断放射出能量,激发着最新、最酷的灵感。它丰富的内涵还远远没有被开采穷尽,所以我们才说,迄今为止,没有人敢说读懂了它,但也没有人愿意错过它。如果说,2009年的单行本,让久等了的核心文学读者收获了一份满足,那么今天,《万有引力之虹》的重装归来,更是为了呼唤新一代的读者,一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去探索它、理解它,采掘到更多文学以外的价值和意义。

说了这么多,还没有提到编校。不是因为编校不重要,其实它是编辑工作环节中最基础、最消耗的那一部分。每年年底的工作总结,我们会说,今年付印了多少字,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日夜的精读、挑刺、核校、查验和咨询。《万有引力之虹》对我来说,也是一部天书。但汉松说,读《万有引力之虹》的时候,钢笔旁需要放两粒安眠药,但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更需要的,显然是咖啡、浓茶,还有,就是一点点对编辑这份职业的热爱吧。(姚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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