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溱
1
我把吃完的薯片袋子仔仔细细叠成小方块，在手心里握成拳，悄悄给自己打气：“淡定，淡定，这回一定可以！”
同事兼合租室友蓓蓓正蜷着腰，拿一种红色的叶子轻轻搓出汁，给脚指甲染色。她斜眼瞟了我一下：“叫你逞强！有本事把包装袋也吃了啊。”
哼，要是能吃的话我真想吃来着。
连着两天的“垃圾毁灭行动”都没有成功，我早就失去了耐性——“垃圾毁灭行动”的全称其实是“不花一分钱神不知鬼不觉把I级垃圾处理掉的冒险行动”。I级是最高等级，就是最难降解的垃圾，所以相应的回收处理费用也是最贵的，地球不负重荷后，人类只好把难降解的垃圾都转移到别的星球去处理，那自然就得是“天价”。
我刚称了一下，这个薯片袋子有6克多，按照眼下的费率计算，即便是工作人员心情好，给我四舍五入地只算6克重，那也得收去我好几天的伙食钱。月底了，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第三次“垃圾毁灭行动”必须成功！
我就不信了，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倒霉。
第一次行动我就近选择了公园。公园里有不少餐余垃圾桶，免费使用的，所以我打算拿香蕉皮作掩护，把塑料袋折成很小一块，包在香蕉皮里一起扔进去。
但我低估了现在垃圾桶的智能程度——哪怕被香蕉皮裹得严严实实，垃圾桶也能立刻识别出其他类型的垃圾并大声发出警报。
我就这样在一片惨烈的警报声中，被两个巡逻机器人硬拖出公园的，其中一个机器人还精准地把塑料袋从香蕉皮里掏出来，扔回我怀里。
第二次行动我瞅准了城央那个湖。我侦查过了，那里有个监控盲区，只要把折好的薯片袋子绑上石头，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到湖底去。
可万万没想到啊，坏我事的竟是湖里的鱼！这些蠢货也不会稍微怀疑一下这块东西会不会是饵，竟三两口就把绳子啃吃干净了，包装袋又晃晃悠悠地浮上了水面！大意了，还是我太大意了，我忘了这年头的绳子早就都用的是有机材料做成，那正是鱼儿们的最爱啊！
2
算上这两次失败行动的罚款，眼下这个包装袋的处理成本已高得惊人，这还没算上我的自尊损失费。所以这次我决定选去远一点的地方来行动——到郊区去。正好公司组织春游，来回路费都有了着落。机会难得！
芭蕉叶包着的三明治、橘子、花生……天呐，收拾东西准备出游时我发现蓓蓓竟然又带了一包花花绿绿的薯片！她还故意当着我的面晃了晃。
又来炫耀！前几天我之所以会脑子短路去买了那包薯片，就是拜她所赐。
“帮我把湿垃圾拿去扔了，可以考虑分你几片。”那天她故意当我的面扯开包装袋，往嘴里塞了几片薯片后，还故意嚼得咵咵响。
“少嘚瑟，就你吃得起薯片呀？我自己买！”
垃圾处理费贵了，连带垃圾食品也变贵了，而垃圾食品的包装袋，往往也是最贵那个等级的垃圾——薯片不能像面包那样用芭蕉叶包，不能像汽水自己拿水杯去装，也不能像猪肉青菜一样拿麦秆捆，这导致薯片成了现在所有食品中的奢侈品。可越是价格不菲，吃起来越香啊。
正是蓓蓓嘴里那阵挑衅的咵咵声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买！怎么都比帮她扔湿垃圾强。这懒货几天前弄了条鱼吃，捆鱼的草绳和吃剩的鱼骨头到现在还在厨房地上堆着，又腥又臭，还嫌麻烦一直不肯弄出去扔掉。
可我当时就是忘了计算吃完薯片后附带的后期成本，就是处理那个该死的塑料袋。
我把挽回脸面的筹码全押在这一次的“垃圾毁灭行动”上了，所以，必须万无一失！
3
车开起来，路两旁稀稀拉拉的树开始玩起“快闪”，我们这一车人则渐渐都露出遗忘在童年时代的陌生表情，叽叽喳喳地讨论空气，讨论树，讨论环保的重要性。蓓蓓不知从哪儿听来些环保的八卦，高谈阔论，俨然是个专家。
我没参加讨论。我的眼睛一直在侦查。车刚停稳，我已锁定营地后坡上的一棵高大松树。
就它了。
傍晚时，趁后坡没人，我慢慢踱到那棵树下，装作捡拾地上的松果，瞅准时机快速掏出一个勺子，开挖。我是这么打算的，挖一个小洞，把塑料袋塞进去，再踩实了上面的浮土，神不知鬼不觉……没想一勺下去，我就发现我错了！
薄薄一层土下面，竟有个平摊开的塑料袋。我迅速用手抹开看，也是薯片的包装袋，还是个早就销声匿迹的牌子。我只能换个位置再挖，竟又挖到一个塑料袋！再换，依旧如此……
天！我是捅了垃圾堆了吗？难怪这块坡上的树长得如此稀稀拉拉，只怕薄薄一层地表土下快要连长树根的位置都没有了吧。
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咋舌声，我慌乱把土往回拨拉，企图把挖出来的塑料袋埋回去。那人竟伸脚过来划拉。那塑料袋太滑，她一个没踩稳，“哎哟”一声就要滚下坡去。我眼疾手快地一手搂住树，一手紧紧攥住她的衣服，她总算是没直接滚下去。
正是蓓蓓。我猜也是她。
“谢谢你，亲爱的。我……我不该逗你玩的。”蓓蓓满脸通红，“把袋子给我吧，我来付处理费。”
“这还差不多！”我比出胜利的手势。
我的“垃圾毁灭行动”终于宣告“成功”。
我所谓的“成功”还不止这些。由于我发现地下偷埋的垃圾并举报有功，我得到了免费处理15克I级垃圾的额度奖励。15克哇！别说处理这个袋子，再吃上一包薯片也绰绰有余。
可我没再买薯片。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树下那些埋了很久仍旧崭新的薯片袋子，薯片就一点都不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