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场内外探寻“无界”的含义
文 | 阿之
2017年年底，第十三届“ACT上海当代戏剧节”（以下简称“ACT”）如期在上海举行。相比2016年的第十二届，本届的剧目基数略有减少，剧目类型也从常规戏剧作品向舞蹈剧场作品靠拢。客观因素是本届ACT举行之时，适逢安福路话剧大厦进行大型整改、修葺，ACT今年只好将主战场从话剧大厦迁移至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和1933老场坊，8部主版块剧目中，有5部与舞蹈直接相关，这也为还处在发展中的中国舞蹈演出市场带来了一些新鲜血液的补充。
虽然舞蹈剧场在本届ACT呈压倒性的比重，可是各个剧目却各有千秋。开幕演出《上升》来自英国阿什卡·奥德瑞舞团，舞团以创始人的名字命名，而创始人奥德瑞先生，也是此次演出的重要编舞者之一。这是一支跨文化的舞蹈团队，演出基地常设在英国，主要成员是南亚裔，所以不难看出他们的舞蹈中，有印度舞蹈的痕迹。
奥德瑞早年受过卡塔克舞的专业训练。卡塔克舞是印度古典舞的一个重要流派，起源于婆罗门男性所跳之舞。印度有着严苛的种姓制度，婆罗门主掌祭祀，因此融合了卡塔克舞和婆罗多舞的《上升》洋溢着浓厚的印度文化色彩。
来自瑞士的跃动时空舞蹈团所带来的《合伙游戏》，则要通俗易懂的多。这个作品很有去年ACT收官剧目《格子间乾坤倒转》的风范，虽然依靠肢体支撑起整台演出，却戏剧性、游戏感十足。若说《格子间乾坤倒转》多少有漫威动画的影子，《合伙游戏》则很有昆汀·塔伦蒂诺所执导的美国犯罪片之风范，但《合伙游戏》的语汇要抽象得多。演出团队覆盖了男女老少，个体成员的差异化让他们在舞台上不同的组合，有着不同的解读含义。演员中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那位满头银丝却活力十足的老奶奶，她的出现，难道不是又正好符合了昆汀一向的黑色幽默？
本届ACT的重头戏《一个人的舞蹈史》也被打上了“舞蹈剧场”的标签，可是其语言成分大于肢体成分，更像是一场脱口秀、一场讲座。虽然是单人表演，却有着“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的见微知著，20世纪舞蹈剧场里最重要的那些名字如皮娜·鲍什、玛丽·魏格曼，都出现在这场讲座里。《一个人的舞蹈史》不只是口述的当代舞蹈发展历程，也包含表演者一套完整的艺术观念。
《一个人的舞蹈史》是脱口秀和舞蹈剧场的结合，《歌剧蹦跳碰》则是歌剧与嘻哈音乐的结合，《奔马与骑士》则把舞蹈从阳春白雪的演出空间带到了与民同乐的公共空间。这5部舞蹈剧场作品，或注重跨艺术类型的整合，或注重艺术作品的社会功能，虽然接入点和演出体量都不大，但都能或多或少打破观众的固有印象。
除了5部与舞蹈相关的剧目，主版块的另外3部剧目虽以戏剧表演为主，却都是非常个体化的私人表达。《关于我父母和他们的孩子》是德国导演马蒂亚斯·约瑟曼在2015年与中国年轻演员合作了纪录剧场《关于美好新世界》之后，时隔两年再次与中国团队共同创作、打磨出的新作品。两部纪录剧场关注的都是年轻人与原生家庭长辈的差异性探讨，《关于美好新世界》讨论的是祖父辈所经历的历史年代为他们带来的影响，而《关于我父母和他们的孩子》则直面了与父母的冲突。为了累积更多素材，演员们还采访了自己的父母和朋友的父母。从演出现场播放的影像资料来看，接受采访的父母们虽然观念上会和子女有所差异，可并未对子女的选择持有批判态度。如此合作的采访，已是对创作本身最大的支持。
来自英国的《小珍珠》《啥？没有鱼！！》和《关于我父母和他们的孩子》一样，切入点都是创作者自己的亲人和家庭。前者用默剧的形式轻盈地表达了一位年轻父亲的丧女之痛，后者讲述了一个定居于伦敦的犹太家庭半个多世纪相濡以沫的感人故事。若说8部主版块剧目让中国观众看到了更丰富的异国文化，那么本届ACT的2个特别活动，才真正满足了“无界”的精髓。
特别活动之一是来自爱尔兰的《穿过你的黑夜的我的手》演出地点在一家理发店里。因为场地限制，每场演出只接待不超过20名观众。两名演员扮演理发师，在演出开演之前亲自接待观众入座，而入座的观众们，就被假定为前来理发的顾客，与她们闲谈、听她们讲故事。穿插演出的几首原创歌曲皆用无伴奏和声的方式演绎，是一次清爽、甜而不腻的观剧体验。这样的演出，在西方国家其实屡见不鲜，这种演出形式英文中有个专门的词汇叫“site-specific”，但中文似乎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相对应词汇。这类演出一般不会出现在常规剧场里，而是将火车站、网吧、咖啡馆这些非演出功能的场地作为演出场所，而创作者在创作这样的作品时，需要将演出场所的特点作为创作的一部分考虑进去。
但《穿过你的黑夜的我的手》除了演出环境较为特殊以外，叙事上并未跳脱出传统的戏剧叙事，本次ACT的另一特别活动《望向未来》则具有较强的实验性与观念性。《望向未来》的发起人是英国艺术家安迪·菲尔德，他长期思考的议题都有关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这个项目并无事先写好的剧本，也没有启用职业演员来表演。参与者除了每场8名观众以外，还有8名三到五年级左右的小学生担任“未来讲解员”，为观众们进行一对一的表演。ACT版本的《望向未来》，演出场地在北外滩的某幢大楼里，和所有开放性的演出一样，这出近乎零成本的观念性演出，在每个国家上演，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版本。作为戏剧教育的衍生活动，这个活动里，小学生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此得到了释放。
2017年的ACT整体风格，延续了2016年小巧轻盈、深入挖掘的特点，并且比起2016年，有了更多领域的开发和拓展。如果“有界”代表的是僵化与排斥，无界则代表自由和包容。期待来年ACT能看到剧场领域里更加多态的观念和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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