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琦
2010年12月25日下午,我们租了辆车开到了岜(bia)沙。
网上有贴子说进芭沙寨子要门票,有的驴友想逃票,收票的发现一气猛追,被“逮”住的驴友只得乖乖掏腰包。
所以,我早早从背包里摸出零钱,正准备下车呢,汽车已经晃晃悠悠地开进寨子。入口处没有卖门票也没有检票的。
车停在空地上。下了车,一眼就看到迎面的苗家木屋前竖着一堵树杆的墙,上面钉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世界上最后一个枪手部落—岜沙”,笔划粗犷随意。
路两旁摆着地摊,头顶上有一圈小发髻的男孩们扎堆举着玩具枪追着跑着,噼噼啪啪的枪声响成一片;盛装的姑娘三个五个地结伴而行,好热闹啊。赶紧询问,原来是过节,学校放假三天,周边村寨也来人了,难怪门票不要了。
什么节?我们疑惑,难道苗寨也过圣诞节?
原来农历十二月十九是岜沙的芦笙节。这是一年最隆重的节日,相当于我们汉族人的过年!
哇!蓄意进苗寨、侗寨寻找原生态的我们,无意之中在岜沙碰上过苗年,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在网上查阅过岜沙的资料、图片。真的与岜沙人面对面,我们还是目瞪口呆:岜沙男人身穿右衽铜扣黑布衣,直筒黑布宽腿裤,头顶中央留一小撮头发挽成发髻,发髻以外的头发剃得光光的。据说这种奇特的发式是蚩尤时代传下来的,是当今中国所能见到的最古老的男性发式。日本民族、民俗学家对岜沙有浓厚的兴趣,因为日本的武士装束和岜沙人太接近了,以至推测日本人的祖先可能是岜沙人。
岜沙妇女都留长发挽成高高的发髻,着装以黑色与粉红、翠绿等颜色搭配,衣衫围裙上镶着花边,刺绣着的图案,再戴上银项圈、银手镯,十分亮丽。
我们找到枪手滚元亮家。
滚元亮家是一幢新建的木楼,油漆发亮,进门是一个大厅堂,中间一个火塘有几根枯树枝在燃烧。这边靠墙有电视机、电话机。那边墙上全是滚元亮的照片。滚元亮是岜沙火枪队队长,也是最年轻的寨老。他去过凯里,到过北京,法国巴黎的机场出口处有他的巨幅海报。
传说滚元亮出生之前,他母亲向村寨里的贾拉牯“鬼师”询问孩子的情况。鬼师是村寨的精神教主和文化传人,他卜过一卦之后对滚元亮母亲耳语道:“这个崽,附着了先祖姜央卫士的灵魂!”
也许是天意,滚元亮长到一米五就再也不长了。滚元亮高不过长枪,却枪法如神,只要他守夜,第二天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有野猪肉吃。
我们想见见这位神乎其神的枪手。
元亮女儿告诉我们,爸爸不在家,喝酒去了。元亮女儿十五、六岁,初中毕业。元亮家开家庭旅店,我们要求住宿,她说楼上只有一个空房间了,四人住不下。正好有客人来退房,元亮女儿便同意我们住下,马上抱出被套床单去更换。
到楼上放下背包。我们问元亮女儿,过苗年有什么活动?她说,活动好多。今天是第三天了,你们看,大家都往山下走,马上就要斗牛了。
我们四人拔腿跟着人群往山下去。
雪后初晴,山路泥泞。我颤颤抖抖一步一滑,快步超越我的岜沙人,无论男的女的不时伸出手搀扶我一把,有一位岜沙青年越过我之前拉着我走了一段路,说,阿婆,慢点走,小心。
斗牛的场地是梯田。稻子收割了,一块块平整的梯田留着稻槎。一层层的梯田的田埂站满了来看斗牛的人。
两头牛被牵到一块面积最大的梯田上。这两头牛刚刚面对面,其中一头转身就跑,跑得好快,牵牛的追都追不上。一层层的人“哗”地大笑起来。
再牵来两头牛。这两头牛见面后就来脾气了,角顶着角,头顶着头,这头进那头退、那头进这头退,从梯田这这边顶到那边,这两头牛势均力敌,杠上了,好长一段时间难分难解。
在欢笑欢呼声中,上来两拨人,用绳子套着两头牛的腿和身体,分别往两边拉,像拔河比赛似的,相互顶着的牛终于被拉开。一层层的人更开心了,欢乐的喝采如潮水起伏。
哦,岜沙斗牛!不血腥,不往死里斗,是斗着玩,两头牛斗红眼了就被拉开。牛是庄稼人的宝贝啊,哪里舍得它流血牺牲!有意思。
看了斗牛再一步一滑回到滚元亮家,嗨,滚元亮扶着妻子回来了。
滚元亮满嘴酒气。
我们说想同他合影。元亮马上扛起枪昂首挺胸站在门口,亮出他的经典形象。哟,跟宣传广告上一模一样!别看他个子矮小,威风凛凛的,很男子汉!
晚饭上哪里吃呢?出去找饭店吧。我们顺着元亮家旁边的石板台阶往下面的寨子走。碰上四个游客,便问哪里有小饭店?大家交谈起来。
他们中的一位年纪最轻的姓梁,苗族人,苗话、侗话、瑶话、普通话都会讲,他是林业局的干部,带了几位朋友从广西专程到岜沙来过苗年。他说,你们跟我一起去苗家吃饭吧。
我们不好意思。他说,这几天是岜沙过年,上谁家吃都受欢迎,你们不是想了解民俗风情吗?你们从杭州到这里过个苗年多有意义啊。
我们便跟梁先生走,走过长长的石板台阶便是泥泞,踩着泥泞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干栏式吊脚楼前,走楼梯的时候木楼梯吱咯吱咯响。
楼上两个房间,两个房间都有火塘,徒有四壁。
梁先生把我们介绍给这家的主人。我们分别围火塘坐下烤火。
气温很低,冷得我直打颤。围着火塘倒是暖和些,可是我受不了烟熏火燎。坐到外间,外间火塘一样烟雾腾腾的。
梁先生向我们介绍这家人姓滚,这里的苗家多数人姓滚。外间火塘边的中年男人是芦笙王,年纪大的是他的岳母,还有两位年轻人都是亲戚,一起来过年的。他们穿得单薄。我注意到他们没有袜子,光着脚穿解放鞋。
芦笙节当然要听芦笙,梁先生带我们去看吹芦笙表演。我们打着手电筒去看表演。
芦笙是竹子制作的乐器,有长的有短的,短的几寸;长得比人高。芦笙这个乐器外表看上去是几根竹子的组合,但吹起来声音响亮。据说世界各地的乐器大都用于陶冶性情、放松情绪,唯有芦笙能让万人共舞,声震山岳。
因为场地不大,一位岜沙汉子怀抱芦笙边跳边吹。芦笙声音响亮悠扬,岜沙汉子舞步奔放潇洒,快乐洋溢,让我这个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芦笙舞、听吹芦笙的人深受感动。苗族历史曲折悠久,苗家人百折不挠顽强生存,芦笙,是苗族之魂啊,所以,苗族有芦笙节。
我们看了半个多小时便往回走了。
主人滚家大哥正在切牛肉。他蹲在地上,在一块圆形的树墩头上切牛肉。里间火塘上架了一口铁锅,滚家嫂子把切好的牛肉倒进锅里拨拉,同时,倒进一碗灰乎乎的汤汁模样的东西。
我问,这是什么?梁先生答:牛Bie。Bie怎么写?我猜不出,写瘪吧。他比划着对我说。
我听不明白,满怀狐疑。
外间火塘在烤牛肉。
梁先生告诉我们,过芦笙节苗家吃牛肉,过春节,苗家便吃猪肉。苗家还有一个牯藏节,十三年过一次,牛呀猪呀羊呀鸡鸭鹅全*了,大吃。
铁锅里的牛肉做好了,盛在扁扁的粗陶碗里,一碗又碗。接着大嫂拎过来一个黑色的塑料桶(这种桶我们这里是装涂料的),往铁锅里倒。再搅啊搅的,再一碗碗盛出来,还是扁扁的粗陶碗,端给我们。
原来是糯米菜粥。肚子饿了,又冷,喝粥,热乎乎的。先请客人品尝粥,是苗家的习俗。
喝了粥,半张桌子端出来了,(还有半张桌子放在外间,亲戚们享用)上摆着一碗铁锅里盛出来的牛肉,一碗外间火塘烤出来的牛肉,一个炭炉上架着锅,锅里翻滚着牛骨汤,一大盆切好的白菜放在旁边,我抓起一大把投入汤锅里。
大嫂端来一个不锈钢盆,盛酒的。大哥来敬酒了。扁扁的粗陶碗,一人一碗满上。大哥说是米酒,苗家人敬酒是一定要喝的。
我以为是甜酒酿的米酒,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哇,是白酒啊,我不会喝。我们的“带头大哥”阿丽挺身而出,豪爽地替我喝了这碗酒。
大哥一个一个敬过去,敬一个他自已喝一碗,酒量真大呀。我目瞪口呆。
喝了酒赶紧吃肉,烤的肉挺香,铁锅里炒出来的肉我嚼不动。还好大黄狗蹲在我旁边。我悄悄将嚼不动的肉肉给狗狗吃。
一圈酒敬过了,大嫂拎来一个红颜色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我定睛一看,是糯米饭!大家一人抓一大把,双手拍拍紧,啊呜啊呜吃起来。
糯米饭就牛骨头白菜汤,很好吃啊。我记不清往汤锅里加了多少次白菜了。估计我们这桌的人差不多都嚼不动那碗牛肉,只能大吃白菜。
围着火塘过苗年是平生第一回,我吃一肚子糯米饭、大白菜加新奇感慨。
临走前我们给大嫂钱,大嫂羞涩地一再推让,我们硬是把钱留下。大嫂送我们一人一大团糯米饭,让我们早上吃。
外面漆黑一团。
我们打着手电筒相互搀扶着回到滚元亮家。
地上霜很厚,房间如冰窟窿。被子上再加上一条棉花胎,我穿着羊毛衫羊毛裤,套上袜子,还是冻得睡不着。
早晨天还没亮我们四人就起来了,下楼刷牙洗脸。
滚元亮起来了,在火塘点火。
我们在火上烤糯米饭,夹着杭州带来的榨菜,吃起来很香啊。
临走前,我们昨晚吃饭的那家主人大哥带了一位苗家大伯给我们表演镰刀剃头。这是岜沙男人的绝活。阿丽把整个过程录了相。
住滚元亮家、看斗牛、在苗家吃牛肉吃糯米饭、看芦笙表演、看镰刀剃头,我们过了一个快乐的苗年,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是岜沙人的原生态的生活吗?
不完全是。岜沙苗寨同样受市场经济大潮冲击。打到一头野猪全寨人分享的日子已渐渐远去。进岜沙、枪手表演、镰刀剃头表演都是收费的。表演者分钱,其他人没份,渐渐地,岜沙的贫富差距拉开了。
也许,这是个痛苦的过程。相信随着高速公路的修通,旅游业会更快发展,岜沙人家家都会富裕起来。
第二天上午,我们与滚元亮一家人道别,离开岜沙。
我们路过一个农贸市场时,司机唐师傅特意停车,把牛瘪指给我们看。原来牛瘪是牛胃里还没有完全消化的草料加牛胃液的混合物。卖牛肉的同时搭配牛瘪,价钱能卖的高一些。烧牛肉时放牛瘪是这里的特色。
唐师傅买了一付牛骨头架子放在车的后备厢里带回家吃。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三块钱。
啊,这么大一付骨头架子才三块钱?跟白送差不多耶。我又一次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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