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睁眼,强烈逼仄的窒息感混合着土腥味袭来,四周一片漆黑。
我抬起手,“咚”触到了上方的顶,“咚咚”重叩两下,是厚木板,伸脚用力踢上去,顶上纹丝不动,触摸了一圈,四壁方正有形,碰到了身边的几样首饰,都是自己平常所戴。
直觉告诉我,自己身处在一口棺椁中。
“救命啊!”我拼尽全力喊起来,险些使自已闭过气去,闷钝的声音也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我安静下来,攒足劲儿,憋住气,往双掌上运功,“呯呯”用力击出去,连续击了十几掌,就已憋闷得呼吸困难。
“哐”最后一掌上去,头顶右上角的顶盖向上弹开,潮湿的泥土“哗啦啦”流入。我慌忙用双手拨开脸上的土,幸而,土落了一阵儿就停住了。
新鲜空气混着土腥味扑鼻而来,我大口大口呼吸着这弥足珍贵的救命气息。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
呼吸完全顺畅后,我使出所有的功夫,“摧枯拉朽掌”“一指禅”“遁地拳”……十八般武艺用尽,上面的顶盖也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我又累又饿又乏。
被活埋在棺椁中的悲伤与绝望漫天卷地而来,我不再做徒劳挣扎,躺在里面等死。
我叫李风眠,是平江府通判李景泰之庶女。
虽说我是庶女,但在李府却是傲骄小主。我爹与我娘相识在书院,两人一见倾心。我爹那时已有婚约在身,迫于祖母的压力,他娶了正头娘子高氏为妻,大婚第二日,便将我娘抬进了李府。
自此,我爹开启了宠妾无度的模式,除了公事之外的沐休,日夜陪伴我娘左右。即便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差评口碑,也淡然漠视,依旧我行我素。
我娘善良温婉,并没有因为我爹的宠溺逾矩,还时常让我爹去高氏屋中眠。每日去高氏那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更没有恃宠而骄,一如从前那般娴静谦和。
高氏的肚子很争气,成亲第二个月就有了身孕。
我娘担心厨房给高氏的膳食营养不够,每天亲自去督促。
一年后,我娘才有了我。
从小我比姐姐李雨薇更得爹的宠爱。
我喜欢看别人练武,爹就花重金为我请来武师;我喜欢临摹,爹就为我请来字画先生,教我习字描丹青……凡是我想要的东西,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满足。
爹外出带回礼物,我和姐姐的从来都是一模一样。
以至于,李府里的丫鬟仆从也不约而同的从未当我是庶女,待我如嫡女姐姐一样。
我应该是历史上最幸福的庶女吧。
以上都是奶娘陈嬷嬷常在我耳边碎碎念的内容。
然而,这一切在我十四岁那年画上了休止符。
爹外出公干不幸染恶疾,送回李府时已不省人事。遍请平江名医也没有救回,还是驾鹤西去了。
记得我跪在爹的灵堂上,想到再也见不到疼爱我的人了,就日日守在灵堂前,寸步不离,哭到声音嘶哑。
一日晚,我照例守灵。满院起风,挽幛翻飞,忽而就飘来一阵好闻的香味,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置身于这样一口棺椁里。
我被活埋了。
想明白这点,脑中盘旋出无李府一干人。高氏的脸映在脑海时,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自小看见她,我浑身就不自在。她总在暗处窥视我和娘住的西院。常常在我荡着秋千,娘在下面揺秋千架的一瞬间,看到她隐在墙角的脸和阴翳的目光。
偶尔娘在绣花,窗隙间冷不丁闪出她的两只眼,目光像两把利刀刺过来。
在廊檐相遇,我向她施礼问安,她面上的神情三分是笑,七分含恨。
她的女儿一一我的姐姐李雨薇,总在爹出现的瞬间泪眼婆娑,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为此爹没少责备我。
格外清晰的思路浮于脑海,我更担心娘,她会不会如我一般遭暗算。
爹离世了,李府的当家人理所当然是高氏。
我祈求上苍垂怜娘,恨自己整天没心没肺地傻乐,思虑不周没有做到未雨绸缪。
悔之晚矣,我想睡了,意识一点点开始模糊,甚至看到了爹的笑脸。
“呼呼”一阵巨大的声响自棺椁上方传来,仿佛刮起了飓风。
“吱嘎吱嘎”头顶上的棺椁盖子缓缓挪开,“哐当”,顶盖全开了。
似乎是一双冰冷的手将我从棺椁中抱起,我努力地想睁开眼帘,却没有一丝气力。
待我再次醒来,身处榻上,一切是那么陌生。
屋子干净整洁,陈设简洁考究,却过于阴冷潮湿。
“你醒了?”一声男音传来,着实吓了我一跳。
门边的书几旁,慕容玺放下手里的笔,眉梢挂着笑意问。
“玺哥哥,是你救了我?”我又惊又喜。
他点点头,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身出去了。
慕容玺是江南巡抚慕容景家的三公子,他娘是我母亲的大表姐。
我十一岁那年,表姨母回平江省亲,带回了十五岁的慕容玺。恰好娘带我回外祖母家住了一段时日,五六个少年表兄弟、表姐妹一起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
慕容玺是那种人群中很扎眼的存在,不俗的仪表,俊美的脸庞,有些清冷的性子,很是与众不同。
一次,我和几个表姐妹放纸鸢,不巧线挂在树枝上,正一筹莫展时,慕容玺来了,他拉弓搭箭,一箭过去细细的枝条断了,风筝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精准的箭法引得我们啧啧赞叹。
还有一回,我们几个表姐妹偷偷划船采外祖母池塘里的莲蓬,我不慎落水,其余人束手无策,纷纷去喊人时,又是他当即跳下水救了我。
所以当表姨母玩笑着问我们几个女子,可有愿意嫁到慕容府的姑娘时,我抢着说,我要嫁与玺哥哥,做他的娘子。
引得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表姨母看着我认真地说,风眠这俏模样,这机灵劲儿真好,可惜是庶女。
当时,我娘脸上带着愠色道:“有相术师给风眠测过八字,说是皇妃命,一般人配不上。”
那时的我不懂表姨母与娘的话中话。
从那时起,娘不允我与慕容玺往来。
娘要带我回李府前一天,慕容玺悄悄来找我,把他腰间的白玉佩给了我,说此为凭证,届时他会来娶我。
我欣喜万分,和他心照不宣地两情相悦,真好。
回李府后,他赠的玉佩寸步不离我身,思念时我就拿在手心里摩挲。
三年转瞬即逝,期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偶尔从爹娘的嘴里知道他去了皇城读书。难道真的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应?在我落难的时刻,他居然赶到了。比三年前更俊逸,眼晴里还多了一抺柔和的光。
“玺哥哥,你怎么知道棺椁里有人?”在我思绪恍惚间,慕容玺端着一碗鸡汤走进来,未回答我的发问。
“来,先喝了暖暖身子。”早已饥肠辘辘的我接过碗大口喝起来,一连喝了两碗身子才暖和起来。
猛然发觉,慕容玺曾经给我的白玉佩不见了。我在榻上翻来寻去。
“是在找它么?”他扬扬手里的白玉佩,说:“掉在棺椁中,我拾起了。”我一把夺过来,捂在胸前。
他立在对面,眼里含笑望过来,我的脸颊一阵灼热,低声喃喃道:“玺哥哥,你当初赠玉佩时说过娶我的。”
“嗯,会娶你。”他应道。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散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使我打起了寒噤。
他连忙松开我,抽出手挥了挥像在施法,再揽我入怀时,已是温暖如春。
我准备把攒了三年的相思倾吐给他。
门外一阵响动,扭头看时,一道紫黑色的光影一闪而过。
他松开臂,扶我站稳叫我等他,便走了出去。
等了许久,他没有回来。我走出门外,不见任何人影。院里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正前方是一座青山,一道瀑布凌空而降,景色怡人。
这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倒也幽静舒适。
我等了三天,他仍未归来。许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我留下一纸便签,离开了山中小院。
我想弄明白,活埋我,是否是高氏所为,我娘呢,是否安好。
平江街头繁华依旧。我用一对耳坠换了一身素服和一顶斗笠面纱穿戴好,才敢明目张胆地行走在街头。
估计半个平江城都知道李风眠死了吧。
走近昔日的李府,院门前的白灯笼、白幡格外醒目。看看天,才近黄昏,我决定半夜再来。
亥时过半,我轻车熟路地跃进去,进了娘的屋。
没人,难道我娘她……我不敢往下想。对,找贴身丫鬟绿芜。
丫鬟房内,绿芜不在。
刚转身,我就被人一掌从后击晕。有水珠一滴滴落在我脸上,是我的乳母陈嬷嬷的泪水。
她颇有些功夫,也是我的武功启蒙者。
见我睁眼,她压抑着哭声,抱着我说出了一切。
果然如我所料,活埋我是高氏的主意。她将迷药散在风里使我晕厥,又买通郎中,宣布我悲痛过度猝死。再买通几个假道士说横死的年轻姑娘若不及时下葬会化作厉鬼留在府中害人。于是,当天我就被埋了。李府上下全信了。
陈嬷嬷无意间听到了高氏与女儿李雨薇的对话,她们说恨透了我和我娘,必须全部活埋解恨。
入殓盖棺时,陈嬷嬷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使得仆从们少钉了许多钉子,并在棺盖上凿了不少小洞。
埋完我,陈嬷嬷马上将高氏母女的险恶用心告诉了我娘,并规劝我娘先出家,否则命不久矣。
我娘又气又无奈,照做了,去了青山庵为尼,免了灾祸。
安顿好一切,陈嬷嬷和我娘半夜去救我,发现棺椁已被打开,里面是石头。她们就知道我已平安出去了。
今夜恰逄刘嬷嬷值夜,她一眼看到我的身形当即认出了我,怕节外生枝,便打晕了我带回。
知道娘安然无恙,我放下心来,劝陈嬷嬷与我一同离开,她说在李府干了一辈子,出去也找不到活儿,上有八旬公婆要孝,下有个三十的儿子未娶,她不能失去这份活儿。我暗誓,将来与慕容玺成亲后,一定接她出李府。
我去了青山庵,见到了娘,想与她一样削发为尼,娘不同意,态度坚决地赶我下了山。
她给了我一封信,叫我去找她唯一的亲戚我的表舅。
表舅开了一间赌坊和一家叫“醉生阁”的青楼。爹在时,表舅夫妇常登门,爹也帮他们处理过几件棘手事件,保下了他们夫妇的命。
在“醉生阁”里,我找到了舅娘余氏,拿出娘的信给她。
看完信,她两眼眯成了缝,夸我出落得标致楚楚动人,告诉我表舅外出半月后才归来,叫我陪她暂住“阅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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