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史志㉚文艺繁兴启示录
认识病毒
就是理解我们人类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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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物隐而不现。肉眼看不到结核杆菌,但能看到结核病人咳出的血丝;看不到鼠疫杆菌,但是却能见证它创造的血淋淋的大屠*。不论是常见的感冒、腹泻,还是罕有的创伤弧菌感染,严重的霍乱、鼠疫或者其它严重传染病,其罪魁祸首无一不是身为微生物的病原体或曰病毒。
人们一直关注如何阻止有害的细菌、病毒,科学家和医生也一直致力于*死细菌。给人带来伤害的病毒需要阻击,但若由此给所有的微生物冠以恶棍之名,以至于谈菌色变,那肯定是十分不妥的。
微生物学家杰克·吉尔伯特和乔什·诺伊费尔德认真地开展过这样一个思维实验“如果没有微生物,地球会怎样”?结论是:“预计只需一年左右的时间,食物供应链就会彻底瘫痪,人类社会将完全崩溃。地球上的大多数物种会灭绝,而幸存下来的物种,其数量也将大大减少。”
疾病以超乎想像的方式影响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病原微生物以难以置信的方式干预了人类文明的进程。病菌的力量越来越受到研究者的重视。
生理学教授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从时间的纵向,论述病菌在人类社会历史中所起的重大但被低估的影响。他从宏观层面告诉我们,欧洲人给新大陆带去的病菌导致的流行传染病,*死的土著,比战争伤亡数量还多(这也是人们普遍害怕、厌恶微生物的重要原因)。
科普界新星埃德·扬在《我包罗万象》则是从空间的横向,来阐发微生物对人体非常必要但被忽略的价值。埃德·扬则试图向公众解释,包括病菌在内的微生物,并不都是“瘟神”:除了少数致病的病菌,绝大多数生活在人和动物体内的微生物,都能与宿主和平相处。生命的诸多运作环节都需要“外包”给微生物处理。其作用之大,相当于人体的一个隐形器官。也就是说,微生物是带来不可缺少益处的生命“护卫者”。
人从不孤独
早在人类出现之前,病毒就占领了这颗星球,历经高温、酷寒或干旱等极端条件,到现在病毒仍然无处不在。
地球已经存在了45.4亿年。这个时间跨度太漫长,读者很难产生直观的感受。为了增加代入感,在科普写作方面非常有天赋的埃德·扬做了一个思想实验:如果将45.4亿年浓缩为1年来理解,那么在这一年当中,从3月到10月,微生物就是地球上唯一存在的生命形式,是地球上绝对的主角。包括细菌、酵母、真菌、病毒和原生生物等在内的微生物群,其数量是比天文数字(千亿级)还高一级的数字。每个人身上有超过100万亿个微生物。2016年,有三位相当较真儿的科学家专门对此做了研究,结论是:一个人身上的微生物群系总数和人体细胞总数在同一个数量级,约是后者的1.3倍,总量0.2kg。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大型微生物园。
在生命活动中,微生物从未缺席:我们吃东西时,它们也吃;我们旅行时,它们也结伴而行;我们死后,它们消化我们。甚至!你读这段话的时候,有数万亿的微生物正在你身上繁殖。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我们平均每小时会向空气中散播三千七百万个细菌。每吃下一克食物,我们会吞下大约一百万个微生物。微生物与我们融为一体。
考虑到与人类共生如此亲密的微生物的存在,埃德·扬幽默地认为,奥逊·威尔斯描述人类状态——“我们孤独地出生,孤独地活着,又孤独地死去”的词句,并不准确。因为纵使我们“孑然一身”,也绝不孤独。于是他更青睐沃尔特·惠特曼的诗句 “我辽阔博大,我包罗万象。”
神奇的能力
微生物能赋予人和动物各种神奇的能力。戴胜是非常可爱的一种鸟类,它们能分泌出一种富含细菌的油腺,涂满蛋体表面。这种油腺含有可以产生抗生素的细菌,能防止有害的微生物穿透蛋壳,保护里面的雏鸟。有一种线虫,会向昆虫体内注入有毒的发光细菌,*死昆虫。美国内战期间,同样的发光微生物进入过士兵的伤口,并帮助他们消毒。当时的军队把这种神秘的发光现象称为“天使之光”。
现在鼓励自然分娩与母乳哺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当胎儿经过母亲的产道而诞生,这个过程将沿途接收他来到人世的第一批礼物——微生物。它们会帮助婴儿构建一个超级生物体,抵御病毒的入侵,调解免疫能力等等;第一口母乳,就是传递第一批微生物友好菌落。换句话说,人类的代际延续不仅需要接收一套DNA,同时也需要接收细菌的传统信息,以建立人体最早的防疫部队。
在《我包罗万象》中,埃德·扬提到一个案例:一位61岁的女士,经历8个月的严重腹泻。其病因罪魁祸首是艰难梭菌,有着极强的抗药性。胃肠病学家决定对她实施“粪便微生物群移植”疗法:即把健康人的粪便,移植到病人肠道中。她的丈夫捐赠了一些粪便样本,医生通过结肠镜把粪便浆输送到病人肠道中。一天之内病人不再腹泻,一个月内艰难梭菌彻底消失。她被治愈了!病人通过移植粪便来从中获取微生物,重置了整个肠道环境,就像是做了器官移植一样。粪便移植目前是已被医学界认可的、行之有效的解决肠道艰难梭菌感染的一种医疗手段,它通过改变患者肠道的微生物整体环境,治愈疾病。
有趣的是,我们不仅在身体内外携带微生物,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微生物到我们周围的环境中。每个人每小时会喷出3700万个细菌,共同居住越久就越会受到彼此微生物的影响。这可能是夫妻相产生的一个原因?
笛福《瘟疫年纪事》插画
魔盒扳机在哪?
既然人类与微生物有如此大的机会相处融洽,那么导致瘟疫如此可怕的潘多拉魔盒,是如何被打开的?
生物学上把平时人体携带的所有微生物视为一个整体,称为微生物群系。宿主和微生物群系之间互利互惠,共同构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稳定的微生态环境。如果这个微生态受到破坏,可能会导致疾病。
哈佛大学免疫学和传染病学博士内森·沃尔夫,在其科普作品《病毒来袭:如何应对下一场流行病爆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中,提到了微生物净化使人类更脆弱。
“活得太干净了,也并不一定全是好事。”这并不全是为懒惰找借口,而是有一定道理。众多研究资料显示,西方工业化社会人群饮食的变化致使肠道微生物群多样性减少。人们普遍从自然环境中转移出去,几乎不接触土壤、动物和其他环境中的微生物,这似乎正给肠道微生物群带来负面影响。也就是说,人的行动选择往往会影响原本平衡的微生物生态群,招致疾病尤其是疫病的发生。
内森·沃尔夫还在《病毒来袭:如何应对下一场流行病爆发》中提到,当我们将经济开发的足迹伸向丛林,我们也把新的病毒带回城市,高密度的城市人口、野生动物的活*易、免疫力低下的易感人群,为病毒间的基因*提供了温床。从未谋面的微生物相遇后将生成新的镶嵌体感染原,其传播方式是母代病毒无法办到的。
钟南山在2020年2月2日接受新华社采访时表示,对造成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病毒2019-nCoV的基因组分析研究表明,与蝙蝠来源的CoV有96%的相似性,基本支持2019-nCoV来源于蝙蝠,但是否存在中间宿主还需要研究。
来源于寄宿在蝙蝠身上的病毒,怎么到了人身上?北京协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医学博士、副主任医师留永健这样梳理了可能性:“如果蝙蝠经常捕食野生动物身边的昆虫,可能造成这些动物的感染。某只蝙蝠携带的病毒正好能够感染人类,机缘巧合之下它感染了野生动物,而且这只动物正好被捕获并运到了集市,一时半会儿没卖出去,则可能造成持续存在高浓度的病毒。”
持久的警惕和学习
梳理人类的疫病史,不难发现,很多疾病都是因为人与自然、与其他生物的关系被破坏而产生的变异。尤其是每一次疫病的暴发,潘多拉魔盒的扳机,总是置于人类的手下。看似天灾,实则人祸。微生物比人类存在要久得多,作为万物唯一灵长的人类,或许该好好冷静谦卑下来,反思一下自己与自然界其他存在物的关系。
无论何时,重新理解世界和自我,都不为晚。作为一名清醒的现代人,如果缺乏对微生物、对病毒的足够了解,那么,我们对自身生命运作的理解将会处于狭隘而无知的状态。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提到,要想免遭痛苦,办法有两种,第一种很容易: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种有挑战,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学习。在繁华顺畅之时,警惕自我膨胀。在跌倒的谷底,学习仰望星空,学习谦卑、获取知识,只有这样,我们才敢说,那些*不死我们的,必将使我们更强大。
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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