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强:感慨话当年

陈强:感慨话当年

首页枪战射击越过封锁线更新时间:2024-05-06

(陈强,1918年11月11日生于太原,祖籍河北宁晋县。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副会长,中国电影家协会名誉理事。

解放前以饰演歌剧《白毛女》中的黄世仁成名。参加拍摄的电影有《留下他打老蒋》、《桥》、《白衣战士》、《白毛女》、《红色娘子军》、《魔术师奇遇》、《海霞》、《夕照街》、《瞧这一家子》、《父与子》、《二子开店》、《傻冒经理》、《爷儿俩开歌厅》等。因在《红色娘子军》中扮演南霸天,荣获第一届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奖和1964年亚非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1995年因拍摄电视剧《飞来横福》获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男配角奖。)

我的家庭

我生在山西太原市,祖籍河北宁晋县徐家河。我的父亲年轻时给地主家当长工,与地主女儿——我的母亲,偷偷相爱。后来老地主抽大烟,不务正业,家境逐渐败落。外祖父为了还债,将自己女儿嫁给60里外远村一个比她小的人。我母亲当年20岁,长相很漂亮,性情温柔而倔强,过了门悲恸不已,趁两天后回娘家之机,死活也不回去了。她说:“谁要逼我回去,我就自*!”外祖父也无可奈何。

小女婿家去官府告状,正值“五四”运动时期,提倡婚姻自主,影响很大。结果,母亲打赢了这场官司。父亲知道小女婿家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十年九涝的宁晋泊地发大水,庄稼全部被冲走,就毅然带着外祖母(外祖父已去世)、母亲逃出家乡徐家河,一家人背井离乡乞讨到了山西太原。父亲年轻力壮,善治家,凭自己的一把力气去拉洋车,别人要两毛钱的路程,父亲要一毛钱,积攒点小本钱,开始去做小买卖,卖菜、卖瓜果之类。母亲料理家务井井有条,还给当时太原驻军阎锡山部队的被服厂打零工,拆洗、缝衣服。外祖母在街头给人家“缝穷”。

1918年11月11日,我在太原一个小海子(胡同)诞生。听母亲后来说,大人们为了活命去干活,整天把我锁在屋里。姥姥说我命大,几次死里逢生,将来必有造化。有一次是我不满周岁时。一天,邻居听到我哭得厉害,邻居进不去屋,就赶紧去告诉在街口缝穷的姥姥:“您的外孙哭的声可不对呀!哭老半天了,您快回去瞧瞧吧!”姥姥赶忙撂下手中的活计,跑回家。进屋把我抱起来一看,后背和脚后跟的嫩肉全被火炕烫坏了,从火泡中往外流血水。由于抢救及时,总算未死。

我从记事时起,就尝尽人间冷暖艰辛。不满5岁的我,每天有三件事要完成:一是每天晚上,我和姥姥提个油灯去捡还在冒着热气的、湿漉漉的煤核。开始是姥姥带我,后来我就一个人去捡。那时,我只有4岁,我捡的煤核不但能供家里一天烧用,还能卖掉一桶。我们家对门有个煎饼铺,专门收这样的煤核。有一次我捡煤核回来,看到卖油条的,馋得慌,就把煤核卖了,买了油条。父亲知道后狠狠地打了我一通。

另一件事是跟爸爸去卖菜。爸爸担子上,一头挑着满满的菜,一头放着我,喊着:“卖青菜、萝卜……”买菜的妇女们见状,怜悯地说:看这孩子准没娘,大老爷们儿带一个孩子过日子,多不容易。再看看我长的还算俊,是个聪慧可爱的胖小子,妇女们发出慈悲之心。一筐菜,一会儿功夫卖光了。

第三件是领粥。我从小是喝粥长大的。那个时代有些慈善机构,每天早晨给穷人发打粥牌。我和姥姥拿着牌,提着瓷罐去领粥,领回粥,一家人喝。

第一次演出

我一懂事,就对演戏有兴趣。我父亲忠厚老实又能干,后来本乡逃难来的老乡都找我父亲,愿同我父亲合作,共同包工建设太原开化寺新华大舞台(戏院)。这个剧场,在当时来说算是了不起的大剧场了。剧场盖好后,父亲和同乡们承包了戏院中的所有杂役活,卖花生瓜子的、丢手巾把的、倒茶和烧茶炉的等等。老板开始瞧不起这些工作,认为挣不了多少钱,殊不知父亲他们一两个月下来,赚了不少钱。

记得我5岁时,每天穿一件破棉袄去看戏,困了就睡,醒了再接着看。剧场演出的有《花翠兰》(京戏)、《十三旦》(山西梆子)、《群采》(蒲州地方戏)等,我是场场不落,成了小戏迷。时间长了,自己也会哼上几句。

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米市大街有一些粮商和开钱庄的大财主,他们养一批玩“社火”的老艺人,每逢年下(春节),便组织“社火”文艺活动,有跑旱船的、扑蝴蝶的、扭秧歌的和走驴的……“社火”的社头还聘请街道上有才华的年轻人和小孩去参加“社火”。我虽小,但很机灵,老艺人一指点就会,能唱能跳。半个多月的“社火”活动十分热闹,穷人一年辛苦,到了年下,也算玩个尽兴,参加这些载歌载舞的民间艺术表演,对我后来从事舞台、电影表演,从形体锻炼到表演技巧、舞蹈动作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后来(1926年),我上第一师范附属小学学习,这个附小是当年小学中最早推广“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学校之一。每个班都有歌唱舞蹈小组。我是班里的文艺骨干。每次开恳亲会(家长会),都演出节目,演《葡萄仙子》(饰仙子)、《月明之夜》(饰嫦娥)、《山蝴蝶》和《麻雀与小孩》等儿童剧。这些格调清新、健康的儿童剧,孩子们颇感兴趣。有一次我们根据三年级一篇国文课《洪水》排了个短剧,故事写洪水泛滥,老百姓纷纷逃难,一个卖糕饼的小孩,看到这些逃荒的人很可怜,便将糕饼分给了饥寒交迫的难民们充饥。我演这个小孩。当难民说道:“孩子,你给了我们吃,回家不挨打吗?”这时台下的老师、家长都感动得哭了。有人称赞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演得这么好!”父亲高兴而得意地说:“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受到如此称赞,不禁对演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说我没进过什么科班,但在这个五花八门的“大学校”——街头巷尾、剧院、庙会、夜市,到处有我学艺的机会和实践机会。有位老艺人夸我是“土生土长的小艺术家”。

上学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书,求知欲很强。买书没钱,看我父亲总爱把钱放在炕席底下,就偷两毛钱,去买两本《小朋友》(商务印书馆出版)。图文并茂的《小朋友》中有很多传播“五四”运动新思想的小故事。字不认识就问,越学越有兴趣,我爱不释手,它开拓了我的视野,增强了我的想象力。日子长了,被大人发现,气愤的父亲打得我屁股都不能沾炕了。从这以后,我再也不敢偷钱了。

虽说家境如此困难,父母还是决意让我上学念书。上洋学堂学费、书本费太高,7岁时我上了私塾。我们家的后街棉花巷有一户回族朵家,是个大财主,要给儿子请老教员授课,为了陪伴他的孩子念书,拉我一块儿去学习。我第一天去时,给老师磕个头,交一块银圆的礼。学些《三字经》、《百家姓》。开始学习很感兴趣,可先生总是歧视我这穷孩子,富人的孩子淘气、闹事,都算在我的头上。这种寄人篱下的学习生活,让人难忍。我不服气,由于复仇心理的驱使,给老师画了个鬼脸。老师发现,用木板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我心中委屈,又愤慨,可又不敢对家长说。我逃学了。每天把书包藏在后院一个大盆下边,跑到太原海子边文瀛海去看戏,这里有说书的、说相声的、唱小戏的和耍戏法的,非常热闹,看得我入了迷。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赶快跑回家,取出书包,进屋吃饭。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去了。一次父亲也在海子边看小戏,发现了我,我没有看见父亲,回家后,父亲问我:“上学没有?”我回答说:“上了!”“到哪儿上学了?到戏棚里上学了吧?”我又挨了一通打。

父亲不死心,要我改上洋学堂——太原市第一师范附属小学,要不将来连记账都不会,还得受穷。父亲为了这,勒紧裤腰带交学费,买必备的制服。附小是男女合校、合班,还有女老师任教,这在当地也是一大进步。我学习很起劲,总是班里前三名,三年级时还跳了一班。

后来,由于家中难以维持生计,让我停学当学徒。我执意不肯,于是又断断续续上了二年多的学。

走上抗日之路

父亲终于让我上了太原城外阳曲县一高(高小)。得到了张干臣老师的辅助,命运又使我有了新的契机。他是地下共产党员,过去在上海搞过工人运动。当时,他除学校工作外,还负责太原业余剧团、亚波罗剧社(业余的)的工作。他对我的教诲极深,使我懂得了共产党是我们穷人的救星。我由自发到自觉地参加到革命斗争中来,张干臣老师又是我走上革命文艺道路的启蒙老师。我在张老师的帮助下,成了学校文艺活动的积极分子。周末、假日总要上台演出节目。搞秧歌舞、小活报剧等,宣传抗日救亡。

1934年我上了太原市并州中学,热血沸腾的同学,组织了一个青年剧社,进行募捐演出,支援东北义勇军抗日将士。我们演出了《亡国恨》、《一片爱国心》等话剧,还请当时太原西北电影公司的专家何文今、马瑜帮我们拍戏、化妆。《亡国恨》写东北成立了伪满洲国,老百姓倍受日本鬼子的欺压凌辱……我饰欺压中国老百姓的日本军官。这是我第一次演反面角色。

西北电影公司是1935年阎锡山在太原搞起来的。当时我要报名去应考,父母死活不同意,我硬是去报了名。电影公司考官是电影导演石继甫,考了一下喜怒哀乐。叫哭,我马上掉下泪;叫笑,我会很自然地大笑起来;还会挤眉弄眼。结果还是榜上无名。这次我虽然未被录取,却认识了几个电影界人士,如田方、王苹、宋之的、蓝马、目班和美工师鲁淦等。通过他们的关系,我终于钻进电影公司,充当一名业余小演员,跑龙套。从此,我与戏剧、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首次与这些知名人士同台演出的话剧是《谁之罪》。剧本写的是国家经济萧条,在国民党苛捐杂税的重压下,一批批工人、小职员失业。小职员(田方饰)失业后,不敢告诉身患重病的妻子(王苹饰),还天天假装上班。吕班在戏中饰失业工人,与小职员是好朋友,被生活逼迫,不得不当了强盗。小职员实在支持不下去了,把自己的大褂当了,买了大烟土,让妻子喝下去……这时失业工人拿钱来,对老朋友说:“我从他们(资本家)手中抢来钱,这是我们的血汗。嫂子的病可治了。”上前一看嫂子死了,便骂他朋友没出息。话音未落,警察来捕捉抢劫犯,吕班大声疾呼,“谁之罪?”“谁是罪犯?”剧本以激昂的笔触和深切的同情心,描写了穷困潦倒的小职员的遭遇和身陷痛苦深渊之中的失业者,带给人们迷惘和痛苦的思索,揭示了饱受生活熬煎和备尝辛酸的人生主题。戏中,我跑龙套。看着戏,哭得我都没办法上场了。

田方演戏非常认真刻苦,他的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我这个还未入门的演员来说,他的身教对我的影响颇深。后来我们成了莫逆之交,一直到他去世。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精彩的演出。我立志今后当一名好演员。可搞这些活动,家里人很担心,寄钱来让我回家,可家父怎知道儿子这几年的变化。我接到钱,不但没回家,却登上了去南京的火车,去考那里的国立艺专。到了艺专,招生已过,扑了个空。要了个招生简章,悠悠忽忽返回家中,待几天又返回并州中学。当时的时局很动荡,中学中被抓走了好几位同学,白色恐怖笼罩着学校。学校经常被封锁,抓“赤色分子”,学生连红色书皮都不能用。有一位同学拿一本《红楼梦》,因有“红”字而被抓走。

在那风云变幻的年代,张干臣老师介绍我到由杜任之(地下党*)组织领导的山西新生剧院工作,我被吸收为该院的基本演员。新生剧院是共产党领导的,杜任之是该院的院长(他是德国留学生,勤工俭学,现任中国科学院顾问)。他妻子是法国人,学舞蹈的,当时我们几个青年人还跟她学过舞蹈。

从这时开始(1936年),我如愿以偿,停止了学业,正式搞起戏剧了。记得在1936年11月间,百灵庙大战,傅作义打胜了,我们宣传他抗日有功。杜任之给我们一项任务,以山西抗敌救援会的名义到绥远去劳军。到绥远后,结识了也在这里劳军的平津妇孺慰问团的崔嵬、张瑞芳、陈波儿等人。

苦练基本功

前边我说过,在西北电影公司演出,田方、王苹、宋之的、蓝马的表演,给我很大启发和形象教育,他们那纯朴的气质,丰富的生活阅历,真实地再现了生活中的人物。我细心琢磨他们表演的每一个动作,结合学习洪深写的《戏剧表演术》,研究出一套形体动作的基本功,从头到脚的动作技巧,如:一个人在悲伤时、希望时、兴奋时、动情时的形态。我拼命练这些东西,每天照着镜子,挤眉弄眼。练到可以根据不同人物的表情,随意支配面部各个部位的肌肉动作,让左耳向上,右耳下垂(或反之)。到现在我还有此习惯,每天起床来,照照镜子,练上一练。悲伤时,头下垂,眼帘下垂,嘴角向下;欢乐时,嘴角向上,眉宇双开,露出笑容。能做到这一点——形体动作的控制力,并非一日之功。记得离并州中学不远处,民教馆有个长廊,对面有个大镜子。下学后,我先跑到那个大镜子前,操练各式各样的动作:头部、四肢、走路姿态,一会儿冲着镜子笑,一会儿哭,走几步伸伸臂、抬抬腿,学打架的姿势等,像疯子似的。参观民教馆的过路人看到我的样子,有的很惋惜地说,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疯了?有的莫名其妙地对我摇摇头,叹息地走过去。

冬去春来,我没有间断过基本功的训练,记得古人一句话“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后来的表演印证了这个道理。比如:黄世仁(电影《白毛女》中,陈强饰黄世仁)让杨白劳按手印那场戏,黄世仁双眼眯缝着,嘴角往上一撇,示意穆仁智去执行强制手段。这一段戏没有语言,是靠面部肌肉、眼神、手势变化来完成的。好多人认为我这一招是一绝。

另外,是声音声带的训练,创作一套控制声音的办法,与角色的形体动作和情绪结合起来。我采用读拼音字母的办法来练习不同人物、不同年龄的人在不同场合、不同心情时的声音,运用平声、尖声、细声、憨声、厚声,每天练。掌握控制声音声带的能力,创作出病人、健康人、老人、年轻人喜怒哀乐时的声音变化和节奏。

我任北影剧团团长时,给演员讲课,首先讲演员练基本功的重要性。人物内在的情绪要靠演员外部技巧——基本功来完成。这是做演员的最起码的条件(不是唯一的,还要有生活、修养)。演员不能碰运气,要有真才实学,才能经久不衰,达到情动于中,神流于外。一个演员能控制身体是本事。电工有电工的本事,烙烧饼的师傅有烙烧饼的本事,而演员去演电工、烙烧饼的师傅却不简单了,那是会电工、会烙烧饼的活生生的人。你除了要学会他的电工手艺(常识)、烙烧饼(熟练动作和火候),还要了解他的为人。演出来“像”电工、烙烧饼的,这就是演员的本事。

电影演员(只要你想做一辈子电影演员的话)要经常训练形体,能适应各种角色的需要,才能成为好演员。我们有的年轻演员,演一两部戏,全碰运气,成了名,可后来销声匿迹了。为什么?他没有生活,没有扎实的基本功(或人们常说的演员的功力)。有的年轻演员的表演,笑,观众不知道为什么笑;哭,观众不知道为什么哭。演员自己脑子里少一面镜子,感觉不出什么地方对,或差几分。我在处理《红色娘子军》中南霸天的几场戏中,应表现几分、几成心中都有数。但我在演《汉奸子孙》的小特务时,非常做作,受形式主义的影响,营造的痕迹多,为表演而表演。这次演出的失败,使我认识到除掌握基本功训练外,还要通过人物的内心情感来创造人物。所以基本功是体现角色主体意识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老生泰斗”

这一时期,我比较多的演宋之的写的剧本。其中《烙痕》我担任了主角。演一位坚决不当亡国奴的人的父亲。演这个戏,我从自己父亲身上找到了形象的依据。将父亲身上某些正直、憨厚的特性移到老头身上,同时我将过去看到的、听到的,心中的模特儿都熔为一炉,加以提纯取精,表演起来就很真切,很有深度,生活气息浓,博得广大观众热烈欢迎。当时有个电影明星叫宗由(现居台湾),他是西北电影公司的演员,也演我这个角色。他一上场,完全是“海派”味,用嘶哑的嗓音喊:“海呀!天呀!……”他说话、动作夸张,拿枪时架势都不一样,本来是老百姓的戏,老百姓却看不懂,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我朴实的演出,却受到了好评,使我增强了走自己戏路子的信念。

我从20岁开始,在台上一直演老头,人称“老生泰斗”。演出时人们感觉不到我还是个孩子。其实当时化妆很简陋,可能滑稽可笑、失真的地方不少,但这些大家会谅解,戏还是受欢迎的。从此,有人聘请我当演员了,总之,我从普通演员到基本演员到骨干演员,走过来的路,一直还算是顺利的。

新生剧院有一个特点,全部节目都是反映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戏,如《血洒卢沟桥》、《夜光杯》等剧,为演抗战戏,还和阎锡山进行过斗争。国民党中宣部张道藩写了个反共剧本给阎锡山,让我们剧院演。我们剧团一看,不能演。但又不能对着干,借口剧院人手少,拖了下来。我们剧院共8个人,说演此戏得几十人,需增加人。实际上我们每次演出也不只8人,大部分是请来的,如演工人,我们就请女师中的进步学生帮助。他们学校有一个妇女反战同盟,经常与我们合作,所以要人还是有的。因为我们团是党领导的,谁抗日我们就拥护谁。这个信条,大家是坚守的。

在新生剧院后期,我在演戏方面有了很大进步,除在剧院演出外,还在社会上演。有一回在海子边组织活报剧,宣传抗日,怕有日本特务破坏,把戏名改成《戒烟运动》。其实演的是《放下你的鞭子》,我演老头,影响很大。

另外,我们剧院和教育学院、牺盟会、师范学院经常联合演出,其规模其声势是空前的,对推进团结人民一致抗日,保卫祖国,消灭侵略者,起了积极作用。解放后,党组织对山西新生剧院这一段戏剧活动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1937年10月太原失守前夜,剧团领导通过组织,将剧团移交给了“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组织部南汉宸同志给我们开了从太原转到晋西北的介绍信,我们整装待发,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

“九路军”开赴延安

回到家,与父母告别。怕父亲阻拦,只告诉了母亲,并请母亲保密。母亲为我料理这、料理那,一夜未眠。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我离家后不久,太原失守,相依为命的、慈爱的姥姥去世。宁死不愿当亡国奴的父母携妹妹也逃难来西北,可怜可爱的小妹在逃难中丧生。

1937年9月以后,太原大乱,阎锡山部溃不成军,一些逃兵趁火打劫,烧*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我们部队纪律严明,那些逃兵一见我们就跑。我们每到一个村子,就帮助老百姓干活,担水、打柴、扫院子……老乡们对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很钦佩,就问我们是不是八路军?我们回答说不是,老百姓就叫我们为“九路军”。

这一段我们边走边演一些小戏,大多是根据当地风俗人情、传说故事,拉一个提纲,就演起来。重点宣传不当亡国奴,老百姓就要自己组织起来进行抗战自卫。我们的演出对安定民心、团结人民、保卫家乡、组织抗日队伍,起了鼓动作用。

我们进西北,从临石碛口镇过黄河走至绥德(当时是国统区),部队在此地整休三天。一天我在一个街道拐角处,突然碰着了我的父亲。父亲惊奇地问我:“怎么逃到这里来了?”我告诉父亲:“到延安学习去!”父亲说从我离家后,他也随后逃了出来,一直在找我。父亲将我领回家中(借人家的两间小房),母亲见儿悲喜交集泪如雨,听说我又要匆匆离去,失声痛哭。我安慰母亲说,今去延安学习抗日本领,打倒倭寇,定会再团聚。我终于说服了父母,又随队伍奔向延安。

1938年4月我们到达革命圣地延安,我和马玉、何文今成为鲁迅艺术学院戏剧系第二期学员。

在未到延安之前,听人说过延安很苦,要自己挖洞自己住,自己开荒自己种等等。其实不然,那里是一个崭新的制度,是另一个天地,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人们无拘无束,自由奔放。

我们住的窑洞早已挖好,干干净净;吃的小米饭、荞麦面面条,非常可口;没有食堂,大家都在外边吃,有说有笑,舒畅愉快。到过延安的人,谁也不会忘记那美好的日子。

到延安不久,为庆祝“五一”节,鲁艺组织演大戏,我和剧团同志都积极投入演出《大旦河》的行列。戏剧系张庚(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任导演,左明(老左联的,在上海曾导演过《王先生过年》)排歌剧《农村曲》,老师崔嵬主演《流寇队长》,我在戏中饰演配角。

第一次交女朋友

为纪念“七七”事变,延安举办了戏剧节,第二期学员参加演出了《流寇队长》(话剧)、《松花江》(京剧)、《农村曲》(歌剧)。一位饰演《农村曲》的工人病了,没有人顶替,就让我上,经试唱,一致说好。左明导演评价我气质好,表演好。从此,我被人注意了,也有点小名气了。接着又参加《国际玩具店》的演出,崔嵬指导,成荫导演,马玉、苏里、陈克和我参加了演出,我在剧中饰希特勒,很成功。

这时,有个女孩子,她是鲁艺第一期学员,她对我很好。我们曾一起在《大旦河》中演出过,她任女主角,合作得很默契,受到了人们的称赞。由于事业和生活有了共同点,我爱上了她,并正式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要求。突然一天,组织上找我谈话,说她是有夫之妇。听到这,我如雷贯耳,惊魂落魄。怎么?她从来没有和我讲过这事啊!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还是固执地追她、热恋她,总是忘不掉她。她的丈夫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原在东北军,是我党的党员,是组织上派他在国民党军中任职的。由于形势的恶劣,组织才把她与丈夫分开,将她送到延安。我不能影响人家的幸福,要果断、主动地“撤出”。因此,我感情上备受打击,大病一场。

第一期鲁艺学员,组织了一个鲁艺实验剧团。第二期戏剧系毕业后,组织让我留在该团当演员。我觉得这样影响不好,要求去前线。1938年10月我被派到第二战区,我们的任务是通过抗日宣传活动争取阎锡山参加抗战。我和庄燃、翟强参加了文化界抗敌协会剧团、第二战区民革实验剧团。我先后参加了《矿灯》、《打虎沟》等剧目的演出。

1939年反共高潮,阎锡山转向了蒋介石,白色恐怖猖獗,组织上通知我们立即撤回延安。我是第一批撤走的。通知我走的竟是多年不见的老师张干臣。当时他是阎部中的高级干部。我为老师在危险情况下为党的事业忠心耿耿的战斗精神而感动。

第二次回延安,又赶上为“五一”做演出准备,我参加歌舞剧的演出,冼星海一下把我看中了,动员我去学习音乐。这样,我考入了第三期音乐系,成为冼星海的学生。

不久,中央根据抗日形势的要求,动员大家到敌后去,开辟抗日根据地宣传活动,鲁艺、抗大大部分人都参加了。鲁艺由成仿吾带队,抗大由罗瑞卿带队,我们算第三梯队,往敌后开拔。

到敌后去

1939年7月10日,浩浩荡荡的文艺大军从延安驻地向敌后进发。在不久前成立的华北联合大学文工团,属文艺队三团,这个团力量雄厚,团长是沙可夫,文艺教员干部有崔嵬、丁里、穆红、钟惦棐、胡苏等同志和我。团里分文学组、音乐组、美术组。我被分配到戏剧组,戏剧组有郑岩(组长)、邢国柱、郭维、洛林、蒋立兴等同志。

我们过黄河前部队要休整一下,姚时晓乘机写了个剧本《棋局未终》,写的是国共两党的摩擦,国民党想把我们吃掉,阴谋*害八路军一名司令(崔嵬饰),然后将部队歼灭。我演钻进共产党部队中伪装厨师的特务,想要*掉八路军司令,又下不了手,结果阴谋败露……这个戏在联大一下打响了,也成了后来的保留剧目。我演得也十分成功,被一些老艺术家肯定。

我在三团担任前站设营队队长,我们跟着部队尖兵排和一个机枪班打前站。通过封锁线,从延安到敌后要走2000多里的路程,我们一路小跑。文艺兵边跑边助兴,有时要挖掩体。团长说,挖到能把自己保护起来就行了。每个人带个水葫芦。跑起来咣当咣当响,怕敌人听见,命令把水倒掉,很多同志倒了,我未倒,因为毛驴驮的水比我们这声音还响。跑了一段路后大家又渴又累,没有水喝,后悔当初把水倒掉,我把水给他们喝。这段路,有的同志掉队了,有的同志病倒了。有一个同志被敌人俘虏,他叫张冶。后被敌人押送东北挖煤,他逃出来。老乡给掩护了起来,在油房里做豆腐。他给家乡写信,转告部队,部队将他接到了延安。

傍晚,趁着明月往下看,战士们东倒西歪都睡在山坡上。这里有三八五旅警戒,旅长余秋里命大家起来,赶快走,不能停,这里很危险。

9月24日夜行军80里,通过同蒲路,翻过一山又一山,行进更加艰难。第三梯队全部集结在干河滩山,罗瑞卿在那等着,他是我们的总指挥,说是来接我们的。他给大家鼓气说:“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我们有英勇的八路军掩护,敌人不敢爬出乌龟壳。再向东走就到晋察冀巩固区了,到了巩固区,同志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每天走他40里、30里……可以轻松愉快地到达目的地了。”我们很激动,可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敌人的枪、炮轰轰响起来,侦察员跑来报告说,日本占领了“葫芦口”,我们被敌人包围了。被困在四面高山的口袋里的几万人没有武装,余秋里派的保护我们的几个连,寡不敌众,于是找了个羊倌引路,走出了“口袋”。这条路只有羊倌知道,敌人煞费心机也没有找到我们。我们通过天贵山脉,越过封锁线。要说通过封锁线的艰难,可以用渴、累、饿、冷四个字来概括。

渴,我们过一道铁路,有臭水沟,大家都趴下去喝。我爬上半山腰,有玉米秆,我拔了很多,口袋装着,腰里别着,这时的玉米秆解渴又解饿,十分香甜。一天,走过一个土丘,忽见面前有两桶水,这是老百姓偷偷放在这里给我们喝的。谁送的?没留名,老乡是怕日本鬼子知道。同志们边喝边流泪,边流泪边寻视送水的亲人……

累,有时爬山,有时过草地,一走就是几十里不休息,实在一步也不愿再走了。这些知识分子是经过延安革命熔炉锤炼的全国之精华,是抗日根据地的骨干力量,其中有搞政治的、文化的、经济的,各行各业都有,是党培养的一批宝贝。部队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虽说行军艰难,也不能掉队……为避开日伪冬季大扫荡,我们由平山转移,在风雨雪迷漫的行军中,越过“漫山”。我们几个同志成了“冻号”(受了冻伤的同志),这时,一位首长把马给我骑,后来我一问,才知道,他就是彭真同志。这件事使我永记心怀。

冷,爬上五台山南端最高峰骆驼梁,是一山接一山,山雨濛濛,路滑难行,衣物全湿透了,每个人都要摔几次跤。侯金镜(文艺评论家)眼睛不好,摔的跤最多,眼镜被摔碎了。等到山沟里休息,大家互相一看,各自都变成了泥人了。看着各自的怪模样儿,都情不由己的开怀大笑起来。

山沟里是一线天,好像已走到了尽头,有小水柱从山腰往下飞腾,到了山沟中间变成小溪,路更加难走。在终年被水冲刷成的鹅卵石上走,我们的鞋子全破了,自己打草鞋,有很多同志光着脚丫子,踩在石头上走……一个小同志在一个阴冷的夜晚熟睡中,被冻死了。出了山沟,过葡萄河上游又下起大雨,山洪暴发,桥被冲走了,到老乡家找了些门板搭桥,就这样,有同志还掉入水中而牺牲了。

饿,部队终于到了彼岸,过了河安全多了,可衣服、干粮、粮食全成了泥糊了,湿漉漉的。大家点起火,暖暖身子。我去买了一只小羊,解解大家饥饿之苦。我们一边烤衣服,一边吃着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高兴极了。夕阳余晖,阵阵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部队从平山到了会口。我们住在张谷庄,边区政府送来了粮食。这是多少天来,第一次吃饭,吃的是面条。我一下子就吃了四大缸子面条。平均一个人吃两斤。随队医生来,劝大家少吃,这是患了胃扩张的病,慢慢会恢复正常的。

这就是我们穿越封锁线的艰苦的历程。它给我的东西很多,锤炼了思想意志,坚定了对革命必胜的信念。

斯氏体系的学习

当年联大有个口号:“背起背包就行军,放下背包就学习。”

联大很注意文艺理论的学习,上海孤岛时期,有一批人翻译一些文艺理论文章和“斯氏体系”,后来他们到了解放区,弄过来一些油印本,由河北华北联大出版《斯氏体系研究》一书。这本书现已成了历史文物了。陈鲤庭是研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专家,是中国第一位将斯氏表演理论介绍来中国的人。他翻译一些有关材料,拿来供我们学习,我读了很有体会。当时我们排话剧《凤凰城》就是按斯氏排练方法进行的,对我的表演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我们每周都要讨论几次斯氏表演体系。开始学习还好,后来越学越觉得所谈的表演艺术太玄妙了,“下意识的门限”一节那就神了,不可能实现,也不可信了。

演员是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结合,主客观结合的完成体。我在舞台上表现的是另外一个人,决不是我陈强。另外是什么样?我主观有想法。通过什么样的动作来表现?要有较清晰的认识,达到有意识地去支配客观人物。这个人物就是我个人,我又是剧中的人物,是两者的统一体。既然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是一个有机的结合体,那么通过我来表现的人物也就带有我主观上的东西,指挥自己完成客观人物的任务,将人物的感情和自己的感情结合起来,这一点与斯氏不同。我既不是斯氏派,也不是莫特尔一派,是既重视形式也重视内容和技巧的莫斯科剧院中华科坦科夫一派。大家学习中争论很激烈,通过讨论,有了很大提高,收获匪浅。

演员演戏不能完全靠天才,还必须靠理论、靠技巧,靠生活的积累。每部戏都有它自己的主线、单位和目的。而戏中每一段、每一节,也有各自单位的目的。斯氏方法有很多是好的,现在也还是有用的,对演员来说必须要读要学习。一个有志于一辈子当演员的人,不要凭碰运气,争荣誉、争主角,应主动去学习理论,在生活中学习,使自己的演出不是“昙花一现”。

我的“小抽屉主义”

演员除了学习理论外,最重要的,也是人们常说的,更为今天年轻演员所忽略的就是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学习生活。生活在群众中间,和群众在一起,对群众喜怒哀乐、风俗习惯要做到了解和理解。当时我们在敌后,可以说除演戏、拍戏外,总是和人民群众在一起的,更确切地说是和劳动人民在一起。他们的甘苦及追求,我们了如指掌,与他们亲如手足。演戏时的戏感和灵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演员自身有底数,人物的步子怎么迈,说话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不会走调。所以戏感的迸发,自然流畅,其实就是一个字,“像”。“像”是大家所追求的,但怎样才能像呢?

我的办法是,善于观察各种人的穿衣戴帽,言谈举止,习惯动作,性格特征,音容笑貌,并默默地记在心里,回到宿舍琢磨着反复练习。有点像电脑一样,将这些人物特点储存起来,“储存器”就是脑子,脑子就像中药铺那些小抽屉,各装各味“药”,各有各的用途。好人的、坏人的、伤感的、善良的、丑恶的、欢乐的、凶残狡诈的……各种人物,如农民、工人,知识分子、生意人等,他们的人生处事,逻辑思维,这一切都储存在我的大脑的“小抽屉”中,日积月累,年复一年,“中药抽屉”中就会越来越丰富。

这就是我的方法。当时和日本反战同盟人员共同演有日本人的戏时,他们说我很像。这是“小抽屉”对我的帮助,从我“小抽屉”中借用的,给角色长上“翅膀”,演活了。

前边我说学习表演理论,这里我再说一下学习中外名著的问题。演员没有文学修养也不行,因为演戏毕竟不是重复生活,重复生活的戏决不是好戏。所以提高文学素质是演员重要的一课,否则便成了导演的“木头人”。在联大期间,我看了不少书。我爱书如命。可惜,存留的好多名著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横扫一空。“四人帮”倒了,退回甚少。当时,我读了托尔斯泰、果戈里、屠格涅夫、罗曼·罗兰等人的著作。我看书有一个特点,看得慢,常是和书中人物感情一块儿走。屠格涅夫《贵族之家》中,贵族儿子和女奴结婚生了孩子,老贵族气愤地扬鞭打儿子:“你死了,也不要回来!”儿子携妻子离开了家园。当老贵族的妻子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他问老婆有什么要求?老婆说:“我要看看孙子,接儿媳回来吧!”老头站在床边偷偷地掉了泪。这一段描写,我足足看了三天也没过去。每看一次,眼泪哗哗地流。当一读到老贵族的戏,就情不自禁地进入了角色,和书中的人物共命运。

果戈里著的《达拉斯布尔巴》,写哥萨克族老头一家。老头送儿子出征,母亲一夜未眠,看着儿子。父亲一言不发,他是个性格倔强的老汉。小儿子和波兰公主结婚了,投降了。战场巧遇,老汉大声疾呼:“我生下你,我再送你回去!”一枪打死了小儿子。大儿子则被波兰华沙政府处决,老头买通买卖人,赶到刑场。在断头台上,英勇不屈的大儿子说:“我死了,可我父亲不在我身边。”老头高喊:“好儿子啊!”老头对待两个儿子不同的情感,紧紧抓住我的心,至今还记忆犹新。

《欧也妮·葛朗台》的作者写了那么多的人物,每个人物都是作者用心血培育出来的。当演葛朗台这样的角色时,就会有立体感、厚感,戏出来不会一般化,富有深刻的内涵。这就是原作者编剧的重要性。借用作家小说中的人物描写,也是丰富自己“小抽屉”的方法。应该说,这对演员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你不去做,不去拿,不勤快点,就不会把宝贵的东西、有用的东西装进“小抽屉”。现在我有很多“旧货”,至今还未用完。

现在年轻演员不太用功,没事干,玩,“侃大山”,抱孩子,不去追求自己的艺术,没有把演员表演艺术当作自己一生的事业。有的只演一二出戏,有的一下成功了,获奖了,可以后却再见不到她有什么进展,甚至不见踪影了。作为一个演员,你演不动了,才能论定是不是好演员。我现在只能说我是个宣传员,一个表演艺术创作者,只有到了八宝山才能论定:我是什么样的演员。

《把眼光放远一点》

1941年大扫荡,我们演《把眼光放远一点》,是在敌人心脏演的。戏写的是老大老二住在一个院子里,分家过。我演老二,凌子风演老大。老大从事革命工作,老二为人胆小怕事,哥俩的儿子都参军去了。老二担心儿子打仗会战死,心情十分矛盾。演这个人物时,我“小抽屉”中有很多类似这样老乡的模特儿。戏虽然在敌人心脏——范氏县演,但却在大庭广众之中喊出“一年打败希特勒,二年打败日本鬼子”的口号。敌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联络员来镇上看看,怕有共军埋伏。其实我们就有一个班。我们有此胆量,是因为有群众保护和为革命的那种献身精神。

《把眼光放远一点》编剧胡丹沸、导演穆宏(后任戏剧学院院长)。戏很受群众的欢迎,影响很大。1944年把这个戏带到延安,当时延安正处于文艺整风的后期。有些人错误地认为,话剧是“输入品”,不合国情,不是本民族的东西,加以否定,只有秧歌舞才受欢迎。我们给中央领导汇报演出,领导看了后,认为故事新颖,思想挖的深,艺术性很强,说这是真正的话剧,是现实主义的作品。中央领导如此高度评价,剧组人员欣喜若狂,演话剧的劲儿更足了。那些对话剧持有偏见的同志,也受到了教育。从此,延安演话剧又兴旺了起来。

所以,戏不在艺术形式,而在于群众喜欢不喜欢故事的内容。目前一些电影,脱离群众,群众看不懂,说是给未来观众看的。请问,未来观众看什么?喜欢什么?你怎么知道?实质上是否定观众。我仍然认为:内容好的、反映人民生活的,推动人民奋发向上的作品是好作品。那些抽象的、淡化的、无情节的、闹到看不懂的程度,我看仍然不能说是好作品。据了解,世界获大奖的艺术片仍是那些有故事有情节,为人们所接受的好作品,我看这就是一个证明。

角色的创作

我们学习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后,对文艺为谁服务的问题,有了新的明确的认识。我们编写了《拴不住》,写的是儿子参军,儿媳妇愿意。父母开始反对,后来没办法,媳妇说的在理,父亲点头同意。我演戏中的父亲。接戏后,我把戏中每个单位的目的、任务弄清楚,再找到每个单位任务的生活依据——模特儿,进行造型,设计动作。表演出来的人物则是活生生的了。为演这个戏,我剃了个光头,再加上化妆很成功。这个戏是有感而写,有情而发,剧情与当前群众生活紧密相连。戏“一炮”打响了。后来这出戏很流行。戏由丁里导演,参加演出的还有张静、刘沛、迺林等同志。

我们又根据国民党总找碴儿,制造国共摩擦,新、旧军(新,指决死纵队;旧,指阎锡山部队)的矛盾,以此为素材,写了《空军司令》剧本。每天演三个戏:秧歌舞、《拴不住》、《空军司令》。三个戏都是我任主角。忙得不亦乐乎,几个人为我化妆上戏。群众冒风雪严寒来看戏,其热烈情绪,对演员也是个鼓舞,再累也不累了,再冷也不冷了。

1941年在联大文工团,除参加演出《拴不住》、《空军司令》外,还参加过《二大伯》、《带枪的人》、《求婚》、《钢铁与泥土》等话剧的演出。《钢铁与泥土》,丁里编剧,是个歌剧。写的是有的人在敌人面前是钢铁战士,有的是泥土——软骨头,背叛了革命,当了汉奸。郭良玉演儿童团员,张静、王树萍、贺露演文工团团员,侯金镜演伪军,陈辛演特务,我演“泥土”,丁里演“钢铁”。我调动了“小抽屉”,把“泥土”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舞台上。

在反扫荡的过程中,我也创作了几个秧歌舞和歌曲。例如,《过新年》:

打走呀鬼子,过呀过新年,

军民呀合作,闹呀闹得欢,

今年不比往一年,

抗战走上了第二阶段。

大家呀努力,克服困难。

流血呀流汗,战斗生产,

青年壮丁上前线!

拥护边区防汉奸。

你也呀干来,我呀我也干,

咱们呀来打游击战,

军队人民齐动员,

打走鬼子过个太平年。

百团大战后,环境日渐恶劣,敌人蚕食边区,步步为营,形势越来越残酷。中央要求精兵简政,减轻人民负担。联大文工团在此形势下,将文工团分成了几份,我被分到西北战地服务团。这个团最早*是丁玲,后来是周巍峙领导。

1943年大扫荡后,我演了一个歌剧《不死的老人》,邵子南编剧,凌子风导演,我演干部。歌剧是我拿手好戏,但这个戏不算成功,主要是剧本提供的生活基础不够扎实,人物形象失诸粗疏,情节处理上显露出戏剧化营造的痕迹。

做一个演员应该自己会唱、会跳,还要会武术、会表演、会模仿各种人的语言声音。现在演员单一,戏路窄,这无疑影响自己适应更多的角色的创造。

因为我从小就会跳舞,日本舞《摸泥鳅》,我学了两次,实践了两次,就掌握了它的规律,成了我的保留节目。到什么地方,群众非要我演出这个节目不可,否则就过不了关。

演员是万花筒,能变化各种花样,演员要想做到演什么像什么,一要有生活,二要技艺扎实,三要素材多。假如没有掌握好这三点,你就好比瓷娃娃——腹中空。电影演员反映生活中各种人。演员要随角色变,因之演员的气质也得变。有的演员,演农民像,可演资本家,还是农民。这是因为他平素少这方面的积累和训练,大脑中没有“中药铺中的小抽屉”。

我演黄世仁、南霸天,同是反面人物,地方一霸,鱼肉百姓的恶棍,但身世和性格并不相同。每场、每景、每个局部动作,突出表现哪一点,扩大哪一点,心中要有数,光靠导演说,心中无数,人物形象必然苍白,少内在的东西。

电影演员很苦,创作一个角色就像妇女生小孩,从无到有,是用心血来滋养的。演员从接受剧本起,就开始“孕育”。怎样来完成它呢?我举个例子:

我在《大河奔流》中演了个老农民,跨度二三十年,人物是在大的变化中产生和发展着自身思想情感的。

黄河决口,农民遭到最深重的灾难,离乡背井,逃荒在外,这是个大变化。在大变化中,老汉孤独一人没有走,留了下来,度过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他整天只有和鸟、鱼说话。人,已变成自然的人了,不是社会的人了。等李麦他们回来,老头那个激动,一下痴呆了,说不出话,这又是个大起大落的变化。后来,在共产党领导下组织起来自救,到敌占区把人找回来,成立了根据地自己的政府。人虽然衰老了,可精神年轻了。到后来见到周总理,总理要征求农民意见,刹那间,老汉思绪万千,一言难尽。这时的表演,完全靠技巧来完成。

一个演员演一部戏,要设计好“全部”。在把握大单位(总体上)的前提下,处理好每个小单位的任务,完成人物性格发展变化史,而这些小单位任务,正是大单位整个任务的一部分,形成一个完整体——故事(如果一个细节处理不当,都会有损于整个的故事的真实性)。这样你看到的人物则是活生生的,而不是抽象的、概念的。

返回延安

1944年4月,日本大扫荡后,国民党包围陕甘宁边区,边区缩小。上级命令我们再次通过封锁线,速返延安。要说这次行军更苦,随时都有被敌人袭击的危险,我们必须两个男同志架一个女同志快速行军。我和凌子风架着胖大姐胡斌(后为中国评剧院院长),紧紧跟着队伍,掉队是不行的。我们每个人身上还带有粮食、手榴弹,女同志的腿累得都打不了弯了。王昆同志在这次行军中流产了,她被留下来(后来,通过交通员送回延安)。千里迢迢,跋涉艰难,奔赴延安。

上次过绥德是国统区,巧遇我父亲。这次过绥德时,是解放区,休息两天。我在街上看报,有个女同志抱着孩子在我旁边转来转去盯着我,我一转身,她叫了声“陈强!”我一愣神,原来是在延安认识的女朋友。真巧极了。她吃惊地问我:“怎么穿老百姓的衣服?”我告诉她从敌后回来的情景。她把我带到她家,洗了个澡,送我一套她爱人的衬衣、衬裤,又给我带了毛巾、肥皂等,吃了一顿香甜可口的饭。我们有战斗友谊,也有朋友的友情,我们都忘不了那段使我大病一场的“人生插曲”。我离开她家时,她嘱咐我:边区正在文艺整风,说话要小心点,有几个朋友都被打成反革命了。你脾气不好,不要急躁发火。这时她爱人是陕甘宁边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她原是留苏学原子医学的。

我们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终于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回到延安后,西北战地歌舞团与鲁迅艺术剧院合并。首次汇报演出《粮食》等节目。演出获得相当大的成功。《粮食》由海默编剧,《打粮食》由陈荒煤编剧。这些剧本都是从战斗生活中创造出来的,加上在联大期间学习和在敌后演出实践,表演技艺纯熟多了,演员在体现剧本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也比过去跨出了一大步。

演歌剧《白毛女》

《晋察冀边区日报》连载罗曼根据河北唐县、完县、阜平一带的民间传说写的小说《白毛仙姑》,周扬看了以后,认为是好东西,希望搞成歌剧。为了突破话剧的时空限制,用过去古典戏的手法来写。邵子南开始用诗的形式改编成剧本,不好演,诗不好表现,群众听不懂。后来从鲁艺文学系请来贺敬之同志写剧本。贺敬之年轻也很有才华,他集大家的智慧,反复修改,反复琢磨,根据情节写戏、写歌词,把戏的意境和表现手法又提高了,使戏越加完美和精练。

一开始让我演黄世仁,我不愿演。我对演杨白劳很有把握,演黄世仁费功夫,再则我多少年来,主要演正面人物,演反面人物觉得别扭。导演王滨鼓励说:“你能演!”这是他对我的信任,这种信任也是从我多年的艺术实践中得来的。我品味着这种“信任”中意味着什么。演员是宣传员,教育人,也同时教育自己。今天把反面人物演成功了,其教育作用就会更加深刻。实际上开始让我演黄世仁,我的“电脑”——“小抽屉”就开始检索出各种各样的模特儿。想起我的同学,他家是个大财主,一进屋,古色古香的家具陈设,线装书满架。但剥削穷人,他们一改那种“世家文人”的面孔,似恶狼一般。还有,在晋察冀边区,有的地主,我也看到过,一家的院子十几层,一个院子装饰一个样,古董千万件,土地上千顷。仁义礼智信,忠孝仁爱,说的比唱的好听,尽做男盗女娼的事。有的村地主有初夜权,无论穷人谁家小伙子娶媳妇,必须要新娘和地主先睡一觉,否则,地主是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我要吃你!”这是地主的人生哲学。彩排时,陈荒煤、黄纲等同志提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又进行了修改,有同志说情节好,但黄世仁太帅了,美化了;对黄世仁“吃人”的一面表现得不足,要将他恶毒、残忍的一面画龙点睛地点出来。

“杨白劳画押”那场戏,少东家让穆仁智把杨白劳(张守为饰)叫来,开始是笑眯眯地说:“你把女儿送来顶租子。”好像是他最宽容的合情合理的做法。杨白劳一听这话,扑通跪下,哀求道:“少东家,这可不行啊!”“求求您啦!”黄世仁马上站起来,脸刷一下变了,一眼高,一眼低地用眼神示意穆仁智,采取强制行动……这段戏没有对白,一个眼神,一个手帕的身体动作,表现出要“吃人”的十足的恶霸嘴脸。

1945年在延安召开第七次党代会,首次给代表们演出,党代表们把它作为会议讨论的一个题目,有的农民代表说:对黄世仁这样恶贯满盈的恶霸没枪毙,不看了,太憋气了。刘少奇同志讲:他(黄世仁)不是统战对象,是汉奸、恶霸、地主,还有人命案,应该枪决,不*不足以平民愤。*同志说:这个戏非常好,演出也非常成功,走到了时间的前面。“走到了时间的前面”意思是指民族矛盾已逐渐变为次要矛盾,阶级矛盾开始变为主要矛盾。

我们根据这些意见,待正式演出时,将黄世仁枪决了,从此以后,这个戏一下红起来,直到解放战争的后期,可以说百演不衰,百看不厌。对我来说,它也是我在表演艺术创作中的一个高峰。

《白毛女》的创作,是我从艺以来,也是我们鲁艺创作史上一次大的飞跃和成功。

三幕一场。黄世仁手持灯笼,边走边唱。这段唱腔,道出黄世仁吃人本性和十恶不赦的恶霸面目:

黄世仁我命好,家富贵,

穷人家没吃又没穿,

注定他该受罪!

牛马不走我用鞭打,

猪羊不死用刀*,

穷人谁和我作对,

那算该你倒了霉!

这段是歌与舞结合起来的表演,叫提灯舞。用舞蹈身段走场,很多人喜欢这段戏。

还有开头黄世仁出场唱的戏,大家评价也很高,这段辞旧岁与喜儿(王昆饰)《欢欢喜喜过个年》、《红头绳》的唱段形成鲜明对比:

喜儿唱:卖豆腐赚下了几个钱,

爹爹称回来二斤面,

带回家中包饺子,

欢欢喜喜过个年。(第十曲)

杨白劳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

爹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

给我喜儿扎起来!(第十一曲)

喜儿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

我爹钱少不能买,

扯回来二尺红头绳,

给我扎起来!(第十二曲)

地主黄世仁在自家,醉意浓浓,唱:

花天酒地辞旧岁,

张灯结彩过除夕,

堂上堂下齐欢笑,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家自有谷满仓,

哪管他穷人饿肚肠。

这段唱很难写,应该丑化黄世仁?还是美化黄世仁?还是只用音乐加以形象化呢?开始时采用了秦腔,试唱以后,不理想,编剧征求我的意见。我提出,我演,我唱,为了唱得更顺口,更能表达情感,我亲自谱写成民族歌剧的曲词。唱时,很自然,味道找得准。后来各地演出这个剧目时,都尽力学我唱的那个味儿,但怎么也达不到。这是因为我过去学过音乐,又学过舞蹈,帮了我的忙。这个戏一个时期传遍了边区,对土地改革斗争起了一定的鼓动作用。

黄世仁是个多面性的人物,不能以单一式的表演来完成。他是人,是人中吃人的人,是恶霸地主。他有时表现出洒脱、自乐的美感,有时表现出恶毒多刁的丑感。只要人们想到他就会时刻警惕他。杨白劳按手印,黄叫穆仁智执行,撕破脸皮,暴露原形,在对待母亲时,黄世仁所表现的又是另一副嘴脸,像百依百顺、唯命是从的孝子。见了喜儿,完全变了,像狼看到小鸡,垂涎三尺。对穆仁智,将他当作仆人,“哈巴狗”,黄世仁做坏事要靠他来干,是狼与狈的关系。

演这个戏,我也有难处,比如强奸喜儿那场戏,我怎么也做不出来,排了好几遍。那时,我年轻,不好意思,我就诚心不想演好。导演严肃地对我说:“不是你陈强,是演黄世仁。”我激动地说:“这戏演好了,还有人喜欢我吗?我还没结婚呐!”演员要忠实于角色。角色要求,黄世仁是畜生,要达到他兽性的*,他可以在“礼义传家”的佛堂里、“积善堂”的牌匾下干出他的兽行来。

我要完成这多面性的表演,又要时刻不忘把握黄世仁“吃人”的主线,才能将黄世仁的形象创作最后完成。

戏演好了,也轰动了,可我却遭到了不应有的“待遇”。孩子们一见到我就喊:“他是坏蛋,不要理他!”我到南市场买东西,孩子们追着用石头打我。日本投降后,解放战争时期,晋察冀地区,一次正演到要枪毙黄世仁那场戏时,剧情与观众心情交融了,悲愤至极的群众用水果打,把我打得晕头转向,坚持演完下场,发现眼眶全被打肿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危险的一次是在晋中,给部队演出,演到最后,战士们哭得一塌糊涂,台上喊出“枪毙黄世仁!”台下一位战士端起枪就要射击,被旁边的排长一手按住:“你干什么?”战士哭着说:“我要打死他,打死他!”排长说:“人家那是在演戏!”这位战士才醒悟过来。为此,戏停演了几天。再次演出时,事先通知部队,来看戏的不准带枪。后来,《白毛女》拍成电影,拿到越南去演出,一个战士竟持枪给银幕打个眼。这是原越南电影局局长陈登科对我说的。

不难看出,这个戏就其影响和演出效果,在戏剧、电影中也是罕见的。

演完这个戏以后,好多同行都认为我只能演反派戏,成了“反派泰斗”了。其实我演正派戏,老头戏更多些。

我演这个戏,自身有这样一个体会,首先自己是个正直的人,诚恳的人,而这些正是做一名合格演员的自身气质。演员气质是形象创作的基础,形象创作的可信性是一部戏成败的关键。观众相信了,说明你的表演是真实感情的流动。没有真实感,没有将全部心血倾注于角色——黄世仁,是达不到如此效果的。所以说,一个演员平时要注意修养,培育自己的气质,以适应各种角色的演出。

第一部故事片的创作

由于蒋介石疯狂进攻解放区,张家口失守,华北文工团撤到冀中。组织上派我去战火纷飞的东北,到电影制片厂搞电影(即长影前身)。

东影是在伪满电影厂的基础上成立的。1946年末,东影已由长春撤到兴山鹤岗。田方、陈波儿、袁牧之等同志在那里组织班子。我们和满影留用人员组成编导组、演员组。编导组由王滨、王震之任正、副组长,演员组我是组长,于蓝任支部*。我们招了二三十个年轻人做学员,先送到军政大学学习,然后分到演员组。开始不懂电影艺术,边学习边干。练舞蹈,扭秧歌,拍一组形体动作课教学员练。学员每天跟我学习练功,学表演理论,做小品,表演人物,独幕小戏。请音乐老师教学员练声,后来这批人成了新中国电影事业方面的骨干。

我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演员组组长,我们在人力不足、器材欠缺的情况下,拍了两个短故事片。由伊林导演,包杰(原满影留用人员)任摄影师,拍了各5.64尺的《老母猪半天还乡梦》、《留下他打老蒋》两个本子。《老》是写还乡团的。《留》写一个战士不小心,打死个小孩。新区人民该怎样看?部队决定当场枪毙小战士。丧子的父亲很痛苦,但看到人民子弟兵为保卫老百姓出生入死的战斗,厚道的老人,想想说:“我的孩子已经死了,留下他打老蒋吧!”表达了父亲对解放军的爱。大家第一次搞电影,映出后一看,这不就是故事片吗?大家信心足了,兴致也大了,何不拍个正儿八经的故事片呢?

不久,于敏同志写出新中国第一个电影剧本《桥》,王滨任导演。我们剧组全体到哈尔滨铁路工厂拍的。导演要求演员必须体验生活,和工人在一起上下班。我住在一个工人家,和他睡在一个炕上。那个老工人睡觉都在想他的工作,想他的明天。他对党非常热爱。日本期间工人们吃的是橡子面,*是牛马活。解放了,当家做了主人,幸福极了,深感翻身后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工作十分认真负责。

过去我一直演农民,这次演工人,很有新鲜感。这位工人对我的感染力很强,他迷住了我。等我演出时,不带他的山东味说话,都觉得戏的效果出不来。我体会到,只有演员对生活的领悟,发自灵魂深处的感受,才能塑造出逼真的人物形象来。尽管这部电影还不能说是上乘之作,但她毕竟是新中国第一部影片,也是新中国以工人形象为主人公的第一部故事片,其意义是深远的。就说体验生活吧,我们开了个好头。后来一段很长的时间,凡拍一部影片之前,都要先去体验生活,成了一种好的风气。

我们当时只用一架最简单的老式法国电影摄影机、五六个水银灯,就把戏拍出来了。大家同甘共苦,以艰苦朴素为荣,只有一个信念,把戏演好,拍好,支援解放战争。

接着拍《白衣战士》。这次剧组是到刚解放的济南拍摄。这部影片拍完后,拿到部队去,每解放一个城市,就在那里演,影响很大。

正拍《白衣战士》时,我被通知参加第一届文代会。这次大会成立了中国电影工作者协会。我被选为理事。

第一次文代会期间,周总理在中南海看了《桥》。他对我说:“电影拍得很好!”我说质量不算好。总理说:“工人阶级登上银幕,作为主人,这还是第一次。人物性格很突出。”

影片《桥》以崭新的思想内容,朴素的风格,作为新中国第一部艺术影片载入电影史册。

(胡明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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