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退无可退
所以铤而走险
最近，一部泰国制作的小成本电影《天才枪手》突然口碑爆棚。简单来说，这是一部成绩好但贫困的学霸，帮助成绩差但有钱的学渣作弊的故事。
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格局不大的题材，却包含了贫富、阶级、教育公平等社会议题。它在豆瓣上的评分高达8.5，优秀的电影不是只会讲好故事，里面呈现的现实意义往往比视觉刺激和情绪体验更重要。
（以下文字可能涉及剧透，请慎重阅读）
四位主角Lynn、Bank、Pat、Grace，他们分属两个阵营——Lynn和Bank是优生，Pat和Grace是差生。
学霸女主Lynn的“堕落”因赞助费而起。在他们入读的学校，每个人都要交赞助费，视成绩好坏决定金额。这笔钱名义上是支持学校运营的必要费用，实则巧立名目来收费。Lynn和Bank这样的家境一般甚至贫困的优等生需要支付的是20万泰铢。
Lynn对学校很失望：这所学校并不是一个以教书育人为己任，而是一个以赚钱为目的的地方。这就更不提还有老师打着补课的名义，实则干着泄题，并以此牟利的勾当。
20万泰铢掏空了Lynn的家庭。这时，富家子Pat和他的女朋友Grace现身，他们承诺Lynn只要帮助他们通过考试，就支付给她一笔费用。一学期的考试结束以后，Lynn不但可以交上赞助费，还能有所盈余。于是，Lynn走向了枪手之路。
随着Lynn在学生中的名气渐长，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找她。而他们作弊的方式也相当别出心裁——用指尖演奏四大著名钢琴曲的片段，以此表达ABCD。在影片中，这些镜头犹如谍战大片，紧张刺激又扣人心弦。
在一次考试上，Bank发现了Lynn的试卷被抄袭，正直不阿的他举报给了老师。在调查之下，竟然顺藤摸瓜查到了Lynn的“枪手生意”，Lynn的学校的枪手生涯至此告一段落。
之后Grace和Pat需要一起考STIC（也就是真实世界里的SAT）方便留学，于是他们又来求Lynn。
这次，Lynn想挣更多的钱，于是，她还提出让Pat和Grace去找新的“客户”。为了完成计划，她还试图拉拢Bank入伙。
Bank原本并不想做这种事情，但是Pat对他说：“你希望拿到一张好文凭毕业，出来继续拿着每个月几万块的泰铢过日子呢？还是现在就拿到100万？”
考试当天，Bank被抓到了。虽然被开除学籍，但也拿到了自己应得那部分钱，他用这部分钱缓解了家庭的困境。
在结尾，Bank希望能与Lynn继续“枪手”生意。但经过Bank被开除等事后，Lynn意识到作弊是错误的事情。所以，她在内心挣扎中拒绝了Bank的要求，选择义无反顾的离开，并向考试组委会自首了作弊这件事。
电影唯一的悲剧角色应该就是Bank了。按照剧情推测，Bank现在高中肆业，他最可能的结局大概有两个，要么做一个洗衣店老板，要么走向职业枪手之路。当看到Bank最后气急败坏的威胁Lynn加入“枪手天团”时，观众们的心中一定是五味杂陈的。
纵观电影，Lynn在推动Bank走向黑化之路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Lynn看起来更像个对学校制度不满的复仇者，而Bank则是那个意志不坚定被拖下水的“好人”。
结局的讽刺也恰恰体现在这里。复仇者放下执念，便立刻得到了救赎和谅解，而曾经“刚直不阿”的好人却堕入了深渊无法回头。我们会对坏人变好感到欣喜，却总很难原谅那些由好变坏的人。
影片中有四段主角们被审讯时的蒙太奇，那里面每个人的发言几乎就是最真实的人物性格写照。在里面，Bank表达了这么一番意思：“这件事跟我无关，是Lynn指示的，你们应该查查她。”自私狠毒，唯利是图的形象跃然银幕之上。
好人堕落是世界上无数故事的母题，他们几乎共有一个原因，即王尔德的经典名言：“我能抵抗一切，除了诱惑。”就像白鹿原中的白孝文是家族年轻的族长，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斯文老实，连新婚后的男女之事都毫不知情，但因为被田小娥“勾引”，终日与其厮混，最终败光了家产，还逼死了妻子，被众人唾弃。
这既是人性的悲哀，也是人性的胜利。没被贫穷置身绝境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资格评价Bank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家徒四壁的房子，母亲因为手洗衣服直不起来腰背的场景一直浮现在眼前。你如果是Bank，面对100万的诱惑又有几成胜算呢？
除了人性使然，外部环境也间接导致了Bank的堕落。
在教育学学者杨春兰和容中逵的《“枪手”现象的社会学分析》一文中指出，在“雇佣枪手作弊”的合谋中，雇主扮演了“被弱化的强势者”的角色，而枪手则扮演了“被利用的谋利者”的角色。
Bank很清楚自己是被利用的，所以他在入伙前一直犹豫不决。但Pat在劝说Bank的时候，有一句话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你希望获得一张好文凭，毕业以后拿着每个月几万块的泰铢过日子？还是现在就直接拿到100万？”
相当现实的描述，而且不只是泰国，这种情况在很多国家都已经出现了——光凭读书，穷困的优等生将越来越难以实现阶级跨越。要知道，Lynn的父亲之所以费尽心思把她塞到这所贵族高中，目的就是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但这个梦想在当下，可能很难实现。
日本学者矢仓久泰曾在《学历社会》中写到：“学历社会正在崩溃之中，而正逐渐转到凭藉实际能力的社会。”但他少说了一点，这个社会也在逐渐转变为马太效应更强的社会。对于穷学生，即便是手持优秀大学的毕业证书，最终能“过上好日子”的只会是凤毛麟角。正如Pat所说，他们最终会坐在写字楼里，拿着几万泰铢的死工资，还要兼顾自己年迈的父母，继续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换个角度想想，Lynn和Bank除了是优等生，更是精通于“通过考试”这门技能的人。他们的这个技能，在富人看来远比通过考试后获得的文凭更加值钱。这一点Lynn和Bank心里都很清楚，所以对他们来说，与其在毕业以后被富人压榨，不如在学校的时候就凭自己的“本事”挣快钱。铤而走险，退无可退。
这对于真正的学习优异者来说无疑是悲哀的，虽然Lynn和Bank的选择有其个人特殊性，但也确实不能忽视现实环境的变化了。家境贫寒的学生，是否只有通过拼命读书这一条路来实现阶级跨越？这才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这部电影的原名叫做《Bad Genius（坏天才）》。不过，它在台湾有另一个更耐人寻味的译名——《模犯生》。
文：《中国新闻周刊》新媒体记者庄兼程
值班编辑：寒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