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说说饺子叉

腊月二十八,说说饺子叉

首页枪战射击指尖枪手更新时间:2024-04-29

饺子叉,顾名思义,吃饺子用的叉。但无论中餐西餐,都没有这种餐具。也不晓得这种称谓是否符合语法。反正我们就小时候都是这样叫,甚至一叫的时候嘴里就溢满口水,到现在一样。

若问人小时候过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吃饺子,这个答案对于北方人恐怕是百分百。虽说过年是闺女要花儿,小子要炮,老头子要毡帽,老太太要裹脚,各有所需,但有一样是共同的——吃饺子。过年就要吃饺子,吃饺子才算过年,就这么简单。老辈人说李自成打下江山,让老百姓天天吃饺子,本该十八年的江山,十八天完蛋了。所以,吃饺子是小孩子最简捷的纪年法。

越简单的事务背负的意义越深远。饺子对于孩子已不仅是口腹只需,而是一个梦。这个梦占据了孩子不大的心眼,从出正月做到腊月。既然这么重要,马马虎虎是断然不可的。购置原料加工制作那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关注的是餐具使用。这么重要的吃食还用筷子,俗。于是,不知谁、从何时开始,发明了饺子叉的创意。这绝对是个伟大的创意,它最大限度调动了孩子的想象力和制作能力。选材很简单,找一根竹竿,裁成一搾长,剖开,用小刀削成近似平板。坯子基本成型,选取一端做叉子头儿。用小刀刳出一道抛物线,两端就是叉尖了。这道工序很见功夫,竹子质地硬,立碴,力道轻刳不动;力道过大,又容易把竹板劈开。叉子不仅实用,还要美观,孩子们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制作能力,在竹板顶端设计制作桃子、宝葫芦等造型。给叉子抛光是个有趣的活计。先用粗砂纸打磨,然后再用细砂纸。待砂纸上的沙粒磨尽,砂纸变得柔软破烂的时候,饺子叉就完工了。饺子叉的制作过程,也是一个希望、想象、憧憬的过程。孩子们无数次地幻想用叉子吃饺子的情景,并根据幻想即时调整叉子的结构。所以,看到孩子一边打磨叉子,一边流口水的时候,那一定是入戏了。

一进腊月时间就长了翅膀,转眼到除夕。包饺子的前期工序从下午就开始了。剥菜、剁菜、挤菜,剁葱姜末,最有乐感的是剁肉。红白相间的肉很隆重的放到案板上,切成条,横断成小块儿,然后两把刀轮番剁起,乓乓乓----,清脆响亮,节奏流畅,像是统领乐队的鼓手,动员起节宴的华彩乐章。打馅儿是技术活儿,一般由男人担纲。铁锅烧热,油提子(一种镍币大小的略有凹底的盛油工具)看着挺忙乎,实则倒不了多少油(粮油都是定量的)。放入甜面酱,葱蒜姜,在火的作用下,酱香四溢,兑水加酱油。白绿的菜末被炒酱一煨,变得红亮,显出多肉的丰腴。即使再困难,除夕的晚饭也是要做一桌菜的。记着我父亲拿手的硬菜是荤素丸子和扣肉。我们家有个规矩,晚饭后不准大声喧闹,这规矩主要来自我母亲,是出于某种敬畏还是信仰不知道。有一年我奶奶来城里过年,晚饭后在屋里摆一个临时供桌,让我父亲写“供奉天地神位”的神贴。父亲是孝子,极认真地研磨、裁纸,提笔写下“坚决破除迷信”。奶奶可能查查字数正好,就带着神圣的表情磕起头来。父亲用眼神把我们撵出去,我们在院子里这通笑!

开始包饺子了,大人们围坐一起,擀皮儿的,包馅儿的,一团融融气象。母亲是传统包法,把面皮平铺在左手心,填上馅儿,手指轻轻一合,右手指尖自下而上捏出一溜儿细褶,像一只弯弯的菱角。这样的饺子,死褶少,馅儿均匀,适宜细品。父亲是挤,面皮填满馅儿,双手合起一挤,饺子方方圆圆,像枚官印。这样的饺子丰厚充实,吃着解气,邢台话叫“壮嘴”。包饺子有讲究,不准查数。你一二三四地一数数,半夜就会被一种叫“皮啦虎子”的神秘动物吃掉。饺子包完,盖上笼布,放进冷屋里(其实本就没有热屋),单等明早下锅了。

孩子们是攥着饺子叉钻进被窝,又闻着饺子味儿进入梦乡的。初一凌晨第二波儿鞭炮响过,大人把孩子叫起来干活——拉风箱。风箱是一种传统的鼓风工具。匠人们用木板——最好是梧桐木——合成长方形木箱(根据需要可大可小),两头儿各留一个方孔,配有活动舌头(小木板儿)。正面一根木柄连接箱里的略小于箱子纵断面的木板,空隙处填充鸡毛,以最大限度压缩空气。烧火做饭时人们拉风箱——后面舌头打开,前面舌头关闭;推的时节反之。压缩的空气顺着通道送进炉灶底部,以帮助炭火燃烧。拉风箱技术含量低,多是小孩子的活计。平时拉风箱单调而枯燥,咕哒——咕哒,拉半天,锅里无非是菜窝窝和清可照人的稀粥。因而干这活儿都有些不乐意,弟兄们多的,还要互相推诿。大年初一可不同了,孩子被大人叫醒,一激灵钻出被窝,攥住风箱杆就拉,呱嗒——呱嗒,清脆而喜庆。青蓝色的火苗子呼呼地舔着锅底,舔的大铁锅痒痒地,发出“咝儿——咝儿”的低笑,像来自遥远的春的弱弱的消息。锅里动静渐次大起来,由咝咝而嗡嗡而咕隆,开水不响,响水不开。当一切声音停止,水沸腾了。母亲端起篦子,微斜着点儿,顺着秸秆纹路轻轻把饺子送进锅里。然后拿起长柄黄铜勺,勺沿朝下,顺时针在锅里搅动,歘——歘,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不用催,孩子加快拉风箱的速率,火苗子直舔到锅沿。很快,饺子们像一群小白鹅在锅里凫起水来。开锅煮皮儿,盖锅煮馅儿。母亲点点儿凉水,盖上锅盖,孩子拿鼻子闻闻,热气里已有了饺子的味道。滚过几滚儿,母亲捞起一个饺子,用手指摁摁,还无法判断是否熟了。让孩子尝尝,孩子早等着呢,拈起饺子送进嘴里,吸溜着,嚼两下,脖儿一伸——进肚了。母亲问熟了没?孩子转转眼珠,不知道。

饺子上来,热气腾腾,饱满白亮,篦子的摺痕使它通体凹凸有致。腊八醋,蒜绿醋黄,晃动着香油星儿,酸里透香。大人张罗着,孩子搓搓手,吸口气,哦,过年了。年的全部意义都浓缩进这大碗的饺子里。孩子心跳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饺子叉,它终于派上用场了。饺子叉的两根尖腿儿轻轻一戳,刺破饺子,好像咝儿的一声,里面的热气溢出,真香。孩子想把饺子挑起来,像吃扒糕那样玩着吃。不行,饺子太热,皮儿太薄,馅儿太散。搁现在的饺子,一个肉丸儿,能叉得住。那时候的饺子几乎全是白菜,肉只是点缀,馅儿散。叉子一捅,破了,露出白绿的菜馅儿。孩子有些遗憾,但不能因为叉子而影响吃饺子,饺子是有数的,不够要馒头取齐。但叉子并非无用武之地,待饺子凉了,皮尔硬了,用叉子一挑,靠近炉火烤烤,在空中玩几个花儿,然后再小口儿小口儿地咀嚼。刚才吃饭那叫“吃”,现在是“品”。在叉子的作用下,饺子的味道似乎更美了。

年过去了,孩子小心翼翼地收起饺子叉,以备来年再用,其实,多数留不到来年。不过不要紧,年底还有新的等着呢。

2021年腊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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