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被誉为“长江女神”的白鱀豚被宣布功能性灭绝;
2019年4月,中国唯一的一只斑鳖,在苏州动物园人工授精时死亡;
2019年12月,中国最大的淡水鱼,最长达7米的长江白鲟被宣布灭绝……
在如今的长江中,你已经很难见到大型野生动物,曾经富饶的大江,现在越来越安静了,越来越像一条刚建成没多久的人工运河。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中,长江中为数不多的大型野生动物——长江江豚开始进入普通中国人的视野。
据统计,1993年的时候,江豚至少还有2700头;到2017年,江豚只剩下1012头了,长江干流约445头,洞庭湖约110头,鄱阳湖约457头。
你没看错,数字就是如此精确,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下降之中。
我们想把它们从灭绝的漩涡中拉出来,但这个工作可以完成吗?
十几年前,我们就是眼睁睁看着白鱀豚从400多头,一步步降为300头,200头,50头……在中国人的注视下,白鱀豚就这样离我们而去,它漫长的演化道路终结在21世纪初。
已经被宣布为功能性灭绝的白鱀豚
看到江豚、提起江豚时,我们总会想到白鱀豚的命运,进而让我们忧心江豚的前路:
它会不会也像白鱀豚一样,步上那无可挽回的命运轨迹?
“微笑天使”江豚,还能微笑多久?
很多人把白鱀豚称为“长江女神”,把江豚称为“微笑天使”。
江豚,有着圆圆的脑袋,一个大大的嘴巴,嘴角向上扬起,仿佛总是笑着,因此有了这个名号。
脑袋上的两只小眼睛,视力极差,但他们的听力特别好。它的耳蜗神经纤维最大直径达到了54.9微米,是脊椎动物神经纤维中已知的最大直径。
它们性情活泼,喜欢成群结队在江边出现,并不怕人,不像高冷的白鱀豚总是在江心出没。
就在几十年前,歇息在江面船上的渔民,半夜时候还经常听到江豚追逐吐水、打喷嚏的吵闹声音。
江豚的这种性格,给它们带来了祸患。
1978年的冬天,一群江豚来到江边觅食,渔民手拿鱼叉,将离岸很近的江豚一头头叉死,它们不知道逃跑,一共有17头江豚最终毙命于鱼叉之下。
最令人感到悲哀的是,那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它们需要保护,这17头被叉死的江豚被当地的水产部门公开收购——因为它们脂肪熬成的油,据说是治疗烫伤的良药。
我们离那个肆意屠*江豚、开发利用野生动物的日子并不远。
但这个时候,我总是庆幸,庆幸江豚的肉并不好吃,否则它等不及人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早早就灭绝于我们的口下了。
2017年5月9日,长江江豚升级为中国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根据研究模型显示,长江江豚100年内灭绝的可能性为86%。
每当看到它们嘴角上翘的图片,我总是想起余华《活着》序言中的一句话: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陪伴下活着。
余华的这句话不是写给江豚的,也不是指向它们的谶语,但这句话却像它们命运的判词。
然而,在这之前的20万年中,它们的命运并不是如此。
20万年前,它们从大海逆流到长江
20万年前,人类起源于非洲。
差不多在同时,生活在东亚沿海的一支海洋江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们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从此定居于长江之中。
长江浩瀚,但比起大海,逼仄得多。但在这20万年里,它习惯了江水的川流不息,习惯了比海水更为浑浊的淡水,习惯了长江交替出现的丰水期和枯水期。
从唐古拉山脉顺流而下的冰雪融水,让它们乐不思蜀。
20万年的独立演化,让它们开始不同于海洋中的江豚。2018年4月11日,科学家将它升级为独立的一个物种。
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长江江豚。
在这条大江中,江豚遇到了跟它一样是鲸类哺乳动物的白鱀豚,而后者在这条大江中居住了至少2000多万年。
像长江这样,一条江中有两种鲸类生活的河流,在这个蓝色星球上,也只有亚马孙河了。
如今,江豚失去了白鱀豚这个邻居。它自己,也岌岌可危。
迁地保护行动中的江豚
它们拥有最灵敏的耳朵,却听不清了
晚清李鸿章曾说当时的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最近这几十年,对于江豚来说,可以说是:20万年未有之变局。
在这数十年中,江豚失去了陪伴它们几十万年的伙伴:白鱀豚、斑鳖、白鲟……
同时,它们也见识到了带着螺旋桨的轮船,截断江流的巨大大坝,进去就出不来的沙坑……
于江豚而言,这是一个恐怖的时代,一个大灭绝的时代。
对于刚出生的小江豚来说,这个世界尤其艰难。
小江豚在出生后,最初的六个月紧紧地跟着母亲。
前三个月,只喝母乳,每天要喝上近百次的奶水,就这样度过最初的童年。三个月后,幼年的江豚开始学习捕鱼,七个月后才断奶。
这段时间里,小江豚会跟着母亲一起游水,有时母亲把它托出水面,让它呼吸换气,有时候小江豚就直接伏在母亲的背上,让母亲驮着它……
在江中,小江豚依靠超声波和母亲通讯,进而学会利用超声波探测食物和环境。
可以说,耳朵就是它们的眼睛。
然而,大量航船的噪音和螺旋桨干扰了小江豚和母亲的联系,它们会走失;或者母亲在躲开轮船和螺旋桨的时候,也会与幼豚分离。
小江豚吃不到奶,就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它们拥有最灵敏的耳朵,可惜现在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前所未有的饥饿时代
更严重的是饥饿。
你可以想象持续几十年的饥饿时代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了江豚身上。
2012年的一个报道里,仅仅4个月内,长江中下游就有20多头江豚死亡,最主要的死亡原因就是饥饿。
研究人员在解剖死亡的江豚时,发现它们的胃里,基本上都是空的。它们身上的脂肪很少,体型消瘦,很多患有慢性的营养不良疾病。
江流滚滚,但已经承载不起江豚一百余斤的重量了。
长江中的鱼类有300多种,特有的鱼类就占一半左右,但它们中有约1/3受到生存的威胁。
就算是最为常见的“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其鱼苗量也急剧下降,由上世纪50年代的300多亿尾,降到现在不足1亿尾。
而渔业资源则濒临崩溃,长江正在变为“死水”。
这很大原因在于非法捕捞。有渔民用电打鱼,船过之后,大鱼小鱼片甲不留,一晚上可以打上万斤。
江豚爱吃的1到3两的鱼类,也在这种肆意的乱捕乱捞之中,消亡殆尽。
以前的研究人员认为江豚不吃黄颡鱼,因为这鱼有倒刺,会刺破江豚的喉咙。但如今,饥饿中的江豚,已经无法挑剔了,黄颡鱼也加入了它的食谱。
就算在船流密集的港口、航道附近,只要有鱼出现,江豚也会冒死前去,只为了果腹。
在危险的螺旋桨和饥饿的胃之间,它们的道路狭窄而艰难。
繁忙的长江航运
我们还没到说“放弃”的时候
杰克·伦敦的小说《热爱生命》中,一个有着深入骨髓饥饿经历的淘金者。
在有了充足食物后,每次饭后,仍往床下藏一块面包——他害怕饥饿再次来临。
于江豚而言,长达数十年的饥饿环境,似乎激活了刻印在它们基因里的“声音”:食物少了,只要能繁衍下去,种群规模可以战略性变小。
江豚缩减种群规模的办法就是:多生一些雄性的江豚,减少雌性幼豚的出生。
1993年之前,出生幼豚的性别比基本是1:1。在1993年以后,雄性占大多数,雌性很少。
然而,江豚们不知道的是:长江里的食物,不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所以,江豚陷入了一个怪圈:无论它们如何努力减少种群规模,无论雌性小江豚多么少,但外部的饥饿都会如影随形。
它们的出路在哪?
似乎,我们对江豚的命运不该绝望。
村民和保护区的员工一起帮助打捞受伤江豚
对于那些江豚研究者、保护者来说,他们每一天的努力,都在为这个物种的存续提升几率,他们还在不懈奋斗,还远没有到我们说“放弃”的时候。
去年末,有一条新闻《专家称长江江豚保护态势和保护网络已经形成》。
文中提到,经过30多年的努力,长江中下游已建成8个不同级别的江豚自然保护区,科研人员也突破了人工繁殖技术……
2012年之前,江豚数量一直呈急剧下降趋势,譬如在1997年到2006年的九年之间,江豚的数量从2700头跌到了1225头,下降了一半还多。
但最近这个势头得到了遏制——2012年,1045头;2017年,1012头,数量只是略微下降。
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豚类专家,正在给受伤的江豚上药
更加重要的是:农业农村部宣布从今年的1月1日0时起,实施长江十年禁渔计划。
未来,也许这条大江会再度繁盛起来,江豚也将恢复它们正常的出生性别比例。
天鹅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850年前,诗人陆游从山阴(今浙江绍兴)赴任夔州(今重庆奉节),边走边写,留下了一部旅行日记《入蜀记》。
这段路程中很大一段都是行走在长江之上,所以我们可以在《入蜀记》中看到当时的长江:
江中江豚十数,出没,色或黑或黄,俄又有物长数尺,色正赤,类大蜈蚣,奋首逆水而上,激水高三二尺,殊可畏也!
巨鱼十数,色苍白,大如黄犊,出没水中,每出,水辄激起,沸成白浪,真壮观也!
忽有大鱼正绿,腹下赤如丹,跃起舵旁,高三尺许,人皆异之。
江中见物,有双角,远望正如小犊,出没水中有声。
用现在的眼光去看这些描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当时长江里有大量大型野生动物,简直可以算得上“水上动物园”。坐船去重庆的陆游,就像行走于水上的马赛马拉大草原。
其中,江豚也出现在陆游的笔下,一出现就是十几只。
如果不看这些句子,也许我们每个人都认为眼前的大江,亘古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没有陆游,我们似乎很难想象这条大江曾这样存在过……
未来的长江是什么样子呢?还会像陆游一样看到江豚吗?
希望百年之后,仍能有一位诗人,从长江口出发,坐船溯流而上,再写一部《入蜀记》,记录这条大江上的生灵。
- END -
后记——
今天是“国际生物多样性日”,我们想讲述一下江豚的故事。因为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喜马拉雅跟江豚有着莫名的缘分。
喜马拉雅的logo,是“听”,大家从声音中获得知识、慰藉和陪伴;而声音之于江豚,是它的眼睛,更是母子情感的维系。
希望我们在听到App好声音的同时,也能一直听到江豚的声音。
*文中江豚的图片,为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版权所有。
撰稿:阿甘
海报:走走
责编:Aaron、LSD
主编:环保主义者洗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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