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有一部日本动画片《聪明的一休》曾风靡中华大地。“一休哥!”“哎!”“就到这里!”这个来自东瀛的圆脑袋小和尚,那清脆俏皮的童音;每逢遇到难题就在头上画圈,“叮”的一声,计上心头,憨态可掬的智慧形象,征服了亿万千中国观众的心,伴随着无数70后、80后成长。
而一休在历史上也确有其人,其法名一休宗纯(1394—1481年),京都人,别名千菊丸,自号狂云子、梦闺、瞎驴等,是日本室町时代(在中国是明朝前期)的一个禅僧、诗僧,动画片描写的只是他童年时代一小段生活,实际上他活到了87岁,他的人生要复杂、漫长得多。
《聪明的一休》以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一休宗纯禅师的童年为背景,故事发生在室町幕府时期(与历史真相有很大出入)。曾经是皇子的一休不得不与母亲分开,到安国寺当小和尚,并且用他的聪明机智解决了无数问题。一休不光聪明过人,还富有正义感,他用自己的机智和勇气帮助那些贫困的人、教训那些仗势欺人的人,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此外,善良的小叶子、正直的新佑卫门、和蔼的长老、贪心的桔梗店老板和弥生小姐、可爱的足利义满将军等也都塑造得很成功,他们鲜明的个性和充满哲理的故事深深影响了一代人。那时的孩子们纷纷以一休作为自己的榜样,为童年带来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根据史料记载,一休的母亲出身于南朝贵族世家藤原氏(一说是藤原显纯之女藤原照子,另一说是野中纳言之女伊予局),曾得宠于北朝后小松天皇,因遭谗伤而被赶出皇宫(另一说是,她虽为天皇所宠爱,却因倾向南朝,日日怀着小剑,图谋刺*天皇,后被发觉,乃逃出宫,潜往嵯峨野)。但她当时已有身孕,后来在民家住下,于元旦那天生下一休,并一意希望儿子将来做个世外的僧人,以远离人间苦难凶险。一休6岁出家京都安国寺,成为长老象外鉴公的侍童,取名周建;直到16岁从随西金寺谦翁和尚,方正式命名为宗纯(另一说是在24岁为禅宗开山大灯国师所命名)。
一休天资聪颖,又肯刻苦修行,很快便熟读各种佛经和很多流行的诗歌俳句,被人称作神童。他既写得一手好汉诗,大写意的泼墨书法也飘逸过人。他在13岁时就创作了名噪一时的诗作《长门春草》:“秋荒长信美人吟,径路无媒上苑阴。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诗中的“美人”就是代指自己的母亲;他既为母亲命运的萧瑟而叹惋,也伤怀咫尺天涯两人不得相见。他还喜欢博览群书,书看得多了,眼界也开阔了。少年人眼界一开阔,自然就会对当政者不满;他时常作诗发牢*,讽刺幕府专制的统治。不久后,他因看不惯寺里僧人对幕府官员的阿谀奉承,愤而出走,当上了云游僧人。
一休在游历了很多地方后,越发感到社会的黑暗,腐败正渗透着每个阶层,并渗透进了每个百姓的心中。他对自己以往所学感到迷惑,对佛经所提倡安贫守己的说法产生了很大的怀疑。为解开心中的迷团,他拜世外高人华叟宗昙为师(另一说是在壬生宝幢寺学习维摩经和诗法),刻苦研究救世的理论。然而当时的日本实行锁国封关策略,哪里找得到什么救世妙方?经过5年严格修炼,一休依旧一无所获。但他的老师华叟宗昙非常喜欢他,想把自己的玉如意传授给他,却被他拒绝了。一休认为,这样做是把纯洁的精神信仰加以物化的庸俗行为;连心中敬仰有加的老师亦俗如是,他彻底失望了。他感到没有人能了解自己,也没有人会听自己的见解。这大概就是“世人皆醉而我独醒,天下皆浊而我独清”吧。
而且,他视为父尊、感情深厚的启蒙恩师象外鉴公当时已病逝。一休无比痛苦,23岁那年他感到非常绝望,到琵琶湖畔静戒了1周,甚至决心投湖自*。最后还是他的母亲探知此事,派人去把他救活了。
有一次将军足利义满(统一南北朝的绝代名将)举行佛会,召集各方高僧讲法。还说,如果谁讲得好就奖励黄金100两。佛会那天,众多僧人身着锦绣袈裟,镀金禅杖,一派富贵气象;唯有一休身披破烂僧衣、手持一条柳枝,昂然赴会,并称自己是“破烂衫里盛清风,身贫道不贫”。讲法结束后,他遂将柳枝抛在地上,转身飘然离去。丝毫没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还有一次,一休手持木剑行走闹市。大家都很奇怪,便纷纷围上来问道:“你不拿钢剑,却拿把没用的木剑做什么?”一休将木刀高举,答道:“汝等不知,今诸方之赝知识皆似此木剑。若收而在室则殆似真剑,若拔而出室则只片木耳。”在当时,很多寺院都发放给信徒一种得道证书,谁给的钱越多证书就发放得越快;因此很多有钱人没上过一天寺院、没念过一次佛经就获得了得道证书。一休痛恨这种做法,便把这类靠钱买来的证书比作不管用的木剑。
一休最不能容忍的还是佛教的禁欲主义。他认为,修炼在心而不在身。何况禁欲违反人的本性,实不可取。况且社会上有很多僧人暗中与妇女有染,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也曾流行这样的谚语:“不为者佛,隐匿者上人。”但这些禅僧表面上却道貌岸然。一休讨厌这种佛门腐化后的虚伪丑态,他要正大光明地肯定人的自然性,唤醒人们对真的追求;于是便称自己是“淫酒淫色亦淫诗,风流私语一身闲”,“风狂狂客起狂风,来往淫坊酒肆中”,往往出入秦楼楚馆、风月场所,甚至还和妓女们谈佛论道。僧侣界一片大哗,纷纷指责他的放浪行为,一休却反诘:“名妓谈情、高僧说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也!”
一休的行为完全同僧规背道而驰,他纵情写诗,饮酒吃鱼,不戒女色,留连妓馆,其外号“梦闺”便由此而来。在诗集《狂云集》中,他极其坦白地公开宣扬自己投身欲海的欢乐。如《题淫坊》:“美人云雨爱河深,楼子老禅楼上吟;我有抱持睫吻兴,意无火聚舍身心。”这无疑是公开对僧众的挑战,目的正是讽刺那些假正经的僧人。事实上几乎所有寺僧暗地里都在追求肉欲、为非作歹,只是不敢公然行事而已;难怪开山大灯斥责这类无耻僧人“全是邪恶败类”。
早在1437年,一休已43岁,正值大德寺为开山大灯国师举办百年大忌,一休就带了一个女子去参拜国师之墓。其弟子后来所编的《年谱》中对此有明确记载。寺僧聚在一起诵经,为国师祈求冥福,一休却非但不去诵经,还带那女子夜宿庵房,一边听诵经一边同女子调笑。他认为开山国师绝不会接受那群“邪恶败类”诵经的,倒不如同女子谈情更合真性情。他最尊敬的一位祖师是日本历史上某位著名和尚,就经常有老婆跟随。所以他不在乎别人讥笑,公然带女子进寺。
尽管一休泛舟情海、游戏人间,但他始终相信,人只不过是一副披着血肉外表的骸骨。他在1457年写了一篇作品《骸骨》,借一个关于骸骨的梦来说明自己的信念,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壮丽辉煌,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幻象而已。
一休批评僧人的虚伪毫不留情,尤其对同门师兄养叟(曾任大德寺住持)更加口诛笔伐,直指对方是“一条毒蛇”、“勾引女人的淫棍”和“麻疯病人”。大德寺曾一度失火,养叟向有钱人募集到大笔金钱,以博取朝廷给其封号。不过一休知道,养叟是用许诺商人悟道至福以索取这大批金钱的,他认为养叟这是为了物质利益而强奸了禅宗。养叟死后,其弟子门人对一休恼恨万分,曾一度派人想去行刺他。
1471年,77岁高龄的一休遇到一个名叫森的40岁盲女,被其歌艺表演深深打动了,森也早就倾慕大师的风采,两人惺惺相惜、两情相悦,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他俩的关系维持了10年之久,这是一休漫长一生中最富传奇色彩的事情。为此他写过许多热情洋溢的情诗,袒露自己的爱情生活,赞美森是一代风流美人。有的诗作情色坦露,言语大胆到令人咋舌。其中一首《梦闺夜话》:“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夜夜鸳鸯禅榻被,风流私语一身闲。”还有:“盲森夜夜伴吟身,被底鸳鸯私语新。新约慈尊三会晓,本居古佛万般春。”“十年花下埋芳盟,一段风流无限情。惜别枕头儿女膝,夜深云雨约三生。”他对现实社会中的俗欲与自己的真爱,憎爱态度非常分明。
一休这种种率性真诚、正直大胆的作为,玩世不恭、放荡形骸的模样,却很得日本老百姓们的喜欢;更何况他确实有真正的道行(他是中国著名的禅宗一支——杨岐派弟子,至今仍有日本宗教友人来华寻根问祖),因此被人称为“疯佛祖”。这很有点像中国的济公,所谓“酒肉穿肠过,我佛心中坐”。日本一休、中国济公,一个疯佛祖、一个癫和尚,倒也相映成趣。
1474年,81岁的一休突然接到后土御门天皇的诏令,让他担任大德寺第47代住持。据推测,朝廷可能是想利用他的名声以重建被战火焚毁的大德寺。一休虽尽心于重建大德寺,却不安于高位,几次打算辞任,且依旧住在荒僻小庵之中。1481年大德寺重建工程大体竣工,一休也因此积劳成疾;是年11月21日院寂于薪村酬恩庵,葬于岗山塔下,享年8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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