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作为心理咨询师,来访者是我们生命中的重要过客。
在咨询室的时空中,我们相遇了一个又一个痛苦而挣扎的灵魂。
我们被每一个灵魂所吸引,为每一个灵魂所牵引,
在生命对生命,灵魂对灵魂的交互中,
我们该拿什么来对待你,来帮助你,
只因为你是我们的来访者!
为此,特为心理咨询师开辟【我的来访】专栏,欢迎心理咨询师在征得来访同意的前提下,饱含深情的写写你的来访者。
我的来访:小A,男,23岁
这是一个身体健壮的23岁男孩,身高1.75米左右。高中毕业后就参加工作了,但是每份工作都做得不长。他找到我之前的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企业做后勤,七个月前辞职,目前他能坚持的主要活动就是健身了。
第一印象:冲动 & 缺乏活力
小A身材健壮,我能感受到被压抑的冲动在其体内涌动,但是在其年轻的外表下,我感受不到应有的活力。
就诊原因:抑郁
小A前来咨询的主要问题是希望改善自己已经感觉到的自己身上那种抑郁的感觉。
他每天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高兴不起来,而且这样的趋势变得越来越明显,一年前在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地方工作,后来逐渐会觉得比较累,每天要去挤公交和地铁,之后换到了一个离家很近的地方,只需要骑车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但是反而觉得更不想去上班了,上班变得毫无意义,而且会有很多的担心,担心路上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情况,以至于没有办法再去上班,每天只是待在家里,原来喜欢打游戏,在游戏中还能找到一些快乐,而现在经常在打游戏的过程中就停止停下来了,因为游戏突然会变得没有意思起来。
成长经历:快乐从初中开始减退
小A自行回顾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
小学的时候,小A感觉自己还是一个比较快乐的孩子,能和同学一起玩;但是到了初中,他发现自己和同学有距离了,不太愿意再去和同学一起玩了;到了高中,这种情形变得糟糕起来,他会经常出现与人发生争执甚至动手的情况。
当别人对其有一些行为或是语言时,小A总是感觉对方是在挑衅自己,这让他产生极大的愤怒,控制不住地和对方动手。
但是一旦动手,小A就能够发觉其实是自己在挑衅对方。有的时候,他会故意用眼睛瞪着对方,当对方向他动手的时候,他也能够去还击。
在这样的互动中,小A能够明显发觉:
其实自己真正希望的是让别人来打自己的身体。这种模式是他自己反复在进行的。
小A举起他带着伤疤的手,说:高中之后,他就开始有了一些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比如用拳头击打墙壁,用头撞墙,用手揪自己头发,用蜡烛把蜡油滴在自己身体上......
他说这样的方式让他舒服,可能因为身体还年轻,所以小A并没有感觉到肉体的疼痛有多痛,当这样的行为完成以后,他那种难受的感觉反而会明显降低。
感受确认:内心痛苦如乌云笼罩
小A的诉说让我想到了另一个来访的女孩,她总是用刀子去割自己的手腕,她并不想让自己死掉,只是在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要憋死了,要像气球一样爆炸了。当用刀划破自己手腕皮肤的时候,看着血液流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了轻松,似乎内在的那些难以承受的情绪都随着鲜血流了出来。
这个男孩同样确认了这样一种感受,当他让身体受到一些伤害的时候,内心的痛苦就能够明显减轻,所以那些身体的伤痛对于他来说,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到了。
当我说:“你内心的痛苦远远大于身体的痛苦”,他红着眼圈,点点头。
小A的父亲对此丝毫不能理解,他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用拳头去打墙,手伤成那样,一直在流血,一定是很疼的,为什么这个孩子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难道不疼吗?
小A说在他小时候,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同学和他们的父母能够一起快快乐乐的出去吃饭,出去游玩.....而他的父母似乎永远不能快乐,他们永远不能一家人一起快快乐乐的去做哪怕一件很小的事情。
我问:“这是一种乌云笼罩、呼吸困难的感觉吗?”他说:是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是这个样子,!
重要事件1:出生的秘密 & 寄养的童年
之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跑了出来。
小A有一个比他大16岁的哥哥。在哥哥16岁那年他被生出来了,因为那个时候,哥哥被查出白血病。
父母把他生出来,是为了:第一,在哥哥需要提供骨髓移植的时候,他可以成为最佳提供者;第二,如果哥哥无法救治,死了,那么父母还能再有一个孩子。
小A虽然出生了,但是在出生前就注定了,他是一个没有位置的孩子,他的出生不是为了延续哥哥的生命,就是为了替代哥哥的位置。但是,小A天生注定的这两个作用都没有被完成,他既没有为延续哥哥的生命做出贡献,也没能替代哥哥的位置。
小A很小就一直被寄养在姑姑家中,而他的父母则带着生病的哥哥全国各地去求医。
因此,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很差,可想而知,一个普通家庭背负一个白血病孩子的医治,经济和心理的压力有多大,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家庭氛围,小A感受的也正是那样的状态。
令人难过的是,尽管现在哥哥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而且哥哥还生了一个6岁的女儿,但是似乎父亲和母亲始终不能快乐起来。小A唯一能想到的让父母快乐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去旅行,但是父母对此似乎无动于衷,始终快乐不起来。
在小A看来,他和父母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快乐的,而且三个人似乎也快乐不起来,每天只是活着,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内在冲突:对外善解人意 & 对内脾气暴躁
在小A身上表现出强烈的冲突。
他在外面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是一个特别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从小练就了看人脸色的能力,可以猜出对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高不高兴,总能在对方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对方服务了。因此,外面的很多人评价他都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但与此相反,近几年来,小A在家里经常发脾气,和父母发脾气,和自己发脾气。
让父亲不能理解的是,当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小A会把客人照顾得特别好,父亲对此都自愧不如。但是当客人离开之后,小A却会突然大发脾气。
小A能够很明显的觉察到,自己在外人面前,似乎可以带上那副善解人意的面具,去很好的照顾他们,而这好像变成了一个自动化的行为,不受他的控制。而一旦外人离开,他突然就会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去照顾这个人,这个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都还是一个没有被照顾到的人呢!
想到此,他就会大发脾气,会很愤怒,愤怒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冲突都是父母所不能理解的。
小A也清楚知道自己其实从小就要做一个乖孩子,这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获得他人的表扬,这是似乎是自己一直期待,所以他从小练就了这样的依附能力,但是他也痛恨自己这个能力,因为这个能力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去做了那个善解人意的人。
重要事件2:被猥亵 & 被取笑
后来小A又说出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事情。
在他上小学的时候,被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男性猥亵了。
初中时,小A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他从父亲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父亲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说“可能就是和你玩玩罢了,不用在意”。
父亲不成,小A转向母亲。他说一般情况下,自己是不会对母亲谈论这些痛苦的事情的,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似乎总是脆弱的,没有办法去承受这些压力。而母亲在现实生活中,也确实是一个软弱的人,总是好像害怕会得罪什么人,总是做出让步。当他和母亲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小A说,他能够知道母亲似乎对自己是能有一点点理解的,但是母亲实在是太弱小了,她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做任何事。
还有最后一个亲人——哥哥。当小A把这件事儿告诉哥哥的时候,哥哥不仅没有替他伸张正义,保护弟弟,反而把它当做一件好玩的事儿,到处说,而当时小A自己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对他的伤害,他认同了哥哥的行为,当哥哥和别人讲这件事儿的时候,他会在旁边一起跟着笑。
从那以后的日子里,小A逐渐开始不信任自己家里人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庭里的人毫无连接。对于父亲和母亲,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去依靠、去依赖。对于哥哥,他忽然发现,其实没有这个哥哥反而更好,因为哥哥除了取笑他,似乎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反而还不如一些朋友能够理解他。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小A尽管还会和哥哥聊天、说话,但是他在心里已经和哥哥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了。他觉得和这个哥哥除了有血缘上的关系以外,再没有任何关联了。
在这件事情上,父亲的表现基本上是零分,而哥哥的表现则是负分,那么母亲呢?他似乎能够从母亲的眼里读到一点点理解,但是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这让他感到无比痛苦,可是尽管如此,母亲已经是这个家庭里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了。
前一段时间母亲得病住院,小A对父亲说:“如果我妈死了,我也会去跳楼”,父亲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玩笑话,他并不理解他的孩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事实确会如此,如果那个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小A对这个家庭一丝一毫的指望也就都没有了。
我的评估:不被允许存在之焦虑
在我看来,我的来访,这个男孩正在被一种没有被允许存在的焦虑所裹挟,在抑郁中愤怒,在愤怒中抑郁,这是一个在不断强迫性重复的死循环,至今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在父母的潜意识里,小A作为哥哥的替代品,出生前就已经失去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所以小A有着与生俱来的存在焦虑。
但是人的天性与潜能,让他还是努力去做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孩,努力去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夸奖,如此,他仍然能够让自己感觉到自己是可以快乐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照料着自己。
直到性创伤事件发生。
快乐逐渐消退,开始于那件性创伤事情发生的时刻,确定于那件性创伤事件被忽视、被取笑的时刻!
如果连亲身父母和同胞哥哥都没有办法去信任的话,那又怎可能让他去信任其他人呢?
他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一点点被蚕食,直至彻底消亡。
所以从小学以后小A就开始和同学疏远了,最终到了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完全不被接纳、不被允许了,没有自己位置,没有亲人理解,他的情感始终被忽视,巨大的创伤甚至被同胞哥哥当做笑话......
他成了一个被深深伤害了的孩子。
在还年幼的时候,这种被伤害的愤怒转向了外界,所以他会挑衅同学,挑衅路上的陌生人,让他们打自己,在挨打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感,这种感觉缓解他的更深层次的焦虑。
待其长大,知道挑衅他人不会被社会认可,他将愤怒转向自己,用自我攻击的方式继续去处理内在、更深层的焦虑。
这是一个没有被允许存活的焦虑,没有被允许存在的焦虑,只有在他伤害自己的时候,在感觉到疼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是存在着的,只有这样,他那种巨大的焦虑,那种痛苦才能够释放一点,但不久,这样的焦虑再次积累,张力变得更为强烈,需要再一次更深的伤害才能缓解。
焦虑,痛苦,伤害,释放,再焦虑,再痛苦,再伤害,再释放......在这样的循环反复中,焦虑和痛苦表现得越来越强烈,伤害也随即越来越深重,似乎再也无法完全消解,现在小A发现当他再用蜡油烫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麻木,没什么感觉了。
在麻木中,小A知道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一步步走向死亡。正如他形容的,他和他的父母三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他最大的痛苦是无法做自己。和家人以外的人接触,他会不由自主以一种善解人意的方式来处理人际关系。这其实是一种假自体的体现方式,是一种防御方式,用来防御没有存在感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是所有人类痛苦中最为强烈的。
这样的人生是不值得拥有的。
在没有存在感的痛苦面前,死亡都不再是恐惧的了,所以在小A看来,如果能给自己一个可以死亡的机会,反而是帮助自己解除了痛苦。
但是能够实现死亡,也是需要拥有力量的。
现在他可能连这个力量也不足了。
他只能这样痛苦而又毫无意义的活下去。
【作者简介】
云溪:男,40 ,心理治疗师,精神科医生,从业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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