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曾泉希,
也是一名杂志编辑,
2007年33岁时,她辞去了媒体工作,
2011年决定离开城市,
租下阳明山上一个60㎡大的农舍,
搬进山中生活。
每天工作两三小时,赚取生活基本费用,
而大部分时间花在山中散步,
种菜、插花、种植苔藓。
后来,她把五年的山居晨昏,
写成一本书《植气生活》。
搬进阳明山,是因为十多年前,
她采访了一位隐居荒山中的画家,梁至青,
便被山野的生活方式吸引,
决定换种方式生活。
梁至青住在火焰山,
两人是各住一座山的状态,
独立生活,也常常开两小时车互相拜访,
“我们一起散步、认识植物、探索生命,
互相支持却并不依赖”。
自述 曾泉希、梁至青 编辑 倪蒹葭
我是曾泉希,是作家,也从事编辑工作。在十多年前我去拜访画家梁至青,他的工作室位于台湾中部的火炎山上,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住户,晚上没有路灯。
在山林里面散步的时候,我深深地被那种山野的气息吸引。
梁至青画室
当时正值我身心有些崩坏的状态。作为一个媒体工作者,我很喜欢工作中遇到的各种人、事、物,所以很在乎成果,很在乎自己的表现,总是用力过度。过着以工作为主轴的生活,却一直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貌的人。
采访梁先生后不久,我辞职了,那时33岁,回老家高雄休息了两年。两年中往来的对象大概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梁先生。
他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一直深砍在我心里,他说,“你要对自己好奇,而不是对别人好奇。”
2011年,可能因为想要住在山林的愿望太强,我在台北阳明山竹子湖一个叫猴崁的小山弄里,正好就看到一间干净农舍在出租,我很快租下来,正式成为居山人。
农舍有60㎡大小,周围的邻居大概只有两三户。4000多块买足了所需家具,一车装过来,没有刻意简朴,只用必需品。
我觉得最理想的室内状态是留有空间,能做瑜伽或让身体舞动的空荡荡屋舍。
散步是最重要的事
我的独居生活是很有趣的,一天到晚都想要往山里跑,我会很浓缩地做两三个小时的编辑工作,之后几乎都是在山林里游走,找完全没有人走过的小路,有时候,同一条路就走了千百回。一双夹脚拖,一穿穿了5年,足迹烙印阳明山大小山径。
散步的时候,我通常不太想事情,因为我觉得那会太浪费我散步的时光了,通常是一个人在山里面,又跑又跳或慢走,或是坐在石阶上面看溪水。
雨天也适合散步,雨,一落在森林里,每棵树的枝干树叶,都像长在一起了,混搭并结合成一棵更大的树,比起晴天清晰枝干分明的树林,是加倍袭来的绿意,这是专属于森林里环绕式的大熊抱。
夏日稍热的气息,总把人从农舍的椅子上往森林里赶,很快就消解盘旋在头上的暑气。
秋天,白天平均温度20度,舒爽凉快,即使呆坐在家中,看云看雾看树看到眼花,也都不会想要移动,常常就定坐着。时间不再追赶我,我也不再视时间为生命的唯一度量衡。
在自然中学会插花
散步的时候,草花树木成了“对话”的对象,自然而然会捡一些植物带回家。我20几岁的时候,有找过西洋的花艺老师学插花,一块海绵插烂了,都没办法插出一盆好看的花,我就知道我不能被任何流派和公式套住。
在山里生活,因为熟悉植物生长的脉络,熟悉它的春夏秋冬,插花的时候,就把它自然的状态表现出来了。我给自己的插花方式取名“大地草花流”。
花材:竹子花、火焰百合
用的花材大部分都是野花野草,采集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插花的形态,永远是顺着花势而行。有些花种比如竹子开的花,很少被别人用来插花,因为太野了。
我对于微妙的小花小草特别有兴趣,它们开在山边野地,无人探视,偏偏有着十分脱俗,不寻常的美,而且花期又很短暂。
在插花时,我很喜欢把枯与活的枝叶穿插使用,呈现生死并茂的状态,可能也是因为观察野草野花生死变迁,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带回的小花,如果无法在水瓶里至少活过一个礼拜,我下次就不会任性摘取了。既然摘取了花,就必须是有办法让它们得以延续存活。我的插花都不是装饰,都是可以继续活的。
有一些插花的花材是我自己种植的。刚搬到山里时,画家梁先生根据山上的气候,特别挑选了易于种的植物,比如红桧木、澳洲茶树、柠檬树、几盆欧系玫瑰及他养了很多年的大金杯藤树。
事实证明,适地栽种很重要,这些植物存活得不错,成了我时常蹲点的区域。全盛时期,有50多种植物挤在这小区域内。搬进山里,没有设定目标,唯一的愿望只想要接触花草并大量种植。
种一座迷你植物岛
我散步的路径里面有两条苔藓长得很丰富,它同时需要阳光照射,和氤氲的水汽。蹲到地面,仔细看苔藓,像是一幅山水景观,让人目不暇接,每一寸空间布满着奥秘生态。
有一次,我见到溪谷旁的大石头上,覆满青苔,苔面上有槭树、枫树的幼苗,还有各种蕨类也茂密生长。
我发现苔藓和蕨类可以共同生活,脑中一直出现苔藓蕨类密布成一个岛屿的画面,心想,也许我能将尺度缩小到两只手掌大的空间,用精微模式打造一个迷你植物岛,形塑出浑然天成的美丽。
我把苔藓小心地带回家,模拟了它们可能需要的生活环境,把它们组成一个“苔藓岛”。采集苔藓的时候,要记录好它们的原生环境,因为每种苔藓,喜欢的光照、湿度都不同。
然后用开垦荒地的心情来造一座植物岛!苔藓是很脆弱的植物,必须很专注地拿镊子一根一根地种进去,一颗土一颗土的安置好,经过一个多月,新布上的苔藓会渐渐融入表土,呈现出较好的生长样态。
蕨类相较于苔藓,反而更容易生长,安排植物分布的时候,脑子里就想象一个岛的样子。
从细微的苔藓岛中能看见丰饶的生命演进。放在玻璃瓶里闷养后,用高倍数的放大镜,能看见细瘦的虫子在蠕动,蜗牛在爬行,似乎朝生态自然的方向在进展。
山区邻居
山菜厨房
房东给了我两块榻榻米大小的田地,这是我第一次种菜,第一次拿锄头,我把不同的种子全部种在一起,成果是很稀稀落落的,但是附近的农家邻居,会给我好多菜,通常一开门,门前就是一堆菜,所以我有吃不完的菜。
收获的薄荷叶
我有很多香草类植物,比如:巴西里、小茴香、九层塔、罗勒、几种薄荷,种在半日照的地方,虽然使用西洋香草做菜的机率不高,但许多香草开起花来,简直拥有天仙之貌,例如:小茴香淡黄色细致的花穗,与薄荷的淡紫白花。后来觉得,田里与园子里的惊喜不再是收成好坏,而是日日渐变的“菜颜”,简直是无可取代的、美妙的大地奇幻物语。
野菜也是很可口的。一开始我不太认得,画家梁先生会来找我,一起去山里散步,告诉我哪些野菜是可以吃的,比如川七、咸丰草、昭和草。
曾泉希山菜料理
山居前,我几乎不做饭。梁先生是一个很厉害的厨师,他自己只吃素,但爱做一桌大菜招待朋友,看着朋友吃。
我在旁边看他做菜,获得了很多启发,开始进行自己的山菜创作,在杂志上做了山居料理专栏。
川七
野菜很容易做,烫熟之后加一点盐巴酱油。比如川七可以在任何地方畅行无阻地恣意蔓长,顺着隔壁农家攀爬到我家来定居,有天突发奇想,把川七尖端的长须剪下来做料理,竟然是意外的可口。
自己田里的收成
种植秋葵之后,总算体会到人生中第一次“盛产”的喜悦,把多到来不及吃的秋葵分送朋友之外,还研究各种新吃法。比如秋葵配上番茄,用姜醋做蘸料,是夏日凉菜的不二选择。
两个人各住一座山
有一段时间,画家梁至青住在火炎山,我住在阳明山,火炎山非常荒野,阳明山则是“大家闺秀”,有被规划和整理。
我们距离大概是车程两小时,会互相拜访。一起散步、认识植物、锻炼身体,这成了我们基本的生活步调。我们并不依赖,但又互相支持。
梁先生绘画的主题,除了日日相伴的自然写实,在无法推测来源的抽象画里,好像也能感受到写实画里相同的气味,芭蕉、花草、透析的阳光,随四季变化。
因为山里花费很少,我通常是先把半年的房租缴了之后,再看一下需要多少钱,去决定要接多少编辑工作。五年来,都是乐不思蜀的状态,不想做什么,也不会想要记录什么,几乎不太专注在我的职业技能上。
直到2017年,阳明山的农舍被房东收回去了,我下山借住在梁先生在台北的工作室。有出版社找我,把这五年的山居生活,写成一本书《植气生活》。
2019年初,我将搬去台湾中部的山区,展开更加荒野的生活,到时候,我们又是各处一座山的状态。
我是画家梁至青。2003年我住到了苗栗火炎山上,我到山上不是为了画画的,也并不是讨厌都市,以前在都市的时候,我的朋友太多了,那种生活我觉得够了,我想要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梁至青绘画作品:《植相》系列
梁至青绘画作品:《植相》系列
在山林里面闲逛、漫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很棒的景,就会等某一天好的天气,回到原处去把它拍下来,一直拍到我觉得光线对了,才把它入画。有时候画到一半,我抓不到氛围,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再去坐着,看风景的感觉。
我在山上画的大部分都是植物,有一半以上都是我种的,一开始是特写一些植物,后来我就越画越大,画到千年的老树,画到整个芭蕉林。光、景、所有的植物是没有时间感的,这种感觉是我最喜欢的。
梁至青绘画作品:《光变》系列
大家都知道我是画抽象的画家,后来我发表写实作品,很多人觉得错乱,可是两者我都喜欢。
我买了两本野菜图鉴带上山,慢慢认识了很多可以吃的野菜,日常花费也比较低。山居的7年多,我没有在赚钱的节奏里,偶尔画一张被藏家收走,我就有一小笔钱。
我喜欢很野的山,旁边最好不要有邻居,火炎山方圆一公里没有邻居,晚上没有路灯。其实有时候是很痛苦的,很孤寂的,可是我不希望逃离那种恐惧和孤寂,我想要进入到孤寂里面,看到底是什么滋味。
曾小姐她以前在媒体,有一次要采访我,开车载着她进山的时候,经过那些林道,越来越荒野,她就觉得有一点怀疑,就会问,梁先生你真的住这里吗?然后越往山里面走,就是别有洞天,看到一个小庭院和房子,原来真的有人住在这里,她觉得很惊奇,从此也慢慢慢慢,越来越爱上了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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