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小游戏黑灰产“潜伏” 治理亟待进一步落实

身为80后的陈忱本对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偶尔玩游戏的行为不完全反对，但最近也产生了一些担忧。“我虽然很少玩游戏，也常用小程序点餐、购票等等，我知道小程序游戏的接触门槛太低了、太方便，游戏之间直接几秒就互相跳转，家长半小时没关注她就能尝试十几个小游戏，到处分享，不限制（她）确实是个问题。”

分享页面为博眼球 内容偏低俗

浏览了女儿的手机，陈忱发现在其微信第一屏的7个微信群中，有4个是游戏群，群内除了女儿和同学间偶尔的对话交流之外，都是各种各样的游戏小程序分享邀请链接。

“看到她们游戏群里的分享页面也吓了一跳，比如写着‘慈禧上卫生间让宫女在嘴里含着水’ ‘怎样才能浪过去’’ ‘荡一下’’ ‘妈妈看完想离婚’’ 这类标题，逐个点进去才松了一口气，游戏内容的问题不大，基本是一些偏低龄的休闲游戏、滚球、跳格子、跑酷这一类的，不涉黄暴内容。这些游戏本身很低龄化，但明显的是分享页面图文与游戏内容完全无关，为了博眼球一些偏低俗、有暗示意味的词、句子，低年级小孩子可能不懂具体含义，但他们最喜欢模仿，日常避免这一类引导很重要。”

财经网测试了几款游戏小程序后发现，目前微信平台上线的游戏中，分享卡片与游戏不符、卡片内容偏低俗的情况并不少见，个人开发者程序出现概率更高。例如财经网测试的一款棋牌对战游戏小程序需要先分享拉好友，才能开局游戏，而分享页面上展示的图文是原央视主持人毕某的照片，并配文“如今他是这样子的！”。

2019年初，微信小游戏官方公众号“做个小游戏”曾发布一份《2018年小游戏运营规范回顾》，其中提到，去年微信小游戏平台主对以下违规行为进行了重点关注和处理，分别是：滥用分享行为，侵权行为，分享卡片与游戏内容不符，低俗内容，红包违规，非规范使用虚拟支付能力，截至2019年初已处理违规总数为3208例，其中处理了452例分享卡片与游戏内容不符行为、801例低俗内容。

尽管如此，事实上通过上述案例不难发现，目前卡片内容不符及图文偏低俗的游戏小程序仍占据了很大比例。相较于微信小程序目前的发展速度和庞大体量而言，此前的几轮整治距离彻底清理违规内容仍有差距。

根据酷鹅用户研究院联合腾讯网产品研发中心发布的《2019年微信小程序用户报告》的数据显示，到2018年年底，微信小程序已覆盖了200 个细分行业，年交易增长超600%，创造了5000亿的商业价值。

而在此其中，小游戏是最受欢迎的小程序类型，42%的用户经常玩微信小游戏。据此前艾媒咨询公布的《2018-2019中国小游戏产业研究与发展趋势分析报告》，微信小游戏的日均活跃用户数量达到了1亿人。

值得注意的是，相较其他类型的小程序，17岁及以下人群对小游戏有较高的喜爱程度。统计显示，17岁及其以下的使用小程序类型中，小游戏占比高达74%，处于绝对领先。

“彻底打击所有违规现象短时间内很难实现，游戏小程序的生态目前也是在逐步完善的，而初期的生态建立也需要先扩大体量，卡的太死、太严，一部分跟风入局的个人开发者可能就直接被pass了。”一位游戏业内人士对财经网表示，“版号获取越来越难，小游戏对很多小厂、独立团队来说是机会，未来这个市场毫无疑问会进一步爆发，但目前来看各平台（游戏小程序）的确是存在很多问题的。”

社交场景下诱导分享 变现是动因

“相对于《迷你世界》、《王者荣耀》这种需要装机的游戏软件来说，游戏小程序基本不占内存，一个游戏里会推荐各种不同的H5游戏，每一次点进去就更换新游戏推荐，跳转只需要几秒钟。”陈忱表示，“女儿只有周末才被允许使用手机，以往可能就玩一款游戏放松一下，现在半个小时就能跳来跳去、玩十几个。玩得多，她就会更惦记（玩更多）。”

财经网测试发现，目前绝大多数游戏都依靠首页交叉推荐，为不同的H5游戏之间互相导流，分享微信群得金币、得能量、收益翻倍的招数屡见不鲜，即使点击选择不分享微信群，仍有二次弹窗跳出 “您真的要放弃5倍收益吗”等等提示，很多情况下选择不分享游戏给好友需要连续关闭两次系统提示。对于陈忱女儿一类的低龄学生来说，基本不会思考就会将游戏分享给同学、朋友。

微信群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就如同成年人玩网游时加入的游戏公会一般，群体互动性、组织性都被增强之后，社交场景下的拉动用户粘性的“新型流量收割机”。陈忱表示，“现在玩小游戏也是她们同学之间社交的一部分，不能完全禁止，只能通过协商和沟通的方式控制游戏时间和内容，（家长）还是很头疼的。”

“反复诱导分享、大量的交叉推荐事实上玩家体验不会特别好，但是目前来看这一类小游戏更多是个人开发者的产品。个人开发者上线游戏小程序不需要提交游戏版号，相应的是个人提交的小游戏产品不能开通支付功能。

目前游戏小程序变现主要依靠两个途径，一是流量广告变现，另外就是道具内购。显然，个人开发者无法在内购方面产生收益，就需要为小游戏疯狂数量、依靠广告投放变现，只有一个产品矩阵之间互相拉动流量才更容易变现，而这些产品大多同质化严重、生命周期短。”上述游戏业内人士表示。

“其实是当下游戏小程序生态中也存多‘一波流’的打法，爆款上线之后马上又一批跟风产品、甚至是通过代码买卖，克隆等形式收割一波就跑，继续换皮上线，换皮H5在微信小游戏中做的就是流量生意，这也是小程序生态比较大的痛点之一。”

2月初消息，苹果通知Facebook所有小游戏必须在2019年3月16日之前去掉ios端游戏内部的交叉推广功能，如违反将直接下架。目前Facebook官方尚未发布正式通知，但该消息此前已被多位业内开发者证实。未来苹果官方是否对微信小游戏实行相应的要求，目前尚不清楚。微信小程序生态中的交叉推广目前依旧盛行，刷量的竞争还在继续。

目前，小游戏的社交玩法都比较粗暴、简单，发展期能够使平台上内容看起来很丰富，但不利于长久发展。不论是微信、头条还是其他平台，完善规范小游戏生态势必不能依靠流量为导向的竞争，过度的诱导分享、交叉展示等模式也不利于生态发展。此前微信方面曾对小游戏“滥用分享”产品进行了相应清理，但力度仍待进一步加强。

“微信对链接分享的规范治理规则并不是没有，希望能够对自家平台生态内的产品从严要求。少一些小游戏内部互跳、强制分享，或者也能降低孩子们的游戏频率。”沈忱表示。

此外，财经网发现，小程序平台风口之下，很多开发者也将其当成了为其外部网站、产品导流的途径之一。部分游戏小程序进入之后不仅要求强制分享，且分享后会再次出现二维码跳转，此类二维码背后或是棋牌网站链接、或是外部拼购平台等等，此类虚假游戏小程序也亟待平台和识别、清理。（举例如下图）

小游戏黑灰产“潜伏” 儿童、家长均需警惕

小游戏生态的繁荣也引来了一批试图打擦边球赚钱的开发者们。

在小游戏贴吧中，除了玩家们的日常交友分享，还存在着部分游戏程序开发者的广告。“各种平台，不管是H5、小程序还是APP都能做，加V详谈。”

财经网联系了其中一家所谓的科技公司，询问游戏小程序开发样例等详细内容，该公司负责人刘总随即给财经网介绍了一款其过去开发的游戏，并强调“这款现在是暴利”。财经网从微信打开刘总发来的链接，发现该链接打开为H5手机网页游戏“推筒子”。

事实上这是一款棋牌押注类游戏，存在涉赌嫌疑。玩家通过押注游戏金币，凭运气赚取或输掉押注倍数金币（金币可充值），赢取金币达到一定数量有相应价值的礼物，而该礼物可联系游戏客服折现，金币也可从系统提现至微信零钱。

此外，该类游戏鼓励推广赚佣金，推广人可在新用户下注金额中抽取佣金（金币），推广等级越高赚取佣金越高，页面标注“简单地说，就是别人玩一把你赚一分钱，只要坚持做，日赚千元很简单。”

“用户和你们提现都没有限制，这款暴利。网页端、小程序各个平台（我们）都能开发。”但对方也强调，目前小程序平台上线风险大，一旦被封禁没有办法解封，建议做网页端H5游戏，从微信端传播推广。刘总表示“网页H5的好处是如果域名被封，换一个域名重新上线，损失也就几十块钱。”

根据2010年由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颁布《关于办理网络赌博犯罪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利用互联网、移动通讯终端等传输赌博视频、数据，组织赌博活动，具有“建立赌博网站并接受投注的、建立赌博网站并提供给他人组织赌博的”，属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条第二款规定的“开设赌场”行为。

同时意见明确，互联网平台的监管责任作出明确认定，“明知是赌博网站，而为其提供下列服务或者帮助的，属于开设赌场罪的共同犯罪：为赌博网站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器托管、网络存储空间、通讯传输通道、投放广告、发展会员、软件开发、技术支持等服务等等行为。

北京志霖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研究员赵占领对财经网表示，目前针对这类游戏通过微信群或朋友圈进行推广（的情况），按照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及网络安全法等法律法规，腾讯有义务采取措施制止赌博、色情等违法信息的传播，具体而言，一般可根据关键词进行屏蔽和处理。

财经网了解到，除了上述推筒子，还有百人牛牛等小游戏也可做，包上线，而且“后台可控”，即开发者可以对玩家手中的牌进行操作控制，存在欺诈嫌疑。尽管目前国家打击棋牌涉赌游戏力度进一步加大，但上述小游戏及开发人员仍在通过各种手段上线获利，不论是头条、微信、百度还是其他涉足小程序的平台方，加大审查、封禁此类小程序、或二维码导流链接均至关重要。

针对目前平台内小程序存在分享页低俗、内容不符，传播涉赌游戏链接等此类问题，微信方面相关人士提供了相关投诉反馈路径及说明（详见https://mp.weixin.qq.com/s/W13MX6D6hgb3Y_A8Zjdasw），并未发表相关评论。

儿童触网年龄逐渐降低，游戏小程序极易推广、登入的特性既是发展优势，也是弊端。“小程序平台目前乱象仍存，平台的规范准则尚未完善。未来游戏小程序生态进一步完善的前提是，上述问题均需要得到很好的整治和改善，小程序开发者的变现渠道和形式更多。另一方面，在小学生注意力转移到小游戏方面，家长也可以尝试微信平台的监管系统，目前家长管理系统也新增了小游戏添加的功能。”上述游戏业内人士表示。

针对上述家长忧虑，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高永安则建议，“贪玩是儿童天性，应以约束为主，加强亲子沟通。养成立约习惯的前提下，逐步培养儿童自制力，也是应对游戏吸引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