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普教父”安迪·沃霍尔，
是最具大众知名度的巨星，
20世纪“最贵”艺术家。
天才少年让·米歇尔·巴斯奇亚，
不到18岁成名，
被媒体盛赞“光芒四射的孩子”，
作品曾拍出3亿多港币，
周杰伦也是他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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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与让·米歇尔·巴斯奇亚
在两人合作的作品前
1982年，年龄相差30多岁的
两位传奇艺术家相遇，
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撞上了一颗持续发光的恒星。
两人迅速成为好友，
短短两年，联手创作了约160幅画作，
用艺术创作取代了语言交流。
光是看画面很难分辨，
到底是谁完成了哪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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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奇亚x沃霍尔：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法国巴黎路易威登艺术基金会，2023
今年4月至8月，
“巴斯奇亚x沃霍尔：四手联画”大展，
在法国巴黎路易威登艺术基金会举办，
共展出了80多幅两人合作的作品，
是史上规模最大的两人联展。
开展之际，展览策展人之一迪特·巴哈特
及多位两人的生前好友汇聚一堂，
追忆两位传奇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条远程采访了他们。
特约主笔：黄夕芮
责编：叶荔
故事是从1982年秋天开始的。
22岁的天才涂鸦艺术家让·米歇尔·巴斯奇亚（Jean-Michel Basquiat），第一次正式见到了“波普”巨星、54岁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
一开始，沃霍尔的态度是不屑一顾的。“以前他坐在格林威治村的人行道上画T恤衫，我给了他10美元......他只是那些让我抓狂的孩子之一。”沃霍尔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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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
《Dos Cabezas》（两个脑袋），1982
画廊经理人布鲁诺，作为这次会面的发起人，像例行公事一样用沃霍尔的宝丽来相机，拍下了一张两人的肖像。随后，巴斯奇亚拒绝了共进午餐的邀请，匆匆赶回了工作室。
两个小时后，巴斯奇亚的助手拿着一张还有些湿漉漉的、近1.5米高的画，闯进了沃霍尔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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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丽来相机拍摄的两人合影
1982年8月4日
那张画，就是巴斯奇亚根据两人的合影画的。
沃霍尔对巴斯奇亚的态度，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他感叹：“我太嫉妒了，他画得如此之快！”两人迅速熟络起来。
“就是那短短两小时，他就创造了那件杰作！他把两个人都画得非常有个性。”展览策展人之一迪特·巴哈特（Dieter Buchhart）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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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伦身后的巴斯奇亚作品《无题》，以2.89亿港币成交（图源｜苏富比及Envis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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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奇亚在工作室创作
巴斯奇亚是谁？
1960年，巴斯奇亚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母亲是波多黎各人，父亲来自海地，他在四个孩子中排行第二。
巴斯奇亚从小热爱艺术，母亲看到他的才华，让他成为布鲁克林博物馆的会员，鼓励他学习艺术。11岁，他就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西班牙语和英语。
少年时期，他就开始对以安迪·沃霍尔为代表的叛逆波普艺术家，极其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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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奇亚在街头涂鸦
17岁时，他常常独自在纽约曼哈顿街头游荡，看准时机，便拿起手中的喷漆，在墙上疯狂地涂涂画画，骷髅、脏话、巨大的面具人……一边画，一边张望着四周是否有警察巡逻。
最后，他喷上“SAMO”四个字母，消失在夜色之中。“SAMO”是巴斯奇亚在1978至1979年间，与好友埃尔‧狄亚兹（Al Diaz）共享的笔名，是“same old shit（还是老样子）”的首字母缩写。
整个过程，一般持续不到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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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奇亚《无题》，1982
来到曼哈顿不过短短两年，每天晚上，他都坚持游击作画，逐渐变得小有名气。
在人气最旺的几家俱乐部里，大家常常提到他的名字。就连沃霍尔也隐约了解到，“他是那个以 ‘SAMO’署名画涂鸦的孩子。”
但那时的巴斯奇亚，不过是20岁出头的叛逆穷小子，“曾经整夜整夜地在俱乐部的地板上找钱......走来走去，几天不睡觉”。
在正式被引荐前，有一次，他曾在餐厅里遇到了偶像沃霍尔。他惴惴不安地上前，兜售一张用明信片做的拼贴作品。
但显然，巴斯奇亚没有成功，沃霍尔后来对这件事也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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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巴斯奇亚登上《纽约时报》杂志封面
1982年3月，就在与沃霍尔正式见面的半年多前，年轻气盛的巴斯奇亚举办了首次个展，出乎意料的是，作品被抢购一空。
很快，他还入选了惠特尼双年展，成为大型国际当代艺术展上，代表美国参展的最年轻艺术家，他的天赋被媒体盛赞，他自此有了新的代号：“光芒四射的孩子”。
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安迪·沃霍尔，在遇见巴斯奇亚时，已经火了20年，尤其在商业与艺术结合的领域，获得了巨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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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金汤宝罐头》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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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特美术馆
安迪·沃霍尔在梦露双像前
1962年创作的《金汤宝罐头》、《绿色可口可乐瓶》，还有丝网印刷的名人肖像，玛丽莲·梦露、伊丽莎白·泰勒、马龙·白兰度、猫王等，都是他的代表作，每次出手，便风靡全美。
在他曼哈顿宽敞的艺术工厂，整天人声鼎沸，名人们争相排队，向他购买标志性的丝网印刷作品。“画肖像画？那要再等等。”那时候，沃霍尔比好莱坞大牌明星更傲慢。
他还曾经大言不惭地对记者说：“我的‘艺术媒介’就是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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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艺术工厂一起创作
然而，年近六十，玩遍了波普花样的沃霍尔，已经对种种艺术形式感到无聊了，甚至开始为一些商业品牌画海报。
恰巧在这时，他遇到了充满原始艺术力量、未经雕琢的巴斯奇亚，令他再次变得年轻、叛逆。
“有人能在画画速度上打败他，安迪·沃霍尔对这一点非常着迷。”策展人巴哈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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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1983年8月，沃霍尔和巴斯奇亚在工作室举重。右：1984年，巴斯奇亚画了这幅《沃霍尔举哑铃》画像，因为沃霍尔在这些训练中似乎一直穿着高领毛衣，所以做了一些修饰。（图片版权： 安迪·沃霍尔视觉艺术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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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沃霍尔为巴斯奇亚拍摄并创作
自从两人开始密切合作，便越走越近。在沃霍尔的日记里，巴斯奇亚这个名字频繁地出现，他亲切地叫他“小可爱”。
在旁人看来，沃霍尔和巴斯奇亚一旦开始创作，就像两个工作狂。
“一个星期，他们有六天都在工作室！” 巴斯奇亚生前女友佩吉·波娃（Paige Powell），回忆起两位艺术家的合作点滴，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在画画的时候，总是心情很好，一边说笑，一边享受着绘画的乐趣。他们有不同形式的能量，这是相互的，让·米歇尔是一个非常原始的人，而安迪更多的是经典老派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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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和安迪·沃霍尔
《手臂和锤子II》，1984-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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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他们早期合作的方式经常是，沃霍尔先完成丝网印刷，然后让巴斯奇亚在印刷品上面画画，修改。
“安迪画了可爱的小狗，让·米歇尔来修改创作，结果就变成了一只狗在上大号，另一只在撒尿。” 佩吉·波娃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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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后来，合作方式变成了沃霍尔先画上一个Logo或者标题，巴斯奇亚再加上他的面具人；或者是巴斯奇亚先画完，沃霍尔在上面画一个通用电器的标志。
随着合作越来越紧密，到了后期，巴斯奇亚早已学会了沃霍尔的丝网印刷技术，而沃霍尔重新画起了被他抛弃已久的手绘。
光是看画面已经很难分辨，到底是谁，完成了哪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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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与安迪·沃霍尔
《心灵的能量》，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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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与安迪·沃霍尔
《6.99》，1985
在 1984 年至 1985 年间，他们联手创作了约160幅画作。
他们两人就像分解不开、相伴而生的藤蔓——年轻的巴斯奇亚，需要沃霍尔的名气和提携，沃霍尔则需要巴斯奇亚原始、创新的艺术力量。
两人的好友，艺术家凯斯·哈林（Keith Haring）见证了两人的友谊和联手创作的过程，说他们是“借由绘画，而非语言，来进行对话”，而且，两人的想法合而为一，创造出了“第三个与众不同的独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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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奇亚x沃霍尔：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法国巴黎路易威登艺术基金会，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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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往右：“四手联画”策展人迪特·巴哈特（Dieter Buchhart），巴斯奇亚生前女友佩吉·波娃（Paige Powell），两人生前好友、摄影师迈克尔·哈斯本特（Michael Halsband）
今年4月5日至8月28日，“巴斯奇亚x沃霍尔：四手联画”大展，在法国巴黎的路易威登艺术基金会举办，共展出了300多件作品和文献，包括80多幅两位艺术家合作的作品，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两人联展。
“能把这些难得一见的作品放在一起，花了巨大的功夫，我们向5、60个私人藏家和国际艺术机构借了展。”策展人巴哈特在采访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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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安迪·沃霍尔与照相机》，摘自《时间胶囊522》，1984
进入展厅，展览开场展出了一系列个性分明的肖像画，分别是沃霍尔画的巴斯奇亚，以及巴斯奇亚画的沃霍尔。
接着，是两人早期联合创作的作品。在当时的经纪人布鲁诺的发起下，他们还与意大利艺术家弗朗切斯科·克莱门特联手创作了15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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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下为《非洲面具》
沃霍尔和巴斯奇亚“四手联画”的亮点，并不在于他们风格的交融，而是来自于他们各自鲜明的特质。
上世纪80年代的报纸，派拉蒙和奥运会的标志，在画面上随处可见，沃霍尔想要表达的，是20世纪美国作为商业帝国的本质，连艺术的本质都可以是商业的。
而巴斯奇亚更多的，是为社会的不公正与种族歧视发声。
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彼此创作中所欠缺的东西，并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填补——沃霍尔看到的是“卑微的完美”，而巴斯奇亚看到的是“阴影下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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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与安迪·沃霍尔
《十个拳击袋（最后的晚餐）》，1984
展厅现场，还有展现了两人巨大合作能量的作品，比如长达十米的作品《非洲面具》，大型装置《十个拳击袋（最后的晚餐）》。
《十个拳击袋》的创作起因，源于1982年，黑人艺术家迈克尔·斯图尔特在纽约东区地铁站涂鸦时，遭到几名警察围殴，伤重死亡。
警察对外声称斯图尔特乱涂乱画，严重毁坏了城市形象。在事后的调查中，所有涉事警察全部无罪释放。
沃霍尔画上他所理解的文艺复兴名画《最后的晚餐》，而巴斯奇亚写上了“法官（Judge）”这个词，每一个真实的拳击沙袋，都代表着一位陪审团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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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奇亚与安迪·沃霍尔
摄影©️Michael Halsband
巴斯奇亚曾经说过，自己对拳击运动有一种特别的迷恋。拳击和爵士乐，是当时唯二的两种最先摒除了种族主义的活动。
两人最为出名的一组合影，也是拳击手主题，由著名美国摄影师迈克尔·哈斯本特（Michael Halsband）创作于1985年。
摄影师哈斯本特也是两人的生前好友，他向我们分享了拍摄这组照片的趣闻：“当时，他们两人刚戴上拳击手套，但还没有系上鞋带。让·米歇尔刚刚脱下长裤和衬衫，只穿着短裤，就给安迪来了第一击。安迪很震惊，‘来真的！’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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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展览现场照片自制动画
这组肖像摄影，一共大概拍了12卷之多。“很多瞬间，都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就发生了，而我所做的，就是不假思索地把它们记录下来。”
“让·米歇尔抓住了安迪，让他就位，安迪就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让·米歇尔把他的头放在了安迪的手套上，看起来就像安迪在打他一样，特别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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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在“四手联画”展览现场
近些年，巴斯奇亚和沃霍尔的独立创作，在拍卖场上几乎都能斩获过亿的成交价。去年5月，沃霍尔的“梦露”丝网版画创下新的拍卖纪录：1.95亿美元（约13.12亿人民币），2021年，巴斯奇亚的《战士》创下西方艺术品在亚洲的最高拍卖纪录：3.2亿港币（约2.64亿元人民币），才华和吸金力早已被市场验证。
而那些两人合作的作品，价值如何？一个是商业和艺术结合的波普艺术家，一个是年轻气盛的黑人艺术家，两个人的话题性，曾引来了评论者的刺耳声音。
1985年9月，16幅沃霍尔与巴斯基亚合作的作品，在曼哈顿下城的画廊展出，但遭到了媒体和评论者恶毒的嘲讽，他们称巴斯奇亚为沃霍尔的“吉祥物”，话里话外透露，“沃霍尔操控了一切”。
这无疑让天才少年巴斯奇亚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不再给沃霍尔打电话，也不再去他的艺术工厂一起画画。
几个月后，沃霍尔在日记中写道：“让·米歇尔已经一个月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所以我想这是真的结束了。”尽管后来他们还有信件交流，但再未见面。
1987年，在两人相识仅5年后，安迪·沃霍尔去世，享年58岁。他的离世，对巴斯奇亚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对他来说，沃霍尔亦师亦友，是他少年时的偶像，是他最初对艺术产生渴望的精神源头。
第二年，巴斯奇亚也因服药过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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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在展览现场
在天才双双陨落多年后，两人的合作，也逐渐被重新发掘。他们1984年的画作《奥林匹克》，在2012年的拍卖价格，超过了1000万美元。
两人生前好友、街头艺术家Futura，在展览现场说的一番话，或许点出了“四手联画”的真正意义，“你可以想象，大多数艺术家都十分痴迷于‘自我’，而在这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两个传奇艺术家在一起工作，并且打破了这种‘自我’的阻碍。”
部分素材致谢路易威登基金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