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缪(miào)蓝是北宁的名媛典范,貌美温柔,知书达礼。
公布婚讯时,外界一片惋惜。
和她联姻的贺京桐,脾气拽、嘴又毒,绝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2】
订婚两年,贺京桐方从国外回来。
接风派对上,缪蓝姗姗来迟,认了半天,上前挽住男人的手臂,体贴地叮嘱:“京桐,今天高兴,可别喝太多酒。”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挽着的人并非正主,而是跟贺京桐三分像的表弟。
贺京桐在角落的钢琴后面眯起眼,举杯敬她:“缪小姐,近视还是老花?改明儿给你约个手术。”
【3】
这对表面夫妻看起来迟早要散。
贺京桐婚后第一个生日,朋友攒局给他庆祝,缪蓝从头到尾没现身。
朋友暗叹,这是装都不装了。
酒过三巡,不见了寿星的踪影,众人去寻找。
没想到在露台上,贺京桐强势将缪蓝欺到怀里,出口的声音却哀怨得不像他本人:
“生日也不给我过,哪里又得罪你了?”
《蓝月光》小说
01.未婚妻
缪蓝下飞机时已经十一点多,秘书康璇推着行李箱,声音有些着急:“从机场到酒店快也要四十分钟,怕是要耽误。”
“没关系,耽误就耽误吧。”
“老板,你都决定赶回来了,现在怎么又不急?”秘书不解,步履匆匆,一脑门子汗,回头发现缪蓝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头发丝儿都没乱,是真的不急。
“已经来不及了,也不怪你。”她还在宽秘书的心。
今天是缪家老董事长缪启润和夫人金婚五十周年纪念,庆祝宴会办得盛大,北宁过半的大家族都会出席。
缪蓝作为小辈,自然应该早早在场迎客。
只是她身份稍微尴尬,缪启润是她亲爷爷,他夫人崔姝丽不是她亲奶奶。
合家欢的场景可以不包括她,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地默认。
她最近在外出差,原本没预备回家,只不过今年特殊,贺家的长辈也会出席。
两年前,她和贺家的长子贺京桐订了婚,两家这门姻亲就算结下了。
贺家人在缪家的宴席露面,缪蓝作为准贺家媳妇,就没有不出现的理由。
车子开到酒店,缪蓝没时间再换衣服,所幸身上这套职业装也算得体。
宴会厅迎宾处,只有缪家的管家阿姨在守着,看样子大多数宾客都已到齐。
她打了个招呼进门,主桌坐着缪家的诸位亲戚长辈。
旁边小辈这一桌,缪依依看见她,高兴地招手叫她:“姐!这儿,给你留了位子。”
宴席刚刚开始,缪启润照例要说点什么。
缪蓝先坐下,右手边缪依依凑近,刚要开口,被制止住,“先听爷爷说完。”
老一辈发言格局宏大,五十年的风风雨雨情感羁绊早已将对方刻进生命里。
宾客听得动容,缪蓝无端想到自己那位英年早逝的亲奶奶。说是奶奶,她其实都没当过几年妈妈。
缪蓝从没见过她,谈不上任何感情色彩。
只是唏嘘,在场恐怕只有她还记得这么一个人了。
掌声一片,缪依依在底下忍不住拆台:“爷爷就是说得好听,昨天晚上俩人还吵架呢。”
缪蓝问:“吵什么?”
“小姑还不结婚的事呗,爷爷说都是奶奶惯的。”
缪启润膝下二子一女,大儿子是第一任太太生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是崔姝丽生的。
缪蓝和缪依依是堂姐妹,恩恩怨怨到了这一辈,已经淡化。
姐妹俩相差四岁,从小一起长大,缪依依分得清谁是真对她好。
她对内对外都是骄纵的大小姐作派,但在缪蓝面前是个听话的小白兔。
她不满意的只有一点:自己不是缪蓝唯一的妹妹。
“我支持小姑不结婚。爷爷就是个老古董、老封建!”
“依依。”缪蓝示意她收敛。
“就是嘛。”缪依依不服气,“大清都亡了他还搞包办婚姻那一套,姐你当初就应该反抗,有小姑在前头顶着呢,你怕什么。就算是贺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鬼丫头,你少说两句。”
小姑能顶住,是因为还有个亲妈惯着。
而她呢,什么也没有。
至于贺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哪怕没有这门姻亲,贺家人来缪家的宴席也是坐主桌。
缪蓝端着酒杯起身,走到主桌缪启润的身旁,先是为来晚解释加赔礼。
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苛责。
“蓝蓝,见过你贺叔叔没有?”
贺家来的是贺京桐的父亲贺维君,她过去恭谨地问好。
贺维君身上是出尘的儒商气质,不说话时略显严肃,对待缪蓝很是温和,说到底,他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北宁这一辈的世家千金,缪蓝是绝对拔尖儿的存在。
论相貌、论学历、论能力,她都无可挑剔。
甚至她在缪家略显尴尬的处境,对外人来说也是优点——她容易被拿捏。
贺维君三两句场面话解释贺京桐为什么没来,大家都笑笑说没关系,“还是事业为重。”
偌大的圆桌上,把面子上的祥和维系住就好,至于真情实感,从不重要。
缪蓝心不在焉听了一圈儿客套话,只有一句入了耳——
贺维君一个劲儿地说自家儿子不像话时,提的那句:贺京桐在海外的工作即将结束,回国后会常驻北宁。
这意味着,她和贺京桐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
下午,宴席结束,送走宾客后,缪蓝没有答应缪依依一起回家的请求。
秘书安排的车一直在等着,她喝了酒,暂时没想好去哪里。
司机开着车子沿着酒店附近的路跑圈儿,缪蓝趴在窗边吹风,想睡觉,又珍惜难得的独处放松时间。
车载广播在作天气预报:“……今日我市最高气温达到二十八度,十月底这个温度还是比较少见的。”
“对,不过珍惜最后的温暖,冷空气将在本周五夜晚悄悄降临,温度满二十减十五,请市民朋友们注意防寒保暖……”
秋天了,缪蓝想。
她不喜欢。
车子开到了灵象路,速度明显慢下来。
灵象路两侧栽种着百年树龄的梧桐,是北宁有名的梧桐大道,来观赏的人络绎不绝。
沿着灵象路上去,是一处山林风景区,因为空气好景色美,附近开发了一个高档住宅区,叫郁金堂。
缪蓝和贺京桐当初订婚,订礼之一就是郁金堂的一处房产。
“师傅,就在这儿停吧,你把车开到郁金堂,我自己走一会儿。”
缪蓝下了车,跟随人群漫步。
包里手机震动,她暂时不想被打扰,切静音时,瞥到发消息的人,还是选择回复。
顾医生:【你的体检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走路不方便打字,手机举到下巴处,她回了句语音:“我刚回北宁,再宽限几天吧顾医生。”
顾医生:【你还敢喝酒?】
缪蓝惊讶:“这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那端没答,约莫也是知道今天的日子她必定要喝。
顾医生:【体检赶紧来做了。】
顾医生:【周末要降温,记得添衣。】
缪蓝停下脚步,回了个【嗯】。
起了阵风,枝头密叶哗哗作响悠然飘落,一片恰落到缪蓝的肩上。
她抬起手,轻拂的动作在一念之间变成拾取。
宽大的梧桐叶子覆于掌上,呈现由青到金的过渡色,细长的梗尚存生机,韧韧的有湿润气。
等到气温降下来,催生出梧桐大道金灿灿的风光,灵象路的观赏性将达到一年之最。
缪蓝不喜欢北宁秋冬季的寒冷,这样美好的景致总算一点慰藉。
脑子里思绪纷扰,在这条指向意义极强的路上,最终聚焦成了一个名字。
手机屏幕重新点亮,指尖往下滑,定位到一个头像上:风景照,她此时此刻身处的梧桐大道。
点进对话框,顶端备注没有改过,是对方的微信昵称:HE
面积有限的屏幕被频繁显示的时间切割成更小的块儿。
他们有交流,通常在三个对话来回内结束,时间节点大多是某个传统节日,或者某个重要亲友的生日或纪念日。
沟通送什么礼物,她决定,他出资。
在所有人看来,虽然他们还没完婚,俨然已是一体夫妻,尤其是缪蓝,对待双方家人礼数周到,从不出差错。
贺京桐在国外的这两年,她对外的态度始终是理解支持,说他也辛苦。
似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多年的感情。
但只有彼此知道,这段本应深刻又复杂的关系,因为他的不在,被极致地简化。
她当眼光精准的选品经理,他当痛快出钱的甲方爸爸。
合作关系,公事公办,干脆利落。
缪蓝觉得自己已经习惯的时候。
贺京桐突然要回来了。
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她真想喊一嗓子。
向前望,上山的路骤然变陡,可她自己选的,必须走完。
手指在屏幕上点触,消息发出:【什么时候回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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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马球俱乐部秋季最后一场娱乐赛,场上两队都是临时组成,来自一时兴起的诸位公子哥。
虽然技巧不如专业的马球队员,但观赏性毫不逊色。
B队的后卫之一一个反手后进球,第四小节七分钟恰好结束,场上一片欢呼。
贺京桐翻身下马,和队友碰了两下,约好晚上聚一聚,解下的头盔连同球杆一起交给场边的工作人员。
他牵着马溜达两圈,场外一个蓝头发女生小跑着追过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珍视的目光仔细端详贺京桐的五官,是越看越喜欢的意味。
“Henry,你今天没有戴眼镜,”蓝头发叫他的外文名,普通话并不标准,“但是你赢了!”
没什么逻辑的转折,意在说明他怎样都很棒。
贺京桐被饱和度极高的蓝晃了下眼,脑海中抓取她的身份信息,敷衍一句:“没戴。”
蓝头发上手,摸摸马鬃,“周末我爸爸过寿,你过来玩啊。”
马儿不习惯陌生的气味和触碰,打了个响鼻。
贺京桐扯住缰绳,对她这份邀请略感新奇。
蓝头发的父亲是当地龙头企业的老大,老狐狸于谋算,明里暗里给他使过多少绊子,养出来的女儿倒是个傻白甜。
他开口,听起来是玩笑:“我去了万一再把他气出个好歹。”
“怎么会?爸爸一向很欣赏你,也要我多多交朋友,他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但是我看他不顺眼。”
蓝头发被他的话惊住,几乎以为是自己汉语不精理解错了意思。
还要询问,一旁跟来的同伴了解形势,连忙拉住她悄悄说话。
马场湿润的风拂过,零星有几个词入了贺京桐的耳:engaged,fiancee,jerk。
还有反复出现的Miaomiao。
贺京桐待要离开,被蓝头发质问的怒音喝住:“Henry,你已经订婚了?你从没告诉我!”
她直白大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贺京桐比她更直白:“喜欢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算哪门子喜欢?”
“你——”
“我是个混蛋,二位刚才不是得出了结论。”他懒得再费口舌,牵马走人,“少陪,Beth——”
蓝头发气得冒火:“我叫Bella!”
后场休息区人来人往,贺京桐拿到自己的随身物品,勉强找了个僻静地儿坐下。
墨镜戴上,唇线一抿,有心来搭讪的,都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明显看出来,他现在不想理人。
手机上,来自缪蓝的信息刚刚送达。
两人从没聊过他要回国的事情,她会知道,他也并不意外。
总归这不是什么保密消息。
“跟谁呢在这儿聊天。”
贺京桐抬头,刺眼的日光被墨镜隔绝,来人也褪去颜色,是他朋友,纪云晔。
平淡的语气答道:“跟你妹妹。”
“谁又惹你了?”
“你妹妹。”
纪云晔把手里的瓶装水扔过去,“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水被接住,贺京桐把手机举起,屏幕顶端备注的“缪蓝”怼到纪云晔眼前,“我的fiancee,你的表妹。”
纪云晔:“……”
合着那不是个语气助词。
缪蓝是纪云晔姑姑的大女儿,不过姑姑离婚后又身故,纪家和缪家就断了往来,表兄妹之间自然也疏远,就连当初他们订婚,纪云晔都没出席。
贺京桐这两年孤家寡人地在国外,朋友对他已经订婚这事儿都没有实感。
纪云晔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难得有机会摆大舅哥的谱:“也没听你改口叫我声哥。”
“你好意思?”
“你好意思吗?两年不着家。”
“打抱不平?你们姓纪的还管得着姓缪的事儿?”
纪云晔确实管不着,但他就想掺和。
“嗳,我那妹妹多少人喜欢,你们俩订婚时多少人眼红,你倒好,一转眼跑了。”
“你有事儿没事儿?”
“桐子,我跟那边沾着亲,跟你带着故,将来都是一家人,跟哥交个底,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贺京桐摁灭手机搁到桌上,忽然坐得端正,要笑不笑地喊出一声:“哥哥。”
“……”
纪云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滚!”
贺京桐起身去更衣室,拨通秘书吴境的电话,“周六的航班信息发给缪小姐一份。”
“喵小姐……?”秘书对这个奇怪的指令短暂疑惑,职业嗅觉发挥作用,灵光一闪老板的未婚妻正是这个特殊的缪姓。
“好的老板,但是可能需要您告知我缪小姐的联系方式。”
秘书有事儿就得应,只能委婉地提醒老板这种行为属于脱裤子放屁:你们两口子的事,何必从我这儿走二手消息。
“算了。”贺京桐揉了下眉心,挂断前又吩咐了一句,“落地不用安排我的车。”
说话间,秘书把已经把航班信息发给了贺京桐,确认一句:“到时候缪小姐接您?”
“嗯。”
贺京桐重新点进和缪蓝的对话框。
HE:【周六。】
附加航班信息。
HE:【来接我。】
02.放鸽子
回到郁金堂时,天色已然擦黑。
小区内部的路灯刚刚点亮,缪蓝走得有些乏了,抬眼看到一幢幢错落排列的别墅,一下子分不清她住的八栋在哪个方位。
“缪小姐,嗳,缪小姐!”
身后有人在唤,缪蓝回头,开着保洁车的邹阿姨正跟她挥手。
“你回来啦缪小姐。”
“邹阿姨,好久不见。”
缪蓝在郁金堂住得不多,看中其绝佳的环境,一般周末或者休假会来住个两天。
物业管家她还不太对得上脸,不过机缘巧合,跟这位保洁邹阿姨已经很熟悉。
之前一位业主带孩子出来玩,经过邹阿姨的保洁车时孩子摔倒了,业主认为是邹阿姨的责任,要求赔偿并且开除她。
邹阿姨说不是她的原因,但监控没拍到,双方各执一词,差点闹到警察局。
缪蓝有一辆车恰好停在旁边,行车记录仪拍下了当时的情况,她留意到,便帮忙提供了一下。
最后证明是孩子摔倒只是意外,那位业主也不是不讲理的,道了歉,邹阿姨的工作保住了。
之后邹阿姨便常常感谢缪蓝,打扫八栋附近的卫生都是格外仔细,还不时给她投喂些吃的。
“缪小姐,八栋还要走好远咧,你穿高跟鞋累不累?上来,我送你过去。”邹阿姨挪挪屁股,座位空出大半位置,“我这车干净的。”
缪蓝正想有个车搭,大方坐上了三轮,“谢谢邹阿姨,正好我那儿也需要你帮忙。”
郁金堂背靠广阔山林,素有天然氧吧之称,徜徉在晚风中,倍感舒适。
“阿姨,能给我开一会儿吗?”
“这话说的,当然能。”邹阿姨松开右手,语气有种在溺爱她的感觉,“油门,我们这车开不快,你随便拧。”
缪蓝上了手,车子开起来还比不上一般人慢跑的速度,不过这种轻微的掌控感仍让她觉得畅快。
开到八栋的车库边上,里面除了两辆车,剩下的区域,靠墙整整齐齐码了两排未拆的快递。
虽然不常在这里住,但是缪蓝买的东西不少,物业代为签收,一攒就是一个小型快递站。
她尤其爱淘些漂亮的餐具和花瓶,每个住处都会添置很多。
易碎品的包装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对她来说,拆这些东西,是十分解压的过程。
对邹阿姨来说,拆下来的纸壳子塑料泡沫,是笔不小的外快。
邹阿姨的保洁车里什么工具都有,缪蓝每拆一件,纸箱子就被麻利地整理好,快递标签上的个人信息全部用酒精湿巾擦掉。
没一会儿,纸壳子摞得老高。
两人闲聊,邹阿姨说看她总是一个人过来,关心她有没有男朋友。
缪蓝摇摇头,开怀道:“一直都没有的,阿姨要给我介绍吗?”
“缪小姐,你跟仙女似的,没几个男的配得上你。”
这种话太好听了,而且邹阿姨的表情一点不掺假。
缪蓝也不谦虚,直白地高兴,“真的吗?”
“那当然,你心善,又有钱,住这么大的房子,要提防,很多男的都居心不良的。”
“那要是我居心不良呢?”
“你?你就没长那样的心,我看人不会错。”
邹阿姨把纸箱子扎起来,收拾旁边细碎的泡沫,“缪小姐,这个叶子是你的?”
是灵象路落到她肩上的梧桐叶,放在包里不知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不要了,阿姨,你一起收走吧。”
“上面还写着字呢,多漂亮,怎么不要了?”
邹阿姨觉得可惜,捡起来送到缪蓝眼前。
梧桐叶子上写着一个“蓝”字。
灵象路的美景造就了浓厚的文艺气息,人行道上有不少书画小摊。
缪蓝路过,见一个摊主似乎一直没开张,怯生生地打量来往的行人。
摊主跟她妹妹年纪差不多大,细看长得也有点像,她便动了恻隐之心,上前问能不能在梧桐叶子上写。
女孩很激动,说当然可以,专门调了墨。
又问她写什么。
缪蓝一时的兴致,没想到什么合意的诗词雅句,只说:“写一个蓝字,蓝天的蓝。”
摊主的字很漂亮,写完高兴地说开张第一单不要钱。
缪蓝扫了桌上的付款码,支付了九十九块钱,指着女孩的招牌“九九书画坊”说:“咱们有缘。”
写了字的梧桐叶子被她收进包里。
现在掉出来,她忽然又想不通这片叶子还有什么意义。
手机上,贺京桐说让她去接他,她还没回复。
拿不准他的意思。
要论感情,他们之间可以说半点没有。
他公事离开,公事回来,完全不需要一到机场就拉她上演私人的恩爱戏码。
但他行事向来在常理之外。
就像最开始,她以为贺家和缪家的联姻根本不会成功,因为贺京桐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
可是他答应了。
直接让她无路可退。
意外地,他又给了她缓冲:先订婚,他出国。
风平浪静的两年,缪蓝常常有错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的人生绑定。
偶尔来郁金堂住,才想起,这房子不是她买的,但因为利益的交换,变成她所有。
到现在,他要回国的消息也是不打招呼突如其来。
她的人生轨迹再一次被冲撞。
这一回,来自贺京桐的能量将影响她几何?
缪蓝接过邹阿姨递来的梧桐叶子,随手取了一个窄口的花瓶。
叶子卡在瓶口,就这么放着不管,不久它会风干,一碰便碎,上面的字迹亦不复存在。
如果想办法管一管呢。
她用酒精湿巾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指,酒精挥发带来凉意。
彻底干爽的时候,某些决定在心里夯实。
缪蓝拿出手机,回复贺京桐的消息:【好。】
周六一早,降温明显,天气阴沉,窗外落了满地的树叶。
缪蓝体检约在今天,早早来到了医院。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骤然变化,医院里人满为患,带孩子来的家长尤其多。
缪蓝原本打算先去儿科跟顾医生打个招呼,现在看来也不必。
一上午排队做检查,最后从CT室出来,终于全部完成。
手里捏着几张单子,未及细看,迎面有人唤住她:“蓝蓝。”
“顾医生。”来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缪蓝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不免惊喜,上前一步,“你还亲自来了?”
“刚好有空。”顾俊语递给她一瓶温热的奶茶,“先垫垫。”
“谢谢。”缪蓝没推辞,体检空腹一上午,她确实饿了,喝点甜甜的适合补充能量。
“你不是说奶茶不健康?”
“偶尔没关系。”
奶茶交换检查单,顾俊语扫一眼,即时出来的几项结果都没有问题。
“长高了?”
“好像是,一点五公分。”缪蓝两根手指比着奶茶吸管露出来的长度,“没想到,我都快二十五了还会长个子,你们医院的仪器不会骗我吧。”
“小孩子是会长个子的。”
缪蓝被逗笑,“你们儿科医生都是这么逗小孩儿的吗?”
走到一楼大厅,顾俊语看表,“跟我去吃个饭?”
“我得走了。顾医生,你不忙吗?”
他们认识十多年了,互相之间不存在客套,缪蓝这么说就是真的有事。
一顿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顾俊语大概也猜到:“去找你妹妹?”
“嗯,好久没见她了。”
除了堂妹缪依依,缪蓝有一个小六岁的亲妹妹叫纪幼蓝。
姐妹俩自小分别被养在祖父和外祖家,姓氏也不同,不过不妨碍感情好。
缪蓝最近太忙,今天好不容易空出来,几件事集中办完:上午体检,中午跟妹妹吃顿饭。
还有,下午贺京桐的航班落地。
司机打电话来说车停在路口,缪蓝跟顾俊语说再见,“帮我跟顾老师问好。”
“有时间来家里坐。”
“对了,顾医生,”缪蓝下了台阶,想到什么又回头,“体检这些项目能覆盖婚检吗?”
顾俊语迟疑片刻,“怎么突然说婚检?”
“也许很快了,我提前问一下。”
贺京桐回来,他们结婚就成了不可拖延的事情。
她不了解婚检的流程,如果包含在今天的项目中,不必浪费时间再做一遍。
顾俊语扶了下鼻梁的眼镜,给她解答,“婚检最好还是夫妻双方共同来做,有些结果你们都要知情。”
他又问:“你的……未婚夫,他要回来了?”
缪蓝点点头。
手机有来电,边接起边跟台阶上的顾俊语挥手再见。
顾俊语目送她出了医院大门。
室外的风呼啸,她的衣摆和头发被吹向一边。
她的步子始终沉稳不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是一抹亮眼的色彩。
一夜冷风吹,树木花叶凋零一片。
她柔软地抵抗,一直是,常开不败的那一朵。
缪蓝上了车,告诉司机改换目的地。
手机上是她妹妹纪幼蓝打来的电话。
纪幼蓝在本地上大学,原本隔三差五就回趟家,这周跟家里闹了矛盾,赌气一直没回去。
缪蓝的车开到她寝室楼下。
昨晚突然降温,纪幼蓝的寝室里连件厚衣服都没备,出来还是借室友的外套。
“阿姐,我们就在食堂吃吧,你体检空腹肯定早就饿了。”纪幼蓝亲亲热热挽着缪蓝的手臂,“我请客,我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
缪蓝没意见,正好看看她新校区的环境,去食堂的路上问她跟家里怎么样了。
她垂头丧气:“阿公还是不同意。”
纪幼蓝是天文专业,喜欢追逐一些难得的星象奇观,天南海北到处跑,这一回是要到沙漠里去。
家里人担心安全,始终没松口。
缪蓝不忍心打击她:“我也不想让你去,小九,你们去的几个同学都还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啊?”纪幼蓝难以置信,急得咳嗽,“阿姐,连你都不站在我这头,我就更去不了了。”
周末食堂学生不多,缪蓝没想到还能偶遇认识的人。
一个男生跑过来高声叫嫂子的时候,窗口排队的姐妹俩都被惊了一下。
“嘉树?”
“霍嘉树?”
仨人都认识。
霍嘉树是贺京桐的亲弟弟,和她们姐妹一样,一个跟父姓,一个随母姓。
缪蓝倒是忘了,他也在这所大学读书。
既然遇到了,便决定一起吃个饭,霍嘉树眼疾手快刷了自己的饭卡,说是请客。
他一口一个嫂子叫得熟练又亲热,纪幼蓝觉得很不顺耳,忍不住道:“我阿姐还不是你嫂子呢,”
“都订婚了怎么不是?”
“订婚又不是结婚,你哥还没过门呢。”
“我哥他——”霍嘉树气短一截,“我哥他马上就回来了!”
“他还知道回来啊?”纪幼蓝是有些替姐姐不平的,“他回来我阿姐就去退婚,你以后没有嫂子了。”
这俩人莫名其妙斗上了嘴。
霍嘉树落入下风,似乎也是觉得自己不占理,忽然改了称呼:“阿蓝姐姐。”
缪蓝:“……”
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你不当我嫂子也行,你就是我的姐姐。”
纪幼蓝听了更不乐意了,“我阿姐是我的,你不许叫。”
霍嘉树不恋战,一心只跟缪蓝说话:“阿蓝姐姐,我知道,这两年我的生日礼物都是你挑的,我哥才不关心我喜欢什么。”
“他……关心的,跟我商量过。”为了不伤小孩儿心,缪蓝只能骗小孩儿。
他们家也是父母早就离异,兄弟两个分别跟着一方生活。
不过贺京桐这个当大哥的确实不合格,对弟弟爱答不理的。
这话霍嘉树可愿意信了,再接再厉道:“那你别跟他退婚成吗?我就想让你当我嫂子。”
缪蓝:“……”
“吃饭吧,这事儿不用你们俩操心。”
吃完饭,鉴于纪幼蓝还是不肯回家,为免冻死在学校,缪蓝带她去买了几身衣服。
路过某个男装品牌时,缪蓝想到一会儿去机场,或许也需要给贺京桐带一件厚点的外套。
她挑了件不出错的黑色风衣,报尺码时,只记得他应该有一米八五往上。
导购推荐了一个尺寸,包好了带走。
回学校的路上,纪幼蓝靠在缪蓝的肩上,两人聊天,又提起了贺京桐。
“阿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跟姐夫结婚的话,我去找阿公,让他管。”
缪蓝在某一刻动摇了,问她:“你怎么让他管?”
“我威胁他,他要是不管,我就阳奉阴违,我去沙漠里不回来了。”
纪幼蓝话说出口也知道幼稚不可行,只能干巴巴地说:“阿公不会不管的。”
“我没有不想跟他结婚。”缪蓝摸摸妹妹的脑袋。
很小的时候,纪家也是争取过她的抚养权的。
她自己选择了父亲那边。
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
缪蓝转移话题:“你不让霍嘉树管我叫嫂子,你自己倒是叫人家姐夫。”
“啊?那怎么叫,我也不敢叫他大名。”
纪幼蓝其实挺怕贺京桐的,虽然也没见过几面。
不免又担心,在食堂里跟霍嘉树斗嘴的话,不会都传到他耳朵里吧?
回来的路程稍远,纪幼蓝说着话,渐渐支撑不住睡着了。
到校门口下车,缪蓝才发现不对劲,妹妹脸上的热不正常,好像在发烧。
喊了几声,她也迷迷糊糊的。
缪蓝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每当换季的时候,纪幼蓝就容易生病,刚刚在学校她就在咳嗽,这会儿越来越严重了。
好在学校附近就有家医院,缪蓝扶着人进去,医生诊断是流感,当即开了药吊水。
输液室里病人几乎满了,大多数都是小朋友,哭哭闹闹加上动画片播放的声音,动静很大。
纪幼蓝身上忽冷忽热,缪蓝寸步不离地守着。
药水滴得慢,不知过了多久,两瓶才吊完。
护士来拔针的时候,缪蓝拿起自己的包,里面手机的震动竟然将她震出一个激灵。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某件事。
哇,好久没有这种大祸临头的刺激感了。
她镇定地拿出手机。
屏幕显示,来自贺京桐的微信电话。
接通。
以不变应万变。
对面果然先出声:“缪蓝。”
分辨不出喜怒的一个称呼。
于嘈杂的环境中,仍然清晰有力地传递进她的耳朵里。
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声音,缪蓝觉得陌生,可这声音她分明听过。
她的反应始终迟钝,导致对面又叫了一声。
缪蓝终于应:“嗯……?”
机场贵宾休息室,工作人员一再向贺京桐确认来接他的车的车牌,“我们贵宾停车场暂时没有这辆车驶入。贺先生,机场这边给您备了车,可以随时送您出行。”
贺京桐长身立在窗前,打出去的第三个电话终于被对方接通。
亲口答应来接他的人。
放他鸽子的人。
传闻中温柔有礼从不出错的、他的未婚妻。
接通电话的声音,仿佛还在梦里。
贺京桐长时间飞行的疲累成功进化成不可思议和恼怒。
他摘下眼镜,按了按发疼的鼻梁和太阳穴。
声音压得越来越沉,问缪蓝要个交代:“你人在哪里?”
03.爸宝男
缪蓝很多年没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从贺京桐的语气里不难听出算账的意思,大概从没有人敢这样“耍”他。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航班落地已经四十分钟有余。
刹那回过神来。
缪蓝示意妹妹自己去接电话,走到人少的角落。
事已至此只能补救:“抱歉,我陪我妹妹在医院输液,忘记时间了。”
说着切出通话,对着输液大厅的电子显示屏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以免他误会是她出尔反尔找借口。
又问:“你回家了吗?现在在哪儿?”
对面没答,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简单的两个音节,缪蓝隐约品出了微妙的讽刺感。
“我在哪儿?”反问的重音落在“在”字上,微妙变成不妙。
“我在机场流浪。”
“……”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在哪个机场?”
“……”
哪还有接下来。
缪蓝以为这通电话是秋后算账,起码他已经上了车在路上。
实在料不到,他竟然有耐心一直在机场等着。
衬得她错处更大。
“抱歉。”立正挨打才是有效认错,缪蓝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不应这个差事,“我现在过去也要耽误你的时间,机场那边应该能给你安排车吧,或者我给你叫个车。”
她打开一个叫车软件,“你回哪个家?”
贺家那边,还是他自己的住处?
……不能去郁金堂住吧?
缪蓝等着他回应,听筒里一直没声音,试探地叫他:“贺京桐?”
突兀的机械“滴”声在耳边扩散,通话突然间断了。
她愣了一下。
回拨两遍,都没被接通。
这是气得不想跟她说话了?
缪蓝自认认错态度良好,不过多苛责自己。
他一个成年人,总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办法,单凭他姓贺,机场都得拿他当大佛供着。
她先去顾好妹妹。
机场贵宾停车区,一辆迈巴赫等待许久。
门旁司机立着,见到来人,上前接过行李箱。
贺京桐打开右后车门,手搭在车顶,语气里满是新鲜:“爸?您这是路过,还是特意候着我呢。”
贺维君看向两年没见的儿子,神色和语气都无波无澜,“上车吧。”
“您自个儿回去吧,我还这儿等人呢。”
机场的人说接他的车到了,他还寻思缪蓝在电话里演什么呢。
结果蓝色路虎变成黑色迈巴赫,是他老子亲自来送父爱。
“你还要晃荡到什么时候?”
“您没怎么变啊,专.制惯了。白头发染得挺精神。”
“打算住机场?我看你等再久都是活该。”
“活该这不还有您兜底吗。”
干耗着也没意思,贺京桐被停车场寒冷的风催上了车。
贺维君吩咐司机开车,车内温度适宜,谁也没起父子团聚的头儿。
贺京桐非让缪蓝来接他,为的就是不跟他爸碰上。
回国第一天,不管是去公司还是跟狐朋狗友鬼混,他奶奶都能一个电话把他叫回家。
惟有跟缪蓝在一起,打着“培养小夫妻感情”的旗号,奶奶才会体谅,他爸也能客客气气地容他两天。
这位他即将要娶的老婆,在他们家风评一向超高。
比如现在,他爸不关心他累不累,只让他抓紧去缪家赔罪。
“两年我给你圆了多少回,蓝蓝给你圆了多少回,你能娶她,烧高香吧你。”
“我又不是进去了用你们圆。”
联姻的条件明明白白摆在那儿,利益交换,感情无关。
他在海外两年,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替姓贺的以及姓缪的创造价值。
搞什么面子工程。
“进去了好歹有探视的流程,你呢,你有一天是想过回家的?”
“爸,”贺京桐交叠的长腿换了个方向,视线落到窗外,“要不我直接跳车吧。”
车内再次陷入难言的沉默。
上了父亲的车,目的地就容不得贺京桐选。
车窗外的道路渐渐有熟悉感,北宁似乎没怎么变。
他看够了,又主动说话:“手机没电了,您的借我使使。”
“没电充电。”
“再耽搁一会儿,高香也烧不起来了。”
副驾坐着贺维君的秘书,闻言回过头来:“小贺总,我这儿有备用机。”
“我爸还防着我?难道新给我找个后妈?”
宽敞的后座足够贺维君踹过来。
要不是顾念外人在,贺京桐绝对要挨一下。
手机代替那一脚,砸了过去。
贺京桐没什么诚意说声“谢谢爸”,试了下密码,还是他亲妈的生日。
老了老了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通讯录往下滑,他妈霍清歌的大名赫然在列,点进通话记录,半个月前有一通。
哦,是小混蛋霍嘉树得什么奖那天。
贺维君余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还不知道你回来?”
“那没有,”贺京桐抬头,笑得假,“我跟我妈比跟您亲多了。”
实则他跟谁都不亲,但是气人有一套。
贺维君的脸色果然拉下来,“那你瞎翻什么?”
“这不还没翻到吗。”拇指继续滑着屏幕,贺京桐指着一个备注“蓝蓝”的号码,“这是您儿媳妇吗?”
“号码你不认得?”
“还真不认得。”
贺京桐拨过去,对面可比接他电话时干脆多了,刚一通收获一声温和恭敬的“贺叔叔”。
他没出声,对面疑惑地又叫了一遍。
难说有没有故意的成分,总之他自报家门时心情好了两分:“我是贺京桐。”
那端沉默两秒,再开口风格突变成带刺玫瑰:“你还在机场流浪?”
贺京桐听着反倒舒坦,“手机没电了,在我爸车上。”
算是解释为什么突然挂断电话。
缪蓝“哦”一声。
他看着贺维君,懒懒的眼神,有挑事儿的感觉:“我爸多爱我。”
言外之意,你不来接我就是不爱我。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他非要点破。
电话这边,缪蓝刚从纪家出来。
纪幼蓝生病,倒愿意回家了,说是方便装可怜,缪蓝便把人送过去。
她没多待,离开的时候,正赶上纪云晔回家。
车子错开,后车窗降下,双方打了个招呼。
“小九又闯什么祸了?”
一般情况下,缪蓝来纪家,都是以纪幼蓝搬来的救兵身份。
缪蓝解释:“没有,她发烧了,流感。”
“这下好了,她那小身子板,还嚷嚷着去沙漠,爷爷能答应才怪。”纪云晔乐于看妹妹笑话。
又关心道:“桐子不是下午的航班,没去接?”
“你也知道他的航班?”
“知道啊,我们几个朋友原本想给他接风,他说先跟你回家。”
贺京桐原话是“跟你们有什么好聚的?我跟我未婚妻培养感情。”
这下人都没见着,还培养什么。
纪云晔暗道稀奇,贺京桐被放鸽子了,还是他临时又改主意了?
他试探一句:“为小九耽搁了?”
缪蓝:“是我的问题。”
“挺好。”纪云晔幸灾乐祸,“**他的威风,也就你办成了。”
心底不妙的感觉开始扩散,她问:“这事儿……你们朋友之间不会说吧?”
“我已经说了。”
他低头在手机里捣鼓,广而告之:“贺大少回国第一集:无人接机,众叛亲离。”
缪蓝:“……”
司机开车离开,缪蓝在车上再次联系贺京桐,还是没有结果。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他的秘书或者机场那边,贺维君的电话就打来了。
贺京桐绝对是心里有气,故意捉弄她,叫“贺叔叔”是,说爱不爱的,也是。
她当作没听懂,说不定贺维君也在听着这通电话。
“贺叔叔接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爸让我去你们家赔罪,蓝蓝——”
他又是故意的。
这个称呼他从没叫过,他们之间远没熟到这个份儿上。
“我想我最应该跟你赔罪。”
十足绅士的话语,可是味儿不正,就显得阴阳怪气。
缪蓝握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总觉得他会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话,可是她没办法左右。
她也更加确定,贺维君就在一旁听着。
她没去接他,让他不痛快。
他父亲去接他,他好像更不痛快。
方才“我爸多爱我”的爸宝男发言,明显讽刺意义居多。
这通电话的意思,似乎他要把账算在她头上。
他们父子关系她不愿意掺和,也管不着。
“今天是我不对。”缪蓝将话题引到能管得着的人身上,“贺叔叔是不是带你回奶奶家?”
“不,我去找你。”
绅士演得差劲,强势直白才是贺京桐的本色,他的口风是完全的不容反驳。
缪蓝的注意力被攫住,意志只剩乖乖听他说话的份儿。
“回我奶奶家,她也是拉着我算结婚的黄道吉日。”
“蓝蓝,我看最吉利的日子就是今天。”
如同控制不了他说什么,缪蓝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心跳的速率。
假的,什么吉利。
今天变天,今天他被放鸽子。
倒霉他要拉个垫背的。
“民政局还没下班吧,我去找你,咱们立刻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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