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历险记（二）

“亲爱的雪莉姑妈：

得知姑父去世的消息我深感悲伤和惋惜。这世上再没有像他那样外形凶如猛兽而内心善如婴儿的人了。谁能相信一个一生经历过那么多狂风暴雨的人在内心深处还能完完整整地保留着一座那么美丽而圣洁的伊甸园呀！而那座花园里自始至终只为一个人存在，那就是你，我的姑姑，亲爱的、真诚的、善良的雪莉·贝福罗那女士！虽然我也是那里的常客，但您却一直是那里的主人。如果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做至死不渝，那就是他对您的爱。说起这个，又是多么让人潸然泪下啊！曾经的埃及总督——邪恶的萨瓦尔公爵穷毕生之力都在寻找的古埃及第十二王朝法老的藏宝图，里面记载着的最珍贵的东西现在就静静地躺在您留在都灵庄园里的保险柜里，而那份藏宝图所记载宝藏的一半——现在已经化成了诺亚方舟城，默默地保护和祝福着您和这里居民的一切。如果不出所料，我一定会在那里借住我的下半生，那里除了您无微不至的爱，还有我在阿姆斯特丹的家里永远都看不到的晴天。

啊！姑父生前是多么热爱品尝烈酒呀！世上少了一个那么懂酒的人，鹿特丹美酒一半的芬芳也都随他而去了。如果不是他，我还真不知道父亲大人经营着那么多大酒窖，而且据说还是祖父留给他的，真的是这样吗？甚至您还是现场的见证人，如非两个叔父都说起过这件事，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么多酒都送给了一个酒鬼，那真是对酒无情的浪费。

可怜的姑妈，这下伊甸园里只剩下您一个人了。或许此时此刻，您最想听到的是姑父的安慰吧！但他不在了，此时此刻，就由我陪您聊聊天吧！关于生死，他从来没有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谈论过这个话题，据我所知，从来没有过。包括姑妈您。这就是他的天性，我最欣赏的地方。但奇怪的是，如果有一把刀、一支枪或者一支弓箭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紧紧盯着那些东西，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在盯着那些东西看。没有害怕和欣喜，悲哀和愤怒，只是在目不转睛地看。直到别人把这些东西拿走或者藏起来为止，他会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许这就是他身上最不同寻常和最难以理解的一面吧！我甚至相信他的动作如果持续那一定会发生某种魔法或者奇迹。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关于生和死，他有些深沉的看法。这或许能给您以少许的安慰，即使收效甚微，也大概能暂时转移一下您的悲伤和注意力。他说，他觉得这世上没有生和死这种东西。试想，没有人能向活人证明死后的世界存在而能向死人证明活人的世界存在。活人的世界没人死过，而对死人来说，谁又是活着的呢？这都是任何人都无法验证的事，极其荒谬，但却就在眼前，真实不虚。如果事物对立到如此程度以至于永远都无法相互沟通验证的话，那或许对立本身这个想法就是荒谬的。他宁愿相信两者之间的界限根本就不存在，也不愿相信生和死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永远水火不容。“生”和“死”只是“我们”这种事物的两种状态，“我们”本身只是另一种事物。就像冰跟水一样。

然后他说，“我们”这种事物永远存在，既没有活着，也不会死去，也正是由于“我们”的永恒不灭，才显得这个世界青春易老，韶华易逝，妙龄少女忽成期年老妪，赫赫威名眨眼便成千年往事，明明过去、现在、未来都挤在眼下的这一秒中，却又被人分割了界限，永远互不相同，老死不相往来。他讨厌这些界限，尤其厌恶这些概念，还有社会的等级制度，他说这样一来人类便永远离开了真相。听听姑妈，这多有意思！

然而接下来我认为才是最有想象力和深度的，他猜测，人其实是神的遗体。他说在神界正在爆发一场大战，每有一位神祇陨落，他的灵体便会附着在地球上，从地表抓起一堆物质来形成他暂时的肉体，等到这个肉身消失，他便会再次返回神界，同胆敢侵扰神界的凶灵作战。所以姑妈，您大可不必悲伤和痛苦，姑父现在已经返回神界，同那些最邪恶的敌人打仗去了，而他的所作所为，将是这个宇宙中最为光明正义的。

不管您相不相信，这些说法他都是经过认真深思熟虑的，而我也是认真相信着的。这是他一生的秘密，借此机会，正好将它托付给您吧！也许这真的就是伊甸园里的秘密。

姑妈，不要难过，您还有我。我会尽快结束当下的行程，回国看您。爱您和您爱的侄女，此致——

1789年8月22日

西莉老姐们儿：

上一封信刚发出去没多久，我就又开始想你了。

克里斯缇亚娜

1879年8月22日

老波菲：

快来猜个谜语，一个在西西里岛的刽子手挥舞手中的斧头，一个远在法兰西的罪犯却人头落了地。

克里斯缇亚娜

1789年8月22日

亲爱的本菲娜：

近来可好？从你来信的频率和回信的间隔来看，你已经深陷家族的角色无法自拔了。事务缠身吗？这是一定的。奥兰治家族的王孙，拿*伯爵的后人，年纪轻轻的你就要担起多少重责大任啊！况且你还有几只波斯猫要养活，它们发起疯来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再加上我们这些狐朋狗友的打扰……啊，真不敢想象你眼下的处境。我们都曾经梦想在温克公爵的后花园里度过一生，并且永远不会长大，然而谁又能抵得过成长这件事呢？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花园的时候，它正在被拆除，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将要兴建起一座阿姆斯特丹银行。仅仅只是为了回忆，我今后也要参观一下这里，希望这里的经理没有说谎，他说这个地方的美好程度将难以想象。

本菲老姐妹儿，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然而一眨眼之间又突然忘了。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开始为家族效力了，而我却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正在满世界游荡。我正在前往意大利的路上。也或许到不了那里就回去了。在此期间，十分热烈地盼望能收到你的来信。不过你那么忙，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事吧！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假期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会登门拜访，带着纯纯的友情和美美的祝愿，以及一份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想你的克里斯缇亚娜

1789.8.22

法兰西斯伯爵：

冒昧陈情，谨以我本人名义向您家族及您本人尊上致意，未曾晤面，实属叨扰，去信乃是告知贵公子在瓦雷泽因被怀疑偷坟盗墓而身陷囹圄，执事者称要将其押至米兰交于大公判决处理，届时意大利境内各处同类案犯将被集中处刑，梵蒂冈教室成员亦将同步参与。听闻您本人现在苏黎世疗养，距此不日可至，特以此信告知，盼营救及时。

克里斯缇娜·贝福罗那

1789年8月22日

尊敬的范·塞巴斯蒂安医生：

您所需药材业已备齐，已着专人往返，应不日可至。随行所带香水因中途折转迁徙不幸遗失大半，现只剩两瓶随身携带，不日将用完，甚为可惜。非常期待您的新作品，如不孚所望，我将携其面见国王陛下，并向其隆重推荐。

在此还有一事须向您求教，身体的病痛可喂以药材快速治愈，那么灵魂的伤口又以何法可以尽速愈合？我知道越是坚硬的事物，一旦裂开便永难复合，例如石头；而越是柔软的事物，任你如何截流断续也不会留下任何分开的裂痕的，例如流水，那么灵魂又是何种事物，又该如何医治呢？望以您平生渊博所知，不吝赐教。

再次祝您新作大成，特盼，特盼。

克·贝福罗那

1789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