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1968年11月5日,从长春市第三中学初中毕业,到吉林省长岭县新风公社风水大队二小队下乡插队落户。这是作者第一次“骑马”的经历。
本文作者,1990年参加全国统一考试,获得律师资格,现为吉林实正律师事务所主任。
骑马
1968年11月16日,
星期六,农历九月二十六
下乡到长岭县新风公社风水大队二小队,已经是第11天了。这些日子,庄稼都已经上场,只是还没有上大冻,所以,真正的打场活计,还没有正式开始。
尽管已经是初冬,然而天气还不算太冷。生产队借这个机会给社员们放假,让大家去搂柴火,准备一年的烧柴。
我们知识青年由于是借住在社员家里,不用自己做饭,也没有地方堆放柴火,所以,这几天闲着没事干,只好在屯子里无所事事地闲逛。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从我们东风水屯子经过的大马车。车老板儿在屯子里唯一的一口水井,给马饮水的时候,我们上去搭讪。一打听,那几个车老板儿说:他们是八十八公社的,这是去太平川粮库送小杂粮回来,今天晚上要回到八十八公社去。
我们四个男同学,早就想离开这个小屯子,到外面的大世界去溜达溜达,听说有顺路的大马车,于是大家根本就没有多想,就和那些车老板儿聊了起来,绕来绕去,问他们能不能让我们捎个脚儿,搭个车儿,带我们去八十八公社看看同学?
车老板儿们听说我们要到他们八十八公社去看同学,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我们便坐上了大马车,一路顺风地去了八十八公社。当天晚上,顺利地找到了我们班的另一个集体户,并且,在那里吃了晚饭,住了一宿。
尽管大家只分开了11天,就如同久别重逢一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八十八号公社是我们初一六班的三个集体户之一,那一天这个集体户张维范、吴高树、齐大陆、王立刚、隋学杰、祝连军、张宏岐、赵晓丹等8个男同学,可能都在家。
晚饭后,我们十几个同学,躺在农村干打垒土房子里的南北两铺大土炕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一直聊到了什么时候?
我们班这一次下乡,一共分成了三个集体户,分布在长岭县的三个公社:从东到西,分别是:前七号,八十八和新风公社。
前七号在长岭县城西南,离我们下乡的新风公社有一百多里地,又没有顺路的大马车,没有办法到那里去。这一次,只好望路兴叹,暂时作罢。
1968年11月17日,星期日,农历九月二十七
早上,我们四个人依依不舍地和我们班八十八公社集体户的同学们告别后,便顺着来时的路,开始步行往回走。
30多里地的路程,来的时候,是坐着大马车,也没有感觉到有多么远,现在,要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还真是不容易。特别是走在四十六泡南侧的沙坨子上,一步一个沙坑,就像踏在就像踏在棉花包上似的,真是举步维艰……
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年轻,又是一边走,一边玩,也没有觉得太累。
要走到我们生产队的东窝棚的时候,我们看到了生产队养的几匹马,正散放在沙坨子上面的树丛中吃草,周围没有人看管。
不知道是谁提议:“咱们这样步行往回走,多累啊!如果能骑马回去,该多么好啊!”
这个提议,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相应。
但是,我们这些人,从来都没有骑过马,要说没有骑过马,也不十分确切,我们小的时候,在公园里,都骑过电动的木马。
然而,眼前的这些马,都是活蹦乱跳的高头大马,我们谁都没有骑过。而且,这些马既没有戴笼头,也没有马鞍子,是名副其实的光腚马。
我们能捉住它们吗?
就是把它们捉住了,它们能老老实实地让我们骑上去吗?
骑上去,它们能听我们的指挥和摆弄吗?
如果真的从马上摔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所有这些问题,在我们这些当时只有16、7岁的毛头小伙子们面前,都不是任何问题。
于是,我们悄悄地摸到了我们生气队的东窝棚,没有和看窝棚的老头儿打招呼,更没有敢到窝棚里面去喝水,而是悄悄地摸到了马棚里,在马棚里面到处找马笼头……
没有找到马笼头的,就干脆找了一条长长的麻绳子……
我们回到了正在沙坨子上吃草的那些马跟前,每一个人,找到了一匹自己相中的马,蹑手蹑脚地靠近,再靠近……
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这些马比我们原来想像的老实多了,它们既没有躲开,也没有叫,而是乖乖地让我们抚摸,顺从地让我们给戴上了马笼头。
事情居然如此地顺利,根本就没有用我们费多大的劲儿,我们四个人,就都牵上了一匹马。紧接着,我们找了一个有坡儿的地方,翻身上马,美美地骑了上去。尽管我们四个人,都是第一次骑马,但是,我敢肯定,每一个人对于骑上高头大马遛一遛,玩一玩,痛痛快快地跑几圈,早就垂涎三尺,蓄谋已久。因为,每一个人在上马之前,都没有忘记折一根儿长长的柳树条子,当作马鞭子。
第一次骑马的感觉,真是美极了……
我们四个人,骑着自己选中的宝马良驹,一会儿冲上高坡儿,一会儿跑下深沟儿,一会儿你骑着马,呼啸而过,尽情撒欢;一会儿我纵横驰骋,跃马扬鞭,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后边……
我们都是第一次骑在真正的高头大马上,比在公园里面,骑那些只能一上一下转圈的电动木马,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尽管,没有马鞍子,没有马鞭子,没有弯弓,没有钢枪……但是,我们都像是真正的骑兵一样,趾高气昂,耀武扬威……
初冬温润的太阳,毫不吝惜地放射出它灿烂的光芒,给路边的杨树、光秃秃的沙丘、辽阔无边的芦苇荡,都镀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金色,还给我们带来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
初冬的风,就如同柔和的纱绸,轻轻地抚摸着我们红彤彤的脸,暖暖的,舒服极了。
就这样,20多里地的路程,我们骑在马上,不到一会儿功夫,就跑回来了。
眼看就要到我们生产队所在的东风水屯子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们偷着骑了生产队的马,我们只好在屯子东边的树林里,意犹未尽地下了马,把那些马的笼头盘好,并且,把它们往回赶了很远,才恋恋不舍地与它们挥手告别。我们往集体户借住的老乡家走的时候,刚才骑在马上的那种舒服和豪迈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发现,自己怎么不会走路了,竟然不知道应该先迈哪条腿了?
特别是臀部的中间部位,有一种灼热的刺痛感觉。
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这样,仔细地看了看他们三个人,也全都和我一样,两条腿拉巴拉巴地走着,就像那群在水泡子边上的鸭子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
第一次骑马的风光和惬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四个人,怎么都这样走路了啊,真是好奇怪啊!或许,这就是嘚瑟的代价吧?
要走到我们集体户男同学借住的老王队长家的时候,我们都尽力装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挺起了胸脯,绷直了双腿,迈开了轻松的脚步,嘴里面还哼起了当时非常流行的革命歌曲: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但是,吃晚饭的时候,屁股一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却感觉到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我们只能斜着身子,歪着屁股,勉勉强强地胡乱吃了晚饭。
其他的同学问我们:“你们四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站没有个站相,坐没有个坐相,还都龇牙咧嘴的,这模样怎么都是怪怪的啊?”
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只好敷衍地回答:“我们没有怎么的啊,这一趟外出,来来回回,走了将近80里地的沙坨子路,可真把我们都累坏了。”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是身上的确非常难受,一阵一阵莫名其妙的疼痛,让我们终于没有办法再忍受了。是啊,我们第一次骑马,怎么就这个样子了?这到底是怎么的了啊?
晚上睡觉前,我们只好就着微弱的小油灯,互相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真的让我们担心起来,那个疼痛的部位,红了,肿了,油烂了,已经破皮了,看来这一宿,只好趴在火炕上睡觉了。
1968年11月18日,星期一,农历九月二十八
早上起来,那种火烧火燎灼热的疼痛感觉,已经减轻了许多。但是,走路和活动还是不太方便。
吃早饭的时候,给我们做饭的那个老于头儿,终于看出了点端倪儿,他眨巴着几乎迷成了一条缝的小眼睛,神神秘秘地问我:“怎么样,骑马的感觉,非常舒服吧?”
我答非所问地回答他:“你以前骑过马吗?”
老于头儿不无炫耀地大声告诉我:“我年轻的时候,骑的那可是金鞍大马,经常走南闯北,辽宁,内蒙,黑龙江,哪里没有去过啊?你们骑那些光腚儿的马,连个马鞍子都没有,更不要说脚蹬子了,怎么连一条破麻袋都没有铺上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实实惠惠地压在马背上,心里舒服,脸上风光,屁股不好受吧?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老于头儿一边说着,一边不无得意地向我眨巴着他的小眼睛。
还没有到中午歇晌儿的时候,整个屯子都知道我们四个长春来的知识青年,骑马被铲了屁股的事情了。
许多老乡来看我们,一阵阵的嘘寒问暖,东拉西扯……
我们心里十分清楚,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要来看我们笑话的。
有的人居然毫不见外地要给我们当场验伤,准备对症下药,给我们开药方。
我们当然不能在他们面前掉链子,更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有些热心人,还自以为是地给我们出主意,开起了药方。
有的人让我们,抹点灶坑里面的草木灰儿。
有的人让我们,找点艾蒿熬点水,洗一下。
有的人还说:抹上一点*两个月的猫尿,一抹就见效。
更有甚者,还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们,用唾沫儿和上烟袋油子,涂抹在患处,药到病除,百试不爽。而且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他某年某月某日,骑马把屁股铲了,就是这样弄好了的。
说得神乎其神,云山雾罩,让我们将信将疑,不由自主地有了要试一试的冲动……
我们心里清清楚楚,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归根结底,都是要看我们的笑话。
正在我们为自己的屁股担惊受怕,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坏消息,又传过来了:东窝棚看马的老头儿,托人给王队长捎信说:生产队在那里放养的马,昨天晚上少了四匹,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回到马圈。
我们四个同学听到这个消息,吃惊不小,坏了,那些马昨天傍晚,可能是没有顺原路返回,很可能是走丟了,或者是半路被别人给牵走了,这可怎么办啊?那可是四匹马啊!我们这一次,可是惹祸了。
这样想着,我们早就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光担心和害怕又有什么用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骑在马上,嘚瑟的那个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些不利的结果啊?
我们四个同学,都摆出来一幅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架势,就等着生产队的领导们,来找我们算账。
屁股上的疼痛,这个时候早已烟消云散,我们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等待着……
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人来向我们四个人兴师问罪。
就在这个时候,东窝棚看马的老头儿,又托人给队长捎来了信:那四匹马,在中午的时候,都已经如数回到了马圈,毫发无损,完璧归赵,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虚惊一场。
那个时候,既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出门儿基本靠走,联系完全靠吼。交通和通讯都非常落后,生产队和东窝棚之间,距离有20多里地,都是靠过往的马车和行人捎话儿,来进行沟通,传达消息。
那四匹马,居然一匹也没有走丢,真是谢天谢地,谢谢这些有灵气的宝贝马儿。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们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四匹马居然都这么懂人语,通人气,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恶意,只是出于小孩子的贪玩和好奇,想骑着马儿溜达溜达,嘚瑟嘚瑟而已……
我们四个人,就如同被特赦了一般,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看天天蓝,喝水水甜,屁股上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也就随之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这就是我们下乡后,第一次骑马的经历,真是一波三折,回味无穷啊!
后记: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我到风水大队所在地的西风水屯供销社去买东西,一个穿着蓝布大褂的男售货员,还饶有兴趣地问我:“听说你们长春来的知识青年,骑马玩的时候,被那些光腚马,把屁股铲破了。你们是用什么药膏,治好了的啊?这样的药膏,好不好买啊?”
我不容置疑地回答他:“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啊?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疑惑地说:“你是新来的吗?这件事情,咱们整个风水大队,哪有不知道的啊!”
我没有兴趣再和他掰扯,看到他又去接待其他人,我就不辞而别了。
其实,这件事情,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在我们整个风水大队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全大队男女老少,上到没牙的,下到穿开裆裤的,没有不知道的。
那个时候,农村没有秧歌,没有戏,业余文化生活,非常枯燥,于是,老乡们就自寻乐趣,三吹六哨,胡诌八扯,特别热衷于传播小道儿消息,什么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八只眼,都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我们这些从省城来的知识青年,自然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目标。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刚来没有几天的知识青年们,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和谈论的话题。
我们骑马的事情,后来,更是被传得天花乱坠,血的胡拉的……
有人说:长春来的知识青年私自骑生产队的马,连条麻袋都没有铺,把整个屁股都铲烂了……
还有人说:那几个骑马的知识青年,齐刷刷地趴在房东家的大火炕上,集体晾了三天三夜的屁股,白白胖胖的,好晃眼睛啊!就好像他们亲眼看到了一样……
还有人说:为了治疗被铲破了的部位,知识青年,专程去长春弄来了骑兵部队的专用药,抹上了才能下地……
更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说:那几个长春知识青年,尽管是第一次骑马,但是功夫了得,身手不凡,骑在已经搂圆了的马上,都可以百步穿杨,指哪打哪……
这件事情,尽管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了,如今每当回想起来,那一幕幕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然而,由于时间毕竟已经十分久远,我的叙述可能有许多疏漏和错误之处,为此,请亲身经历过的各位老同学,不吝赐教,批评指正!
特别是当年和我一起骑马的其他三位老同学,如果你们能看到这篇文章,并且,还能回忆起当年咱们一起骑马的那些情景,欢迎你们能帮助我,把某些细节,补充得更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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