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条大河,最宽的河面有四五十米宽,具体有多深我至今不知。那是一条经年不停歇的河流,从我记事儿起,它那不紧慢的流水声就成了我童年里一支永恒的歌。
家乡的冬天很冷,可不管每年冬天有多冷,也不管大河其他的地方是否已经结冰,最宽的河面一定会有流水,哪怕听不见水声,但走近了就能看见轻轻涌动的水流。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年的春节雪下得特别大,家乡的山是白的,田野是白的,房屋是白的,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玉树琼枝,那个场景极容易理解什么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样的大雪,第一次让大河最宽的地段也结上了厚厚的冰,整条河流像沉睡的婴儿,水面变成了冰面,冰面最上面一层晶莹剔透,若是用石头敲击,就会在透明的冰面下面,炸出如烟花般的雪花白来。
大雪下了多久不记得了,大河什么时候结了厚厚的冰也记不清了,能记得清的就是,大河的水面上成了全村人的乐园。
正值春节,农人们还没有农活可做,孩子们还没有开学,村里许多人都聚集在冰面上玩乐。大人们在冰面上踢球、骑自行车,小孩子们在冰面上滚铁环、打陀螺,那场景从天亮上演到天黑,笑声、喊声、骂声传遍了村里每家每户。
我们家父母管得严,夏天不让下河游泳,冬天不许下塘溜冰,每年家门口水塘里结冰时,我们姐弟只能站在塘埂上当观众,心里有一干个、一万个蚂蚁在跑,也只能咽几口唾沫。偶尔下到冰面上滑几下、摔几下,也会被父母的喊声“揪”上岸。
看着大河冰面上那被各种物件划出的一道道痕迹,我除了心里痒痒,更是成天想着如何伺机下冰场。
机会说来就来,村里有人家办红喜事,父亲作为“主事儿”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母亲作为那家接新娘子的人,接到新娘了后就一直得陪在新娘子身边,直到酒席结束。
我知道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唯一机会,若再不抓紧去大河上溜一次冰,估计过几天天气转晴后,大河上的冰立刻就要融化掉了。
趁着全村大部分的大人都去那家吃喜酒的时候,我开心地站在大河的冰面上,开始了我所能想到的各种玩耍。
我像男孩子那样在冰面上滚铁环、打陀螺,又像女孩子们一样在冰面上跳舞、转圆圈,跟小伙伴们一起在冰面上赛跑,会在离赛跑的终点时,突然下蹲或者双膝跪在冰面上,任惯性将小小的身体快速推向终点。谁也不在意到底是谁最先到达的终点,我们享受的是“滑冰”的过程。
玩了那么多冰面上的“项目”还觉得不够,我还大着胆子找比我大的人借自行车骑。一个刚刚学会“踩三角”的小女孩儿,推在一辆“二八”自行车,光是在冰面上行走就已实属不易,小小的我却非要逞能在冰面上驾驭自行车,后果可想而知,当然是不停地摔倒了。
自行车的主人心疼自行车,又担心我和自行车不停摔倒会把冰面砸穿,所以不再借给我自行车了,我看着冰面上被我砸出来的白色裂痕,心虚地看了一下正在欢乐玩要的人们,立即加入到其它的玩乐中去。
“姐姐。”人群中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抓住时机来到了冰面上,我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从弟弟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弟弟是全家人的宝贝,不能有任何一丁点儿的闪失。
我让弟弟赶紧回家,冰面上不是他玩的地方,弟弟却反问“为什么你能来玩?”好吧,反正父母此时没空管我们,我也就懒得管弟弟了,觉得多管一下弟弟就是多浪费了我们玩耍的时间。
正当我和弟弟在冰面上开心地飞起的时候,旁边的小伙伴惊恐地对我说“快看,你爸来了。”我和弟弟一听,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扭头看到站在河边的父亲,阴沉着一张英俊的脸,却传递给了我比冰还冷的气息。
父亲一句话都没说,不看别人,也不看弟弟,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从冰面上站起来,牵着弟弟的小手,慢慢从冰面的中心走向了父亲。
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直到我们走上岸,父亲才挪动脚步,接着又抬起了他的手。父亲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还是眼都没有看弟弟,只是一只手拎着我的耳朵,将我从大河边上,一直拎回了家。
弟弟一路小跑跟着父亲的步伐,我一路上双脚离地,被父亲“拎”回了家,当时我想:估计耳朵要被扯掉了。后来才知道,父亲是一手拧着我的耳朵,另一只手抓紧了我的胳膊,将小小的我提着回家的。
到家后,父亲让我们跪着,然后又去那家忙乎喜事儿去了,我和弟弟则坐在自己的后脚跟儿上,相视一笑,接着便热烈地讨论起来溜冰时候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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