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现时小孩拥有矜贵的玩具，我童年时随手一条木棍儿、一块铁片儿，都可以玩个不亦乐乎。
咱们童年，可没有现时小孩那么骄纵、幸福。他们是父母心头肉，拥有矜贵的时潮玩具，咱等是弄堂小屁猴，随手掂来一条木棍儿、一块铁片儿，都可以玩个不亦乐乎。在上海时，我终日跟弄堂小儿伴一起玩耍，玩啥呀？玩打架咯！十来个孩子，分成两队，我带一队，小兄弟金标带一队，每天在弄堂对阵厮*，互掷石子，或弹叉子，拼个你死我活。玩这种游戏，万分危险，易生意外。一回，我中了头彩，脑背穿了个小洞，鲜血直冒，邻居大娘吓得放声大叫：“要死快哉，快点报巡捕房！”老外婆走下楼，一把拉我回家，不慌不忙从门口土地爷爷的香炉里，抄起一撮香灰，撒在我头上。说也奇怪，血竟然即止，痛楚直减，不用去瑞金医院，土方真管用。
上海弄堂的小孩都顽皮，外婆说是猢狲，除了打架恶习，就是火烧蚂蚁劣行，先用烟熏蚁穴，引出蚂蚁，用铁罐盖牢，再把烧著纸头摄进罐缝，半晌，揭盖，里面全是蚂蚁尸体，我们乐极，高喊拍手；也有抓老鼠，金标家里养了两头猫，一黑、一白，擅长捉鼠。我们先给黑白双雄，喂它们喜欢的牛奶，然后撺掇它们去抓老鼠。老鼠见到小黑、小白那对天下勇猫，腿登时软了，再不敢动弹，小黑、小白爪一伸，两只老鼠就给欺压在地下，哆嗦不已。金标最捣蛋，用铁钉把它们的尾巴钉牢，不让逃走。老鼠痛得吱吱叫，可怜兮兮的，我心不忍，偷偷放了它们回洞里。金标火了，当场指骂我，不服气，我俩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打到日月无光。金标阿娘跑过来扯开我俩：“好朋友，打啥物事！”老外婆也开骂：“过门是客，侬做阿哥，让让阿弟嘛！”我不服气，一边哭一边叫：“呜呜呜……是金标先打我呀！”旁边的小儿们异口同声地：“是呀，金标先动手的！”金标拖著两筒清水鼻涕，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跟着他阿娘走了，从此不再来过弄堂。五二年我离沪奔港，七十年矣，未见过一面。
来了香港，顽性不改，在学校常常打架，有了上海小霸王绰号，打架引来志趣相同的伙伴，一起玩耍。，多为《三国演义》或《水浒传》人物，画工精致高超，人物栩栩如生，见之著迷。士多店（小杂货店）买一根棒冰（雪条），附一张公仔纸，日啖三根，可获三张，日积月累，十来张，就可派用场。玩法简单，二人对赛，各把公仔纸置于手掌心，互拍，松手，公仔纸落地，人物朝天者胜，吃掉对方的公仔纸。拍公仔纸讲究窍门，不能用力大，力度要适中，在双掌分开，公仔落地之际，要巧用阴力，减慢速度，胜算便大。有自以为聪明的蠢人，想出法门，先把公仔纸折角，或数卷之再烫平，以此落地，公仔纸人物向天的机率就较大。是否灵验？一半一半而已，还是要讲运气。
另外有掟银仔，把铜钱挨墙角而立，在指定距离处，复用铜钱掷之，墙角铜钱丢地，则可取之。至于跳橡筋、跳飞机，纯女孩子玩意，男子大丈夫岂能跟伊等为伴？让我们著迷的游戏，就是打波子（弹珠），变相赌博。吴昊（香港电影及历史掌故专家）曾记之曰：“打波子最简单的方法是‘打圈’，在沙地上画个圆圈，各出波子一枚，如被对方打出界便算输，这粒波子就属于赢家所有……如果五、六名街童齐齐玩，就要‘打洞’了，在沙地挖一个两吋深的洞，每人出两三粒波子，轮流把波子打离洞口。打洞高手可一次打‘孖鸡’（两粒）或‘三鸡’（三粒）。而打洞低手者，竟连自己的‘子头’（出击波子）也留在洞内，立刻被淘汰出局，连‘子头’都赔掉。”我这个小弟弟，眼界端不错，常常满载而归。
五十年代，有哪个小孩子没看过西部cowboy电影？我自不例外，尊荣、加利谷巴、阿伦列特、李察威麦等，皆我偶像。cowboy双枪齐发，*尽红番（后方知“红番”印第安人乃为被蹂躏者），神勇威武，不胜钦敬。于是，省吃俭用，从零用钱匀出些少余钱，买了两把弹簧手枪，黄豆作子弹，偷偷带回学校。小息时，跟同学在课室外的走廊上，玩cowboy、红番枪战，砰砰砰！黄豆子弹满天飞，紧张刺激。有一趟，眼界不差的我，远距离一枪打中同学的左眼，红肿一片，甚而出血。兹事体大，家长来校诘问，为消怒气，主任重罚于我，打手板兼罚留堂（下课后暂时留校），并记一大过。至于祸物——那两根手枪，不必说，自是给老师充公了。
儿时玩具，大多价廉物美，有时还得自己做去，更添趣意。相比现在的小孩，动辄花数百甚至千元，去买游戏玩具而犹意所不足，扭著父母，耍顽撒娇、强讨要买。不过，眼泪鼻涕直流，父母投降，柔声劝慰：“别哭别哭，宝宝乖，乖宝宝！爸爸买，妈妈买！”哎??，这是个什么世界？直是一个比悲惨更悲惨地颠倒世界，儿女为主，父母为仆，眼乌子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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