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郊区平谷浅山地带有一片大约30亩的土地被命名为盖娅·沃思花园,这里是蚊滋滋和长角羚的家,七年前这两个拥有生物学教育背景的非典型80后选择在这里开启自耕自食的里山生活。
何谓里山?这个概念来自日文的Satoyama一词,“里”指人们生活的聚落,“山”则表示围绕在周边的丘陵浅山,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直接从自然中获取资源以供生活所需。
这样说起来似乎很轻松,其实并非如此,在建构里山生活的过程里,处处充满了挑战,这些挑战遍布生活中吃喝拉撒睡的各个环节。比如生态厕所的建立,在山上水资源非常珍贵,蚊滋滋和长角羚只能选择建立旱厕,但提及旱厕,人们的记忆恐怕并不美好……而在厨房里烧柴火,卧室里睡大炕也是需要不断演练精进才能练就完美技艺。
总之,如今让很多人羡慕的野趣生活,去建构和维系却并不是易事。这里有美丽的风景、却也有干不完的农活,当然两位劳动者也收获了内在的宁静。如今他们把这七年的生活写成《土里不土气》一书,界面文化经出版社授权选取了其中三篇与读者分享。
还记得里山生活的头一年,我们刚从城市迁居山野,凑到了自然的跟前—往日只能心心念念,如今得以常伴左右,那个澎湃的小心脏啊,多少天过去了还是怦怦直跳。不过,没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对我们叉腰皱起了眉头。亟待修缮的房屋,等待开垦的田地,大大小小的事项多如牛毛,瞬间都砸到了两个懵懂小青年儿的脑袋上。但活儿总得一样一样干,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很快排出了优先序,有趣的是,两人心中的No. 1 不约而同都是修厕所!
山上的水源来之不易,我们可舍不得拿吃的水冲厕所,所以不想使用抽水马桶,最终选择了“旱厕”。一听到这两个字,许多人脑子里便“嗡”地一下回溯起乡村生活或是旅途中如厕的尴尬经历,现在提起来,大概也是眉头紧锁,不堪回首吧。我俩也一样,经过重口比惨,我必须承认,这方面还是女性的感触更深。多年前的珍贵画面,我只随便截取一段,助助兴。
二十几岁的蚊滋滋,某次出差遭遇路途曲折,需要多次换乘大小巴士才能抵达临近目的地的乡镇。一路上大家紧赶慢赶,女生们总会因为局促的时间或腌臜的环境而一再推迟“方便”的念头。等终于熬到了一个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大家有更多时间休整,蚊滋滋便迫不及待地冲入了站台边的公共“旱厕”。可真进去了,还来不及抓主要矛盾,一万个理由已让她打起了退堂鼓。旱厕中的“邻里们”共享360 度无死角环绕立体声音效不说,各种翻江倒海的气息也是直逼而来,这一点不怕苦不怕脏的蚊滋滋能忍;炎热天气下,蝇蛆满地爬行,肆意地吞噬“黄金万两”还顺便谈情说爱生宝宝,这这…… 生物人蚊滋滋也能忍;可还没完!车站上人来人往,污物投放过量又没人及时管理疏导,造成满坑满谷、浑水四溢的盛大场面,彻底刷新了蚊滋滋的人生体验。如今,她说起这段,虽能侃侃而谈,你还是别追问她是怎么一步一脚印挪出来的哈。
旱厕如此可怕,为何我们还要执意选择呢?难道为了省水,连如厕的基本感受都不考虑了吗?区别于传统旱厕,我们在山上使用的是:粪尿分集式生态旱厕。旱厕中选择的是一种特制蹲便器,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可以将大便和小便自然分开,即干湿分离,再进入各自的收储装置分别存放。其中的大便部分,每次如厕后需要使用木屑覆盖,离开前盖上盖子就算大功告成。看似操作简单,带来的变化可不容小觑。首先,粪尿分离后,兵分两路导引至室外,小便产生的带有刺激性的氨气随之导出;其次,大便不再与小便液混合,加上有干燥木屑覆盖和良好的通风,臭臭的味道也消失无踪。就连苍蝇们看到这样的“干便便”也会直翻白眼,这种栖息环境的改变,让它们不得不考虑换个地方生儿育女。这样一来,伙伴们在如厕时,眼前除了点木屑外再无其他,心情似乎也跟着清爽起来。不仅如此,盛夏时节里,覆盖着大便的木屑中间还长出过大大的蘑菇,让当时的我俩围着便器兴奋观察了好半天,这种物质循环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其实,这种人与土地间美妙的物质循环曾是父辈们再自然不过的生活日常。早年城市中每日从厕所产出的“污物”,都会通过勤快的淘粪工走街串巷收集,最终流向市郊的菜田变为宝贵肥料。正所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营养物质回到了土地,种出的蔬菜再返回城市的自由市场供应市民的菜篮子。但如今,这样的循环随着城市的发展已然停摆,“集约化”的处理系统,并没有让人粪尿朝向回归土地的目标,反而让这些养分沦为遭人嫌弃的麻烦,费工费时的处理之后仍然被弃置荒废。
这样的变化同样发生在山下的乡村,村容村貌越来越干净卫生,离土地最近的农民们也追求着越来越方便的生活,农家的旱厕逐渐变成了和城市一样的冲水马桶,再加上化肥普及,家家厕所里曾经的“宝贝”,如今基本回不了土地老家了,想想真是莫大的遗憾呀!这也是我们在山上坚持使用生态旱厕的重要原因。人粪尿在这里被唤回了生机,通过与木屑混合,催生了微生物的发酵过程,转化成为春季给果树施用的肥料,最终变回一颗颗美味的鲜果。
正如里山生活中的许多技能,只有多动手多实践,才可能不断精进。我们的厕所也在几次迭代中逐步升级。上山之后,我们陆续修过三个生态旱厕,即帐篷厕所、半室外户厕及3 . 0 版“女王宝座”户外厕所(建设期间以女将为主,故取此名)。它们大体都是基于干湿分离的原理构建,但细节的不断提升,让使用效果不断优化。
在旱厕的每一次迭代中,技术本身都不是最困难的。多年的“所长”经历让我们深有体会,好用的生态旱厕只谈技术不讲行为等于“耍流氓”,人的自觉维护远比技术的花样翻新重要。这里说的人可不止我俩,时至今日,山上众厕的良性运转,“不臭不脏没苍蝇”的美好体验,有赖于使用过它们的每个人。人人都希望踏进一间干净的厕所,而每个人又会成为下一个使用者,不是吗?这些年下来,我们很高兴通过这样的生态旱厕,把自己带到山上的“污物”妥善处置,重归循环,不断滋养着年复一年的生活。里山上的日子,把人的位置放对了,自然其实很好相处。
山上除我俩之外,田地里的作物,圈舍里的动物,无一不是嗷嗷待饮。城市中,家里使用的水被称为自来水,这个名字很妙,小时候虽不太明白它的含义,却一下子就记住了。因为每当需要的时候,只要打开龙头,水便会源源不断地自己流出,然后从另一个窟窿慢慢溜走,不知去向。这种便捷感,一度让我觉得水就是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并且用之不竭。即便后来对自来水的含义有了更多了解,也身体力行懂得珍惜使用,但出于长期的惯性,我始终不曾想过自来水不自来的日子会真的到来(当然,我指的不是停水),直到离开了熟悉的城市水网,一切需要自己安排,才真正对水有了感觉。这里说的便是在山上生活水从哪来,到哪去的故事。
上水
先说“上水”,供给稳定、质量可靠的水源,是生活的基本保障。由于我们住在干旱少雨的浅山地带,周边既无河流也无山泉,唯一的地表水就是低洼地面在雨后形成的大小水坑,充其量供鸟儿们嬉戏玩耍。在山上生活,真正的上水其实来自百米深地下。这些深层的水源通过机井房的水泵被抽到地表,再经由4 寸(内径约100 毫米)的地下水管输送到我们家,这个过程为“叫水”。紧接着问题来了,毕竟是用于灌溉的水管,这么粗的管径,这么大的水压,根本无法与自家水池中小小的4 分(内径约15 毫米)龙头直接接驳。再说,叫水是按照小时计费,水泵更是邻里之间轮流使用的公共设施,也不能一直为咱家开着呀!
没有了随叫随到的自来水,我们便开始学习使用水窖,将每次叫来的水进行储存,供日后慢慢使用。我家的那一口水窖由水泥浇筑而成,被埋在农舍上方的梯田里,是先前的农人留下的宝。它的容积大概30 立方米,如同一栋挑高2 . 5 米的楼房里一间12平方米的卧室大小,可储存30 吨水。如果仅供生活,足够我俩用上很久,但一掺和农事,一窖水浇不了两三回就没。水窖顶部有小小的开口,位于地面以上,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会封闭起来,避免灰土进入,只在每次补水时打开。水一旦入窖,便享受起土层和水泥层的隔温保护,在低温避光下静置,这种环境既不利于微生物滋生,又让杂质得到沉淀,经过长时间的保存,水质依然良好。我们的农事和生活用水大部分都是引自这个水窖,这样一来,往日的自来水变成了“自存水”。
上水PLUS
生态学中,一个生态系统在受到干扰后自我组织、适应压力和变化的能力被称为生态韧性。在里山,这样的韧性同样为我们所需,只有想办法将它不断提升,生活才不会慌张。还记得上山第二年,等到要春灌了,我们才发现水窖已几乎见底,不得不仓促安排叫水。不巧机井房的设备刚发生故障,不仅水叫不成了,损坏的配件还要约一周时间才能修好。得知这个消息,我俩十分懊恼,心想要是早两天把水叫上该多好!想想地里种下的蔬菜,圈舍里咩咩的小羊,哪个也离不开水,两人都慌了爪。一个礼拜?水窖里那点水底儿哪里撑得了那么久?!无奈我们先停止浇地,大小动物们也缩减配给,苟活度日。几天后,看到一些邻居开始拿着大桶开车下山拉水时,我守着即将干涸的水窖和地里蔫头耷脑的菜苗,心急如焚。万幸后来维修工作提前完成,我们得以在停水后第五天将水窖重新灌满,这口大气才算又喘了上来。等水来时那种没着没落的无力感,至今我们记忆犹新。
正是这次“不来水”的深刻教训,让我们坚定地要为上水寻找备案,以增强对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一番研习之后,决定把眼光从地下转到天上,试着向老天爷收雨水!不过,我们并没有为此兴建什么大型设施,只是充分利用起库房、钢棚、鸡舍这些已有建筑的屋顶,进行雨水收集。具体来说,就是利用屋顶自身的坡面,将下雨时屋顶的雨水导引至一侧的接水槽中,经过简单过滤和沉降,最终将相对洁净的雨水导入收集桶中储存。这些雨水,不仅让我们更从容地应对突然的停水,还可辅助用于平日里的浇灌、动物饮水和日常清洁。自从来了雨水,我们每年叫水的频率也降了下来。用水轻松了,生活似乎也跟着变得舒缓。时至今日,每次使用收来的雨水为蔬菜浇灌时,心里还会美一下,这不才是真正的“自来水”吗?
下水
比起苦难的上水,下水倒是多出几分惬意。上山伊始,面对周围干旱的环境,我们很想在房前营造一片湿地,让园里的小气候更加湿润怡人,同时,也在这农地之间保留一片隐蔽之所,让本土的动植物在大太阳天儿里有个歇脚的阴凉,供它们繁衍生息。不过,想在旱地当中建绿岛,充足的供水是关键。既然水窖里的水舍不得用,为什么不用生活灰水(不含粪尿的生活废水)和自然雨水的组合供给这片小湿地呢?想到这里,我们一拍即合,说干就干,人工湿地建设就从这“下水”开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如果说上水如同有朋自远方来,这来都来了,住也住了,离别时自当好好送上一程。只是水窖中存储的水经过我们的使用,不免混入一些头发皮屑、衣物污渍、食物残屑,为避免它们在下水管中长期淤积造成堵塞,我们先将这些生活灰水引入一个坐进地面一人来深的水泥池中。
这本是老一辈建设的农药稀释池,戳在屋旁边已经很久,一直没想到能做什么用,这回经过一番改造,正好变身成生活灰水的沉降过滤池。
在沉降池中,利用物质的不同密度,让一部分比水重的杂质先沉淀到池底。溢流出的水再进入装有粗糙不规则石子的过滤池,后者一边对悬浮于水中的杂质进行拦截,一边又利用附着在石子表面的微生物,对水中的有机物进行过滤分解。这些方法乍听起来挺唬人,实际却是自然中再寻常不过的“水处理”小土招,我们这也就是“像不像三分样”吧。当然,我们在山上都会使用植物成分的洗护和洗涤用品,这样一来灰水中的成分相对单纯,经过简单的沉降过滤后,便可直接流入门前人工开掘的低洼之地。
送水千里,终须一别,有了平日生活灰水的持续滋养,再加上被低洼留住的雨水助力,植物在门前自由生长,高低错落,鸟类、昆虫和两栖爬行动物也常常光顾,几年下来,门前洼地已变成野性十足的小湿地。最初随意种下的几棵芦苇,甚至成了一大片随风摇曳的“芦苇荡”,每每我们路过总感觉心旷神怡。就这样,“下水”的终点,渐渐成了小湿地的植物们“上水”的起点,这寂静无声的传递,实在妙不可言。
随着这条“上下水”管道的接通,我们试着将生活慢慢汇入自然的律动当中。无论是上天入地,百川归海,还是在我们的身体里走走停停,水本就是这样在万物间自然地来去,从来不专属于谁。我们愿在这样的川流之间,做回谦卑的过客,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无论动画电影《千与千寻》中描绘的被消费社会异化的浮世众生,还是纪录片《东西的故事》里全球化背景下一件商品被“妥善安排”的匆匆一生,都投射出当代生活的典型状态。快消时代,我哪有闲心思考:你是什么垃圾?密布地下的污水管网,定时定点的清运车辆,远离视线的焚烧填埋,无数清理者夜以继日地默默付出,让人与垃圾之间只剩“一袋之缘”,一旦丢出,便再无干系。对它们的去向和影响,多数人选择眼不见为净。但眼不见,心就真的不烦吗?无数研究证明,伴随着“海陆空”的全面铺开,垃圾正通过自然循环甚至以化于无形的易容大法,悄然回归日常生活。
对垃圾这样的公共性问题,城市还能调动资源集中处理“美美容”,乡村就只能不修边幅,素面朝天了。曾经,里山的人出于持续生活的需要,对身边的自然资材取用有度,废物也能很好地重归土地。如今田地山野间却充斥着各式垃圾,有时整片沟坡都被铺满。尽管垃圾的背后牵涉一系列社会问题,我们还是想先从自己做起,既然里山生活注定与垃圾长相厮守,不如把与垃圾的交手当作打怪游戏,尝试解决问题。我们按忍者漫画的逻辑,将里山的垃圾分为风、木、土、水、雷、火六个属性,应对难度逐级攀升。
风与木
我们的土地位于两个山口之间,冬春两季的嗖嗖大风,除了刮去果树上的枯叶,也刮来了周边的“阿飘”,它们体态轻盈,随风飞扬,时而驰骋于田地间,时而披挂在树梢上,有的斑驳陆离,有的黑白分明,这便是风系的塑料袋。
对于这种打击范围大且分布随机的对手,我们最初采用的是传统人海战术,每年开春邀伙伴们一起刷一遍山。地里积压的库存加上大风连年的补充,让山上最初的阿飘数量惊人,不过凭借着一次次围剿和我俩平时逢袋必除的作风,如今每年的清山我俩自己便能轻松应付。除此以外,果园和动物圈舍的金属围网也歪打正着地立了大功。
网子将近一人高度,加上密密的网眼,为土地筑起了一道贴心围挡。乘风而来的阿飘们要么被挡在网外,要么被挂在网上,功力大减。我们也不必再像过往一般漫山暴走,便可轻松“收网”。
木系的对手相对纷杂一些,包括了玻璃瓶、塑料及金属制品等,也就是大家现在说的可回收垃圾中的一部分,它们能够被再造重生,犹如生生不息的林间草木,故被我们戏称为木系。它们来自我们的日常生活,且具备一定经济价值。为了对付木系垃圾,我们与村里大妈达成了长期战略合作,我们在家负责前端的分类收储,攒够一定数量后,整袋运到村里大妈家暂存,等时机成熟,大妈会与熟识的废品回收人接洽,换点儿零花钱。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有幸见识到里山中形形色色的资源回收者,像大妈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株待兔型是纯属玩票。那专业人士可是天天东跑西颠,穿村走巷,从废铜铁到旧家电,从破门窗到老房梁,回收种类五花八门,分工精细,连地里的果木和羊毛都有人专门开车上山收取。
除去这些,剩下的便是散兵游勇的业余选手,他们大多住在村里,每天拿编织袋出门扫街,活动半径不大,主要捡拾路边或垃圾桶内价值较低的回收物,日积月累以量取胜。感谢这些辛勤的回收人,他们就像里山生态中的分解者一样,帮我们把垃圾带入循环,变回资源。
土与水
棚架翻盖与火炕重建,这些年下来,山上拆旧盖新的大动作在记忆中就这么两回。对拆改这样的事,我俩都很慎重,如非十分必要,不会轻举妄动。这土木之工产生花销不说,还带来不少难啃的“硬骨头”。碎砖、断瓦、水泥块,这些来自大地,却很难再回去的土系大军,在眼前哗啦啦摊开一地,看着就让人发愁。里山中的小量建筑垃圾处理起来的确尴尬,请专门的车辆来清运吧,路途远费用高不说,这点垃圾量连个车底儿都铺不满,于情于理都划不来。无奈之下,大家心照不宣地常规处理,要么豪爽地撇沟里,要么再讲究点儿埋地里。这两款硬核版“落叶归根”能省人事却给山野添了麻烦,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看来我们还得再想想其他辙。
石笼,一种用石块填充的金属网笼,原本修筑在河岸两侧,用于减缓水流的冲刷。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土军”们既然不走了,就大大方方地入笼吧!就这样,用建筑垃圾填充长方网笼,顶部再配上木头盖板—内敛沉稳的石笼座椅诞生。
它在供人休憩的同时,也给“土军”们提供了栖身之处,垃圾间交叠出的大小缝隙还成了花园里的昆虫招待所,可谓一举三得。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存放垃圾的石笼变成了废旧建材的“百宝箱”,烤窑基座的保温层,搪炉子(即在炉膛里抹耐火材料)用到的碎瓦片,固定柱脚的填充物,都可以从石笼中随手获得,“土军”的势力也在这过程中得以逐步消减。待我们战罢三百回合,再将那些出不了笼的残部送出山不迟,相信到了那会儿,定有更合适的地方替我俩好好“收拾”它们。
如果说与土系斗法,心中还小有不甘,水系这趴(part)我们可是请来了大神相助。都知道山上最缺的就是水,对用水我们一直都是绞尽脑汁,精打细算,如今为何突然反目成仇?别误会,这里的水系垃圾指的不是地下水雨水,而是含水量高达百分之七八十的厨余。这种在城市生活垃圾中占比最高,处理起来难度颇大的湿垃圾,我们对付起来却易如反掌,那是因为山上有来者不拒的厨余处理“鸡”。每日里,我们既是“水”的生产者,又是搬运工,当新鲜的厨余被拎到鸡舍,鸡群一拥而上的刹那,胜负便已分出。每日的贴心美味,不仅让鸡群坐地分账,心情大好,还让我们在完胜对手的局面下,换回一坨坨日后的肥料和一枚枚美味的鸡蛋。这场“水仗”,我们打得酣畅!
雷与火
垃圾不减,打怪不息。比起前面的四个属性,雷系垃圾更令人生畏,真的就是个“雷”,似乎怎么也排不干净。我们在地里从不会使用它们,但在环境中还是随处可见。归纳起来,最常见的有三类,即农药瓶(袋)、化肥袋和碎农膜。这些雷系大佬们,先通过新款化学品年复一年地进入果园农地,再随着雨水的带领,走进土壤,步入自然的节律。与此同时,“甩手”掌柜们的满不在意,也让使用后的各色包装物留在地里争奇斗艳。时间长了有的被土埋去大半,露出一角,有的通过机械翻耕转入地下,从此隐姓埋名。一阵风吹过,几片残破的农膜也会藕断丝连,携手从田垄飞上山坡,留在地里的破败母体,则渐渐地碎,慢慢地作。有时它们也会被人主动收集起来,多半是作为烧柴的引燃材料,虽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但总会附送雷人的有害气体。
今日雷系垃圾的种类浩如烟海,但无论对付哪一种,手套、口罩和夹子都是必备武器。切不可赤膊上阵,*敌一千,自损八百。面对宿敌,我们的一贯战术是:路边小雷看见就扫,全面排雷主要靠聊。扫雷的时候,如果恰逢有好奇的邻里过来瞧瞧,那就自然而然地就着环境这根线唠上两句,雷的危害说说清,感情也拉拉近,团结协作自是比单打独斗强。
随着食品安全与环境问题的日益严峻,还有人们对于旧体系的反思,更友好的耕种方式正逐渐兴起,对无雷的里山我们一直充满信心。可比起一时难缠的雷系,无穷无尽的火系才是这场战局里的最难缠。这火系指的不是山上烧柴后剩余的灰烬,柴火留下的灰虽不能燃尽,却可以重新还田,化作春泥种出美味,生活留下的“灰”(即其他垃圾),却再也难归故里,随着不堪重负的土地(填埋)将接力棒传给了一烧了之的快意(焚烧),看似化为乌有的火系垃圾,也许并没有真正离去。
不同于城市生活,山上的火系垃圾有着不同的转化逻辑,人吃剩的大骨头请狗出山,扫了土可倒门口直接还田,卫生纸动物便便一起堆肥,用木屑作猫砂没有负担。但即便如此,还会有一些火系在我们的生活中反复出镜,比如“恼人三Dai”—食品包装袋、快递包装袋及其上面缠绕的胶带,它们加在一起占了山上火系垃圾总量的八成以上。打怪打到这会儿,我们也不免黔驴技穷,拿不出什么两全之策,在每日心心念念“少即是多”,督促自己“买少用精”之外,只能将它们收集起来,任其一次次汇入城市其他垃圾的洪流当中。
思来想去,在无止息的*和有限的空间、资源之间,人们到底该如何自处?在这个水木土火风雷无处不在的世界里,也许每个人要对付的终极大boss就是我们自己。
(书摘及图片均来自《土里不土气》一书,经出版方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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