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黄河故道大堤南沿下的刘口集度过的。
由于我家临近一条南北官路,时常能见到许多自认为的“稀罕事”。
记忆中,那些年官路上经常过成群的马,听人说马队可能是从南面30多里外的火车站下来的,赶往山东去。本家的领哥给我们几个小孩子讲,那是军马。由于自己当时年龄小,也搞不懂,只觉得那些马长得高大结实,不像周围邻居喂养的马。
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些用板车贩姜的,姑且叫他们姜客。
他们一般七八辆板车结队而行,用苇茓装满一车上好的新姜。由于要翻越黄河故道百十米长的大堤,每次他们经常在堤下修整,生火做饭。奇怪的是他们每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锅碗瓢盆,并不一起合伙吃,而是各做各的。
看着那些小锅小灶很有意思。
临做饭前,几个人四下里找些柴火后,分别端着小锅到路边村民家舀点水,然后从车上带的布袋里抓把米下锅,又取了馒头放在小锅箅子上准备馏。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在路边开始做饭了。为了防风,每人还自带有铁皮做的“锅坷廊”,他们真是有心人。
常言道:百里不贩柴,千里不贩粮。
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地拉来的姜,又准备拉往何处。
有时他们路过刘口时正逢有集,他们拉的姜却不在集市上出售,让我疑惑很长时间。好像听彩珠婶子说过,他们是从南乡拉来的。而南乡究竟在哪里?离刘口到底有多远?最后终究没有下文。每当看着那些姜客汉子蹲在路边默默吃饭的情形,隐隐觉得他们也不容易。
为了生计,风餐露宿,步行拉车出苦力。这在今天有些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当年他们贩姜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一种生存方式。
除了贩姜的,还有拉松树原木的。
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拉松木的往往也是用板车,基本上一辆车子只装一棵大松木。松木大概一搂多粗,五六米长。车队往北走,去山东,也要翻越黄河故道大堤,他们一般是在堤前停下来,几个人合力先推一辆,然后其他车子轮流过大堤。每当有拉松木的翻越大堤时,大堤下沿路两旁的邻居们都会兴高采烈地擓着竹篮子,拿上铲子铲松树皮。我和存根、张东、小兵、三羔、小春等小伙伴们闻风而动,大家有说有笑地围着路旁停放的松木,紧张地挥舞着手中的铲子忙碌着。有时家里的大人也参加进来抢树皮,一般都是家里的主妇,爷们儿对此往往不屑一顾。
那些拉木头的壮汉也不责怪,由着我们铲树皮,主要是因为铲树皮对松木没有破坏,也多少减轻些松木的重量,再有就是出门在外的少生闲气。人生本就不易,又何必相互为难呢?
尽管农村家户不缺柴火烧,但由于松树皮含油脂,是做饭烧锅的好材料,一旦遇到有拉松木的路过,住在大堤下沿的左邻右舍们都是争先恐后去铲树皮,都想“雁过拔毛”占点便宜。
好像我母亲还因为铲树皮的事跟家后姓孟的吵了一架,原因是姓孟的老婆太强势,想吃独食。自那以后,两家人见面都很少搭腔。话又说过来,拉松木的也是出大力的,不过,倒没见过他们在路边生火做饭,他们多是匆匆赶路。
说起出苦力,不由得想起了邻居张同,他高个子,母虎脸。他那时虽然家里也有地,但农闲了靠着推三轮车补贴家用。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种木制的人力三轮车还很普遍,与现在三轮车有所不同,它的木车厢在前,还有放脚的踏板,像个升级版的豪华座椅,坐一个人绰绰有余。车厢两侧各有一车轮,厢底有转向装置和车轴与后面的车轮相连接。车子的驱动是在后面,有点像自行车的后半部分,人在车厢后面骑。
他的业务是拉人送客,类似今天的出租车,只不过是脚蹬的,真正的节能环保无污染。为了多挣钱,他有时也去三十里外的火车站接人,一来一去就是六七十里路,*是累人的买卖。尽管挣钱不多,他却喜欢喝酒,喝多了经常打媳妇。每当他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地回家时,媳妇和仨孩子都远远地躲着他。后来,张同终因喝酒四十三岁就死了。再后来,随之而去的还有那种脚蹬的老式木厢三轮车。
记得杨绛说过,世态人情,可做书读,可当戏看。
当然,这些儿时的记忆都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也许不值一提,但,它们毕竟是自己曾经的生活经历,早已沉淀为模糊的乡愁,不时出现在自己或深或浅的梦里。
时光易逝,人易老。
有人说,人老了便开始喜欢回忆。
“往事就是这样,来得似火,去得并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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