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老时,梗梗的

方城老时,梗梗的

首页休闲益智成为梗梗人更新时间:2024-08-03

当年老时,瘦削的中等个、国字脸,浓眉上三道抬头纹,看上去四十多,实际刚刚三十岁。眉头一皱,“咳”一声,手一甩,嘈杂的人群会马上安静。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一只厉害的大猫,我们是一窝小小的老鼠。他“咳”一声,脚步一响,正在厮打连捶的我们,马上肃静端坐,一脸庄重,眼睛却扑扑闪闪惶乱的无处可看。等他绷着眉头走远了,我们才敢轻轻地探头吐气,很久不敢嬉闹。从小到大不用说在他面前厮磨,就是称呼,至今也不习惯喊出那声“伯”。   

倒不是他的巴掌多有力,或者握有鞭子。我们挨的那些屁股发烧的巴掌,都是来自我妈那双撵鸡打狗的大手。而他,基本是不和鸡啊狗啊猫啊我们啊一般见识的,当然,他也不给我们留下笑笑,逗逗或者抱抱的幸福记忆。吃过饭,咳嗽一声,他绷着眉头就走了。妈妈也曾埋怨:“下雨了,你搁家里做顿饭中不?我也搂着孩子们睡一会。你看人家谁谁谁......”他头一扭:“四千多人,才一个支书,我能跟老长头一样天天搁家淖锅欜灶?”……话没说完,人早没影了。剩下我妈唠叨叨,唠叨叨的气。

​   有时,他似乎也不那么可怕。比如那年元宵前的一个夜晚,迷迷糊糊中被妈妈蹬醒了:“起来,给你伯开开门。”他带着一股子冷风挤进门,凑着煤油灯光从大衣里往外摸东西。“快点快点,还热着。”我简直不敢相信:是喊我吗?真的,灯光下他的额头舒展展的,手里拿着一个火烧递过来。我迟迟疑疑地伸手接过来,缩进了被窝里,老鼠一样轻轻咬下一口:好香啊!五香粉和小磨油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香得我都舍不得往下咽。早上起来,厨房屋里水汽弥漫,案板上报纸里包着一个个圆圆的小白球,妈妈说:“是汤圆,你伯昨天跑了二十多里才买到的。”我们端着自己的小碗,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他在旁边看着:“慢点、慢点咬,不敢一口吃,烧嘴!先吹吹,凉一点再咬。”然后盛了一碗红薯玉米糊,自己蹲在锅底熳喝。我扭头看看,我们的碗里都飘着白白胖胖的汤圆,他的碗里一个也没有。我端着碗跑到他跟前:“你咋不吃?好吃!”他的眉头微微一动:“你吃吧,伯不爱吃。好吃不?”我点着头连连说:“好吃,馕里很。”心底感觉好奇怪:恁好吃的汤圆,俺伯咋就不爱吃呢?   小时候的大弟一到睡前就闹人,不见他就不睡。有一晚怎么也哄不下,我和姐姐,还有二姑奶,只好抱着弟弟出村去大队部找他。月亮明晃晃的,杨树叶子呼啦呼啦的响,他正在开会,听到脚步声头一扭,眉毛向上一动,“咦”一声站了起来,腿上放的报纸掉在了地下,斜着身子伸出手,把弟弟接过来,大弟搂着他的脖子,头一歪便睡着了。他用衣服揣着大弟,我们一行人踏着小泥河上的石板回家的时候,我心想:他怎么没有抱过我呢?   后来还真有了一次这样的机会。正在割麦的我突然感觉不舒服,丢下了镰刀坐在地头。他回头看见,连忙倒了碗水,看我喝下去。他边干活边回头看我,一会儿扔下镰说:“娟肯定是中暑了,看她脸色白唧唧的。我给她背回家吧!”。我一听紧张死了,挣扎着站起来说:“木事木事,俺能走。”他蹲下来,一定要我趴在他背上。我那时已经十来岁,又紧张又害羞,从没和他有过肌肤相亲,甚至没有记得他曾拉过我的手,还怕我这么大了会把他压坏。一路上听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绷紧肌肉一动不敢动,出口气又怕喷到他脖子上,可老有对面走过来的人要问:“吆,恁大的姑娘了咋还叫背着?”他就笑:“热住了,中暑了。”我愈加害羞,恨不得路马上就到头。回到家,我马上从他的背上出溜下来,钻进了屋里。躺在床上,回忆体味着:“俺伯背我了。俺伯背我了?俺伯背我了。”   

我妈经常在耳边唠叨:“你伯养活你们几个不容易,等你们大了,都得好好地孝顺他。”所以我们知道,我们家离不了他。不仅长大了要孝顺他,就是眼下,第一碗饭要送给爷爷,第二碗饭就必须端给他。   

他也真的不容易。每年开春,他就温烧;一到忙月,便会病倒。偶然有个麦天,他能从头到尾坚持下来,妈妈便欢天喜地的逢人就叨叨,“今年总算是不赖,谢天谢地,可是熬到麦罢了”!每年收麦开镰,他掂着镰站在地头,照(zhāo)了东面照西面。我妈说:“赶快干活呗,胡瞅啥里?麦不像会自己倒。”他不急:“人不够,神仙凑,说不了谁都来给帮忙了”。他说的老是还可准。不是那个媳妇回娘家一年多的林叔,就是那个想当兵去的三哥,或许就是我那一群表舅、表哥们,都是不声不响的就来了。腰里别着个镰,进地喊一声“咦,才刚开始么!”他眉梢一扬,赶快过来递烟,说声:“老表(侄子)来给招呼了?”一对烟,吸两口,来人身子一弯进了地,刷刷刷刷割得飞快。三两个这样的身手,一晌就割下了很大很大片的麦子。这时他会喊我妈:“哎,别干了,早些回家做饭,多鼓捣俩菜,晌午俺俩喝几杯。”我妈应一声,“中”!扔下镰就赶紧去了。晌午饭桌上,他眉飞色舞,一会猜宝,一会发响枚,还有啥“一响一哑一小声,一拍桌子,一瞪眼”,几番热闹的酒令后,大部分酒都进了亲友的肚子里。我们端着饭碗,坐在门堑上跟着拾笑。后晌,牛把儿大伯或二爷吆吆喝喝着牛就进了地,有人站在车子上面踩,有人站在下面用桑杈往上挑,小孩子跟在后面只管捡捡落下的麦穗就行了。他站在边上,一会拄住桑杈,一会打帮手去套牛。别人赶牛用号头,“喔喔”“咧咧”或“哒哒”,他赶牛像跟人说话:“慢点慢点”、“站住站住”,牛听不懂,不理他,犟着脖子朝前走,急得他眉头攒成一疙瘩。大家看着他哈哈笑,牛把儿大伯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最多也就两天时间,大块地就收拾利索了。剩下了几块小的,由着我们磨洋工。 (插图:裴东照) 

​第一次听见“老时”这样的称呼,还是在一次村里放电影的时候。大喇叭里“喂喂,喂喂”先喊了几声,民兵营长开腔了,东扯葫芦西扯瓢,看电影的群众等急了,就大声小气里起哄。接着听见他的声音:“咳,咳,老少爷们安静一下,我说几个小事”。下面鸦雀无声,他一二三,讲的廓干利脆。开始放电影了,村民下面还嗡嗡:“还是支书有文化,人家说里就是清楚。别看岁数不大,十九就当干部哩,要不都喊老时,老时,十几年的老革命了。”从此,我心里对他又多了个称呼:老时!   

说老时有文化,自然就有有文化的朋友抬举他,比如震哥,就是他的铁杆粉丝。震哥初中毕业后,跟着他当通讯员,后来上了大学,进了教育局,也是我们这块的文化名人。每次回乡,震哥头一件事就是揣两包好烟先来俺家,坐一会,喷一气,对我妈说:“婶啊,你瞅我吧,人家都是瓜子脸,我也是瓜子脸,就是嘴儿朝上长反了。要不是俺叔我连个媳妇也寻不下。啥时候您娃儿我要是对不起乡亲,忘了俺叔的恩情了,您情脱鞋蹓我了!”老时哈哈一笑:“那是你娃子有本事有福气,给俺没有啥关系。猜枚猜枚。”俩人“马八匹啊,九连登啊”的可就开始了。   

在有些场合,老时就显得非常重要。比如有一年,因为家庭琐事,邻居林叔和青婶拌了嘴,青婶抱着闺女回了娘家,一年多了不回来。她的婆婆就是我二奶,央了很多拨人去叫,结果谁去谁挨骂,还有的带去的礼品都被扔了出来。这一天,老时对二奶说:“二婶,叫我去试试。”二奶喜出望外,赶快给准备了一份礼品。老时就带着林叔的弟弟一块出发了。到了傍晚,俩人骑着自行车,呼哧呼哧进了村,村里的狗都撵着车子咬。人们正在饭场里吃饭,一看老时带着大包袱,青婶抱着小妞妞坐在另一辆车子后,害羞得低着头。大人们都忙放下碗,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有的赶快抱孩子,有的帮忙解行李。二奶正在水塘边转来转去地心焦,听见声音就往跟前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站好后忙去接孙女,手抖抖瑟瑟的,差点没把孩子掉地上,眼里噙着泪喊老时:“我去烧汤去我去烧汤去”。老时一边解着绳子:“不了二婶,家里肯定做好了”,回身拍拍旁边只顾笑的林叔:“我可给你丈母娘立过保证了,再生气我还把人家送回娘家,往后可得好好过日子!”绳子往后座上一盘,推起车子就回家了。我妈给他端来饭,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我听说林的丈母娘骂人可难听,能骂里俩嘴角都是沫。你咋给人家说哩,到底挨骂了没?那咋,别人都叫不回来,你去一趟就跟着回来了?”老时喝着面片,眉尖一挑,顺手拿过毛巾擦一把:“给你说住人跟人不一样,俺好赖也是几千人的脸面呢!她能见谁都骂?别说一句没有骂,晌午还给炒了四碗菜。就是拉着我不歇气地说,一气说到天快黑,就让她闺女跟着回来了。”我妈撇撇嘴,起身去涮碗了,搁那煤油灯下自己嘿嘿笑。  (插图:裴东照)

​ 有一年春天,老时进城去赶集,遇到一个人:“俺想问问去陌陂咋走里,看看能找个人帮忙卖臭肥(碳酸氢铵)不。”同行的增叔脸一迈:“那你给我们时支书说啊,他就能帮你。”那人大喜,凑过来问了地址就走了。第二天,三辆大车登登登开进庄,车上装着满满的化肥袋,一直开到俺家门前,货一卸,登登登登又开走了。老时开会回来,围着化肥垛来回转,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这都几天了,到底谁叫送来的?准备叫咋处理呢?没有办法,他只好骑上车子,顺着方城向北试着找,一家一家地问。一直快找到旧县,看见有一家土产门市,里面垛有同样包装的化肥。原来,那天问路的人就是这家土产门市部的主任,这批化肥积压在仓库里时间不短了。老时心里有了底,回来就想办法,帮助销售。当时方城的农作物产量还很低,农户施肥大都用牲畜粪,先进点的才舍得用结块的硝酸铵。老时走村串户跑了一圈,定下了每袋九块钱的价格。周围的村民觉得,老时可靠,性价比合算,纷纷拉着架子车又搬又抬,抢个不亦乐乎。老时一边清点着数量,一边指挥还在上小学的我记账。半天时间,化肥一销而空。老时整理整理收的钱,零零散散一兜子,第二天就送过去。土产部主任清点以后一脸惊讶,“时支书你真是个实在人。这批货就是我们自己卖,也有合理的破损,拉恁远到你那儿,肯定破损更多。你居然一分不拉的把钱全送来了。这样吧,我给上级申请申请,报点正常损耗,就算给你的辛苦费吧!”老时回到家后,从布袋里摸出来一摞子钱,全家人看着,别提多高兴了,当时的一千多块钱,是一笔巨款呢!   

那年夏天,县外贸局收购干洋槐树叶,两毛钱一斤,据说能出口换外汇。人们拿着钩子,㧟着篮子到处捋树叶。不久,附近的零散树叶都被捋完了,就剩下了村前的山岗上的洋槐树林。那是个方城常见的丘陵薄岗,上面的洋槐树长得郁郁青青,山顶小路为界,南面归社旗,北边属方城。两个县的护林人日夜看护,防偷树叶。那些捋树叶者和护林人,就像猫和老鼠一样天天周旋。终于有一天,方城偷捋者梅姑正在掰断洋槐树枝时,被社旗守林人逮住了。守林人本来就疲惫不堪,一看满地狼藉的枝叶,火冒三丈,一耳光扇过去,梅姑的腮帮子登时肿起多高。梅姑篮子一扔,哭骂着冲上去,挠得守林人的脖子一条一条血印子,脸上疤疤拉拉。梅姑哭着回家告状。梅姑的父亲对几个大小伙子冷哼一声:“鸡不跟狗斗,男不跟女斗,里料里料他!”儿子们窜上岗脊,狠狠地揍了守林人一顿。社旗守林人带着一脖子血印,一瘸一拐回了村,这让社旗的村民们倍感受辱,怒不可遏。许多人拿起铁锹猎枪,杈把菜刀,呼呼啦啦涌向边界,要和方城人血战。方城人听说后,当然不做缩头乌龟,纷纷呼亲唤友,握刀持斧,荷锄举棒,集合了人一起向边界奔来。一时间,边界南北人声鼎沸,群情激奋,大规模群斗一触即发。当时的老时正躺着输液,一听情况紧急,立马拽掉输液管冲出来,夺过一辆自行车拼命往前骑。临近分界时,先行的愣头青们眼瞅就要短兵相接了,老时急忙把自行车一扔,跌跌撞撞冲上来,冲着方城的队伍大喊:“方城哩,回来,方城的停住、停住……”方城这些已经被愤怒烧红了眼的人们,突然看见身上挂满了荆棘柴草的老时,疯了一样的冲过来又喊又拦,群斗的脚步顿时减缓、停了下来。社旗方面一愣,也停在了自己的地界里,双方隔着一条两尺宽的小路持械怒目相对。老时跨进小路正中间,指着方城一位小老表五魁的鼻子,红着眼睛吼他:“你给我拐回去!”这个五魁力大如牛,抡九节钢鞭就像飞一样,只听见响声不见鞭影,经常打架斗殴,外号“鬼不缠”。但这会他一看老时暴怒凌厉的神情,竟疑疑迟迟不动了。老时一把夺过梅姑大哥手里的菜刀,砍在一颗槐树上,眉心高高拧起,拤着腰嘶哑着嗓子,面对剑拔弩张的人们,一字一顿的说:“都给我听住,我现在站的这个地方,谁敢往前走一步,死人伤人的帐就都算在他头上。谁要是不想活了,今个老时我里命先给他对上。”现场一时出现了窒息般的沉默。这时,社旗方面一位挑头的开了腔:“可不是我们找里事,是你们方城欺人太甚。”老时看着他,缓了缓语气:“坡南坡北的,葛条根样的撕撕缠缠都是亲戚,几片破树叶子能值多少钱?今天恁大的形势,打起来会不死人伤人?打一架,赌气是出了,可打死了得抵命不?伤人了就得花钱治,打官司爬堂台遭罪,以后的日子谁也过不排场。我今天在这作着主,总要说出来个公道是非。大家都缓一下,出来几个管事的,咱好好商量商量。”说完右手往下一甩。这时社旗方面的支书也赶到了,双方各派代表,就在准备大打一架的地界上,商量出了平息办法并约法三章。 第二天,五魁的老爹揣着两盒白河桥烟,一瓶博望坡酒,准备好好谢候老时。进门一瞅,眼圈腾地红了:老时正盖着一床大被子,昏昏地睡在床上,烧得满面通红,旁边放着的一碗面疙瘩,一口都还没有喝。 (插图:裴东照)

​ 年届天命时,老时觉的,年轻人脑子活、信息灵,应该早点放手让他们干。于是辞去干了二十多年的支书,放心的去做普通村民了。可是,老时到地头一转,发现来当地收购花生的没有一个是方城人,价钱压得很低不说,话里话外也问不到什么购销的实信儿。于是就雇了一辆带棚的车,钻在里面,一路跟踪,终于找到渠道,了解了行情,回家就组织收购。他实称实收不欺瞒,价钱比外地人高一毛多,乡亲们都愿意把花生卖给他,生意自然就红火,很快就成了方城花生购销第一人。   

方城盛产粉面,各家各户都是自产自销,磨了粉面下成粉条,换了钱才能过年。老时东奔西跑,联系到汝州大企业,把各家各户的粉面收集在一起,给人家供货深加工,结束了家乡粉条粗放制作效益低下的历史。有一次到了汝州交货,才发现收购了以次充好的二浆糊,当众就把次品倒进垃圾场。从此,“老时”的名声在汝州响得像面大锣,只要一说“方城老时来了”,保证货物一抢而空。老时送货,从来不在跟前验称核对,到地儿后他把货车一停,就猜枚喝酒去了,对方自称自记,只需报一个数字就行。   

有一个夜晚送货回来,老时穿着一件脏乎乎的仿军大衣,弯在一堆粉面袋子上打盹。只听“咯噔”一声,车子停下来了。司机嘴里咕咕哝哝:“哎,这咋回事啊?“一边说一边下车查看,老时从车厢里探头查看。忽然脖子一凉,顺手一摸:我的妈呀!一把冰凉的*猪刀压着脖子。六七个牛高马大的劫匪,把他和司机赶到了离车多远的一道深沟里,几个人围着他俩,从上往下搜身子。廖天野地,冷风呼呼,夜一团漆黑。一位劫匪用棍“哐”一声夯在司机腰上:“快说货款搁在哪,不老实给你俩放放血。”司机牙叉骨打得咯噔咯噔响,老时也紧张地浑身发抖:粉面袋子里装着货款啊!这时,另一位劫匪骂骂咧咧地从车旁走过来了:“车上啥逑也没见,问问他俩钱在哪?”老时灵机一动:“兄弟我给您说说,俺里老板可不是个东西,货一卸完就打发俺俩回来了,说是自己搁那等着拿钱。其实是他在那勾扯了个鸡子妮,俩人搁那鬼混里,就给俺俩了个吃饭钱。不信你摸摸,对,就搁俺这个大衣布袋里。”一个劫匪伸进去手,果真摸出来了几张十块头,递给了那个为首的大个子。俩劫匪咕哝了一声,别的也停了下来。老时接着往下编:“您瞅俺俩,都是下苦力里。我要不是因为他欠俺恁些钱不给结账,早就不给他干了。这个兄弟也是,争人家一千多了,成天不给结账,心里恼透了。今个您截里要是他,那可够您几个喝一截子了。我给您几个说,俺老板一般七天一送货,咱还不胜商量商量里,都有个好处。”大个子瓮声瓮气地说:“啥好处你说说”。老时忍住发抖:“下一回俺俩提前给您捎个信,不过您得给他欠俺俩里钱给俺。反正俺以后也不再跟他干了。司机兄弟这样中不?”司机的牙齿梆梆响:“中,中,钱只要能要过来,以后俺都不给他拉了。”几个劫匪抵着头商量了一会,老时脖子旁的*猪刀被拿开了,几个匪徒跟着他们回到车旁,又帮忙换下被啤酒瓶扎烂的轮胎,攚着他和司机的屁股推进车里。车子喝醉酒一样往前跑,终于驶到了一个镇上,卖砂锅面的灯火通明。司机停下了车子,老时伸手摸摸粉面袋子,里面硬邦邦的钱还在,这时才觉得浑身冰凉,原来汗水早已把贴身的秋衣湿透了。   老时有时也会上当受骗,遭受损失。身边的亲友就会劝他多留心,不要逢人就讲信用、讲义气。他眉毛一扬,笑笑:“咱方城人不怕骗,骗子最多骗走点钱,骗不走咱的信誉,世上还是好人多。”快春节了,一位外地客商一时等不上货,又急着往家赶,情急之下找到老时:“兄弟,我在这块儿听说了,人家都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我家里有急事,实在是等不及了。我想让你帮帮我,你帮我把货拉到潼关,送到家里,我算是拜托给你了,真是谢谢你!。”客商走后,老时丢下自家的生意,找到厂主,看着对方过足称,点清账,又买了塑料布包严实,亲自押车送货。风雪天气,道路难行,一直奔波了七八个小时才赶到潼关。那位客商激动的拿出两千元给他,非说是酬劳和谢意。老时坚决不要:“你可别再这样说了。我帮你是因为你在难处里,可不是为了图你啥报答。”任凭对方怎样推让,老时只收下了买塑料布的四十块钱。客商后来定制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对老时说:“无论如何,你得把这个蛋糕收下。咱俩素不相识,你都肯这样帮助我,真是值得一交。以后咱就当是亲兄弟一样。我买这个蛋糕,就算是给老人尽孝心了,你的父亲以后就是我的父亲。老时眉梢一弯哈哈一乐:“好,好!蛋糕我收下了,孝敬老人的事得好好做,孝敬老人的朋友也得好好交。“老时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蛋糕回家,让俺八十多岁的爷爷,头一次吃上了城里来的蛋糕,高兴的逢人就说。   

说着这个故事的时候,老时正和我们一家子行驶在遥遥望见潼关的地方,他还在牵挂着当年的那位客商:“分手时,有一位邻居来嘀咕,好像要劝他去做不法的生意,他可千万别去啊!”我不由的问:“伯,你现在还替人家操这心啊?”老时舒开一向紧绷的眉头,悠悠地说:“是哩!俺净替别人操心了。这辈子没有操过歪心,是不是太实在了……”   

听着这些话语,眺望巍峨的潼关,老时做过的事,一件件、一幕幕从我眼前掠过。老时,俺伯,你这个年过古稀的方城男人,不论是我们的父亲,村民的支书,还是市场里的生意人,每一种角色,你都是竖起的那个大拇指,梗梗的!

作者简介 时兆娟 七零后 中小学一级教师 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 现任教于河南方城县第七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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