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明明到处都是路
缺的是把任何路都能走通的人
图/肖振铎
宁当捣蛋鬼，不当异乡客
文/肖遥
发于2021.2.8总第984期《中国新闻周刊》
元旦聚会，跟几个老朋友聊起过年怎么过，小咪说：“跑呗，买两张机票带着娃就跑了，跑到不论哪个天涯海角，也可以感受那种孤独的美感吧……”小咪不是个文艺的人，她这样说不过是自嘲，也是因为她已经躲年躲成惯性了。
她和老公关系尚可的时候，每年过年得做一大家人的饭，后来不流行在家吃了，每年公婆宴请亲朋莫名其妙也是她掏钱，根本不管她老公早就不给她生活费了。分居后，每到过年她娘家又黏上来，弟弟买房向她借钱，弟弟生二胎也是吃定了她这个当大姑的不可能不管。妈妈平时跟她聊天，除了那些让她内疚的话就没别的，好像一切倒霉事都是因为生了她才导致的：他们的儿子住不了大平层阳光房都怪她当姐姐的失职，他们的孙子上不了好学校也是她当大姑的无能，连他们的年老体衰也是她的错。每当她的妈妈向她抱怨自己这也不好了，那也不行了的时候，她都想回怼：好像你不生我就能一直十八永远十八一样。
阿猫说她才不躲年呢！“过年多热闹呀，我就喜欢每年参加这些亲戚聚会，看他们想咬我又找不到从哪里下口的样子。”往年亲友们会劝她结婚离婚什么的，可如今她都结了两次了，对于结婚谁比她有发言权呢？于是他们就会换个角度劝，比如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带娃——”言下之意是既然这辈子你注定孤生了，那就把住娃相依为命，过得像寡妇李纨一样吧。
阿猫会实话实说我娃好着呢，一点也不妨碍我开心快乐幸福有爱情有性生活。她才不会容他们像围观怪物一样围着她，试图找出她的弱小可怜无助。其实她要是真的弱小可怜无助，他们就会装作看不见。他们只喜欢看她强忍难过装作一切都好的样子，然后戳穿她，这样显得他们的规劝更有价值。在他们的认知里，最不适应的是阿猫这号的：不好就坐地上哭，像溺水人一样死死拽住能拽住的任何人。好了就咧开嘴大笑，一点也不含蓄，绝不低调，根本不给任何人秀恩爱秀优越的机会。所以你千万别在阿猫面前客气，她会把你的客气当真。
阿猫说从前她忙学习忙工作，懒得把时间浪费到跟人闲扯淡上。如今发现闲扯淡才是最有意思的，自从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在亲朋聚会比赛里的最不按套路出牌的、有趣而又危险的异类，她忽然对这种聚会变得欲罢不能……小学时兄弟姐妹们比考试成绩，她在放声唱歌，人家比男女朋友的时候，她在结婚生娃，当他们拼娃的时候，她又开始谈恋爱了……总之，她发现一旦自己出现，这些赛制规则就变得毫无意义。既然这么好玩，她宁愿当个捣蛋鬼也不想当个异乡客——谁说这世界上路太少，只有依着路数才能走出来？这世界明明到处都是路，缺的是把任何路都能走通的人。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