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六零后、七零后乃至八零后来说,弹弓是小时候难忘的玩具。随地取材,用一个丫字形的木棍(条件好点的,要用铁条编成),再选两根弹性大的皮子(通常是用废掉的自行车内胎剪成,如果能用汽车内胎,那简直是弹弓界的奔驰宝马了),最后加上一个弹弓包(这块皮子最难选,也是整个弹弓制作过程中最难以寻找的材料)一个弹弓就成了。然后拿着他就可以和小伙伴攀比,就可以欺负飞鸟,还可以欺负家里的鸡鸭和猪羊了。
殊不知这么一件玩具,其背后也有非常深远的历史,深远到中国最古老的诗歌里。
《吴越春秋》越王勾践问楚国的神箭手陈音射箭的道理,陈音就讲了一番道理,他说“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弓就是最早的打猎工具,古代的人父母死了,用白茅包裹放在天地间,孝子们不忍鸟兽来吃他们的父母尸身,就制作弹弓来打它们。他还引用了一首古老的歌曲“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这个宍就是肉的古代写法,所以这首古老的歌曲简直就是弹弓制作过程的描写:砍伐竹子,连接竹子,飞出弹丸,去追逐飞禽走兽。
其实古代弹弓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孝子们保护父母的尸身这点想必是儒家知识分子的想象,这首诗倒是一个完整的古代狩猎过程。
所以弹弓应该就是弓弩的前身,但是弹弓并没有随着弓弩的出现而消失,反而成了一种独立的武器。
翻看历史,弹弓从古至今都十分流行。
例如《庄子》里都为此创造了一个成语叫“隋珠弹雀”,庄子说“今且有人于此,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所用者重,所要者轻。”庄子在嘲笑一种人,用隋侯之珠(古代最珍贵的一种珠子,与和氏璧齐名)去做弹丸打鸟雀,用贵重的东西去博取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庄子当时肯定是随手打的比喻,之所以能拿弹弓打比喻,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太常见了。
《挟弹游骑图》里的弹弓,长得也和弓一样
隋侯之珠是个传说,当然没有人真的拿来去做弹弓,但是汉朝的韩嫣却做到了这个境界,他是韩王信的后代,跟汉武帝一起读书,常常和汉武帝一起吃饭睡觉,汉武帝对他赏赐非常厚重。《西京杂记》上说韩嫣就爱用黄金做弹丸,来打鸟雀。以至于长安流传“苦饥寒,逐金丸”之说。每次韩嫣挟弹打猎,就有一大群儿童跟在他屁股后面,“望丸之所落辄拾焉”。
韩嫣之所以带着黄金弹丸,就因为弹弓在古代公子哥中间太流行了。
有多流行呢?当时拿弹弓打鸟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长安鸟雀都濒危了,汉宣帝都看不下去,专门下了一道圣旨严禁“摘巢探卵,弹射飞鸟”。——汉宣帝可算作第一个加入动物保护协会的皇帝了。
注意弹弓
这道圣旨管用不管用不得而知,倒是在他身后,有人都开始用弹弓*人了。汉成帝的时候,京城流行暗*之风。《汉书》上说:
“长安中奸滑浸多,闾里少年群辈*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
这群少年简直就是*手集团,給钱就*人,他们携带弹弓,弹丸分为红、黑、白三种,行动之前,探囊取丸,红色*武官,黑色*文官,白色负责治丧。
这群少年*手,后来成了唐代诗人们神望的对象。
陈子昂说:“赤丸*公吏,白刃报私仇。”
卢照邻也说“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只不过后来这些少年*手,都被酷吏尹赏残酷镇压了。
这个故事说明,弹弓可以用来*人,就不仅仅是个娱乐的工具,还是个武器。班超当年出使西域,“班超使于外,愿将三十六人,为蒿矢弹丸之用”看来班超平定西域,弹弓也是功不可没。
只可惜两晋的人没有班超的气魄,大帅哥潘安出门身上也带着弹弓,只不过他被一群女粉丝包围,女粉丝给他扔一车果子,还伸手给他要弹丸,潘安的弹丸应该不是黄金的,大家喜欢,就因为他长得帅,如果商家开发“潘安牌弹丸”一定大受欢迎。
其实在东汉的时候,制作弹丸还已经是个产业了,东汉的王符写过一本《潜夫论》,在《浮侈篇》里他批评东汉洛阳奢靡之风,就说:“今民奢衣服,侈饮食,事口舌……或以谋奸合任为业,或以游敖博弈为事,或丁夫世不传犁锄,怀丸挟弹携手遨游,或取好土作丸,卖之夫弹”。也就是说,有人专门做抟土作丸出售。
不同商家制作的弹丸可能也不一样,每个弹丸都带着商家的风格,孙权的儿子孙登有一次出门,一粒弹丸从身边飞驰而过,差点射中他。这自然是“有刺客”,侍卫们看见有个少年带着弹弓在旁边,上前就要抓他,孙登让人从少年口袋里拿出弹丸来和刚才那个弹丸对比,发现不一样,就放了他——弹丸可救了这个少年一命。
《搜山图》后面那个小童拿着弹弓
注意细节
唐朝的《酉阳杂俎》里甚至都记下弹丸的一个配方,唐朝时,有个和尚灵鉴弹弓打得好,他弹丸自己做,方法是“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两,资末一两,榆皮半两,泔淀二勺,紫矿二两,细沙三分,藤纸五张,渴毾汁丰合,九味和捣三杵,齐丸之,阴干”。听起来就像配中药一样,制作方法不可谓不精细。
翻看隋唐历史,弹弓打得好的名人比比皆是,《酉阳杂俎》里李勣的孙子李敬业年轻的时候就爱玩弹弓,后来他造武则天的反,武则天剥夺他姓李的资格,恢复本姓,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敬业,骆宾王为他写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隋朝时候隋文帝身边有个人也非常善于用弹弓,《隋书》上说,杨坚有一次在宫里看见一群鸟儿飞过,就对身边的一个人说:“你弹弓打得好,帮我打几只下来,长孙晟摸出弹丸,“十发皆中”,鸟儿“应丸而落”。
这个人叫长孙晟,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他有个女儿小名,观音婢,嫁给了李世民,那是大名鼎鼎的长孙皇后,他还有个儿子叫长孙无忌。
郑和画像里也有拿弹弓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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