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皖北农村,田地里是一片玉米花和花生丰收的光景。
每次回到老家的村子,总要路过一个叫官沟集的地方。小时候,这个集市上,一座两层的楼房,最吸引我。那时候,农村都是一排排瓦房,能够在集市上看到这一栋两层楼的楼房,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多时候都会远远的望去,看看里面住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楼房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次,当我真切的走进它的时候,院子里和楼房内部,已经破败不堪。
只有一楼的两间房间还在正常使用,里面有一个医生在工作,是一个门诊的药房,也算是村卫生室吧。
90年代周边村子里唯一一处两层楼房
这里,在80年代的时候,还是一个乡政府的驻地,那时候叫官沟乡,听说80年代中期,家乡所在的县城,有54个乡镇,后来,这些乡镇进行了合并,缩减了三分之二以上,只留了11个。
自然而然的,这个地方,也变成了一个街,集市。
村里人都喜欢叫它官沟集,或官沟街。
因为,我的老家离这个集市还有几里路,所以,住在集市上的人,自然而然的,说话做事都有了一种优越感。
听说,这里以前是乡政府,后来被谁租了在里面养鸡,再后来,被用作乡医院,那时候,做医院的时候,还能进行阑尾炎一些手术,再后来,就成了村委会的办公场所,后来,村子因为搬迁,村委会也搬到了12里外的镇政府西边,现在,这里只保留了,两间房屋作为村子里的卫生室。
走进这所院子,今天,第一次在这所楼房的前面楼梯处,看到了一行字,上面写着:
“建于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二日”,落款是“任桥建筑队”。
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29年了,任桥建筑队,就是那时候的镇子里的建筑队,我想,应该是乡镇企业吧。
1991年的时候,我才4岁,已经有了一些关于农村生活的一些记忆。
记得,小时候这个楼房的西边街道中心,有一座花园,花园是圆形,并不大。
小时候,第一次对这个花园有印象,是四五岁的时候,集市上有一场马戏演出。那一天,是姐姐带我去的,集市上人拥挤的很,非常的多。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个大棚,大棚中间有一根柱子竖在中间,大棚的布是那种米白色的,门口有人卖票。
姐姐买了票以后,我们就进去观看了。
我那时候能够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就是,在里面看到了小猴子骑车,骑的是那种小的单轮自行车。中间,还有一个驯兽员在中间指挥,然后,还看到了老虎,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就见到身边都是人,都在大呼小叫的叫。
或许,我小的时候,性格就比较的安静吧,所以,我对声音尤其是比较大的声音,比较敏感。
这栋楼房里的集市,还有一个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集市上的一家卖包子的,是韭菜包子,真好吃。
第一次吃这个包子的时候,是母亲带我来集市上赶集,母亲给我买了两个韭菜包子吃,一个包子好像是一角钱。
卖包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她们就在集市上简单的搭了一个棚子,棚子下面就和面,做馅儿,然后蒸包子。韭菜包子吃在嘴里,馅儿真香,馅儿是韭菜加粉丝。
后来,我每次去赶集,都想着去吃一个他们家的韭菜包子。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卖包子的故事,更不知道他们姓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我没有再去买包子吃,还是,那一家卖包子的没有再来。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吃过早餐,有路边摊也有酒店,只要有卖韭菜包子的,我都会去尝一尝,只不过,都不是那个味道,吃在嘴里完全没有那个感觉。
后来,我在上中学的时候,也就是初中,初一到初三的三年,是在离这个两层楼房不远处的一所乡村中学里度过的。
那个时候,这个房子还是当时集市上,比较人多的场所,它被建成了镇医院的分院,自然而然的,就来了很多医生和护士。大约有20多个吧,很像样子。
医院里装修一新,连简单的手术都可以做。
我每次早晚上下学路过它门口的时候,总会对在里面工作的医生和护士表示羡慕,毕竟,能够在这样的公立医院上班,对于在农村的我们来说,还是比较让人羡慕的,虽然,它离县城几十公里,而且,通往县城的班车一天只有早晚一趟,好像,很多医生护士,就住在这里的,如同,我的初一班主任老师。
那时候,我的初一班主任老师姓张,他家虽然也在这个镇子上,只不过,在镇子的北边,我们这所学校在镇子的西边,他要是每天都回家的话,也不方便。
他就住在学校里。
学校给他分了教职工宿舍,就是一间房子加上一个厨房,有一个小院子。
他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这所乡村中学,就遇上了刚上初一的我们。
第二年的时候,他谈了一个女友,就是这个两层楼房医院里的一位女护士。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每次路过这个医院门口的时候,就又多了一份期待,想看看老师的女友长得是什么样子,可惜的是,一直没见到。
上学的时候,我们还是比较胆小的,记得,我有一次下课的时候,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路,我的这位班主任张老师从后面就踢了我一脚,说我不学好。
被老师踢了一脚,身边的同学,都笑我,学着老师说我“不学好”。
我当时也是羞得很,所以,我就更不敢过问老师的爱情了,包括他的女友。
对于这栋两层楼的神秘好奇感,就又多了一层。有时候,都不敢从门口走了,怕我的老师从里面突然走出来,比如,刚和他的女友约会完,这样的几率也不是没有。
我就在一个中午,因为放学回家稍微晚了点,我遇到了我的张老师,他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提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了几个馒头,还有一点凉菜,应该是在集市上买的,正往学校赶路上,和我迎面遇到了。
我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他笑嘻嘻的,笑的时候,嘴有点歪。
前不久,我们几个同学和他在一起吃饭,他抱怨说后来的妻子不上班,天天在家和他闹,后来,让妻子去了县城一家私立医院工作,现在忙得也顾不得和他闹了,他说,两口子过日子,不能闲着,闲着就容易找事。
后来我问他,我们上学的那会儿,你是不是和集市上的谁谈恋爱了?
他说,是啊,我是谈了啊。
接下来,我就没再问。
这件故事,像今天看到的这个两层楼房墙壁上的斑驳的掉了皮的墙一样,秋日的阳光打在上面,依旧,闪着光。
那时候,这里虽然盖了一栋楼房,但是,并没有通自来水,所以,院子里无论换了谁住,用的都还是这个压水井里的井水。
如今,锈迹斑斑。
我想,现在应该是有自来水了,如果没有的话,买一个电动的抽水机,小型的那种,也是可以的,起码,能够供应的上,这几十口人用水。
现在,连这口压水井也是锈迹斑斑了,而且,没有了井把子,估计,好久没有人用了。
院子里,荒草丛生,也许,是好久没有人打理了。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遗落在墙角一侧的一块牌子,斜靠在墙壁上。
计划生育,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可能,让很多人遗忘了这个曾经,在当年那个乡村日子里,抓得很严的工作。
小的时候,大人们教育孩子,尤其是教育不听话的孩子,常常会说一个词,来吓唬小孩。
“计划生育来了”。
然后,一群孩子听到这个词以后,都会吓跑了。
可能,农村很多家庭都会超生吧,那时候不是还有一个小品,挺受大家欢迎的,叫《超生游击队》,讲的就是农村人为了要男孩子,超生的故事。
其实,有时候自己也迷茫了。
你说当时医疗条件也不好吧,钱也没多少吧?
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去要孩子,多生几个孩子,一边是躲着生,偷着生,还有一边是白天黑夜的抓超生。
现在,即使二胎放开手以后,很多家庭,也没有了生孩子的能力和动力。
上班时间太忙了,挣的钱不够给孩子交补习班学费的,两个年轻人都在上班,谁来带孩子?若是在大城市打工,那孩子从办理出生证开始,就不占优势了,压力,压的一代人,两代人甚至是三代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有时候也明白了,我们小时候的时候,那些大人们忙着生孩子,没关系啊,即使农村小学中学,教学成绩也不比城里老师差,农村乡镇医院医疗条件也不错啊,而且,也不用买房子。
现在,好像是完成了一次迁徙,人口的迁徙,还有就是职业的迁徙。
现在,城里的医生,很多都是以前农村或者乡镇的医生,也没有上过什么医科大学,就评了主治医师。城里的老师,很多也都是以前的民办教师转正的,后来混熟了,都调来城里了,在城里买了房,也都评了高级教师,上不上课混日子,工资比新考进来的年轻老师,多多了。住在农村的叔叔大爷们,积攒了一辈子的钱,也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取名“学区房”。
后来,去医院看病,发现这不就是当初村子里,镇子上的医生吗?去学校接送孙子孙女上学,发现,老教师也不都是以前村子里的那些小学里的老师吗?
大家,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多了几条马路和商场,然后,就要付出一代人甚至是两三代人的血汗钱。
二楼一间房间里的人不在了,但是,一个柜式空调还在,看样子,是离开了很长时间,而空调,也存在了很长时间。
房屋,存在的时间长了,也有了气息。
房子里,来来回回的,去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
楼房的北侧,已经是一片小菜地,依稀可见,被开垦过的痕迹。
记得大侄子小时候,这个楼房被街上的一户人家承包了。
他们在里面养殖野鸡,那时候,大哥家也住在街上。
大侄子放学的时候,应该是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和小伙伴还在这个楼房的北面捡了一只野鸡。其实,就是从这个楼房里跑出来的一只野鸡,被大侄子和几个小伙伴逮着了。小孩子带着童年的淘气和顽皮,把一只野鸡抱回家。
那一次,我没有见到野鸡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是很漂亮,很多年以后,我长大了,才在网上看到野鸡的照片。
不禁又让我想到了大侄子小时候的那次,顽皮而又淘气的经历,还有,老家集市上,那栋两层高的小楼。
如今,在房子的对面,当年住着瓦房的人家,也都盖起了两层小楼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的人家,房屋外还装了空调的挂机,而这边,29年前盖的房子,随着时代的变化,住进过很多人,也搬走过很多人。
如今,当年的繁盛现在只剩下,墙体的斑驳秋影。
前些年,经过房子门前的路,还不是水泥路,但是,通了班车。
现在,路越来越好了,乡村与城市的距离越来越短了,但是,乡镇的房屋空的越来越多了,行走在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的县城,人流车流都在增加,还有住房和医疗的成本。
来到这个楼房的时候,看到每一间空空的房子,我在想,住在这里会是多么的安静。也许,这栋楼现在成了危楼了吧?
不过,在29年前,这在当时皖北的一个小村庄,或者一个小集市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建筑物。不仅仅是在这里,在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老房子,老建筑物。
斑驳的墙壁,虽然空着,但是,依然有空着的理由和空着的空间。
就在它不远处的那所乡村中学,我的中学,早已经变成了一所乡村小学,我初三那年还差一个月毕业的时候,那所存在了几十年的乡村中学,就不存在了,撤校并到了镇子上的中学。
那一年的五月,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过,收获的是农村庄稼人的麦子,比这玉米的丰收,提前了一个季节。
我们带着历史痕迹一般,把桌椅搬上了镇子上的中学,租来的接我们的大卡车上,然后,十几分钟后,我们就被送到了这所镇子上的中学,在镇子上的中学,上了一个多月后,参加了当年的中考。
去镇子上学的时候,我的老师,那位张老师也去了镇子上的中学教书,不知道,他当年的恋人,是否还留在这栋楼房的医院里,其实,大家的别离,只不过都是时间的问题,跨越时间和空间,总会团聚和相遇的,因为,要不了多久,这个地方连同投入了很多钱建设的乡村卫生院,也一起搬走了,搬走的还有医生护士的行李,以及,我的张老师的爱情。
那年,那月,我在镇子上的中学开始学习适应如何住校,一星期回家一趟。
这时候,我再也不能,每天都路过它的门口,看一看,这栋房子了。
其实,很多时候,这栋房子,这栋楼房的存在,也成了我们乡村少年,对外面世界渴望的一种象征,我们会通过这栋楼房,以及楼房里的公家人,和楼房外面的一排排砖瓦房形成对比,想象一下区别在哪里,通过自己怎么样的努力,能够成为楼房里面的人。
因为,他们到月就可以领工资,可以到集市上去买想吃的肉啊,菜啊,还有饮料酒水。
而对于周边的老百姓,其实,他们是舍不得去买菜的。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每天都要路过这个集市,每个星期,母亲为了给我增加营养,会让我买一次菜回去,买的是荤菜,就是那种“鸡架子”,简单的说,就是鸡骨头吧。
而我,吃了很香。
这时候,父亲和母亲还不舍得吃。家里面,其实也是养鸡的,那时候鸡蛋好像是五毛钱一个,鸡蛋我吃不完,母亲会攒着,攒够几十个的时候,就有下乡收鸡蛋的人,挨家挨户去收,这时候,母亲就挎着一篮子草鸡蛋出来卖,买了几十块钱,留着生活用。
那时候,母亲还年轻,而村子里的老人,是没有什么额外收入的,他们,更不会去买菜,若是买了,也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那赶的可就是年集或者大集了。
平日里,也是谁家来亲戚了,谁家找人干活了,请人家在家里吃饭,自然是要去买几个菜回来家的。
经常会在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过几个村庄,炊烟的油香味儿从村庄的树梢头冒出来,吹进我们这些回家孩子的鼻子里,卒子就开始咕咕叫了。那时候,这油香味儿里,若是夹杂着油脂子的香味,一定是谁家来亲戚了,这饭做得,好吃,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而各回各家的路上,我们自己心里也盼望着,今天,家里会不会来亲戚。
想起我们那时候,其实还是幸运的,即使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现在,好像从幼儿园开始,小孩子中午就不能回家吃饭了,都是在学校里吃午饭,然后,也没有地方午休,小学生吃过饭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然后,我听说一点钟开始上课,这样,时间久了,真的好吗?
时光,可能是越走越远了,一栋老房子,承载的记忆里,有童年时候的好奇,也有少年时代的逐梦。
而时间一晃,过了中年,才发现,梦只有在做的时候,其实是有力量的。
若干年前,一定不会想到,今天的某个时间,我拍下了这栋楼房的残晖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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