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准备演习的前夕我们所有人都紧张忙碌着,准备做饭的木材、固定的木桩,沙袋、铁丝、甚至铁钉。这些都是演习所要用到的东西,这些杂七杂八的需要要各连自己准备。不要指望上头会给你一笔经费,然后到日杂商店下个单子就OK了。事实上,这些东西除了木柴,其它的都是提高火炮射击精度土方法所要用的。所以那段时间整个辽阳城,郊区的山谷、小巷,遍布迷彩服的身影,我们疯狂的收集一切能用到的东西。
当我和石头在熄灯后,悄悄的背着十几捆十号铁线,满脸兴奋的潜入宿舍。本应给我们表扬的排长却紧张起来,因为我们搞回来的铁线太让人熟悉了。在我们营房前面的小操场边上整齐的得排列着两排这样的铁线,我们叫它晾衣绳。而我们搞来的铁线无论是长度,还是粗细都说明他们在打成捆前,就是外面的晾衣绳。偷晾衣绳这事儿在部队还真就没发生过,最多就是偷个菜,摸个鸡,摘俩苹果。最离谱的事儿不过是司务长当战士时和几个人偷着把参谋长家的大狸猫给炖了。可偷晾衣绳就有点离谱了,毕竟这是属于营房设施范畴的,如果追究起来可不是小事。虽然我俩一致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铁线是十几公里外,武警黄金总队家属区的。可最终排长还是让“三只眼”和“老金”把东西扔到了营墙外,看着一个捡废品乐颠颠的把东西拾走才算完。
其实,也不是我和石头狗胆包天,什么都敢下手。实在是东西太难找,论划拉废品捡铁线连业余的都赶不上。走了十几里,猛然发现黄金总队家属区外墙塌了一块,里边整齐的排列着三趟晾衣绳,而那楼房看上去已经很久就没人住了,于是就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下手了。为这连钳子都掐崩口了,右手掌的虎口都磨出了“紫豆子”。如果不是几天前,副连长夜里领着我俩跑到一营炮场的大墙上偷铁丝网,回来做训练器材。就我俩炮兵的小新兵蛋子打死也不敢跑人家武警大院里“顺”东西呀。不过还好,第二天收集材料的任务给了别人,我俩改站“大值日”了。
在忙忙碌碌的准备中,开拔的日子就要到来了。可这个时候教导队的预提班长集训也要开始了。在炮场集合后,副连长的目光在我和喜臣的脸上来回的巡视,进教导队的名额有两个,一个是炮排的,一个是指挥排的。在炮排的新兵中我和喜臣都算候选人。副连长一方面觉的我这个兵比较“操蛋”非常需要教导队的大锤狠狠的捶打捶打,而另一方面喜臣在个人素质和服从命令方面又很优秀。所以让我们在全连面前做个表态,好选择一个。喜臣的回答很简单,服从命令。而我,我确实很操蛋。
一个月前的手榴弹实投,我因为站岗没有参加上。一起站岗的老兵老憨说,他都连续三年因为站岗没能参加了,还有一年就复员了,一定要摸摸真的手榴弹。这让我心里产生了很大的不安,命运总爱捉摸人,如果我不主动抓住军旅生活中的每一处精彩,那么很可能会遗憾终生。如果参加教导队集训,就必须放弃参加实弹射击,只能二选一,我不愿错过这段精彩,所以我必须选择放弃去教导队!
我很任性的回答副连长,我不去教导队,我要参加实弹射击!这个回答让他很意外,也让排长很生气。没有出现任何军旅小说中的狗血片段,去教导队的是喜臣。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这次实弹射击是在我军旅生涯中唯一的一次。而后来的手榴弹实投我也遭遇了和老憨同样的命运,每一次都是站岗错过,最终也没能摸到真家伙。至于喜臣,在我复员时履行着他班长的职责,一年后他放弃了签士官的机会,带着一枚三等功奖章回到了家乡。因为种种原因,身为训练排名第一的炮班长他没有发射过一枚炮弹。
能去参加实弹射击这让我很是兴奋,就在临出发的那天上午,一个更为“悲惨”的消息让我如陷冰渊。我居然被分配留守!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了!这让我非常沮丧,什么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站在楼门前,带着“连值日”袖标,望着操场上排列整齐的参演动员队伍,当着旅、营领导的面表现了一个“操蛋兵”所能表现出的所有操蛋动作:塌腰、歪脖、东张西望,两条欠腿不停的晃荡。负责留守的二排长一把将我拽进屋,质问我到底想怎么样?动员结束后,我们排长跟在黑着脸的连长后面恨恨的剜了我一眼。
就在部队已经开始登车时,他走到我身后对我说“拿背包走吧,看你个熊样好像要活不起了。”我一蹦三个高,一把撸下胳膊上的“连值日”袖标,扔到捧着两个大香肠想要安慰我的老坏怀里,拎起背包冲上军车。
也许是愿望终于达成,心情也格外舒坦起来,用葛大爷的话说就是:坐着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歌儿。当然火锅是没有的,不过差不多每个班都自备了一箱方便面,对于小兵来说,那浓郁的葱香味可比火锅要有味道的多。闷罐车一路逛荡着。两个排几十号人,白天观山望景,晚上就着瓦斯灯吹牛打屁。时而偷着从随身的水壶里弄上那么几口小酒;时而蹲在敞开的小窗户边上抽几口小烟;或者对着站在路口等车的乡村美女吹几个口哨惹来连长和指导员的几声笑骂。就这样两天一夜,从繁花锦簇的辽南大地直奔已经铺就了一层皑皑白雪的草原大漠。
对于白山黑水这个词,大家并不陌生几乎所有描写北方实弹射击,弹道飞扬场面的报道都有这个词。一直我都以为只是个形容词,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地名----白城子黑水镇。具体的东西不能写,也不能讲,因为这是纪律,过去的也是现在的。
当我依偎在刚刚清理完荒草,停靠着整齐火炮的*炮场里。头枕着火炮轮子,看着面前的黄沙、草原、落日,覆盖伪装网的军车,高耸的炮筒,松柏扎成的营门和一杆杆迎风挺立的军旗时,心里就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波涛淋漓。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军营,这才是军人应该待的地方,这才是军队的味道!不自觉的,我特别想把我眼前的一切写下来,寄给当年那位总是用幽怨的语气劝我好好学习的雀斑女孩,让她知道我所处的是一个多么壮美的地方,在做一件多么男人味的事情,可惜我没有她的地址。
当人激动的时候总是难以遮掩,每个和我一样的新兵蛋子都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即便因为缺水只能用军车水箱里放出来带着铁锈味的水刷牙,即便只能在这初冬季节里睡在冰冷的军车后厢里,即便在瑟瑟寒风中只能坐在逝者的坟墓旁边吃着白菜汤泡米饭,大家仍是充满热情的挖掘工事,擦拭炮弹,熟练操作,满怀希望的憧憬着弹道飞扬的壮观画面。
在等待实弹射击开始的日子里,那些流动小贩给野外驻增加了不少的乐趣。这里土地沙化严重,而且含有重的盐碱,连水都是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经济水平很低。每到部队驻训期间,就有不少骑着车,赶着驴的小商小贩流动到各个*营区倒腾点烟酒和吃食赚点外快。
经常到我们营区的有两个,一个赶驴的专门倒腾烟酒。每到傍晚,估摸着训练结束了,就能听见叮叮当当的铃铛声。车上装的一般都是两块五、三块的烟,还有五块的“三锅头”和卖三块五的本地产啤酒。很多新兵都是头一次来,对本地的东西不熟悉,他就用极具诱惑的声音宣传自己的商品。讲这是什么地方名酒,那是什么地方名烟。也就是他让我知道了除了外国的“黑猫”还有中国的“白猫”,且连“蝙蝠”都是一种烟的名字。这些东西一般都是新兵买,老兵都拜托炊事班的拉水车从附近的山村里捎带。后来一次公差,跟水车去拉水,到了那座村里的小卖店才知道,这些东西就没一样超过两块钱的,最贵的“三锅头”才一块八一瓶。那些什么“白猫”、“蝙蝠”不过才卖一块、一块二而已。
另一个,就比较实在,专门卖羊蹄、驴肉蒸饺什么的。自行车后架一边一个大食桶,装着满满的蒸饺。车架上托着一个自制的纸箱子,装着卤好的熟食。羊蹄一块钱一个,虽然弄得不是很干净,却也实惠。驴肉蒸饺五毛一个,也论斤卖,八块一斤。有个驾驶班的老兵让他来一斤,他拽出一杆秤,高高的一斤八个,当时老兵就恼了。饭店卖八块一斤是论个的。一般,蒸饺一斤是二十个。这伙计估摸着光打听价了,想当然的用秤称着卖。这以后他再也不带秤来了,驴肉蒸饺一律五毛一个。
后来因为那个赶驴车的,找到营长说,营里的兵偷了他十瓶啤酒,损失了三十五块,要营长赔他。营长一气之下,命令封营,毛驴车和自行车就再也不来了。
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在经过了*工事挖掘、防化、防核、突发情况处理、摩托化奔袭等等一系列的考核后,我们的火炮如期展开在自己的炮位。看着炮阵地旁边的白雪和雪地里挺立的白杨,竟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思家的感觉。这里再过几十公里就是黑龙江了,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那个叫《年轮》的电视剧,冒出了那句“高高的白桦林里有我的青春在流浪”的歌词。可笑,我的神经总是在关键的地方溜号,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却跑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
遵照负副连长的命令和老兵的忠告,我们的嘴里都叼上了一小根树枝,目的是为了防止火炮发射瞬间因为惊恐闭嘴,造成耳膜内外冲击波不平衡导致刺穿。这也是为什么大牙要叼一根手指粗树枝的原因,不光是他,我们每个人除了传达命令的炮班长,和需要复诵并击发的瞄准手外都叼着一根。
所有的炮弹引信都调整到榴弹瞬发状态,这让我们这些新兵很是紧张,害怕不小心用力碰到炮弹前端的引信导致爆炸。其实不然,炮弹引信都带有保险,只有在飞速旋转的情况下才会解除引线触发限制。用副连长的话说,发射前就是用大锤狠狠的砸引信触爆点都没关系,当然没人敢这么做,包括他。
炮弹调整为瞬发引信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安全,当然不是我们的,是为了那些在弹雨中谋财的狠人。到过靶场的人可能都听说过,当地有那么一群老百姓,专门以卖弹片为生。炮弹的钢制弹片是制作菜刀的好材料,硬度高,耐用。台湾的金门菜刀正是以此闻名。要命就要命在这些废铁党已经等不到部队射击完毕,再去打扫战场了。往往你这边炮弹刚爆炸,那边提着编织袋的猛人就跃进了弹坑。仅仅靠几条封锁线是拦不住这些疯狂的废铁党,要知道我们仅仅是过路的,他们却是常驻的。
有些经验老道的废铁党甚至能从炮弹飞行的声音判断出落点,并提前做好冲锋的准备。当我还在挖工事的时候一个还不到六岁的鼻涕娃就教训我说,“小兵别怕,两发炮弹落到一个坑里的几率几乎为零。”实践证明这些废铁党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要比我们强太多。靶场设立这么多年就没传出有那个废铁党牺牲在捡炮弹的“伟大事业上”,连伤着的都没有。这让我们对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和勇气很是佩服。
提到当地的百姓,不能不说一件小事,大家就当故事听。话说我们炮阵地就部署在一片玉米地里,玉米已经砍完了,只剩玉米厥露在地表。有一位老伙计,据说是别处刚搬来的,秋后从这片地的主人手里转包了这片地。见部队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就打算要俩钱,这当然是不现实的。不说现在是农闲,就是夏季,这片土地名义上也归靶场所有。见没要到钱,想耍无赖。见营指挥所到各炮之间都在地上埋上了传达命令用的备用电话线,就开着一个带棚的小四轮来回的坝地,一个来回下来,所有电话线都被绞断了。好在指挥所距离炮阵地只有三十多米,射击也还没开始,电话线对部队来说还不算什么损失,接上也不影响什么。
大家都以为营长会下令全营几百号人一起把这老伙计连人带车扔出去,没想到营长只是让每炮出两个人,一人扯一头,见他开着拖拉机过来,从他车头上甩过去,即影响他干活,又能防止电话线被绞断。这伙计看这招没什么用,就把车停在一边,悠哉悠哉的点根烟,蹲在一旁看热闹,打算等射击开始在搞破坏。
到了实射的时候,那边刚下令预备,他就把拖拉机打着火了。结果炮一响,我们回头一看,就剩车了。人早趴到车底下了。第二炮还没放,这伙计就跳上车,一溜烟的跑没影,一直到夜间科目打完也没再出现。
火炮带来的震撼不仅吓跑了“四轮男”,而且也吓跑了“大牙”和“小结巴”两个“熊货”。那感觉用郭德纲的话说真是“太刺激了!”大炮一响,眼前闪过一片火光,半边天都被冲击波掀起的黑灰掩盖了,到处是新兵没戴紧被掀飞的作训帽。那动静,让你已经感觉不到声音的存在了,如两根尖利的针直刺你的耳膜,嗡嗡的耳鸣声久久不能平息。
隔壁五连一炮因为炮膛黄油没擦净,散焰口散发出的巨大火球点燃了炮口前的荒草地,几个想表现的新兵蛋子急忙冲上去要灭火,还没跑到地方,第二发射击的命令就开始下达了,又急急忙忙的跑回来。结果证明完全是多此一举。射击完毕,几乎所有炮口前面都是一片焦土。
我所在的四炮开始的时候还是比较牛X。首轮射击,从观察所传来的消息是,几乎将靶心的红旗掀了。我又看见了营长那充满热切的目光。进行第二发,出问题了,观察所报告,偏离靶位八百米,差点把外围“废铁党”拉弹片的汽车掀了。我靠!多大点事儿,至于拿炮轰吗。营长又要泪奔了。
第三发,修正后新的状况出来了。送完弹丸,推入药筒后,炮栓上不来了。炮栓上不来火炮就没办法击发,这时排长做出了一个让我们无比佩服的举动。只见他手拿一把炮锹,飞快的冲过来,用炮锹把后面的圆头对着药筒底火周围的铜片一顿猛砸!
砸了几下见没动静,立马后退几米,对着底火嗖嗖两步就是一个大飞脚,咣当一声,炮栓复位。他一个转身落地、闪身、搂火,轰!炮弹出膛!太牛了!太帅了!太爷们了!就为这个,我们哥儿几个就算被底火淬了也认了!
因为这个小故障,剩下的几发炮弹被分到了一炮和二炮,只留下两发打齐射的。这个功夫,我们哥几个才有闲心研究研究到底是弹道有痕,还是无痕。看了半天我们得出一个结论,用眼睛是看不到炮弹轨迹的。想想也是,炮弹出膛的速度是每秒一千米,除了高速摄像机,人眼要是能看见就成神了,还是火云邪神!不过弹痕是听到的,弹丸飞出炮膛发出的破空声就像被无限放大的撕纸声,那撕裂的声音顺着弹道飞翔的轨迹一直指向天边,直到二十多秒后才能听到炮弹爆炸发出的轰鸣。即便是夜晚,也不可能见到弹道轨迹,只能是听到。这种声音应该就是传说中死神挥舞镰刀的声音,如同从人的胸口划过,让人心头一紧,干净、利索却又空明、悠长。
如果,整个实弹射击是一曲交响乐,那最后的炮群齐射就应该是整个乐章的高潮部分了。
齐射在傍晚的余晖下进行。硝烟、沙袋、一门门蓄势待发的火炮,一声声复诵的口令声,一个个神情肃穆的战士,弹道无痕经典的场景。大家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高潮的来临。炮手就位,检查炮膛、修正标尺、炮弹装填。每个人认真的做着已经重复千百次的动作,而这次做的最认真。包括早已经泪流满面的“大牙”和“小结巴”。
齐射时,除了炮长和负责击发的瞄准手外,其余炮手在准备就绪后,都要退到三十米外的掩护壕。因为齐射的火光和烟雾都很大,易被“敌军”发现。战术目的是为有效减少“敌军”反击伤亡。
当后撤的命令下达后,所有炮手快速的跳进后方的掩护壕,紧张的等待那个击发的命令。营长高高举起一面红旗,各副连长也同时举起手上的红旗,这一面面红旗配合各炮长手里的指挥旗,在风中咧咧作响。“放!”一声怒吼,所有旗帜同时挥下。顿时大地猛的一震,冲天的火光伴着掀起的烟尘遮住了视野中的一切。还不到欣赏的时候,一声“炮手就位”,大家迅速跃出掩护壕,奔向自己的炮位。“榴弹瞬发引信,一发装填”,整齐的口令声中我们将炮兵节日欢庆的最后一枚礼花,送进了炮膛。
大地再一次轰鸣,十几秒后天边现出一道绚丽的红霞,夺目、闪亮、辉煌。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