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皇义
两天半的差事我1966年初中刚毕业,就遇上那段特殊时期,停课闹革命,学上不成,只有回家务农。1967年没征兵,到了第二年春天,恢复征兵,无学可上,就只有当兵这一条路了。我是长子,父亲不想让我走,在母亲的支持和我一再坚持下到了部队。当时军人政治地位高,退伍后安排工作,当两年兵回来有事干就行。
入伍后的第一站是宁夏石嘴山市河滨区五四厂,连队正在那儿制止武斗,不久又到了当时最乱的石嘴山二矿“支左”。由于派性严重存在,团在我们营部成立了*思想文艺宣传队,以演节目的形式向群众宣传大联合的极端重要性。为了充实新生力量,宣传队抽调了一些新兵,我是其中之一。
虽然我在上小学时说过快板,上中学时初识简谱、教过歌,但真正让自己演节目,总觉得不务正业。当兵嘛,是保卫祖国的,好好训练,还演什么节目。
当我背起背包到宣传队报到时,先到的战友们都已开始练基本功了。无论大家怎么练,我始终不动弹。到了第三天上午,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好,便硬着头皮找到负责宣传队的营副教导员朱士秀,说我不想干这个差事,我实在干不了。朱副教导员见我态度坚决,便无奈地说:“好吧,你回去吧!”
1969年3月,加农炮一连在石嘴山二矿支左留影
朱副教导员刚一批准,我就赶忙打起背包回连队。一路上,我心里有点怕,因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不愿宣传*思想”的政治帽子可是沉重得很,一旦上纲上线,可是个天大的问题,如果认真起来,弄不好还会给处分,说不定有被遣送回家的可能。
我刚回到连队,迎面就碰上田太珊连长。连长问我怎么啦,我说了回来的经过。连长一听,说:“噢,回来就回来呗,回班里去,好好干。”看连长说话时不在乎的神气,我扭紧的心稍松了一点。连长是山东人,很豪爽,也很重视人才,只要你干得好,他是不太计较小事的。
回班里后,平静无事,可有一天,团里的文化干事王鸿信带了几个人来连队为宣传队选人。当时虽没直接调,可安排连队在一个月内要开文艺晚会。代理排长万新亭把班长们叫来商量,非要我上一个节目。
我知道,公开拒绝肯定不行,但得想个既上又不上节目的办法。班长郭满寿对我不错,找我谈话时,我便说:“班长,我去宣传队只待了两天半就回来了,如果不在那里演却回连队演,会不会对我更不利?”
班长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编一个节目,让别人演行不行?”
班长说:“排长正愁没剧本呢!”经排长点头后,我赶快给老腔填新词,用当时流行的“老两口学《毛选》”的曲调,填上“‘一对红’学门合”新词,没一天时间就交给了班长。门合同志是当时青海省军区一位副教导员,为抢救群众英勇牺牲,被中央军委授予“无限忠于*革命路线的好干部”荣誉称号。
我选了我们班副班长董在忠和一班新战士(我的同学)司瑞峰表演。司演老汉,董演老伴,三班新战士仝瑞法(我的同乡)二胡伴奏。演出那天,团里王干事带了几个人来,全连都观看了。董、司从未演过节目,但十分认真,结果司被选进了宣传队。
躲过了二进宣传队之关,可心里总不踏实,总怕人家翻旧账,万一自己有什么其他闪失,新账旧账一起算,问题可就大了。不好和其他人商量,可一直像块石头压在自己心里。
田连长虽是军事干部,但很重视新闻报道。他在矿上“支左”,工作很不错,上级经常表扬。连队有个业余报道组,驾驶班副班长肖振荣是组长,十分热心但效果不明显。一天,肖副班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搞报道,我问:“报道是干啥的?”他说就是给报纸、电台投稿。我一听,傻了眼,我只念了个初中,怎么敢干这个事。他鼓励我说:“咋不敢,你能编节目,怎么不能写报道?”我一想,反正自己老担心去宣传队两天半的差事被人翻出来,先跟着学再说。
参加了连队业余报道组,每天晚上熄灯后,我们几个人都在俱乐部里讨论、写稿子。天天发,也没见上一个字。有一天,《宁夏日报》在一则综合消息中,用了我们连队一段话,肖副班长很是高兴,以此鞭策大家加倍努力。起初,肖副班长也没经过专门训练,我们走的路子基本是自己的事、套报纸上的路,模仿着写。
那段时间,“支左”的石嘴山二矿“革命”、“生产”结合得好,我便照猫画虎地写了一篇学门合的稿件,当时连个题目也没有,只是事例堆积。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堆材料,竟在1968年6月26日兰州军区《人民军队》报头版刊登,大标题是我们连“在阶级斗争大风大浪中学门合”,最后署名是我。当我看到这张报纸时,简直晕了,心里不停地问“怎么会呢?”肖副班长带报道组的战友向我祝贺,连长、排长、班长他们都很高兴。
在半年总结(当时叫“初评”)的军人大会上,老战士史德义说:“小王能上这么大的稿子,连队历史少有,这是连队的一件喜事。”远在平凉的战友、同学闫惠来写信,说他把这篇稿子看了好几遍,连字数、标点符号都数了。一篇小稿,我受到连嘉奖一次,团政治处还专门给我奖了一套《*选集》,这在当时,奖红宝书可是一件政治上的大事。
由于这篇稿子,不久我被调到了团政治处报道组,参加《宁夏日报》工农兵通讯员学习班,后来被连队要回当军械员兼文书,入了党,又调到师政治部报道组,入伍第三年提为干部。从提干到师政治部组织科长,每年都在报纸刊登几篇稿件,曾两度被《人民军队》报聘为特约通讯员。
由于重视新闻、写稿件,也就使自己养成了肯学习、爱思考、常动笔的习惯,观察分析能力和文字表达能力有了些许长进。自己也从写稿、工作研究、总结经验、撰写论文,逐步发展到编书、写书或被上级机关点名编书,不少文字在报刊发表或在学术研讨会上交流并获奖。很自然,虽然别人不记得当年自己宣传队两天半差事的经历,可自己十分明白这是自己走上作文爱好的起点。快乐学习,快乐工作,快乐写作,这已是自己一生的习惯。
特殊年代,部队“支左”任务重,正常的训练完全无序。出于军人的本能,我所在的85加农炮一连,除抽少部分官兵“支左”外,连队还是坚持正常训练。我分在一排二班当瞄准手,其他战友羡慕的不得了。有的老兵干了好几年,还是一般炮手,训练时的课目就是开炮、收炮、挖驻锄坑。我实弹射击时打过三发炮弹,加上又在报纸上稿,令不少战友刮目相看。
老排长刘普运也当过瞄准手,一次实弹射击,由于驻锄坑不太合适,火炮后座力大,瞄准镜将他的鼻子刮破流血,他忍着疼痛坚持到实弹射击结束,现场观摩的朱宝江团长当场宣布给其记三等功一次。老排长的事迹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也暗下决心向他学习,做个过得硬的瞄准手。
我们连队的前身为21军炮兵团野炮二连,创建于解放战争时期,一班还有过“渡江英雄班”的荣誉。我们连和榴炮二连在炮兵团历史最老,我们常引以为自豪。我在连队当指导员时,曾在1975年国庆节期间,重新整理续写了连史,以激励全连为连队的光荣历史再谱新篇章。
走着路睡觉1969年国庆节后,我调到师报道组,每团一个战士。组长赵中伟(后调《人民军队》报社当记者),带着我们学写报道。班长郝润年(实际职务是排长)负责行政管理,像老大哥一样地关心我们。
不久,*主席在北京卫戍区部队进行野营拉练的报告上作了批示,要求部队不当“老爷兵”,要增进“两个团结”(军民、官兵)。为了贯彻这个重要批示,全军普遍进行了野营拉练,我们几个报道员分头到下面随部队拉练,我跟随的是185团二营五连。
步兵行军不比炮兵,人家有车不用走路,步兵全靠两条腿,还背负着武器、背包和生活用具。头一天,行军安排了30公里,不少人脚上磨起了水泡。宿营后洗完脚,班长、老兵就给新兵挑水泡,然后用头发引水慢慢往外渗,防止憋破水泡后脱皮。如果脱皮,继续行军就会流血,疼痛难忍。没过几天,“泡兵”出现不少,有的还成了“重泡兵”,走路时有拐瘸的,还有用脚后跟先着地的,动作很怪异。一路行军一路歌,你帮我、我帮你,官兵关系十分融洽。
宿营后,有时住群众家里,就得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宁夏回族群众多,我们特别注意遵守民族宗教习惯,防止和避免发生问题影响军民关系。我们还参加助民劳动,帮助地方进行农田基本建设,部队的所作所为在各族干部群众中留下了良好印象。
那天下午,我们从青铜峡县的一个公社出发,穿过一段山地,晚上在下一个目的地宿营。可不凑巧,刚出发不久,天便阴了下来。天越来越黑,行军速度越来越慢。夜深了,疲劳的战士一个紧跟一个缓步前行,有的都睡着了,脚步还没停。不时听到“咣”的声音,是后边的战士碰在了前面战士背的锅、盆上,碰一下醒了,不一会儿又迷糊着走路。有的摔倒了,被战友扶起来;班长、副班长和身体好的战士身上,总是多背东西以减少其他战友的行装。
前面传来了口令:“就地宿营”,大家便七手八脚地用方雨披、雨衣搭起了帐篷。我是师里的报道员,班长把我安排在最里边,他躺在最外边。天亮了,炊事班做好饭,吹哨子开饭,大家都不想起来,太困了。
我爬出帐篷一看,哎呀,漫山皆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山上的土有点泛红,我们的被子、垫被上都是红一块黄一块的,加上被子本身的绿、垫被的白色,和现在的迷彩图案差不多,被褥、背包带都冻得有点发硬,大家还是打起背包就出发。后来得知,是先头部队走错了路,延误了时间,师里不得不下达就地露营的命令。批评归批评,部队却经受了一次生存能力的检验,大家也丰富了一生的经历。
野营拉练的最后一个科目,是一次40公里的奔袭。那天下午,部队走出了牛首山,各班在半山腰进行野炊。捡柴的捡柴,淘米的淘米,用石头支起锅烧水,半小时吃完饭,就以班为单位奔袭。既然是奔袭,行军速度很快,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水,没有休息,一路小跑,在要求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我们班提前到达。炊事班做好了饭,烧好了烫脚水,可没几个人享用,有的干脆背包也不打开,就呼噜呼噜睡着了。
一个月的野营拉练,我瘦了,也筋骨了,虽然没有稿件见报,却经历了步兵生活,积累了日后动笔的营养。
编发:拂晓哨位
作者:王皇义(曾任团政委、军分区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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