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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到赐婚的圣旨的那一刻,姑母搂着我哭成了泪人。
“我苦命的孩子啊,究竟是那个挨千刀的竟提议让你和亲,宫里那么多公主,上上下下宗室女几百个,怎么就轮到你了,西域那等茹毛饮血的地方,是人能待的吗,我可怜的孩子啊……”她哭的格外伤心,悲痛欲绝。
“姑母,你先松开我,我脖子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噎得慌。”我伸长了脖子,翻着白眼说到,姑母搂我实在搂的太紧了。
她松开了手,身边的宫女也赶紧递了一盏茶给我。
我艰难的咽下了点心,同姑母打商量:“姑母,今天这红豆紫米糕做的不错,等我和亲了,你把这方子给我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惦记一口吃的,我可怜的孩子啊,究竟是那个混账玩意……”姑母又开始破口大骂。
我有些悻悻,打断了姑母的话:“姑母,你先别忙着骂,这和亲的事情啊,其实是我答应的,昨天我去看姑父,见他正为和亲的事情而苦恼,于是我就说要不然我去呗。”
我自幼出入宫闱,皇帝向来从宠我,此番叶峪求亲,指明了不要宗室女和宫女,而宫中适龄的公主,四公主逃婚了,五公主和三公主均已许了人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西域是什么地方吗!”姑母一巴掌打在我背上,拉着我就要往外走“跟我去找今上,要他收回圣旨,就说你之前是小孩心性,胡言乱语来着。”
我拉着姑母坐下,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姑母,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这是我是深思熟虑的,就我在帝京的名声,哪里能找到什么高门望族呢,而且我也不愿意在哪小小的后院里过一辈子,倒不如去草原上天大地大,肆意逍遥。”
我长相、才学皆平淡无奇,和我名满帝京的姐姐比起来如隔天堑,而且我还是由娼妓出身的庶祖母抚养的,和她一样养成了个好吃好玩的享乐性子,声名也不好,所以和亲可以说是我最好的归宿。
姑母听完我的解释,沉默良久。
“都怪安惠那死丫头,要不是她逃婚了,也不会要你去填坑。”姑母忿忿然。
她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要不是安惠公主逃婚了,和亲的事情也落不到我的身上。
“姑母,你别伤心,今上说会给我很多陪嫁,比嫡出公主还要多三倍的嫁妆,姑母,我会活的好好的的。”我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2
我想我大概是有史以最淡定的和亲公主了。
我的淡定,和我的生长环境有关。我自幼就喜欢缠着庶祖母,学的做多的就是啃猪肘子和看画本子。
用庶祖母的话说,就是人生短短几十载,及时行乐最重要。
这已经是我抵达叶峪的第五天了,我名义上的夫君阿郁斛律可汗还没露面。
裴女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我耳畔念叨着各种担忧,而我呢,正在同一条烤羊腿做殊死搏斗。
不得不说,这草原上奔跑散养的羊,就是比大黎圈养的羊好吃,割几个口子,用盐腌一下,刷层蜂蜜,撒点孜然,味道绝了。
“公主啊,你稍微上点心会好不好,我们都到叶峪这么多天了,那可汗都不露面,我们一定要找机会出去打探一下啊。”身边的裴女苦口婆心。
我停下了割羊腿的手。
“忠言逆耳利于行,公主您终于听进去了?”裴女官感动地热泪盈眶。
“不,我只是觉的吃的太累的,打算歇一会再继续。”我说着,接开手上沾满油腻的手套,搂过个靠枕往后一趟,从桌边拿了一卷画本子看了起来。
这样有吃有喝,有闲有乐,还没人管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啊。
裴女官看着我这幅咸鱼样子,无奈的退出了房间。
我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感觉整个人双脚离开了地面,移开眼抬头一看,原来我竟被人像拎小猫崽一样拎了起来。
这人身材很高大,英武,魁梧,一脸的蓄发邋遢,面容狼藉,唯独一双眼倒是幽蓝深邃的很,比我在帝京见过的最好的蓝宝石好要纯粹。
他披着黑色的大氅,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眉目锋利,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你就是本王的王妃?怎么又瘦又矮,跟个兔崽子似的,是你们黎朝皇帝不给你吃饱吗?”他拎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
原来是我那便宜夫君。
和亲的一路上,我可没少听别人讲起他的英勇事迹,听说他可擒狼,可拿虎,却因为生母只是个小部落的战俘,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一直都不怎么得老可汗重视,还被兄弟们蔑称为“杂种”,结果在十五岁那年,就直接搞死了自己的老爹和一众兄弟,自己做了可汗。
公主逃婚后,我主动请旨代替和亲,嫁名声最臭的敌国君王
传说他*人如麻,三头六臂,面如夜叉,名字可止小儿夜哭,我还以为他何等凶神恶煞呢。
他送开手,将我放了下来,我想起他方才的话,为很是不满:“谁说长得矮就是饿着了啊,你歧视谁呢,我可能吃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烤羊腿:“我当然知道王妃能吃呢,毕竟一吃一条烤羊腿,就是本王也未必吃的下呢。”
我大窘,原来我一次吃完一条烤羊腿的壮举,竟这么骇人吗?
不过我还是装出镇定的样子:“我们中原人说,嫁人嫁汗,穿衣吃饭,所以不管本公主吃多少,怎么能吃,喂饱本公主都是你这个做夫君的义务。”
他笑了笑,眼里多出些异样的神色。
“公主说的话,本王记得了,方向,本王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他的声音低沉阔朗,说话的语气带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
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3
我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嫌埋得不够彻底,还洋洋得意的给自己添了几铲子土。
阿郁斛律就是个畜生,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浑然青青紫紫,想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我心中只想一万个骂娘。
那些写画本子的人,如此欺骗人,良心就不会痛吗?
什么水到渠成,缠绵缱绻,什么烛影摇红,都全是一窝骗子。
婢女红着脸伺候我洗漱,早饭则是裴女官亲自为我送来的。
她看着憔悴的我,一脸的老怀欣慰,连连夸赞我有出息。
“闭嘴吧你。”我咬了一口炸的金黄酥脆,带有浓郁牛乳香甜味的糕饼,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微臣多嘴,微臣多嘴。”裴女官含笑看着我,很是满意。
在我吃完第二只糕饼的时候,阿郁斛律走了进来。
“公主慢用,微臣告退。”还没等我开口,人老成精的裴女官当即匆忙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还带走了所有的婢女,并且贴心的为我们关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阿郁斛律两个人。
“今天天气挺好的啊。”我低着头,搅拌着碗里的牛乳粥,没话找话。
“王妃今早都没起来床,怎么知道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他轻笑到,声音低沉:“王妃可还满意?可吃饱了?”
我红了脸,直接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砸向他,这人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这般没脸没皮!
苹果却没有如我所期待的那样砸在他脸上,而是被他身手敏捷的一把接住,他拿着苹果咬了口,带着调戏之色一脸明知故问的看向我:“王妃好大的脾气,本王不过是问你今日的早饭可曾吃饱了,菜色满不满意,怎么王妃就恼羞成怒了,莫不是想到什么别的事情了?”
“佛语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王妃如此胡思乱想,可见是境界不够,我们叶峪多的是佛刹庙宇,改日我亲自陪公主去拜拜如何?”
“闭嘴,你个*人如麻的大魔头都不去拜佛,我个善良柔弱的小女子去拜佛做什么!”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他前五天去做了什么。
原来他叔叔主的部落发生了叛乱,他是带着人去平叛去了,嗯,作为可汗的他是斩首最多的人。
彼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房间内,烛影摇红,清风徐徐,我靠着软枕,啃着烤羊腿津津有味的听他说着平叛经历。
他说的情节跌宕起伏,我听的津津有味,如临其境。
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我啃完烤羊腿的时候,他忽然推门出去,说是身上灰尘太多了,要先下去洗浴一番,稍后回来再给我讲。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换了一身宽松柔软的苎麻长袍,头发梳了用玉冠束起,也刮了须发露出棱角分明的容颜。
我靠在榻上,见他进来了,还放下手中的画本子,招呼他:“你来了啊,快过来,继续讲啊。”
“*人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本王给公主讲一个更有趣的故事吧。”我凑近我,声音低沉。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还疯狂的点了点头。
再然后,就成了不可描述。
我是真没想到,舟车劳顿平叛才回来,他还有精力来这么一出。
4
阿郁斛律带我去了摩耶寺,这座寺庙是王城最大的佛刹,建造于檀圩儿山上,白墙金顶,登上古寺的宝塔,可以俯瞰到整个王城。
不过我想,摩耶寺的人大概是不欢迎我和阿郁斛律这对“狗男女”的。
去佛寺的路上,他得意洋洋的同我夸耀,说摩耶寺的烤兔肉做的很好吃,不比我的手艺差,到时候让方丈给我烤一只。
你听听,让出家之人去烤肉,这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奇怪。
据他所说,西域普遍重佛,在他没有成为可汗之前,出家人都是不纳税,不耕种的,还每年享受着王族的恩赐和牧民的供奉。
他觉得这帮子人就是装神弄鬼,搜刮民财,所以在他成为可汗之后,直接废掉了出家人崇高的低位,不给赏赐,让他们纳税,自行丰衣足食。
他的名声也是从这时候坏的,成为了出家人口中的恶魔。
不过在他的一番武力镇压下,尤其是众寺之首摩耶寺被他屠的只剩下一个老和尚的时候所有人都妥协了。
为了创收维持生计,寺庙们各出奇招,摩耶寺就选了养兔子,并且打出来地道烤兔的招牌,在叶峪销量很好。
一到莫耶寺,还没等我没开口,那住持就诚惶诚恐的迎来上来,带我们去后院挑了一只膘肥体壮的兔子,片刻后,又亲自烤熟了端了上来。
那速度,那效率,一看就是专业的。
阿弥陀佛,在佛门净地,吃这种东西真的好又愧疚感啊,前一刻,我看着庄严肃穆的佛殿,心有戚戚。
下一刻,在阿郁斛律掰了一只兔腿塞入我口中,外酥里嫩,椒香开口,嗯这摩耶寺的烤兔真好吃,下次我还要来。
吃完烤兔后,我们又一起爬了宝塔,站在宝塔的顶层,阿郁斛律忽然背靠栏杆,展开双臂,朝我深沉地说到:“这是叶峪,我生长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娇贵的小公主。”
我靠在阴凉的墙壁上,剥着一只上塔外的石榴树上摘得的石榴,如同正常人看智障一样,扫了他一眼。
“难不成,这话不对,”他又换了个姿势,退后搂住我,伸出手指着目之所及的群山和城池:“看,这都是本王为你打下的江山。”
我依旧是面无表情,用宛如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别人都说他是狼王,凶狠残暴,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怎么看他都像是哈士奇,那种很像狼却又很搞笑的生物。
很狗,和他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时候的表现一模一样。
“这都是我照着你做喜欢看的话本子,就那个《霸道王爷追妻日常》还有什么《太子不要爱上我》里的台词改的,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动?”他有些委屈的看着我,一副谴责我辜负了他一片苦心的模样。
我说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狗血而熟悉呢,原来是我在话本子里看过。
“大王,可汗,草原上最英明的君主,您下次说情话的时候,能不能切合实际一点,不要总这么搞笑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
“是了,本王的确不善言辞,也许比起说还是做更让王妃满意?”他又恢复了厚颜无耻的秉性,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说着*话。
5
从摩耶寺回来后,我再次一夜没睡好。
还美其名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呸,不要脸。
等我第二天浑身酸痛醒来的时候,早就是中午,而始作俑者已春风满面的穿戴整齐。
玉冠束发,雪色锦袍,外罩玄狐大氅,腰间佩着明晃晃的宝剑,正站在镜子前,自鸣得意。
“哟,可汗打扮的如此雄姿英发,是要去见哪个小妖精啊?”我靠在床上,斜眼打趣他。
他走在床边,搂着我,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满是不舍:“我要离开王城一段日子,去巡视下面的部族,大概半个月回来,你听话,在王城乖乖等我。”
“饿了就多吃点烤羊腿,烤兔肉,别因为思念本王就弄得菱花镜里形容瘦,为伊消得人憔悴,到时候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这人自从看了我从黎朝带来的那些画本子和书籍,*话真的是一套接着一套。
我,魏如意是会因为思念夫君就变得食之无味的人吗?
不,我只会化思念为食欲,再啃两只拷兔腿。
阿郁斛律走后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日资过得很舒坦。
直到有一天,我正闷着烤羊腿,裴女官忽然走进来,说外面有个自称云萝公主的女人吵着要见我,态度很嚣张,看上去很不好惹。
我在正殿见到了云萝公主。
她高鼻凹眼,肌肤雪白,亚麻色的卷发,穿着紧致的白色纱裙,戴着金镯,宝石项圈,玉雕璎珞……环佩叮当,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很贵,我来历不普通几个字。
“你就是可汗新娶的王后,大黎嫁来的公主?”她挑眉打量着我,满是不屑“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过是占着母国得势罢了,如今本公主回来了,你识趣点,自请下堂,到时候本公主可以给你留个侧妃的位置。”
“啥,你说啥?”我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这是哪里跑来的傻瓜?
容貌还是不错的,就可惜脑子不好使,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本姑娘是可汗的表妹,姑舍国唯一的公主,上一任可汗曾亲自定下阿郁斛律表哥和本公主的婚事,如今本公主回来了,你也该自行退位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是个亡国公主啊,就她口中的姑舍国,还是五皇子泓彻带兵灭的呢。
不过这公主显然真的是脑子不好使,阿郁斛律连他爹都宰了,怎么还会在乎他爹定下的婚事?
“不过是一位亡国公主罢了,说起来还算是咱们黎朝的俘虏之后呢,想来是因为国破家亡被气疯了,裴女官,送这位云萝公主吃去吧,顺便让医官给她开点药,治治脑子。”我善意地叮嘱裴女官。
“你以为表哥是真的爱你吗,他不过是把你当成和中原维系和平的棋子罢了,他永远不会让你生下任何留着中原血脉的子嗣。”她冷笑:“你竟敢如此折辱我,等日后我成为了王后,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就如张牙舞爪的离开了,徒留我和裴女官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6
阿郁恒伽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期间半点音讯也没有,就像是死了一样,恍惚间给我一种我好像是守寡了的错觉。
就连我最爱的烤羊腿吃起来也浑然无味。
事实上是因为我上火了,嘴里长了溃疡,被医官好一番警告,短时间内不能再吃羊肉这类的发物。
“我回来了,想我没?”他掀帘而入,一进门就上前抱我。
我靠在他的怀中,哭的梨花带雨:“你还知道回来!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口口声声说是你的表妹,你的未婚妻,我这个孤立无援的王妃吓的半句话都不敢讲,只得任由她耀武扬威,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柔声安慰着我,但面上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怎么有一股怪味?”
“你这个没良心的,从前喜欢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小公主,如今青梅竹马的表妹回来了,就说人家身上有怪味。”我哭的越发凶了。
他又是各种安慰我,外加发誓保证。
我正为自己的美人计生效而暗自窃喜的时候,“啪嗒~”一个圆润饱满的,从中间切开的洋葱,自我袖中滚落在地。
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
“方才本王还疑惑,王妃平日活蹦乱跳,开心的就跟草原上撒欢的小马驹似的,今日怎么就哭的这般楚楚可怜,原来是有这个啊,”他捡起洋葱,一脸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神情打量着我,又拿起我的手问闻了闻:“不错,这脸上、手上都涂了洋葱汁,王妃考虑的可真还周到呢。”
“这都是个意外,这洋葱是我用来配烤羊肉的,你不要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我有些窘迫,讪笑着为自己辩解。
都差点要成功了,结果百密一疏毁在一颗催泪的洋葱上,真是天误我也。
他一伸手,再次将我搂入怀中,低下头凑在耳畔,低沉呓语:“清白?王妃和我都已坦诚相见那么多次,还有什么清白可言呢。”
我老脸一红,混账东西,都这时候了,我都要被他那个表妹气到夜不能寐了,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说*话。
事实证明,我永远不该对一个禽兽的操守抱有希望。
次日我靠躺榻上半死不活的时候,阿郁斛律已经神清气爽的坐在桌边用早饭。
见我醒来了,他端了一碗牛奶粥过来过来:“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那青梅竹马的小表妹,打算怎么处理?我可不是有什么容人之量的贤妻。”我一边喝粥一边问他。
“还为这个事生气呢,其实昨天一回来,知道她跑来气你,我就让人送她上路了。”阿郁斛律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处理的只是一只鸡鸭犬彘。
我愣住了,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阿郁斛律就*了她?
“你……你……把她*了?”我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7
极阿郁斛律的面色有些严肃。
“你觉得我的做法很过分吗?”他平静地望着我,眼神晦明难辨。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回来吗,下面又有部族叛乱了,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盟誓约,为首那人直接被我一刀*了,血溅了我一身,如意,这就是他们胆敢背叛和挑衅我的下场。”他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严肃的神情。
“如意,我们叶峪比不得你们黎朝有礼仪教化,在这片土地上,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唯有树立无人敢挑衅的威严,那个云萝,我将她救回来的时候,就警告过她不许来打扰你,结果她还上门挑衅,所以无论是出于一个做夫君的责任,还是出于一个帝王的威严,我都不能放过她。”
我被他这番疾言厉色有些吓到了,小声嘀咕:“我也没说怎么着啊,我就是觉得这么做怪不合算的,反正草原上这么缺人,你把她送去牧羊多好。”
阿郁斛律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高兴的大笑起来。
“我就是把她送去放羊了,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讲,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嗯?没*人?我愣了片刻才算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她就没求你?”我问他,那云萝公主也算是我来到西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想来如果她开口,没有那个男人会拒绝的吧?
“她当然开口了,所以我仁慈的给她指了一条明路。”阿郁斛律故意停顿片刻,卖了个关子,面上是些自鸣得意的炫耀“我答应了她,只要公羊能生下小羊,就允许她回来。”
我直接笑出声来。
食铁兽的竹子都被他给抢光了。
他说这话得多损啊。
阿郁斛律又告诉我,云萝其实是先王后的侄女,曾为他和云萝指婚不假。可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云萝亲表哥大王子有了孩子,但大王子不愿意娶她,老可汗舍不得孙子,于是才让他娶云萝。
“所以你爹是要让云萝怀着你大哥的孩子嫁给你?”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亲哥给亲弟戴绿帽子,亲爹让亲儿子去养野种,在中原这样的事情是败坏门庭家风的丑事,在草原说起来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这只不过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变相操作罢了。”阿郁斛律说。
在西域,如果先一任可汗从他父兄手里继承了王位,那么也会顺带着继承他们的妻妾。
“这件事情让我很不高兴,仿佛我就是他们手里随意摆弄的木偶人,所以后来,我把他们都宰了,云萝倒是因为事先回母国,侥幸逃过一劫。”
再后来就是姑舍国被黎朝所灭,云萝出逃,流落在奴隶贩子手里,又被阿郁斛律救下,带回王城。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要不然,我就说不定是别人的妻子了。”我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戏谑道。
“放心,本王一定会长长久久的活着,如果哪一天死了,也一定带你一起上路。”他低下头噙住我的双唇,不再给我胡言乱语的机会。
8
时间一转又是月余,意外发生了。
当我把自己*的消息告诉阿郁斛律的时候,他的面色有些意外,直觉告诉我,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你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吗?”我盯着他。
“没,没有,我就是有些意外。”他有些手足无措,还没等我进一步追问,就以一句我的马好像还没喂做借口,匆匆忙逃离了房间。
他的这番举动,落在我眼里,显得格外心虚。
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尼莎公主上门挑衅曾对我说的话——“你以为表哥是真的爱你吗,他不过是把你当成和中原维系和平的棋子罢了,他永远不会让你生下任何留着中原血脉的子嗣。”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越是仔细回想,我越是觉得惊恐畏惧,我嫁到西域这么久,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有孩子呢,算算时间日期,应该是在他从巡视归来的时候怀上的,那之前我们日日腻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怀上呢?
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他离开的那些时日,我由于上火长了溃疡,没吃过烤肉。
我倒了我日日必吃的烤肉?会和这有关吗?
午饭的时候,我特地让人再次送了一只烤羊腿过来,又不动神色的招来裴女官,把我的猜想告诉她。
“公主,他素来如此宠爱敬重于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裴女官一脸不可思议。
“万事都禁不起话怀疑猜忌,还是找我陪嫁的医官过来看看吧,你亲自去悄悄地喊人来,别让人发现。”我嘱咐裴女官。
没一会,裴女官就将我陪嫁中医术最精湛的医官带进来了,我指着桌上还没动筷的烤羊腿,让她看看是否有问题。
“公主,这羊腿肉质鲜嫩,生熟得当,并不存在什么问题,”女官用小刀割下一小块羊肉,细细咀嚼:“只是这烤肉有一股异香,应该是和烤肉用的柴火有关,若臣所猜不错的话,这烤肉用的木柴应该是紫柳,紫柳性寒,可以避子,叶峪多有妇女使用此法。”
我一愣,手中的茶盅骤然摔落在地。
“公主,您别多想,也许这就是个意外呢?也许是下面的人转撞错了呢?”裴女官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我,但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不确定,或许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吧?
我心中一片死寂,浑身发冷,原来,与我甜言蜜语的夫君,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枕边人,竟是这般防着我的吗?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所谓的心有灵犀,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吗?
晚上,阿郁斛律依旧没有回来,他的亲信来传信给我,说他吃过午饭就带人出去了,去找一个隐居多年的神医,大概三天后才回来。
这是意料失算,要请人来对我动手吗?
9
接下来几天,对于我来说度日如年,无比漫长,
绝望、悲伤、痛苦……我想着从前发生的种种,既觉得伤心,更觉得讽刺,醒了一夜又一个,流着泪睡不着觉,茶饭不思,食不下咽。
裴女官劝我,要开看一点,不要多想,要好好吃饭,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腹中的孩子想想。
我苦笑,这孩子的出现,就是个阴谋失败后的产物,他的父亲都不期待他的到来,我还期待什么呢。
期待他日后重复他父亲的命运吗?因为身上的异族血脉,被自己的父亲蔑称为“杂种”,从小受尽凌辱与白眼?依靠同室操戈,血脉相残来在这崇尚武力与征服的草原谋夺一方立足之地?
如果我的孩子,注定是这个下场,我宁愿他从来不曾降临在这个世间。
与其等着阿郁斛律动手,不如我自己送走他,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沙哑着嗓子对身边的裴女官开口:“让医官给我熬一碗堕胎药吧,乘着月份还小。”
裴女官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在对上我悲伤而绝望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成沉默了,转身离开了房间,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她为我端来了一碗鲜鲜出炉的堕胎药。
“公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见我端起碗,裴女官再次开口。
我摇摇头,都这个时候了,还考虑什么呢。
“我才离开几天,你怎么就憔悴成整个样子了?还有,你在喝什么?”就在我正要喝药的时候,阿郁斛律忽然推门而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药碗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风尘仆仆,鹤发童颜的老者,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吧。
我放下药碗,冷眼扫向他:“我在喝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落胎药啊,没了这个孩子,不正如你所愿吗,还省得可汗您苦心孤诣的让人用可以避子的紫柳给我做烤肉,多浪费啊。”
“你都知道了?”。
“是啊,所有我打算自己动手,免得劳烦可汗您。”我说着,端起汤药欲饮,阿郁斛律却扬手将我手中的药碗打落在地。
白瓷碗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冒着热气的汤药也溅落的满地都是,亦如我四分五裂的心情。
多日积压的委屈、怨怼和伤心,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我撕打着他:“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还不允许我这个做母亲的送他最后一程吗,还是你想对我亲子动手,就像你悄无声息给我下药那样,来啊,你是可汗,你是高高早上的君王,要*要剐随你便啊,左右我就是一颗和亲的棋子,一个你眼里维持和平的工具罢了。”
“如意,安静点,别这么挣扎,别像一只落入荆棘丛中疯狂的撕碎自己羽毛的野鸟一样,”他掰正我的头颅,和他四目相对:“暗中用紫柳给你避子,是我不对,我不改瞒着你的,可是如意,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更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我只是不像你重复我阿娘的悲剧。”
“她怀上我的时候,和你如今一样大的年纪,结果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他松开禁锢住我肩膀的手,将我搂在怀里,清隽的下巴搁在我颈窝处,细微的胡茬刺得我有些发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我的皮肤上。
是眼泪,不是我的。
所以,他这是哭了吗?
10
阿郁斛律说,鉴于他母亲的悲剧,所以他从来想过让我过早生育,但又不知道如何跟我开口,怕我介怀,于是才暗中让人用紫柳给我做了烤肉,以避免我过早有孕。
他之所以在听到我*后,惊慌失措,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在一人下去稍微冷静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西域最好的大夫给找过来,不能让我重复他母亲的悲剧。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走的匆忙,我又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紫柳的事情,结果竟阴差阳错的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我告诉你,如果下次在发生这样的情况,你再事不说请就跑了,我立刻收拾嫁妆回中原去,再也不回来了。”我抽泣着,没好气的警告他。
可真正难过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接下里的两三个月,我害喜格外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最怕看见油腻,从前最钟爱的烤肉,更是看上一眼就干呕不止,我的身体,以看得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裴女官带着一帮陪嫁的婢女,为我各种捣腾中原的菜式,但也没有多大作用。
阿郁斛律几乎把整个西域能入口的东西,都送到我面前试了一遍,直到看到青涩的发苦的青梅,我才有了些许食欲。
快六个月的时候,我害喜的症状忽然一夜之间就转到了阿郁斛律身上,轮到他吃什么吐什么,每日干呕不止,而我则恢复了从前的胃口,他千辛万苦找来的那个神医,倒是先给他用上了。
神医几剂药下去,阿郁斛律的情况稳定了大半,我问神医,为何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神医表示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因为阿郁斛律心里对过于关注,不自觉的想替我分忧,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绒毡上看书,我从背后搂住他,伸出手,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和轮廓。
他回过头,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只是想看看他而已。
我在中原,在过去的岁月里,未曾得到的爱意和守护,终究在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得到了,有了两颗心的相守,或许余生的漫长岁月也不会那么难过的?
“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的。”我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满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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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郁斛律带我去骑马,我问及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那时候,我刚刚剿灭了我叔叔的叛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看你,一路上我都想,这位从黎朝嫁过来公主是什么样的呢,漂亮的?高贵的?还是可怜巴巴哭兮兮的?结果我一进门,却看到啃了大半的烤羊腿,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的胃口真好啊。”
“后来我不知怎么的,想给你讲讲我*了我叔叔部族的事情,那时候人人都说我残忍,不顾血脉亲情,结果你却听得意犹未尽,你是第一个不畏惧,不仰望我的女人,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睡了你,要让你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
“你和多少女人说过这话了?”
“没别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从小就在厮*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第一感觉是占有,先把你留下来。”
“虽然我不喜欢你们中原的皇帝,但我很感激他将你送到我的身边。”
金乌西坠,晚风微凉,带来阵阵清新迷离的野花香,仲夏的草原繁茂丰盛,长到脚踝的野草划过腿部的肌肤,带来轻微的酥麻,我们并排牵着白马向归去,风与月,人与景,一切都是如此温柔美好。(原标题:《宫墙柳: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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