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雪花
图:红艳
不知有多少年了,我不曾在这个暖气扑面,花香弥漫的四月来到家乡,不曾在这个人间最美的四月,走进家乡的庄稼地。
常年漂泊在外,流落他乡,外面再好,也只是一位异乡的客人。当踏上回家之路的那一刻,脚就有了方向,心就有了着落。
我的家乡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隶属徐州市丰县汪沟镇。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一个物阜民丰,环境优美,令人向往的好地方!
这里四季分明,纯朴善良的劳动人民在这里繁衍生息,也从这里走向他乡。这片热土,牵系着每一个游子之心。
每一次从外地回来,不管时间紧张与否,我都要到地里走走看看。想找回曾经的记忆,想寻求一个灵魂安放的妥帖地方。生活上的困苦,精神上的压力,当你走进乡间田野的那一刻,早已经随风飘飞,化作一缕淡淡的幽香!
我的村庄之名-----蒋河村。村里有着1000多人的户籍地在此村,有着几千亩肥沃的土地。以太行堤河为界限,分河南和河北,依村庄来说,分村南,村北,村西,村东是一个与我村连体的村庄叫张河村,自然村东没有我村之人的地了。
蒋河村和张河村,多年以来,大家一并叫做张蒋河村,呈东西方向,张河在东,蒋河在西。上地时走着同一座桥,灌溉田地时用的是同一条河里的水,当张河的樱桃成熟时,我们可以在一起共享樱桃的美味,我们农村人就是这么的不分彼此。
就像这两个村庄一样,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同用一个心脏,铿锵有力地跳跃着,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自然与土地有着解不开的情结。第一次给我生命的是我母亲,第二次给我生命的绝对是蒋河的这片土地。是它毫无保留地供给我营养,哺育我长大。大地啊!故土啊!您就是我的母亲。
多年打拼在外,我就如那大潮大浪中的一只小船儿,很想靠靠岸。如一位离开了部落的伤兵,多想回到那片安全之地,好好疗疗伤。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或者情感难以排遣的时候,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对着家的方向,我深情地张望。仿佛只有这样,我的呼吸才顺畅,我的当下才安稳,我的明天才会更好。
于是,今年的这个春天,我毅然决然地离开外地,撇开繁忙的业务,回到老地方,回到我的家乡,走进田野,让心飞跃在田间,让灵魂舞动在小河边,让歌声飘扬在小树林。
如今是四月,是一年当中气候最宜人,风景最秀丽的时候!油菜花儿开得正灿,蜜蜂忙碌于花间,嗡嗡、嗞嗞乱叫,蝴蝶儿,优雅地扇动着它的翅膀,停留于花蕊,又迫不及待地飞向下一个地方。
小鸟儿们,扑扑棱棱,叽叽喳喳,欢快地飞跃于一片草地,落下脚,胡乱啄两下小草儿,又飞向油菜花地,花枝颤动不止,以为它们会从上面摔下来,完全不用担心,它们的能耐大着呢!一摇一摆,又三晃,是在“得蹦”(得蹦:丰县方言。意思是自己不用力,借助于他人的力量,坐在车子上或秋千上享受。)吧!看它们恣得吧。
写了这么多,感觉表达不尽我对家乡田地的热爱,就逐一分开来写吧!今天我也来做一次田间导游,哈哈哈!
到南地,也就是到蒋河桥桥南来看看。
走在老桥上,就被河堤上哗哗作响的杨树林所吸引,挺拔葱翠,枝繁叶茂,直插云霄,精神抖擞,很是震撼,这股力量不容小觑,怪不得我的老师们,在我还是一名小小学生时,就用明日之栋梁来形容我们。
下了桥就是平坦笔直的水泥小路,以前沟沟坎坎的泥土路不见了,这样更方便了农业的发展。
以前一下雨,桥南的路上全是泥水坑,每年农忙时,全村的人都在祈求老天一定不要下雨。这样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到了收庄稼时,哼着小曲儿,开着满载着粮食的车子往家去。
这一会儿,我目不暇接。一望无垠的葱翠麦田,开得正艳的油菜花,阴暗清凉的小树林,路边随风摇曳的米米蒿子,特别是这保有优雅姿态的蒲公英,真的来不及了,我该看向哪儿?
从原来的集体种地,到后来的分田到户。不变的是这片土地,它依然肥沃,广袤。变化着的是耕地的工具,从镢头铁锨到耕牛,从耕牛到拖拉机,从拖拉机到今天的大型机器。变化着的是粮食由原来的低产不够吃,到今天的高产,多到自己一家人吃不了,还往外卖。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听父亲说,一亩地也就是有个几百斤的收成,到了九十年代,农民们也讲求科学种田,产量一再的提高,由几百斤,提产到一千多斤。这是社会的转变,科学发展的又一大进步。
肚子填不饱,那饥肠辘辘的感觉,犹如一个永远做不完的噩梦。终有一天,天放晴,太阳升起,光芒四射,阴霾散去,大地回春,一派生机。
八十年代初,我平安降生在丰县王沟蒋河村,从那一刻,就注定我与这片土地有着一辈子的牵系。无论走到哪儿,或者走的有多远,离开的有多久,它依然拉扯着我,回头看看,这是一块金灿灿的麦田,是一地开白了的棉花,是一地火红的高粱……
在那会儿,上不上户口的孩子,是大人嘴里的“小黑孩”,每当吃饭时,特别是挑食时。大人气愤着说:你这“小黑孩”,挑什么挑,你知道呗?你手里的馍,碗中的汤,是吃的爹娘和你哥哥姐姐的……没有地的孩子,身份都会低他人一等。
在大人的训斥中,畏畏缩缩地长大!那会儿,我总感觉做家里的老大真好,我是有地的孩子,我吃的是自己地里收上来的粮食,伸长脖子,站直身子地长!
今天的我,走在田畴间,脚踩着这条熟悉的小路,望着眼前长势旺盛的庄稼,一些与土地有关的事儿道不尽,说不完。风儿轻轻地吹,吹起我的衣角,吹起我的头发,又亲吻着我的脸庞,沉思许久,我开始迈步往前。
二
蒋河桥南的这条小水泥路,大约长100米,呈南北方向,宽约3米,坡度缓平,原来可是呈大约40度的坡度的。
每当农忙时,开手扶机子的得加大油门,黑烟滚滚,砰砰地机子响,震耳欲聋,拉平车的得撅着屁股,弓着背,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量地拉。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拉断了车襻,眼看着车子退下,却又绝处逢生。
因为在我们的身后有着一个个互助互爱的乡亲,是他们不遗余力,不分彼此的助力,我们的庄稼才能顺利到家,我们的乡情也越发的浓厚。
往前路看,是一个T字形的叉儿。东连着去王沟的南北大通道,西连着刘元集村的田地,正前方是一片挺拔旺盛的杨树林,路边葳蕤的绿草歪着身子,睁大眼睛地疯长。
站在路口,我停下了脚步,徘徊不定,我在问自己,该往哪儿走?
往东看,大约在离我120米处的路北,有一个小巧玲珑的石亭子,亭子的左右前后都矗立着几个高达三米的墓碑,老远就能看到有数朵鲜艳的花儿在迎着太阳苦笑,仿佛在向人民传达着那逝去之人的消息。
那挺拔葱翠的几棵小松树,似一位位刚从地下钻出来的差使,个个都威武霸气,谁也别想靠近一步,我却在忘我的靠近。脑子里腾地一下,跳出一段我知道的往事。
十几年前,这里可是一片茂密的梧桐树林,仲夏的一天晚上,俺村的一个壮汉,一个人打着电筒到此来摸知了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跟前的梧桐树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大知了猴,犹如大螃蟹一样,粗爪硬壳。
他欣喜若狂,手刚一触摸到那棵大树,那棵树身子就开始摇晃,似一个黑大的巨蟒,凉冰冰地,顿时空气开始凝聚,降到了冰点。那个树身,犹如一个巨人的大腿,抖动个不停,腿上的汗珠儿如馒头一样大。
忽地,一个红脸大汉站在他的身后,粗声拉气儿地说:“你回吧,别打扰我休息!”顿时,整片树林里,全部是一个老男人的回声。
吓得他扑通一声,坐在了杂草窝里,想赶快离开,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如两根软软的油条。勉强站起来走了两步,忽地一下,又栽倒在了一个树坑里,突然没了知觉。
几分钟过后,电闪雷鸣,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突降。到了大半夜时,家里的妻子不见老公回来,焦急万分,就冒着大雨喊上自己的小叔子,终于在祖坟前找到了他。
当时的他犹如一个在深水里浸泡了几天几夜的死人,浑身僵硬,且通体发白。被抬回家后,无精打采,天天说胡话,总说一些死去之人的事儿。后来,他的妻子带着他四处求医,悉心照料了半年多,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小时候,我们不敢到此树林里玩,就算是来也是在大白天结伴而来。遮阴蔽日,阴阴郁郁的梧桐树林里只有野生动物敢以踏足。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天下午跟着爷爷在林子里放羊,由于调皮,竟然爬到坟前的那一对狮子身上去玩,回到家一夜未睡,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说:“踩得我头顶疼……”
第二天一早,孩子的父亲赶紧买上一沓烧纸去祖坟,边烧着纸,磕着头,边对祖灵说着一些道歉的话。说:“孩儿不懂事,扰乱了您, 踩疼了您的头,孩子不礼貌,我给您送钱来了,您拿着钱找个医生看看吧……”
孩子的父亲起身回去时,一张未被燃烧完的烧纸,像一只纸飞机一样,随风飞起,轻轻地落在了孩子父亲的肩膀。孩子的父亲笑了,想着,这是先祖原谅了俺家的孩儿。果不其然,在他刚一走进胡同口时,就看见自己的孩子撒着欢儿地跑来跑去。
今天的祖坟地里,再也看不到那片茂密的梧桐树林,被取而代之的是几棵未长大的小树儿,一座小亭子,几个厚实挺立的石墓碑和一片长势旺盛的麦田。更是得到了全村人的重视与“呵护”。
坟头上又覆盖了厚厚的土,且在周边砌上了水泥,墓碑上的石雕字儿赫然清晰,某某年立碑,墓主是谁谁。不管时光如何流转,不管后人怎么评说,先祖们已经安息,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一代又一代地开枝散叶,老去与新生,新生与老去,这是一条结束不了的链接。
阵阵微风吹起,数棵竹子树和几棵松树儿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此时,路上有一片干黄土,被风儿驱赶着,如水浪一样,滚滚向前,没有尽头。
此时,地里的人不多,偶尔,能看见一位薅燕麦,割草的老人在田间劳作。很久了,才有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爷爷从此路过,我赶紧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我想,我们的先祖也看到了他,默默地祝福着他,祝他平安顺遂,健康长寿。
我不知道我们的祖先,到底是哪一年来到了这个村庄,开始起灶做饭。到底是怎样落脚在这里,从此这片土地就有了焕然一新的模样。我知道自从有了你们,就有了我们蒋家,人丁旺盛,福禄双全。
你们已逝去,再也不能重返人间,在蒋河的这片热土下安息,不,是守望,守望着您的子孙,兴旺发达,守望着蒋河的土地,由绿变黄,由黄变绿。一年又一年,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直到永远。
雪花我,不远几千里路回到家乡,到此地前来谒拜!忘掉什么都可以,不能忘本,不能忘祖,不能忘记自己的根。
从此处往南看,有一条宽约2.5米的小土路,笔直,平坦,总长大约有500米。村上一共有六个队,二队和三队的人走得多。
这条路我们走的不太多,但也走的不少,收割种时,会拉着装满麦子的平车,麦耩子,犁子,或者开着手扶,从这里经过。那些机器的轰鸣,耩子的吱吱扭扭声,孩子们在田间嬉戏的声音,布谷鸟的歌唱声,仿若又回响在耳畔,那一帧帧清晰可见的画面又在眼前。
就是在这条路上,九十年代的那会儿,我和父母用镰刀割麦到天黑,拉着满大车的麦子,路上干涸的沟壑深深浅浅,我和父母们拼尽全力的拉着车子往前走,车轱辘那沉闷的响声,伴着路边杨树叶的哗哗声,和着我气喘吁吁的喘气声,我仿佛听到了我的汗水那滴入泥土的声音,啪啦一下,摔得个粉碎。天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摸着路往家赶。
不经意间,车子翻了,一整车麦子都翻了。父亲和母亲,叹息着,气愤着说:“哎呀,这可咋办呢?累死了,不能走了,就歇一会儿吧!”于是,我们就席地而坐。
父亲点燃了一支烟,咳嗽了两声,他说,他回去拿油灯,照着重新装车。我和母亲就坐在原地等他,看着他那个红红的烟头儿,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又在黑夜里看到有一团红黄的灯光靠近,再靠近。
那一平车麦子,被我们鼓捣到半夜。回去的路上,还是父亲把车把,我和母亲在两边,一个人拉着一个梢头(车两边的绳子)。那一晚,我感觉活个人太累了,太难了。
踩在坑坑洼洼的硬泥土路上,脚硌疼了,纳鞋底也似乎磨透气了。从此,发奋图强,稳扎稳打的种子已开始在我人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麦子拉到麦场,筋疲力竭的我,往麦垛边一坐就睡着了,嗅吸着麦秸秆的清香,我睡得很甜很甜。
第二天一早,我吃了两个馒头,又满血复活,挥刀在麦田。深感没有土地,哪来的粮食,没有粮食,我们怎么能吃上馍,没有馍,我们怎么去填饱肚子。仿佛奶奶的那一句:挨饿不好受啊!又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站在金黄的麦田里,我沉思许久,对这片土地爱得越发深沉。
从祖坟地,我没往南走,继续往东走。大约走了80米,是一座新修的无墩小石桥,长约10米,宽3米,桥栏杆约高1.2米。东桥头处,就是一条南到王沟,北到张蒋河的水泥路。
从蒋河桥到王沟镇的这条路长约10市里 ,宽约5米。我不由自主地往北拐,一眼就能清晰地看到蒋河闸坝。
这个闸,可是从我记事时起就有的。三十多年的时光里,风无法吹走它,雷电无法击垮它,稳固如初,只是,当初在此玩水的孩子都已长大,不知去了哪里。
如今的闸坝处,又新增了一座小电房,白墙体,红墙裙。闸坝的边缘处,新建了稳固的桥栏,呈弯曲状。
围栏处的几棵垂柳正在轻轻地摆弄着舞姿,一些油菜花儿还在努力地开放着,蝴蝶、蜜蜂、野鸡、麻雀、小燕子,凑在一块儿,飞舞着,歌唱着,所有的东西交织在一起,浑然天成,这河边与田地间的旖旎风光,还有哪里的风景能与之媲美。
此时,闸里正翻着水,咚咚,哗哗地流水声,震的我心也开始跟着发颤。那黑洞洞,白花花的水流,终将归入良田。
万物生长靠太阳,万物生长又何尝不靠这清清的河水呢?没有这个水闸,我村之人怎么得以水呢?
二十多年前,闸与河堤处,有一条往西去的慢弯小路。河堤上先是栽植过槐树、桑葚树、杨树,现在又是杨树满坡。
小时候的我,也就是在我大约八九岁时,也是在这样的春末初夏之时,我非闹着母亲带我去王沟集上买一双凉鞋。由于自行车后座已坏,母亲就让我在家安心等待。
一个上午我得跑到这个闸坝处四五次,真可谓是望眼欲穿,最后终于接到母亲,迫不及待地穿上心仪的凉鞋,然后欢快地小跑着回家。
今天,我又再次踏入这个水闸处,回忆连连,感慨万千!随着年龄的增长,世事的变迁,一些记忆不是越来越模糊,反而是越来越清晰。
三
沿着南北路往南走,微风轻吹着我的脸庞,携带着丝丝缕缕的槐花甜,让人好一阵陶醉。放眼望去,是广阔无垠的麦田,如碧绿浩瀚的大海,如一大块深绿色的织锦。
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就是几连拍,不管你是站在任何角度,都能拍出一张张精彩绝伦的画面。我们丰县的田地,绝对会带给你别样的震撼,忽然感觉,花钱去远行,不如来到田地里溜达一圈,这里有你呼吸不完的新鲜空气,有令你心旷神怡的自然风光。
沿着南北路继续往南,路上有一辆白色小汽车正由南往北缓慢地开过来,路的左边是麦田,右边是一条南北小河。大约走了200米,又是一座东西长的小石桥,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小桥的,上一次田间,要绕很远的路,今天是桥多路畅,不管您走哪一条,都能到达您所想到达的地方。
走至小桥处,是一条往西去的小土路,路面平坦,且有点窄。总长约600米,从南北路分叉的地方,西通到葫芦沟,宽度约2米。
听说大队里正在准备着铺成水泥路。而我的心情却很复杂,希望这条路永远这样,保留着原有的模样,这样我更容易追忆昨天那些远去的时光。又不想这样,希望这条路能快速变成水泥小路,好让乡亲们收种容易些。
小路的挨边是一条人工挖成的水沟,这条水沟自从八十年代,我记事时起就有的。原来的沟浅且窄。后来经过两三次的挖掘改造,沟加宽了两米,加深了一米多。现在俨然成了一条小河,更加方便了大片田地的灌溉。这要感谢政府,感谢大队干部造福于人民。
在九十年代那会儿,还处于童年时期的我,那时的天旱难下雨,几乎每一季庄稼,都要浇上好几次。
这条沟可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最记忆犹新的是在我十三四岁时的麦季。天气炎热,土地干裂,路上到处是三四公分深的泥土。
太阳如一个大火球,炙烤着地球上所有的东西,狠毒到想要把地上的东西都晒干烤焦。可想,我们的庄稼该怎样生根成长。那就只有靠这沟里的水了。
抢收抢种抢浇地,那得有多忙,劳动强度得有多大。下午把麦子拉到场里,已经累到东倒西歪。晚上要乘着月色,用平车拉来家里的水泵,开着家里的手扶机子,进行安泵抽水浇地。
一台台机子支在地头,砰砰作响,如紧张战斗的大炮,在竭尽全力地打这一场灌田大战。每一个村民都慌里慌张,急急忙忙。
选下泵的位置,支机子,下泵,倒引水,摇机子,至少需要两到三个人的配合。能否顺利抽出水又是另一说。很多次都是刚抽出水,刚浇了几平方地,沟里就没水了。需停下机子,等有水了,再灌引水,再摇机子。浇一亩地,不知要重复多少次。最后累得个精疲力尽,搞得个浑身泥水。尽管这样,谁也不去抱怨什么。
那一年,跟在父母身边浇水的我,帮不上大忙,但能帮忙看看水管子,看着地里的水不流向他人之地。几经折腾后,我实在是又困又累,就在路边上的一堆麦秸秆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在离这堆麦秸秆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刚刚埋下的死人,是一个五保户,且没有火化。
醒来之后,我才深感有多可怕。并且这个地方可是经常有蛇出没,我是最害怕蛇的。一切都因为我太累了,一切都因为我迫切希望能把地灌溉好,快点把种子种上。
我家一共有四块大田地,这四块地里的庄稼都是靠这条沟里的水灌溉的。那些捋水管子,安装泵的艰难,以及那些乡亲们在一起抢水浇地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我家一共有五亩多地,基本农田都在这一块儿。且都是淤泥地,当然河北也有几块小沙土地,大小算起来有十几块。每一寸土地都是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里都有锄头锄过的痕迹,每一寸土地里都有我们滴入进去的汗水。
水是生命之源,人渴了要喝水,小燕子渴了要喝水,庄稼苗渴了更要喝水。
随着时间的前进,我在慢慢地长大。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开着手扶机子轧场。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开机子去地里浇地。在抢水浇地的时候,我一连可以摇开两台机子。
那时的水源总是不足,沟里一会儿有水,一会儿没水,每一位村民都瞪大着眼睛往沟里看,待到没过水泵时,赶紧抢水。和我家挨边支着的机子,是一位婶子家的,叔一离开,她就干瞪眼。我总是先过去帮她把机子摇开,抽上来水,再摇我家的。
今天,我一个人站在沟边,默默地回想着当年浇水的情景。不由得眼角湿润,想想那会儿的我们,作为一个农民真的好累,但却又是那么的幸福。
广阔无垠的麦田,丰收时的喜悦,真的感觉作为一个农民好自豪,好幸福。
家有良田,屋有囤粮。人心就安!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滋味不好受啊!
农民们都是土里刨食,土能生万物,土里有黄金,这是农民们最有力的回答。他们认为唯有土地最靠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什么就有什么,别去怀疑,别去猜想。土里刨食,这四字里面,蕴藏着农民万千的艰辛,诸多的不易。理应,每一个农民都值得尊敬。
我走进自家的麦田,站在田埂上,看着连绵起伏的麦浪,心也开始荡漾。阵阵麦香扑面而来,我赶紧张开双臂拥抱蓝天,往麦田深处走去,多想永远沉浸在这麦香里,多想永远被这麦田包围着,永远都不要走出去!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我走出麦地,又踏上了这条东西小土路,继续往西走。在沟边遇见一位老奶奶,她右肩膀挎着一个烂杈头,左手里握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镰刀,年过八旬的她, 头发苍白,满脸皱纹。
她一辈子未到过远方,最远的地方是到王沟集,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片土地。她告诉我,在家呆烦了,就到地里溜溜。溜达一圈,心里就痛快了,也不烦了。哦,原来能治愈烦恼的竟然是这片土地。我在想,如果她不把这片土地常置于心间,哪会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说着说着,我来到了葫芦沟 ,东西小土路也走到了尽头。此处是一个陡坡,走路都要防止栽倒,不知道我们的村民平时是怎么从这里开过去车子的。
葫芦沟,其实是一个大漫洼,一片洼地而已。据说是自然形成的。南北长约1000米,宽约80米。这样的地,我们村里人称作是荒地,在以前是不被纳入交公粮的土地。
从南到北,我家一共分得了三小块,三块加起来也就五分地。三块地,两块地里栽上了杨树,其中的一块栽上了油菜。油菜的长势并不好,可能是受淹的缘故。由于近几年雨水大,很多庄稼被淹死,颗粒无收。
我左拐后,开始往南走,这条路弯弯曲曲,尽是慢坡,北通蒋河桥的东西小路,也就是上面所说的那个T字形小水泥路。宽约两米,长约1100米到1200米。
走着走着,我停了下来,因为此处有一条通往东沟的石头水渠。这条水渠在我十几岁时就有,从北河里抽出的水都要流经这条水渠。渠长约80米,高约1米。是从葫芦沟地里过来的。
那会儿的我们,最喜欢浇地时,脱下鞋子,跳进水渠,趟水玩,要么就是和一些小伙伴,整齐地坐在水渠边上,脚放在水里,任凭水儿冲冲冲。
时光易逝,岁月不居。当年的我们,长大后,离开家乡,分布在全国各地,有一些人混得风生水起,有一些人依然平庸,有一些人已经因病离世。
我打量着水渠边上的那几道裂纹,慢慢地蹲下身子,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心在微微发痛,眼睛开始模糊。感觉时间好不经用,修水渠的人已经变老,当年在此玩耍的孩子也有了孩子,甚至那些抽水的泵都更新了好几次。慨叹,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不会改变?
葫芦沟的地势是东高西也高,中间凹陷,呈盘子形状。耕种和收割都有一定的难度,地块偏小,高低不平,不方便大机子进出,所以,这样的地里,冬天时,在地里栽油菜,点蚕豆,热天时,主要种豆子,栽棉花,栽红薯。
现在,基本上都栽上了杨树,一些大杨树,已经高耸入云,伟岸挺拔,最粗的需要两个人才能抱过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时间,就能成才。想必,这也是村民们一笔不小的收入。
四
葫芦沟,土地肥沃,庄稼旺盛,树木葱茏,就连野草都跟着疯长。自然,这里也是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
刚走进一片树林,在大约离我五米远的地方,轰轰隆隆,扑扑通通,有三五只野鸡,从草丛里仓皇而逃。吓得我,心脏顿时猛跳,屏住呼吸,似乎再也不敢往前走。
这时,有两只黄色蝴蝶轻轻地向我飞来,就落在我脚前的紫色野花上,毫无顾忌,悠然自得地扇动着翅膀,尽情而贪婪地吮吸着花儿的甜香。
就这样,我的心才慢慢地平复。走近一棵参天大杨树,抚摸着它粗糙的树皮,我的目光在一点一点地往上移,直至被诸多的树枝,繁密的杨叶遮住了我的视线,才舍得把目光下移。
我慢慢悠悠地倚着这棵大杨树坐下,闭上眼睛,听风与树叶儿的对话,听小草与小草的私语,听鸟儿们那清脆悦耳的歌唱。忽然感觉,腿上痒痒的,以为是小草儿揉捻的,不经意间看到,是一只小蚂蚁,哦,怪悠闲呢!你走错路了,找不到家可别怨我没告诉你噢!
树林里,有野兔乱蹿,有诸多鸟儿在这里安家落户,更是有着数处蛇窝。
打兔子的人,在前些年,这里可是他们的首选之地。那些躖兔子,打野兔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其实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兔子枪已被上级收回,兔子早就成了保护动物。
鸟儿们中,喜鹊最是喜欢在杨树叉儿上筑巢,一个巢,得用一杈子树枝筑成,那鸟儿可谓是建筑高手,编织的巧匠,任凭风儿怎么吹动都安然无恙
。一些慵懒的小鸟儿,把自己的巢干脆安在了树洞里,要么就是草丛里,一样的可以在里面安睡,繁衍后代。一些小鸟儿,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巢筑在苇叶上,小巧玲珑,丝丝窝窝。很精美的艺术品啊!
这是秋千上的家,似乎就没有安稳的时候,但是它们觉得安暖。各自有各自的喜好,各自有各自的处所,又何尝不似人类呢?有的人住草屋,有的人住矮房,有的人住高楼,有的人住深山,有的人住都市。
能用自己热爱的方式活出自己想要的风采就已足够。
葫芦沟,这里就是动物们的大会所。那最让人毛骨悚然,冰冰凉的蛇,也喜欢在这里凑热闹。
走进葫芦沟,怕蛇的人,要时时提高警惕。蛇可是不挑时间,不认人的。不伤害人,但绝对不愿意看到它。这里以青花蛇,黑花蛇居多。没有毒性。
前十几年的大夏天,一个刚下过大雨的午后,村里的一个爷爷来这里给羊割草,在葫芦沟的西高岗上的一棵苦楝树下,有五六条黑花蛇正吐着信子,缠在苦楝树那裸露在外的树根上。
这位爷爷平日里其实不怕蛇的,在今天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周围的小鸟儿个个都张大着嘴儿,狂呼乱叫着。他认为这是一股邪气,是有冤魂在此。哦,好紧张的气氛!
也是在前十几年前,一个麦季里,一位年过五旬的大爷,在一个月亮皎洁的夜晚,捆好麦子开始回家。疲倦的他拿着镰刀,晃晃悠悠地走在这条小土路上,忽然间,脚下一软,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圆盘。
他以为是谁掉了东西,正要弯腰去捡,那个东西蠕动了几下,哦,原来是蛇,得有一斤重,他没有害怕,不太在乎地走开。第二天,他给人说起这事,几个好吃鬼说,可惜了,还不顺手用镰*死它,炖一锅多香啊!他说,不行,蛇是有灵性之物,*了它不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刚记事时的我,那会儿,葫芦沟的中间是一片长势旺盛的苇子棵。到了秋天时,大家都在一块儿割苇子。我和几个小伙伴开始在里面捉迷藏,要么就是折几个苇絮拿着玩。
四五年过后,苇子被铲除,开垦成了种庄稼的土地。后来又被栽上了洋槐树,现在是楮桃子树,杨树,榆树混杂,杂草丛生,且又有苇子生长。我想,这还是以前那些苇子的根。被闷在泥土里多年,又有了出头之日。
我在想,如果没有人踏入,这里会不会成为一片小森林?会吧,不是没有可能!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自家的地头。此时,里面的小杨树苗已长出了叶儿,杨树的下面是一些干巴巴,没有多少生机的油菜儿。以前,我家可是一直种着棉花和小麦的,这是生活富裕了,过得日子好了。也不在乎多收几百斤粮食了。
在此块地东边,可是有着我家的一块大田地的。走吧,去看看。南北路的尽头又是一个深水沟,往东拐的路,已修成水泥小路。左拐上坡,大约走50米处就是我家的地。此时,头顶的高压线正在嗞嗞作响。
高高的电线塔,威武健壮,根扎在大地里,双臂舒展,从东南方向延伸至西北方向。以前,这样的高压线塔,只在书上看到过,现在已经伸入了乡村。电力公司的发展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到俺家的地了,这块地的面积是2亩6,我家的收成主要就靠这块地。在这块地里干活时,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过,被累得倒头就睡过,更是有着麦子灌满浆,伸手拽上几个麦穗,搓一把,吹几口,咀嚼着甜甜的麦香,不愿回家过。
在我十一二岁时,我家的这块地里留着麦趟子,这麦趟子只有一铁锨宽一点,里面要栽上棉花。那会儿的我,哪有真正意义上的星期天,星期天比在校的日子还要累。
特别是我的家庭与别人家更不同,父亲负责逮鱼,母亲负责卖鱼,弟弟妹妹都还小,家里的一些重活,脏活儿自然就落在了我这个老大的头上。
星期日的头天晚上,赶紧把作业做完。第二天一早,我赶紧起床,当太阳的第一抹光亮铺洒于大地时,我已经挎着杈头,扛着镢头,带着铲,听着布谷鸟的叫声,来到了田间。
那时的我,俨然就是一位小大人,作为家中的老大,我已经做到了一位老大的样子。
为了节省时间,为了多减轻大人的劳动强度。我在上地之前,通常是带上一个暖壶,两个干馍头,几个蒜瓣,饿了就在地里吃上几口,稍微歇一会儿,接着干。
碰上阴天还好,蹲在地里栽棉花不太热。如果要是晴天的话,蹲在刚能蹲开人的麦趟子里,那可是又闷又脏,且胳膊上容易起痒痒疙瘩。
麦秸杆上有一种特别肆虐的虫子叫泥虫子,这种虫子包裹在麦秸杆上,从底到上乌漆麻黑。尽管是打过了农药,依然有尸体的残留。往麦棵里一蹲,就是一身黑。栽一天棉花下来,回家时就是一个“黑鬼”。
五
栽棉花的时间基本是在每年的阳历四月底至五月初,九十年代那会儿,农民们外出谋生的少,基本都是在家靠这几亩坷垃头子,相应地栽棉花的人比较多。
而今天没有几人栽棉花了,种植棉花确实繁琐。在麦子刚拔节时就要打营养钵,打好营养钵后,要下种育苗,通风,在经过了大约一个多月后,要挖出苗一棵一棵的栽种。雨水均匀及时了还好,不然,再进行一番抗旱,那更劳累了。不过这个时候正是谷雨时节里,老天爷总归要来上几场雨的。
乡亲们通常说,累了好啊!不累哪有钱!这句话里蕴藏着无数的艰辛,万千的无奈。为了家里能过得好点,谁不是拼了命地过日子。
在栽棉花的时节里,那会儿,俺西边的一家人,她家的孩子小,没有公婆帮忙照看,老公成天跟着建筑队,她就把孩子放在地头处的树底下,脖子里给他挂个布娃娃,自己玩够了,开始哭。任凭孩子在地头哭泣,她愣是栽自己的棉花。
其实,她怎么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只是被生活所迫,无可奈何。感觉孩子饿了,就抱在怀里喂几口奶,孩子吃着吃着睡着了,就赶快把孩子往蛇皮袋子上一放,再急忙跑到地里干起来。
到太阳转到西南时,大人是既热又渴,才想着歇会吧,到地头看看自己的孩子。当她走到地头时,发现自己的孩子不在,好一阵惊恐,又不知所措。赶紧边呼喊,边寻找,好一阵心急火燎。
忽然看到沟边处的麦子在动,飞一样的跑过去,啊,是自己的孩子爬到了这里,看着沟里那一米多深的清水,心脏突突直跳,一下子扑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泪水涟涟,不断地说着,吓死我了,孩来,俺儿来,母亲对不起,对不起你。
前天时,我的这位邻家婶子说,以前的这个时候正在栽棉花,现在不栽了,孩子大了,我腿疼的也厉害。一回想起当年栽棉花时,差点丢了孩子的性命,她仍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的我,从七八岁时开始,就帮母亲挖棉苗,丢棉苗。上面所说的十几岁时,我已经可以顶一个大人的用了。
一个人刨埯,一个人挖苗丟上,要么用盆,要么挎着杈头,一个人不急不慢地干啊,干啊!地很松软,把刨好的坑用手挖挖,一栽一棵,一栽一棵。蚯蚓如小蛇一样大,圆滚滚的,油亮亮的身子,被镢头刨断了不少,但是仍然在蠕动着,不知它们是否能接上。
其实,很不忍心呢!小麻雀们,倒是很自由,一会儿落在麦梢,啄几下麦穗儿,展翅飞走了,又扑扑棱棱地飞来几只,过得挺惬意啊!
那会儿,地里的野鹌鹑也不少,它们不怕我,即使走到我面前,还肆意得很,两只小腿儿,跑得的=蛮快,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它们玩。得赶紧栽棉花,要不然,棉苗打蔫了就不好了。弄烂一个营养钵都要心疼上好一阵。
那会儿的我有点傻,且也不怯活。一连刨好半亩地的埯,然后一个人挖苗,丢苗,再挤在麦棵里栽。栽得满手是泥,浑身是潮潮的汗水,流进嘴角,好咸好咸。满脸是黑黑的麦锈,挽起的袖管和裤管黏糊糊的,油亮亮的。
脚脖子黑了,腿黑了,胳膊黑了,好想找个地方去洗洗。不能,我要继续干,棉苗干了咋办呢?我还要指着这些棉花卖的钱交学费,买新衣裳呢!
干吧,有耐心点!我自己在不停地劝自己。韧性越来越强,耐力越来越大。太阳正南时,乡亲们路过我家地头,都喊我一嗓子,回家了,雪花,下午再来啊!
我婶子,叔叔,大娘地喊着,说:我再干一会儿,还不饿不渴呢。
乡亲们散去de得很快,好像退潮一样,周围平静了下来。我蹲着往前栽苗,耳边全部是麦棵窸窸窣窣的响声,刚才太阳躲进了云层,忽地蹿出来,晒得我头皮发疼,两腿发麻。
我真想到地头上的树底下坐一会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深呼吸一口气,往家的方向望了望。看看是不是母亲来了,很失望,没有。我蹲下继续栽,下定决心栽完再走。这么多的棉苗,就是一个壮男,也够他栽上大半天的。
带着必胜,不放弃的决心,直到下午的两点钟,终于栽完。大功告成,酣畅淋漓。感觉这也是一次精神与身体上的挑战,我赢了。然后,走到地头上的树底下休息,坐下去,两腿发颤,双手发抖,饥肠辘辘,倦意袭来,不想回家了,真想在这里睡一觉。
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联合收割机割完麦子,一地尽是麦秸秆,要把这些麦秸秆收起来放到地头,才能种玉米。看见活,我闲不住,一个人拉着平车,用叉子一叉子接着一叉子的往车子上装。
为了节省时间,我带着馍,咸菜,还有一瓶凉开水来到了地里。这便就是中午的饭了,实在太累了,我就到地头上的树底下休息会。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睡着在了树底下的草丛上。被一位爷爷的拖车机子声吵醒,醒来之后,发现没吃完的咸菜上爬满了蚂蚁,馍也被小麻雀啄食了几口。
收割麦子,从手工镰刀,到拖车割麦铺子,到今天的联合收割机。由原来的轧场,翻场,扬场,到今天的麦粒子直接进仓。仅仅几十年,这科技的大飞跃,农业的大发展,令人赞叹不已!感觉生在伟大的中国,真的很自豪。
今天的我,站在地头,深情地望着随风摇曳的小麦,嗅吸着麦子的清香味儿。
我醉了,迷了,感觉自从我降生在这片土地之时,就注定了我的一辈子与土地有着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结。
六
我沿着葫芦沟的小路返回,一股子苦楝花的甜香味儿突袭,香味儿抵达,那树儿呢?在哪?哦,原来葫芦沟的杨树林里有两棵,不闻其香,真不见其身呢?
楝子开花吃燎麦,这是一句在民间流传了许久的话语,是经验之谈,楝子花儿开了,麦子可以吃了,不知它俩是谁邀约的谁,竟这样美丽快乐的走在初夏的路上。
边走边往地里看去,容不得我去想一些什么,只允许我把目光移动在田地上。
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着,没有停歇的时候,从四面八方传来。悦耳又动听,浑厚有张力,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因为这声音是小麦丰收前的前奏。
继续往北走,准备返程。
我看见了几个墓碑,还有很多朵鲜艳的布花。这里面躺着的人,大多我都认识。有一些是年老的爷爷奶奶辈,有一些是大爷叔叔辈,还有一些是因病无法治愈的少年和一些几岁的娃娃。
多么悲凉,多么伤感,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也就有了重生吧!但愿这样!要不然,死不安息!可是,谁的将来不是如此呢?生于尘,也归于尘。愿你们安息吧!守望着麦田,守望着家乡。
一些人死去了多年,还会被一些父老指着坟头骂,说:这个该死的老妈子,死有余辜,希望阎王把她打到十八层地狱之下。一些出现意外死去的年轻人,路过此处的人,会情不自禁地说:这不该死的人啊!咋就走了黄泉路,唉……
唉,人已去,如灯灭。两眼一闭,任凭后人怎么评说。
一蹬腿儿命玩完,留得一身臭死骨。青烟一缕飞上天,只剩残渣几小捧,黄土一盖算完事。这是每一个人都难以逃脱的宿命。
我感觉我脚下的路上,还有他们的足迹,麦地里还有他们的最后一滴汗水没有干涸!我在想,人活着时,天黑了要回家,下雨了,要躲雨,而你们呢?再也不用回家,再也不用躲雨。
地里的坟头,仔细地看去,数也数不清。汇聚在一起,到了天黑时,你们定也不怕,也许在村庄上静寂下来之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活跃时刻。要不然,哪里会有,一些走夜路的人 ,容易出现鬼打墙,半夜里浇地时,有人打了一会儿盹,您喊着到家里来睡吧,家里有床。这些瞬间能凉透背心的话语,促使着我的脚步加快!哈哈,是不是有点胆小呢!
我走着走着碰到了两位老人,他们正挥舞着镰刀割草,割的草,打算回家喂羊。我赶紧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还未等我出口,他们的一句我儿来,你治啥来,瞬间暖上心头。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不管岁月的风轮如何碾压,不管时间的浪潮如何拍打,但他们依然健硕硬朗。
以前的这个时候,很多人正忙着在麦地里薅草,以前不打除草剂,草儿任意地长,一遍一遍薅不完,光薅回家的草,羊儿都吃不完。
不过,有点单调,就几样草而已,面条子棵,米米蒿子居多。而今天的麦田里,几乎看不见草儿,再说,以前的树林里也没有今天这么多旺盛的野草。
那时候的人,大都不外出,是人多,羊也多,哪能存得住草,光被放羊人的那些羊儿就啃光了。感觉没有啥不变的,树林中的一些小草儿,在以前,我是从未见过的。
鸟儿们也没有今天这么多,更是有许多从未见过的模样,它们一个个在这里安家落户,是从远方来的吧?一些没见过的野草,定是它们不远千里,传播过来的种子,从此“着陆”在我们这儿,开始生根发芽。
树林里甚是热闹,有的鸟儿在飞来飞去,有的停留在树枝尽情欢唱。有两只两只在一起的小鸟儿,你们在干啥呢?是不是在谈情说爱?呵呵!
鸟儿,上级有明确规定,是大自然中的保护动物,谁也别想害一只。很多麦穗儿,已遭鸟儿的侵袭。地里刚半仁的麦粒儿已被鸟儿尝了鲜。吃吧,吃点也行,你们吃饱了麦儿,继续捉田间害虫。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生态平衡。
米米蒿子的种子,竟然能打油,也可作喂鸟的粮食。这可是我今年才知道的,大自然的产物要充分利用 。树林里,路边上的荒草过膝。毛根苗子,柔软的身姿,随风轻摇,很曼妙。
树苗秧子,翠绿一片,微风拂过,每一片叶儿都忽闪着翅膀,粉红的喇叭花儿,有的朝上,有的朝南,有的朝北,有的朝西,有的朝东,有的侧斜着身子,是不是要宣告什么呢?呵呵,我做好了准备,您发言吧!把眼光再放远一点,全部是没膝高的杂草。如绿毯,是不是有哪位神仙在此纳过凉,返回时,忘记拿他的毯?
不知不觉间,葫芦沟的这条路我已走了多半。哦,到俺家的包袱地了。葫芦沟的东边就是,包袱地名的由来,是因为此地的形状如一个四方的包袱。
不过,这是我智慧的父母给此地起的名儿。其实,乡亲们都是如此,他们的每块地都有其相应的名字。去哪块地之前,先告知,要么是一起到达,要么是陆续到达。
有些地儿,也是一个村上之人的叫法,这是指大面积的。比如,靠近河堤北的那些田地,大家一致叫做鱼口。堤北的大面积地儿,大家都称其堤北。还有一处更别致的地方,由于地势原因,大家都称作“台湾”。
一些乡亲们扛着镢头从地里回来,别人问他去哪了,他说去“台湾”了。不知道的人,会一阵发愣。去台湾了,您可别弄错,他这是去了那片地,干了会活儿回来了。呵呵呵!
这块包袱地的小麦长势不错,麦杆粗壮,麦穗儿如一个个咸鱼,雪白的麦花儿,排列有序。用手轻轻地揪下一个,放在手心,仔细的看,如白芝麻,如小白虫,原来它们可是提高产量的“功臣”。
麦花时节里,不希望天下雨,更不要有事没事的时候到麦地里走动。因为这样会影响到麦花儿授粉,息息相关的可是我们的小麦产量啊!
此刻,感觉做一个农民容易,其实也不容易,不深入农田,不了解庄稼的需要,就不会有高产量的回报。此时,我家挨边地里的叔叔正在背着一个笨重的药桶,打着农药。我喊了他一声,他只向我点了一下头。继续打他的农药。等他走到我跟前的地头小路时,才终于有时间给我说了会话。
原来,他是怕踩断麦秸秆,这时的麦秸秆很脆,踩断一个毁一个,再说,这个点,天不早了,那些泥虫子开始往下爬了,早点打上,能多药死一点。
靠树近的小麦上,容易有泥虫子,所以,当天气转暖,树叶儿茂密的时候,一定要到地里多走走,多观察。别让小虫子毁坏了咱的庄稼。
这块包袱地里,我们栽过棉花,点过豆子,种过玉米。每一年每一季的收成都不错的。地势平稳,土地肥沃,想不种出好庄稼都难。
这块地,面积为九分,差一分地不到一亩,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此被弄成过打麦的场。
七
以前,我家的这块地有好几年都是种的大麦,因为大麦熟得早,小麦晚一点。大麦一熟,赶紧轧制场。
有了场,收好的麦子就有了归宿。家里所有成熟的麦子都要放在场里打出粒儿来,然后归仓。
大麦一收,赶紧浇水,清理麦茬,紧接着进行耙地,耙好地之后,用石磙进行滚轧。手扶机子带挂一个石磙,反复地轧,直到轧的地面发硬,如光板,就算达标了。
那会儿的人,大都是一家人一个场,有的是几家人一个场。麦子收割前,麦场必须得弄好。这是收麦前的准备工作。
轧制场时,大人们总会叫上一两个孩子,待场地轧平整之后,需要一两个孩儿“赘”在石磙后面的三角拖拉石块上,不停地跟着手扶机子转悠。三角石头的两边都拴上新鲜的杨树枝儿,这装束好有创意。
这项活儿,可是大人们给孩子派的最好的活儿了。像小猴儿似的,抓紧绳索,龇牙咧嘴地大笑着,这是童年最拉风的时光。仿佛没坐过几次,时间就走远了,人也长大了。
麦场里高高的麦堆,脱粒机的轰鸣,看场人与看场人夜晚的夜话,麦秸垛上我们栽的跟斗,木锨扬起的麦糠,一堆一堆金黄的麦粒儿,一口袋一口袋如圆石磙一样,无一不在彰显着作为一个农民的自豪。
麦场里的西瓜,总是最甜的,也是最有情韵的,最让人永生难以忘怀的。
一场一场的麦子,经过了反复的轧制。才换以那晒满麦场的麦子。那会儿,似乎每一个农民的口袋里,都没装有几个钱。瓜果、蔬菜,都是用粮食换来的。
卖西瓜的大爷,大都不在村上溜,专奔麦场来。随便吆唤两声,准有人搭讪。正在打盹的大娘,赶紧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泥土,一边一瘸一癫地走近卖瓜人,嘴里嘟囔着,这瓜咋样?不知道好吃不。在麦秸秆上疯玩的孩子,如一群小鱼儿一样,忽地游到卖瓜大爷的平车周围。
一个人开买,别人也就趋之若鹜。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来吧,反正有的是粮食,累了那么久,换瓜吃,呵呵、呵呵、呵……
大娘婶子们似乎爱讲价格,敲着圆滚滚的大西瓜,问瓜农,咋换的呀?你这得优惠点,多给点。瓜农回答:一斤麦换两斤西瓜,不能再多给,称给您高一点就有了。瓜农的手摆得像荷叶,头摇的像拨浪鼓,字字句句如砸在铁板里的钢钉。
瓜农看着围在周围的孩子,个个脏兮兮。他哈哈大笑着说,您这大人也是的,换吧,赶紧点,指着场中的小麦,说:您看您家的粮食见得不少啊!又摸了摸身旁孩子的头,看吧,这孩子热的,脸上的污垢快被汗水冲到南河里去了。吃点西瓜,解解汗吧。
瓜农的话一落地,孩子们更是起劲了。一向节约的老爷爷老奶奶,也禁不住忽悠。换俩,换两个,给孩子吃。
这当口,脾气大,倔强的大叔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说:“这瓜甜呗?得先尝尝,不尝不买,先尝后买……”自行车往路边上一放,用食指弹弹这个,又敲敲那个。大叔,是村上最胖,皮肤最黑的一个人。腰粗如桥墩,肚圆如粮囤,喘一口气歇三歇。因此得名外号“粮囤”。
卖瓜人,干瘦的如高粱杆,被他的体型震颤的心脏突突猛跳。见状,挑了一个大西瓜,像供奉上帝的一样,双手放到他手里。
大叔,接过瓜,嘿嘿地傻笑着,在大家还没看清楚之际,啪地来了一个金砂掌。只见那西瓜四分五裂,鲜红的瓜瓤裸露,汁水四溢。喊着,伙计们,小孩儿们,快快,分着吃吧,都尝尝,尝了甜,一定得让你们的大人换瓜吃啊!
孩儿们,如一只只小野狼,一人手里抓一块,狼吞虎咽,双腮通红,西瓜汁顺着嘴角流。大叔问,咋样,好吃不?孩子们个个歪着头,舔着手指头,如花果洞里的小毛猴儿,蹦蹦跳跳着,他说甜,真甜,她说好吃,真好吃!
大叔说,那就换吧,赶快叫你们大人换,拿麦去……
大叔富有痞子相,却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村上人谁不了解他。
称西瓜时,瓜农总让孩子离远点。嗨,嗨嗨,小孩别靠的太近,小心秤杆子,别撬到你们的眼了。咬着牙,猛一用力,十八斤半,算十八斤,给九斤麦吧!好,好,俺给您拿麦去。就这样,不一会儿,一平车西瓜全部换成了粮食。
卖瓜的人越走越远,买瓜的人个个吃得个水饱。大人们说:“瓜也吃了,干活吧!”好的,干,一会儿有来换瓜的,还要给俺换。大人们爽快的答应了,可是,这一等,是几天,甚至是十几天,甚至是一整个夏季。
那时候的粮食,是全家人的口粮,全家人所有的开资都得从粮食中来,买一件衣服是卖了小麦的钱买的,买一支铅笔也是用卖了小麦的钱买的。所以,总感觉那时的西瓜特别甜,那时候的麦场特别暖。
那会儿的麦秸垛里,有母亲偷偷藏在里面的西瓜,还有杏子。她总是神秘地告诉我,好好的帮忙打麦子,一会儿有好吃的给你,不干活就没有。
到了傍晚,结束了一天的麦场里的活儿,母亲像变魔法一样地变出来一个西瓜,几个杏子。后来的我越发地喜欢呆在场里,感觉劳动真好,劳动了就有收获,就有奖励。夜晚,还可以睡在麦场,嗅吸着麦秸秆的甜香味儿,看天上的月亮,听妈妈讲一些过去的故事。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再也看不到麦场,再也听不到那石磙咕噜噜的响声,再也听不到脱粒机,轧场机器的轰鸣,再也看不见在麦场栽跟斗的孩子,更是再也寻不到麦场里的那些卖瓜人。
此刻,麦穗儿随风晃动,沉甸甸的,你们是否知道,这里曾是一片热闹的打麦场?
八
这块包袱地的正北,有一片小树林,面积大约有3000平方,处于桥南的丁字路口处,按家数数,这是十几家人的合体树林。一家也就200多个平方,不容易耕种,都干脆栽上了树木。
此片树林里有生长了十几年的参天大杨树,有几棵挂果稠密的樱桃树,有两棵含苞待放的楝子树,更是有着几棵生长了四十多年的粗壮梧桐树。
此时,树林里,已开始有零星的杨棉飞舞,杂草没膝,尽管很多天没下过雨了,依然葱翠欲滴。
黄色的蒲公英小花儿正在肆意开放,还有一些紫色,红色的小花儿,一时叫不出它的学名,但它们可是陪伴了我整个美好的童年生涯的。
几只花蝴蝶轻轻地飞舞着,刚刚落下又翩然飞远,尽情地飞吧,每一朵花儿都属于你们,这里是你们的专属场地。
树林里,有一小半的面积被勤劳的人民种植上了油菜,因身处阴凉之地,长得不是那么粗壮,总归多多少少有着一定的收获。这叫人勤地不懒!
这会儿,我看到树林东边的蒜地里,有一位刚刚四十出头的村民,手里拿着一个拔蒜苔的铁刀子,正在弯腰拔他的蒜苔。在他直起腰,稍作休息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我,便摆着手给我打招呼。
像这样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在外地打拼,而他因父母身体的原因,不得不放弃外出。他一下子包了60亩地,为了多点收入,今年,他种了7亩大蒜,其余的50多亩地均为小麦。
想想那拔蒜苔,挖蒜的场景吧,不得把他累坏才怪!身为农民,就应该把双腿插入泥土,双手握紧锄头,背朝黄土面朝天地干,从天明干到天黑,从播种干到收获。不干又能怎样,谁叫俺是农民出身。
不一会儿,他从田间走到地头,黝黑的皮肤,似乎找不到一点白地儿。他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他说,地头上有树,也不孬, 好乘凉!我咯咯地笑着。一坐下,他就开始打盹。
见此情况,我离开了,继续往北走。不一会儿,我看到了几棵老梧桐树,似曾相识啊!哦 ,到我家的地了。心跳开始加速,眼睛似乎没有定格的地方。因为此处有三棵老梧桐树,是爷爷在四十多年前,他亲手栽植的。爷爷在栽下它们的第五年就撒手西去了。
这几棵大梧桐树,得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得过来。树干直挺,枝条稠密,叶片厚实,仿佛是一场春雨催长大的。
四十多年了,这期间遭遇过大旱、水灾、雷打。奶奶说:这三棵梧桐树是从一个地主家的老房子处捡来的,一个人挖了十几棵树苗儿,好的被拿走了,剩下的三棵梧桐苗,有点小,就随手送给了我爷爷,那一年我爷爷60岁出头。我爷爷当时看着打蔫的毛茸茸的小叶儿,心生怜悯,接过苗,二话没说,回家拿上铁锨,就来到了这块地里。
当时,路过的人都说,这是三根柴火棒子,哪能栽得活?别浪费力气了。爷爷这人老实,嘿嘿地笑着说,就当救救它们吧!
爷爷从家里拉了几桶水,一棵树浇上一桶水,看着奄奄一息的小树苗,叹了几口气。拿下帽子,从帽子里拿出一张小纸,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烟叶,漫不经心地,动作娴熟地卷上了一根烟,点燃一根火柴,蹲在三棵小树儿的身旁,悠闲地而又心事重重地吸着烟。到夕阳落下,到夜幕降临,到月亮爬上树梢,他才扛着铁锨回了家。
爷爷他这个人很善良,对待家里的小动物就像对待小孩一样,对这几棵小树苗也是如此。
那年的初夏,在万树都叶茂浓荫之时,这几棵小树苗就如几根干瘦的骨架子,瞬间就要散架。叔叔说:爹来,薅了吧,咱拿去架瓜秧吧!爷爷心神安定地说:“哪呀,那哪行啊!咱再等等看……”
有些事不能一下子定论,有些东西等一等它,它就会带给你出其不意的收获!
仲夏的某夜,下了一夜的暴雨。体弱多病的爷爷就因这场雨又病了一场。
因为爷爷的房子就怕下大雨,几乎是外面下多大,屋里就下多大。那一夜,爷爷从屋里往外刮了一夜的雨水。衣服湿透了,就干脆脱掉衣服,接着刮水。天微微亮时,大雨终于停下了。
筋疲力尽,无精打采的爷爷,就往湿漉漉的床上一睡,睡得很沉很沉。原来他发高烧了,且伴随着严重的咳嗽。几天时间里,似乎茶不思饭不想。本就瘦弱的体格,更是显得弱不禁风。
邻家的爷爷来看望他,像往常一样地慢慢闲聊。当他向爷爷说起那三棵树苗已经长出新芽了,很是柔弱。爷爷忽地来了精神,趿拉着鞋子就往地里走。
果不其然,这三棵树苗儿经过一番折磨之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春天栽下的苗儿,在夏天里终于看到了希望。爷爷一会儿跑到这棵小树旁,欢喜地轻轻地摸着,一会儿又走到另外一棵小树苗旁,自言自语。
他回到家,给我奶奶说,我病的值,这几棵小树儿肯定是喝足了雨水,才得以活下来。
说来也怪,爷爷的病就从这一天好了。
四年之后,爷爷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留下了亲爱的奶奶,此时的奶奶也已是近古稀之年的人了。
奶奶的身体很好,她一个人可以自理,可以生火做饭。在爷爷去世后,她经常挎着杈头去南地。每次经过这个小树林,她都要停留一会儿,深情地抚摸着每一棵梧桐树。一声不吭,沉默很久很久才舍得离开。
奶奶这叫望树思人吧!
奶奶经常给我说,孩子,等以后这树长大了,就卖了吧,卖了好给家里添置点啥。其实,奶奶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她希望这几棵树儿一直活下去,一直生长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因为这是爷爷栽下的。
前些年,在爷爷去世了30年之后,奶奶也离开了我们。他们的坟离这片树林有400米之远,爷爷奶奶们,夏天就要到了,你们一定记得过来乘凉噢!
此时,一股花儿的味道,飘悠悠地萦绕在我的鼻孔。哦,我这才知道是梧桐花儿的味道。不太清香,但很醇厚。朴实,雅俗,一个个喇叭状的梧桐花,有的已凋谢,有的还开得恣意盎然。
40多年了,这可是一个人大半生的时间啊!希望这几棵树儿像松柏一样万古长青,希望我们的家人像爷爷当年一样,一代代地呵护着它,直至地老天荒!
九
沿着树林中的小路往北走80米,就到达了原来的丁字路上,此时,我所站立的位置是一条东通祖坟地,西到可以去刘元集的东西路上。
路长约1500米,宽约3米。往西走20米,就是一个慢下坡,坡底处有一座小洞子桥,下大雨时,葫芦沟的雨水从这个洞子桥里经过,流向河内,以此防涝。
从坡底开始,又是一个往西上的慢坡。这个慢坡大约有50米长,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时,总喜欢骑着自行车往下溜着玩。
不用起劲,就呲溜溜地往下滑,前一秒还在用力地蹬自行车,下一秒,就如张开了翅膀的小燕子,飞呀飞,轻快极了。年老的奶奶爷爷们见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忙呼喊,你们这些孩子啊,咋这么大胆,千万别摔着了,摔断个胳膊腿可咋治啊!那会儿的我们,总感觉他们这是在瞎管闲事。
其实,他们可是真正地担心我们的安危。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老人大多都离开了人世,有一些老人的棺材竟然是从这个坡道上运到西南地里的。
哎呀,想想,人啊!真的短暂啊!活着到底是为了个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土地。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去时也在这里。自始至终,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爱得热切!
上到坡顶就是一个石块制作的水渠。在我八九岁那会儿,这里可是一个南北长约300米的大土埂子,高约一米半,宽约两米。土埂子的东边是一条窄窄的,呈南北方向的小土路。晴天时,浮土一路,雨天时,满路泥泞。越是这样的一条小路,越是孩子们最爱玩的地方。
童年时的一把伞,一件新衣服,一片沙土地,一个蚂蚁洞,都能给我们带来无限的童趣。
那会儿的我,放了学,写完作业,手握一把铲,邀上三五个同学,一同来到这个南北长的“土丘”上,不玩到轰天地黑都不回家。
挖一堆土,堆成山的形状,拔几棵小草,轻轻地栽上,当作树,再挖一条小沟,里面灌入少量的水,当作小溪。此刻,小型的山川,树林,小溪,就在眼前。仿若自己已经置身于小山里了。现在想想,几岁的孩子也有这般心境,不简单啊!
一会儿,又撅着屁股,开始凿洞,凿开洞,把捏好的小泥人放进去,给他们安一个家,他们就不再怕风吹雨淋。然后,又突发奇想,用胶泥捏了一张饭桌,几个小凳子。这是供他们吃饭用的。
这得多有情调啊!一个玩伴,她更是天真,竟然把自己的几毛钱也一同放了进去,说是让几个小泥人赶集花的。
没过几年,这里修上了水渠,我们又在此水渠里追逐嬉戏,呼喊着,疯玩着,尖叫着,如今回想起,我觉得我就是那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可惜,我还是我, 只是我再也不是那个无知的孩子,岁月沧桑,几经世事沉浮,我似乎都不认得自己是谁!
沉思片刻,继续往西走。
此刻,正有一架小型飞机嗡嗡地盘旋在麦田的上空,地头站有两个人,噢,这是在给小麦喷洒农药呢!这样打得均匀,且不伤麦秆,又减轻了很大的体力。
不得不惊叹今天科技的发达!原来的那种身背手压式喷雾器,导致农民受农药中毒,扛着药桶晕倒在地里的农民也不计小数,这些已永远地成为了历史,人类在农业史上又掀新篇章!
越往西走,越发地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奶奶去赶刘元集时的那些场景。刘元集在我村西南方向,离我村约有四五里路远。四五岁时的我,跟着60多岁的奶奶去赶了一次刘元集,从此,不知缠着大人去过多少次。
那会儿的这条东西小路,紧挨太行堤河的河堤子,河堤有两米高,如一堵厚厚的土墙,如果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小路上,真的有点小怕。路上很静,偶尔有几只小鸟儿飞过,都要猛一激灵。
逢集时,这条路上还很热闹,年轻人骑着自行车,驮着鸡与羊,到集上去卖。一些不会骑自行车的爷爷和一些裹着小脚的奶奶大多都是步行。
奶奶们大多都挎一个箢子或拿一个包袱,买了东西,好方便装放。有的奶奶,竟然把小孩放进箢子里挎着,爱闹的人,在路上碰到了就问,老姐姐来,你这箢子里的小孩卖不卖?还未等老姐姐开口,那小孩就挣脱着要从箢子里出来。
拉紧奶奶的手,走啊走,走到集上,最多能吃到俩包子或两个糖糕。边吃边给大人说,千万别卖我……哈哈,那个年代的赶集,还有这等事!
我还算听话,跟着奶奶赶集从来不用奶奶背,母亲抱。走到集上不给我买吃的东西,也无所谓,能跟着玩玩就很开心了。
在我八九岁时,母亲邀上邻家的三奶奶去赶刘元集,没有带我去。我就邀上邻家的姑姑去接,就是沿着这条小路往西走。那会儿的玉米棵已长到一人多高,我们两个手扯着手往前走。猜想着母亲一定得买几个西瓜或者大甜瓜回来,一路咽着口水,一路往前。
走着走着,到了两棵楮桃子树下,几只蓝喜鹊叽叽嘎嘎地叫个不停,且声音嘶呖,啪嗒啪嗒,从树上掉下来几个红彤彤的楮桃果儿,啪啪地都砸在了我俩的头上。吓得我俩撒腿就往回跑,一慌张,凉鞋襻儿断了,顾不了那么多,脚被路上的小石子硌得生疼,还得跑。
跑着,跑着碰到了一位赶集的爷爷,他连忙喊住我们,乖乖这,乖乖那,好一阵安抚。终于安稳了下来。找一处靠近河堤的树底,我们坐下来等待着母亲。
那天,等到母亲归来时,并没有等到所谓的大甜瓜和大西瓜,只有几根粗大的茛瓜而已,不甜也不脆,如锤麦子用的大木棍子。
后来,到了我们十几岁时,经常几个小伙伴儿邀约在一起,骑着自行车,从这条路上去赶集。买的有苹果,有学习用品,有扎头的花儿。
今天,站在这条水泥小路上,我仿若看到了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小孩儿,正兴高采烈地去赶集,你说要买这,他说要买那,咯咯地笑着,汗珠儿顺着脸颊流下,哦,一位小伙伴的自行车链子掉了,大家赶快帮帮他……
那年那月那些好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在追忆过去时,不必叹息,不必伤怀,过好今天,把握住现在,就对得住自己,对得住家乡这片广袤的大地!
现在,已是夕阳西下时,金色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葱葱翠翠的麦穗上,五彩缤纷的蝴蝶贪婪地吮吸着麦花儿的清甜,微风轻浮着路边的小草儿,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而安宁!
忽然间,一群小鸟儿从我头顶飞过,叽叽喳喳地叫着。到处都能看到鸟儿轻掠的身影,听到鸟儿的鸣唱。鸟儿是国家的保护动物,不准大家毁坏它们。它们既然来到了我们这里,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的朋友。我们应该和谐共处。
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毁坏了它们,就是破坏了生态环境,也就威胁到了我们。地里有很多逼真的小假人,是专门吓鸟用的,怕毁坏了小麦。这种招数可取,只要不伤害它们就好!
树林里,有着不计其数的鸟巢,每看到一个鸟巢,我都要停下来,围着树转悠几圈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小鸟儿,这鸟儿的家究竟是如何搭建的……
这片土地,还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岂能用这寥寥数语就能诉说得完呢?回吧,该回家了!自己劝慰着自己,还是久久没有回去,干脆坐下来吧,我得多看几眼这片哺育我长大的土地,直至黑黑的夜色遮住了我的双眼,我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离开时,我不由自主地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孔,仔细地嗅吸着,沉醉着。心沉沉,泪纷飞!等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不知下一次又是何时归故乡?
不知下一次我还能像今天一样安然?不知我还有多少次机会,能与这片大地一同沉醉?
喜欢此内容的人还喜欢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