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活动异常紊乱的一天，股市被迫休市，操盘手王业却意外连上了银河系的股市“超三板”。他购入的“光速旅游”股票随后迅速拉高，“永动机”的期货也如约兑现。凭借他手里快速膨胀的资本和超出地球水平的黑科技，王业很快就成为了地球乃至银河系的商业巨鳄。
此时，一位自称“四维人”的做市商敲开了王业的门，逐步向他揭开了宇宙宏大的真相。然而，即使宇宙膨胀走向毁灭的速度已经快到无法估量，也没能赶上人心*膨胀的脚步……
一句话概括的话，这是一棵被割疯了的韭菜，变成举起镰刀的刽子手之后，发现自己其实从头到尾还是一棵韭菜的故事。
原来宇宙的终极真相不是“黑暗森林”，是股票和期货。
而看到最后，却觉得比黑暗森林还黑啊。
豪华餐厅里，这算是最没品味的一家。这里面的菜式囊括了穷人所能想到的一切珍贵食材，却少了用心烹饪的美味。若要说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只有价高这一点，数不尽的九和零、吉祥话般的菜名、金光赫赫的碗碟，好像个巨大的玩笑。
然而这里的客人却络绎不绝。眼前这一位就是标准的暴发户打扮，随性豪横，每一道笑容都油光锃亮，但细看便能看出，他的貂皮围脖裹着秃鹫的狠，眼角藏不住精明算计的光。
没有一大桌阿谀奉承之人众星捧月，他的同伴只有一人。他衣着朴素，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打扮，却没有一点唯唯诺诺讨生活的样子；暴发户对他的态度殷勤中带着警惕，而他的忧郁不为所动，同他西装的黑一样静得几乎肃穆，平白多出一些出世气质。
上班族开口说：“宇宙大爆炸以来，我就在证交所工作了，从来没有听说过监管条例。是你逼得证监会修改了规则，从今日起，涨跌幅有百分之五十的限制。”
“我凭一己之力改变了一百三十八亿年的历史，可喜可贺。”暴发户将一只肥美的澳洲龙虾夹到上班族的盘子里。
上班族问：“带我来这干什么？”
暴发户说：“庆功啊。”
上班族四下张望。他们坐在大厅正中，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大厅寂静冷清，桌椅板凳在夜色的阴影中沉睡，只有远方高楼大厦的灯火如萤。
“整个宇宙都损耗了巨大的能量，地球也遭受了不可磨灭的损失，庆祝什么？”
暴发户摇了摇手指头，“宇宙损耗了能量，可是宇宙并没有毁灭；地球遭受了损失，可是今天也不是世界末日。光速恢复了正常，新的合金材料垄断了全球市场，期货的波动让我狠狠地赚了一大笔，这还不值得庆祝吗？”
上班族思考了一下，说：“在资本家的价值观里，金钱高于一切，你们用资本控制一切，却没有意识到是资本掌握着你们。资本是有独立意识的东西，具有很强的自我繁殖本能，但是这种意志是反生命的，即使动摇了资本主体在客观世界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无法停止。”
“生存空间是个很庞大的概念，我们能感知的只有当下。”
“但是这些因素会直接影响到你们的生存和发展。”
“不要指摘我。生命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吗？”暴发户不耐烦道，“就像蝴蝶的茧和蝉虫的蛹，我们从环境里汲取能量，榨干它，然后飞升。”
上班族低头看自己的餐盘。满桌的油腻鲜辣，暴发户夹到他盘里的虾蟹堆积成山，红艳艳的盔甲油润鲜亮，金灿灿的汤汁从盘子边缘满溢出来，烛火下像血在滴。他用刀切着螃蟹并不存在的第九条腿，直到香气慢慢冷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腥。
“你变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从来没有打开过超三板，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人是不会变的，只是一旦有条件，才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暴发户满饮一杯，起身说道：“敬超三板！敬它带来的富贵荣华！”
上班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敬超三板！敬必将到来的自我毁灭！”
王业遇上超三板的那天，桌上的指南针在疯狂乱转，一只信鸽撞在了电线杆上，WIFI信号非常不稳定，是几十年来太阳活动最活跃的一天。在这天以前，他都是个在温饱线上挣扎、没有名气的操盘手。
如往常一样，王业打开炒股软件，慢条斯理地等着进度条加载完。接连三次连接失败后，他恼怒地拍了一下键盘，居然打开了。这时是九点三十分。他打开沪市深市，但是里面一支股票也没有，他怀疑系统出了故障，连按了几下刷新。
屏幕突然花了一下，王业以为硬盘出了问题，徒劳地拍了拍屏幕，正当他第三百七十二次考虑要不要换个新电脑的时候，股票一支支地出现了。时间正好是九点三十一分。
他先大概地扫了一眼，突然发现涨幅前十的股票他都没听过：宇宙防务、星云地图、银核重工、硅基生物、光速旅游、四维合金、龙蟒飞船、智械数控、上古控股、位面物流……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往下翻，从头看到尾，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股票，连忙扫了一下版块名称：“超三板。”
王业知道新三板、新四板，国家什么时候新增了超三板？尤其是这些名字，一个起得比一个有意思。
他随便点开一支股票。好家伙，历史K线一眼望不到头；想看看上市第一天，按着左键半分钟，缩小到直接显示不出前期数据。中国股市是哪一年试行来着？难道是欧洲股、美国股？这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无论是外国的历史还是股市他都没有研究。
他又点开涨幅第一的“四维合金”，已经连续涨了一个星期了。王业一眼就看出来这涨得不合道理。他点开第一天大涨的历史信息地雷，上面果然写着：“公司大事：在柯伊伯带新建工厂”。
对此，王业嗤之以鼻。新建工厂、分公司总是会拉动股价上扬，其实实际收益的增长完全匹配不上。至于柯伊伯带是什么地方？王业花了一秒钟疑惑，听起来像是什么德国版硅谷。
就算是一窍不通，他也敢做。他是纯技术流派的信奉者，只看图像和数据，公司卖的是猪肉还是电池不重要，能赚钱就行。量价，趋势，波浪，时间转折，经过一番猛如虎的分析，王业选中了一支名叫“光速旅游”的股票。它已经跌了好几天了，一切指标都不乐观。要不是沪市深市打不开，他原本也打算买一支旅游股。因为太阳活动，上周的旅游股已经跌到了最底部，他想一定不会再跌了。没办法，老股民就是爱抄底。
“名字起得跟科幻电影似的，”王业一边吐槽，一边选中“全仓”。
软件跳出提示：“是否全仓购买‘光速旅游’？”
按下确认的时候，王业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开通过这个版块的账号。可还没来得及担心，请求处理转了两圈，居然成功了。
挂的价格这么容易就成交，王业又隐隐觉得自己是被主力给欺骗了。果不其然，这一整天的交易时间，“光速旅游”都在均价下方活动。
收盘后，王业抑郁地倒在床上。他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雄心壮志，却仍然停留在原点。他扭过头，看见衣架上挂着的旧西装，这是他唯一一件能在正式场合穿的衣服，还是从礼服店租借逾期未还强制买下的，材质廉价且极不合体，满布存放不当的皱痕。
“也许，我确实不应该以股为业。”他想。
第二天早上，他八点半睁开眼睛，赖五分钟床；早饭吃煮鸡蛋，蛋壳掉在稀饭里。
九点，他穿着旧西装站到镜子面前，叹了口气。他决定出去碰碰运气，投几份简历。但是领带怎么系都系不上。他想到他的同学们这个阶段基本都坐在大办公室里还房贷车贷了，他却还要像年轻人一样出去找工作。
这时，电脑“叮咚”响了一声：“‘光速旅行’价位上破。”
王业浑身一震，扑到电脑旁。
三十分一过，“光速旅游”就像火箭一样冲上天，五分钟时间里直接翻了五番。王业惊讶地发现，超三板根本没有涨跌幅限制。
王业一把把团成麻花的领带扯下来，卖了个最高价。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赚过这么多的钱，看着账户余额手都抖了。几十年的人生差距，几十年的抱负理想，在这几分钟里反超了、完成了。
“光速旅游”到底是什么股票？为什么会涨这么多？王业对这家公司迅速产生了好奇，这家旅游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如此强势？他点开利好消息看了看，当日事件只记载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公司大事：联邦发现了新的虫洞。”
王业露出了排便困难的表情。虫洞？是纪录片里那个吗？难道是云南虫谷又开发了什么新的旅游资源，起个唬人的名字？联邦？这是家英国公司，来中国开发旅游资源？还是联合利华之类的简称，比如联合友邦？估计不过是拉人进店的三流旅游公司，搞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这个股票不仅名字逗，公司大事也逗。
王业想继续看看公司简介，但是根本打不开。他又去网络搜索“光速旅游”，除了一堆科幻小说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搜“超三板”，结果只出来新三板。
王业纳了闷，犹豫了一会，给同事打了电话。
“你知道这两天刚上线那个超三板吗？今天早上翻了五番的那个光速旅游？”
“你在说什么鬼话？”同事莫名其妙，“这一个星期全球股市都休市。”
王业愣住了。“休市？”
“是啊，因为周一的太阳活动实在是太强烈了。”同事奇怪道，“你想赚钱想疯了吧？还超三板？还光速旅游？还翻五番？”
信号断开了，王业却并没有在意。他缓缓放下电话，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些股票，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不是吧。
全球股市都休市了，那他看的是什么呢？
他再次打开搜索引擎，发了会儿呆，先搜了“虫洞”。
“虫洞是连结两个遥远时空的多维空间隧道，”百科解释道，“透过虫洞可以做瞬时的空间转移或者做时间旅行。”
时间旅行？
他又搜“柯伊伯带”。
“柯伊伯带是太阳系在海王星轨道之外黄道面附近、天体密集的中空圆盘状区域。”
太阳系？？
王业使劲摇头，想啥呢！巧合而已。照这么说，太阳鸟真在太阳上，天堂伞真在天堂造的了。
他赶紧看了看版块里其他股票的信息地雷是否都这么浮夸。今天有利好利空消息的正好还有几支股票：
超弦音乐今日大跌。公司大事：新款产品耳机线易扭结，宣布回收销毁。
黑洞体育今日大涨。公司大事：联邦首相为新体育场开球。
M2膜造纸今日大跌。公司大事：造纸分厂昨日发生火灾。
乍一看还挺正常，细细一品又觉得有一丝怪异，但王业也说不出来哪里怪。
连着一个上午王业都魂不守舍。下午的时候开盘，涨幅排名第一的是“引力波通讯”。公司大事这样写：“通讯信号已覆盖银河系。”
银河系？这也太夸张了。直接写地球不好吗？一次两次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看多了未免有些烦躁。按照他的理解，所谓小人多作怪，有些小公司就是这样，在美国海关卖过一双草鞋就敢放言自己已经开拓了北美市场。
这个版块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胡说八道！
弹窗广告突然跳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毒软件怎么回事？怎么屏蔽都屏蔽不掉，这个时候跳出来碍事。王业不耐烦，刚要关掉，突然看见头条新闻加粗的大字：
《新发现！人类首次“看到”引力波，爱因斯坦百年前预言被证实》
王业来回看标题那个“引力波”和涨幅第一的这个“引力波”，确定这三个字是一样的。也许这个版块并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它还是有依据在的。有人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价格反映还领先一步消息散布，看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版块还是个挺有效的市场。他瞥了一眼市值，65，很正常的数字，没有写单位是万还是亿，但也不是很难猜，对照一下同类股票就能判断出大概水平了。应该是什么高科技吧，有科技股涨停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还有专门做这个的公司，他怎么没听说过呢？
他搜索“引力波通讯”，意料之内地没有这支股票，意料之外地网络告诉他：“引力波通讯还是目前文明遥不可及的技术，除非人类能在家门口操纵另外两个地球！”
要么是网页在说谎，要么是股票在说谎，要么——王业把思绪拉回来，只是蹭个热度罢了，何必较真。为了制造利好消息，谎称自己掌握某项超前技术的股票它也不是第一支了，马斯克就天天吹牛圈钱，但他也没有办法确保那些项目一定会成功，圈了钱回去搞研发也无可厚非。多年的经验告诉王业，股市的涨跌是非常不理性的，工业大麻涨停的时候连麻花麻绳都跟着涨，尝试分析出道理你就输了。
至于那个隐隐约约的疑点——全球的股市都休市了，超三板究竟是什么来路？他主动忽略了这个问题。为了保证神智稳定，人们往往会把不能理解的事物解释成容易理解的。地球那么大，仍有一些小股市开放也未可知，又或许这是什么监管空白的地下股市，他因为一时讯号错乱接入了——总而言之，这是个美丽的错误。能赚钱就行，谁管那么多？
他立马拿起电话。
“喂？是金融客服吗？我之前在你那边买了个定期理财，我想提前取出来，对，我现在急需用钱去炒股。没事，利息我不要了，扣违约金也行。”
这一天下午，王业的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门外没有人。他听见脚下传来轰轰的声音，发现门前地毯上放着一台机器。
“谁啊？”他四下望了望。
没有回答。他拿起机器看了看。这是一台蓝色的刨冰机，很小很轻，看上去极其普通，外观工艺称得上粗制滥造，一摸就掉漆，也不知道是哪个地下作坊生产的，没有标签、没有品牌、没有包装，一张说明都没有。
“谁买了刨冰机啊？”他徒劳地举着刨冰机在楼道口问了一句，仍然没有人回应。奇怪，他没有快递啊，谁把这机器放在他门口的？
他把刨冰机拿回家，放在餐桌上。刨冰机轰隆隆地运转着，王业想把它关掉，但翻遍了也没有找到电池或插头。难道是太阳能的？王业想，可是也没有太阳能板啊。
王业拆开了面板，声音变得更大了。他用手电筒一照，内部是一个奇怪的机械装置：像是一个齿轮，又像一个螺丝帽，边缘有十二根短杆，每个短杆的末端都有一颗铁球，像钟表一样严谨地走着。
他上网去搜这个图形，网上给出的答案是“亨内考魔轮”，和刨冰机里的机械如出一辙。
而“亨内考魔轮”还有一个别的名字更为人熟知，叫做——“永动机”。
永动机一直是科学家的梦想，多少个世纪一直被讨论研究，多少次尝试都宣告失败，但这并没能阻挡人们对这个狂想的激情。即使后来发现了能量守恒定律，“亨内考魔轮”成为了被科学界诅咒的伪科学，仍然不乏科学家前赴后继尝试制造出新的永动机，让人类能拥有取之不尽的能源。
永动机……怎么这么耳熟呢？
王业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打开自己的交易系统。果不其然，他前段时间在“超三板”买的“永动科技”期货，因为忘记了及时对冲平仓，直接进入了实物交割阶段。
所谓期货就是用约定的价格买未来的货物。假如未来货物比约定价格高，就有盈利；比约定价格低，就有亏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交割。一般人做期货并不是冲着实物，只是赚个差价，低买高卖，高卖低买，也就是对冲平仓，王业本来也是这个打算。
很少有人知道还有实物交割，王业第一次听说也是有个朋友买了黄豆期货忘记对冲平仓，结果时间一到三车黄豆开到家，整个人都懵了，找不到地方放，仓库又要保管费，也没有这方面的客户资源，逮着认识的就问买不买黄豆，辗转多处才勉强卖光。正因为如此，大多数人选择直接平仓，让期货公司代为出手。
王业从屏幕上抬起脸再去看这小小的刨冰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说，这个“永动机”就是“永动科技”的实物商品？不是说永动机是造不出来的吗？
一天过去了，刨冰机都没有停下来。
“超三板”是哪里的市场？它如何能掌握这种技术？王业对永动机的了解并不深刻，但他知道，这要是真的，他的工厂就有救了。他之前因为“光速旅游”赚了一大笔钱，自己注册了一家小公司。谁知这几个月连续亏损，游走在清算的边缘，连机器的开机费都给不起了。他会选择“永动科技”期货，也是有一份对取之不尽的能源的向往。
王业的愿望实现了。
永动机为王业挖去了一大块的能源支出，拥有绝对成本优势的王业势不可挡，很快就垄断了国内市场，不到一年就在沪市上市，第二年就走出了东南亚，在欧洲美国开了分公司，股价一路攀升，踩着二马的脑袋一举荣登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榜首。但王业依旧没有在别处找到任何关于超三板的资料。
他食髓知味，把更多的钱投入超三板。由于资金体量逐渐变大，他也成为了割韭菜的庄家，可以控盘操纵股价，而不是被割韭菜风雨飘摇的散户。游戏规则改变了，角色倒转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两年前的王业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但是王业还是不满足，赚钱总是不够多，来钱总是不够快。他开始大炒垃圾股，提高资金周转效率，一时间搞得市场乌烟瘴气，甚至一度把“太空垃圾”送上了涨幅榜第一。
“因为成本价格优势，王业钢材一直在打价格战，在世界各地都占有了显著份额，请问王业先生下一步有什么方针呢？”
“成本优势只能领一时先，只有技术创新才是唯一的出路。目前王业钢材还是很大程度受到国内技术壁垒的限制，我们没有掌握国外最新的材料制作技术。”电视访谈时，王业对主持人说，“未来，王业钢材将推出一种全新的合金。它将比国际市场上所有的合金更好、更无可替代。”
“听上去王业先生已经胸有成竹了是吗？”
“当然。”
做市商是在那天清晨摁响他的门铃的。
王业揉着眼睛。“你找谁？”
“请问是王业先生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任何口音。
“是我。”
对方道：“您购买了‘四维合金’期货，我是来送货的。”
王业立刻清醒了，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他的五官分开看都很端整，但合在一起却并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他的发型在近代任何时候都不会显得太时髦或者太老土；他的西装干净平整，不是廉价货，但也未必是什么高档品牌。
“上次那个刨冰机是你送过来的？”
“是的。”对方说，“但是这次的‘四维合金’比较特殊，我必须亲自交到你手里。”
王业问：“你是送货员吗？”
对方答：“我是期货做市商。”
“没听说过期货还有做市商，”王业嘟囔着，“你们是国外的吧？”
“可以这么说，”对方点了点头，“我主要负责新开拓的银河系市场。”
“哪个银河系？”
对方思考了一下说：“地球所处的是太阳系，太阳系之外的就是银河系了。”
王业哈哈大笑：“在你站的这个位置，站过推销保险的，站过推销宗教的，也站过推销吸尘器的；站过自称天蓬元帅下凡，站过自称乾隆后人，也站过自称玄奘转世的。自称外星人的，你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做市商说：“准确来讲，我是四维空间的生命体。”
王业把他从头看到脚。这实在是非常普通的一个人，放在大街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皮肤很细腻，他的态度很柔和。王业摇了摇头。
“就算你要假扮秦始皇，至少也置办身行头吧。你怎么看都只是个小业务员。”
自称做市商的说：“我们是由最宏观和最微观的身体层层叠加而成的。正如二维空间的平面生命观察三维空间的立体生命只能看到线段，三维空间的立体生命却能看到二维生命的整个平面；三维世界的立体生命观察四维空间的超立体生命同样只能看到平面，我却能看到你的整个立体形象，在看到你的脸的同时看到你的后脑勺，而你只能看到我的一面。”
王业举起手表示不想争辩：“那你说说，外星人为什么要开设股市呢？”
“其实和地球开股市的用意没什么不同。”做市商不假思索地回答，“宇宙的发展是需要大量资源的，单一文明的探索势必局限，股市能把各个星系分散的资源整合起来，将资源从低效率利用的部门转移到高效率的部门，从而使整个宇宙的资源能最有效地配置在效率最高或效用最大的用途上。”
“可是地球人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除了我也没有人知道超三板。”
“银河系目前还只是我们的一个测试型试点，而您是我们宝贵的体验员。”做市商顿了顿说，“尽管我很希望能带给您美好的服务体验，但我此次前来带来的只有遗憾的消息——您的‘四维合金’无法发货。”
王业几乎被这意料之内的走向气笑了：“这算哪门子庞氏骗局？”
做市商解释道：“当你身处在二维空间，你可以做很多事。如果你有一支笔，画一条直线就可以把那些平面生物拦住。但是有一些事你却无法向他们演示：比如跳高，因为他们没有高度。四维合金也是一样，它只能存在在四维空间里，如果把它拿到三维空间，它会瞬间丧失深度，失去其他宏观和微观维度的实体，从而改变金属的重要性质。因此我必须找您协商：您购买的二分之一派的平方体积的四维合金，可否代换成三分之四派体积的三维合金？”
“照你这样说，我完全也可以往高维代换。”王业说，“我可以代换成六分之一派的立方体积的六维合金，也可以代换成一百零五分之十六派的立方的七维合金。”
做市商愣了一下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这种技术目前还没有上市，所以不在流通范围内。”
王业笑了笑说，“那对不起了，我不接受次等品替换。我购买的是四维合金。”
他以为做市商会坚持劝说他一会，但是做市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好吧。”
“你不接着劝我一会儿吗？”
“期货是标准化合同，不得到你的同意，我是没有权力擅自更改标物等级的。只是，这会有一些难度。”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你们家有没有脸盆？”
“当然有。陶瓷的可以吗？”王业虽然疑惑他要脸盆有什么用，但还是勤快地拿来了。
做市商接过脸盆，打开了水龙头，在脸盆里装满水，又递还给他。“请签收一下吧。”
王业不知所然地接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做市商示意他往水里看。王业惊讶地发现，水中漂浮着一颗绝对光滑的金属球。
“这就是四维合金吗？”王业绕着脸盆仔细打量了很久，也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这么小一个球？”
“这和太空里多数天体都为球体的理由是一样的：球体可以克服固体引力以达到流体静力平衡。它的实际体积和质量要比看上去大得多。”
王业伸手去捞，球体随着涟漪消散了，什么也摸不到。当他把手伸出来，水面恢复平静，球体又渐渐成型。“为什么会这样？”
“我已经解释过，没有办法把四维合金拿到三维空间来。你看到的只是四维物质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就像蓝天白云映在湖面上。”
“你是要告诉我，我花那么大价钱，就换来一张照片？”
做市商纠正道：“这是一张象征你所有权的照片。”
“我买四维合金是有实际用途，不是学那些买星星的阔佬耍浪漫的！这你要叫我怎么使用呢？”
“这我们恐怕就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做市商说，“不过，您随时可以在二级市场中找对手盘出货，卖给出价更高的人。”
“你在耍我玩吗？你指望我相信这个？”王业质疑道，“你是变戏法来的吧？”
做市商笑着提醒他：“是不是变戏法，您也不是第一次实物交割了。”
不管是真是假，永动机确实让他登上了富豪榜。虽然眼前这个骗子形迹可疑，但确实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黑科技。在王业的价值观里，赚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也就不管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王业考量道：“照你这么说，假如我买了光速期货那些热门合约，也不可能拿到实物？”
做市商立刻严肃起来：“您是无法实物交割光速期货的。”
“顶多再收到一张照片，这有什么要紧？”
“假如您实物交割光速期货，那就不是一张照片那么简单了：实物交割光速期货，无异于直接物理超度。您的密度至少要比黑洞的密度大一百倍，才能抵御其他阻力，否则您就会被风阻撕裂，光速去世。其实这也是我这次来的另一件事。我必须警告您：千万不要实物交割光速期货，也不要买卖交易光速期货。”
“连交易都不行？”
“超三板的期货价格，是宇宙各星系的交易者从不同角度出发，对某一物质或非物质未来数值进行预测，并在期货市场上做出相应买卖的综合反映。”做市商解释道，“交易者的一切测量手段，都不可能避免事物因观测而改变；交易者做出买卖操作，微观世界中的粒子信息进入了宏观世界，造成了粒子坍缩，决定了粒子呈现波状还是粒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期货价格对现货价格具有指导作用。不用我说您也明白超三板的特殊性，一旦期货市值被恶意炒作哄抬或压低，对现货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王业反应过来了：“所以你想要说的是，假如有人不合理地抬高或降低了光速期货的数值，我们所在宇宙的光速，真的会因此而改变？”
“光速一改变，就改变了整个宇宙模型。我们建造出宇宙是这样，光速就是这么多；或者说我们给光速设定是这个数字，宇宙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它是你们所在的三维宇宙模型的基本，是一个常数，就好比经济学持续复利的常量e。光速的改变甚至会影响原子的稳定性。根据质量与能量之间的当量关系，你们宇宙的生存环境也会变得非常严酷。”
“你这牛皮越吹越大，圆都圆不回来了。”王业不以为然，“等我买了光速期货，没有感觉到光速改变，你们的骗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证监会注意到，现在你的体量已经足以成为任何合约的庄家，而且你有非法操控证券交易的历史，所以派我来给你警告。假如你在光速期货的交易中故伎重施，期货反向影响现货，会对你们所在的宇宙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光速期货放在市场上，即是可供交易的。我要是真的操纵了合约价格，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
“确实……不能怎么办。”做市商没有预料到他的回答，认真地想了想，说，“证监会对此还没有相对应的监管措施。”
涉及地下钱庄本身就是违法的，王业一开始就没打算诉诸法律渠道。没有用处的四维合金让他亏了一大笔，王业感觉自己被耍了，便把怨气放在做市商为代表的势力上，更是废寝忘食地打压建仓，不断地在底部买入，势必要把亏的钱一笔一笔捞回来。
光速期货是非物质期货交易品种，最小变动单位是100米每秒，买进和卖出的单位是米每秒。王业之前就发现，超三板的期货有特殊的规则，交割不是按月份，而是按日，交割时点是交割日九点后连续五小时。一切流程都如此标准，没什么实感，他更加坚信做市商关于宇宙常数的一番话是故弄玄虚。一次打压洗盘之后，他就迅速向上拉了一大截。
这天早上王业醒来，感觉很奇怪。他看了看钟，已经九点了，外面还是很黑。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想来是个阴天，炎天暑月里居然有一丝寒意。
他哈着气，要拉门把手，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居然从门把上穿了过去，好像穿过路灯下的影子。他惊奇不已，试着去推门，就看到了客厅。
他吓了一跳，大喊：“有鬼啊！”
“要说有鬼的话，我确实符合鬼的定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在四维空间，两个不平行平面可以不重合，也可以不相交。假如我剥离开细胞这层身体，那么我可以直接穿过你的身体而不接触你。”
王业问：“我是不是死了？”
对方道：“你此时此地还活着。”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稀奇的？三维人是原子的集合，原子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空的。”
“可我以前从来没有直接从门里穿出去过！”
“通常情况下，原子中的电子的运动没有规律，就像高速运转的风扇。当你和固体接触时，你的电子和固体的电子在一个空间中共存，你会撞到门上。”一个身影从他背后穿过他，一直走到他前方，打开了灯。“但是由于你低吸高抛的操盘，把光速期货被炒到了先前的两倍，影响了合约时点宇宙的光速现货，而光速的改变又影响了原子的稳定性。当你自身的电子运转和固体的电子运转正好错开的时候，你就会从门里穿过去。”
借助光线，王业看清了那个人。正是做市商。他看起来不一样了。
“你换衣服了？”
“没有。”
“你上次穿的是一件很低调的黑色西装。”
“我从来不穿黑色西装。”
王业迷惑地望着他。这件西装的颜色看上去显然花里胡哨多了，但他又没办法说出是哪几种颜色。
“不是你换衣服了，就是我眼睛出问题了。”
“这次倒是说的没错。光速提升后，你们的可见光谱会向更高频率的光谱移动。”做市商说，“我从来不穿颜色少于七种的衣服。”
王业想向前走一步，却发现自己卡在了门里，好像门在建造时他就嵌在里面一样。他赶紧向做市商伸手求援：“好了，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把光速改变演出来，我信了，快放我出来！”
“现在，你身体周围的电子又和门的电子在一个空间共存了，我也没有办法。”做市商无动于衷，“等到下个运转周期电子错开，你就可以自己出来了。”
王业挣扎了一会，突然一个踉跄栽了出来，回头看时，那扇门完好如初，完全没有他曾经陷在里面的痕迹。
“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这不是我做的，这是你做的。”
他看见做市商的手可以实实在在按在开关上，也去按开关，但他的手再次穿了过去。他又去摸做市商，无论摸多少次他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就是你说的四维空间的‘深度’？”
“是的。你大脑的运转速度也因此而变快了。”
王业突然道：“照你的逻辑，三维人可以随意穿梭二维空间的‘墙’，所以他们是三维人；现在我能随意穿越三维空间的墙，是不是代表着，我已经成为了和你一样的四维生物？”
“当然不是！”
做市商话音未落，王业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卫生间，将手伸进水盆里——他摸到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球体。
“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王业说，“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王业试着把它拿出来，但是那个球体好像在水面初融化了一样。他还是没有办法把它拿到三维空间。
“你确实可以时不时接触到四维空间，但这并不代表你变成了四维生命。”做市商说，“而且就算你能把它拿出来，你们的仪器也无法分析和利用它。”
王业又试了几次，突然，他的手臂卡在了脸盆里，球的触感也随之消失了。一瞬间他的视觉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他看见了卫生间里的自己，看见自己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原子。它们的电子规则地运动着，每转一圈他的身上就会荡起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涟漪。他还看见了球内部的景象，球的内部是更多的球，球中球的内部是更多的球，好像无限生长的洋葱。身处其间，王业仿佛位于天体模型，又仿佛微观原子世界。球体固定在看不见的网格上，像波浪一样起伏，一直蔓延到远方，没有地平线，没有高度厚度。
“我看到有个人站在我的卫生间里，手卡在盆里了。”
“那是你自己。”
“我看到很多球。”
“那是四维合金的内部。”
“球的内部是更多的球？”
“四维欧几里得空间里有无限多的微分结构，也就是无限多在拓扑结构上完全等价的同胚结构。因此无论里外，你都会看见无限多和四维合金完全相同的球状物，即使你看向球中球中球的内部，也只有更多的球。”
“太厉害了，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你连催眠术都会吗？”
“基本粒子是由弦的不同震动形成的，而四维合金能改变弦的震动形式，将构成你的三维粒子暂时变为四维粒子，你眼中就会出现这样的‘上帝视角’，看世界就像在看建筑的平面图，只不过是立体的。”
王业眼前一亮：“你是说，四维合金可以创造这个宇宙里不存在的粒子，而我能用这种粒子发明一种新的合金。”
“我不是在教你如何赚钱，而是在教你如何规避死亡。”做市商严肃地说，“四维空间中库仑力、磁力、引力都衰减得非常快，以三维人正常状态下的原子排布，一旦进入就会瓦解。”
“而由于光速是过去的两倍，原子不稳定，我得以接触了四维合金，进入了四维空间，”王业说，“所以说，只要光速继续超水平，我们就有了深入研究四维合金的机会。”
“那我不介意偶尔穿墙而过。”王业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就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坏处。”
听见他的话，做市商推开窗户：“你往上面看。”
“啊！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这让我想起了童年时的老家。”王业感叹，“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看很恐怖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才是更恐怖的。你还没有发现吗？”做市商说，“现在已经九点了，还没有出太阳。”
王业这才想起来问题所在。
“由于光速变成了两倍，聚变反应要求提高了，你们的太阳已经因为无法维持聚变的要求而熄灭，只有能量是之前四倍的恒星才能继续聚变。”做市商问：“你知道太阳熄灭之后，你们人类还能生存多久吗？”
“太阳熄灭又如何？不过是个漫长一点的夜晚罢了。”王业哈哈大笑，“说真的，你们假如不做骗子公司，完全可以表演大型魔术去了。”
“王先生，你不要认为原子不稳定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做市商警告他，“你的原子随时可能衰变。你随时可能死亡。每次你穿墙而过都会扰乱你身体的电子，接触到四维合金更会加速你的死亡。而且你的宇宙也随时可能终结。”
王业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这一波我赚够了，早在高位出货套现了，光速很快就下来了。别那么严肃了，要不这样，我请你吃个便饭？”
“任何生命都是以有序大分子为食，排出无序小分子。”空荡荡的豪华餐厅里，做市商放下餐刀，留对面的王业继续大快朵颐，“可他们通常不会骄傲于此，他们会想办法弥补。我知道有一个种族，他们过生日的时候朋友不会从外界给他带来礼物，而是要以他的名义向外界归还一样东西，他们把它称之为‘回礼’。”
“听上去你对我的决定很生气。”
“不，我不会生气，”做市商否认道，“你们的宇宙与我无关，我只是不理解。”
王业倒了一杯红酒，滑到他面前。“请你喝酒。”
做市商说：“我不喝酒。”
“你不吃饭吗？”
“我们在四维空间以电磁波为食。”
王业皱了皱眉头：“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以诚相待。我知道这样说话是你的职业素养，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何不跟我交个底，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人？大家相处这些时间，也称得上半个兄弟了，不管你们公司是什么性质，我都会继续投资，大家各取所需嘛。”
做市商仍然说：“我们没有姓名。我们是各个维度上的吉普赛人。”
王业再问：“你真的是四维人？”
做市商回答：“我没有骗过你。”
王业低头沉默了一会，还是笑了：“我想为你反复骗我而生气，我想为终于发现真相而震惊万分，但是两种情绪我都感受不到。其实我觉得我早就已经相信了，虽然极尽匪夷所思之能事，但硬要说是魔术，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永动科技和四维合金，它们都不是地球应该有的技术，他们的影响力我最有体会，你们也没有理由去骗人。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也是在自欺欺人，但现在开始，我不打算逃避了。”
王业举高红酒杯，看吊灯的光线经过吊灯的折射溶化在酒水里，光速先前已经恢复了稳定，不会漆黑一片，也不会频频闪烁。“告诉我，四维人看红酒分子是怎么样的？”
“它的分子结构非常美丽。”做市商拘谨地将酒杯在面前放正，仔细端详起来，“数千种不同的分子，化学键断裂，原子分解开，再重新组合，变成另一种分子，而电子永恒无序地旋转，一个接一个，交织，碰撞，靠近，再疏远，就像宇宙里的星系，互相吞并，膨胀后逃逸……但是最终，一种庞大的有序主宰了所有零散的无序，化千万道为一滴流，融入一种广阔的平衡。”
“你们的宇宙很宏大，所以看的都很广阔，”王业说，“我看见的只是红色液体，浓浓的酒精。我从来喝不出来酒有什么好喝的，但是为了生意应酬又不得不喝。”
“事实上，你们的宇宙很大，我们的却很小。”做市商说，“和你想的不一样，相对空间是随着维数的增加而减小的。四维空间仅仅蜷缩在普朗克尺度内，只有零星的几个生命，没有办法走三步不撞到另一个人。我们在四维空间的每个举动都会立马在环境上有剧烈的影响，就连打喷嚏都要开个会集体讨论出结果才能打。我们的宇宙随时可能因为哪个人叹了个气而消亡，所以时刻万分小心。”
“既然你来自那么细小的地方，你怎么会看见那么多呢？”
“因为我们有深度。”做市商说，“从宏观到微观。伽马射线下的银河系中心的神秘气球，可见光下千姿百态的星球，我们都能看到。看待事物也是一样，月圆月缺，美人白骨，物方生方死，复来千金还散尽，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我知道你在拐弯抹角骂我。”王业笑道，“做市商，你不懂得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我的父母给我起名叫王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欲成王业，必先尸骨成山。’”
做市商说：“我也知道一句，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敲门声响起时，王业打开门，先往做市商背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东西呢？”
“这个没法送上门，”做市商说，“您得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做市商示意他出来，然后关上了门。
“等一等，我没拿钥匙……”
做市商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做了个戴橡胶手套的动作，王业能听见弹力的声音，但是并没有看见手套。就像喜剧的无实物表演一样，做市商拿出一个看不见的垃圾袋抖了抖，把王业从头到脚套住，一直蹲下身：“把脚抬起来。”
王业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千万不要抓痒，”做市商只是提醒他，“一撕就破。里面的辐射很大，没有氧气，而且巨冷无比。”
做市商在他腰上系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一拉紧，似乎是一瞬间的错觉，王业真的感觉到了腰上的压力。
最后，做市商把一张看不见的膜贴在他家门框上，抚平边缘，到了门框上部又够不到了。
“帮我一下。”
“哪里？这里？”
“再往右一点，用点力气。”
王业在空气中意思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摸到，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但做市商指挥得煞有其事，他也不好意思违抗，还是像皇帝的新装一样照做了。
做完这一切，做市商再次把门打开，没用钥匙。但王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已经完全被门后的景象惊呆了：
那已经不是他家了，而是外太空。门里是一片瑰丽的玫瑰色星云，明暗不一的星星遍洒天空，中心非常明亮，就像火焰周围的烟雾，看起来就像米开朗基罗画的天堂。它的光影如此神奇，能激起各种神秘的联想，一切都在一种伟大而永恒的至美中安宁自适，再世俗的心灵也不能不被这美景震撼。
“不好意思，走错了。”做市商嘟囔着，又把门关上了，然后再重新打开。
仍然是外太空，只是没有那么平静了。这片星域无声狂暴，一切都围绕着中央的星体疯狂地旋转，化为数千道斑斓的流光。那个星体体积不大，却爆发出夺目的光芒，远超色谱之外，好像发疯的女巫。它的周围还弥散着危险的蓝色光晕，上下像强光手电一样投射出圆锥状的光柱，范围几乎吞并天地，灯塔一样快速梭巡着。
“那是什么？”
“是一颗脉冲星。”做市商的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每秒可转八百圈。”
做市商走进去，就像有地板一样。王业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一经过门框，空气的流动停止了，沉默的真空包围了他。他漂了起来，而且不由自主地受到脉冲星的吸引，但没有飘远，做市商的方向有一股力量从腰部牵引着他。王业往下一望，脚下是无尽的黑色深渊，数十亿光年外的恒星在脚下闪烁。他又回头，虚空中剪开一块门的形状，越来越远，甚至还能看见门外的楼道口。
做市商带他来到星系的最外层，这里的转速最为缓慢。他停了下来，指了指头顶：“我们到了。”
王业抬起头，差点被当场送走。一个巨大的蛇头正对着他张大嘴吐着信子，像龙又像蟒，他的头还没有蛇信的一条分叉大。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这条巨蛇似乎是死的，因为他一动不动，只是保持着栩栩如生的生前形象。
王业稳住心神，往后退了一些打量，才发现这巨大的宇宙怪物并不是在真空中游动，而是盘踞在一颗小行星的赤道附近，就像土星的星环一样，又像衔尾蛇一样咬着自己的尾部组成一个环形。
“这是合约标的物‘龙蟒飞船’。”做市商介绍道。
“飞船？”王业精神已经有点恍惚了，早就忘了办实物交割的事，所幸在真空里他不能腿一软倒在地上，“它死了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从来都没有生命。按照你们的概念来理解，它只是一层蛇蜕。龙蟒生物每个生命周期结束都会蜕皮，而旧蜕能直接变成可供它们驾驶的星际级飞船。这种材质密度非常大，可以抵御光速的压力。”
王业望着那条巨蟒，那条巨蟒也望着他。他第一次感觉到一切是那么真实。此前不论做市商拿出多少证据，那些陌生的概念对他而言不过是图上的曲线，余额里的数字，一些舞台话剧，近景魔术，但没有什么比身处真实的宇宙更能让人明白一切的联系。他第一次看到了那根三十万公里长的杠杆另一端的星球，那每一根红红绿绿的K线牵引末端的恒星系木偶。
“都是真的？”他梦呓一样说。
做市商回答：“嗯，是真的。”
王业想起来问：“那些也是真的？四维合金‘在柯伊伯带新建工厂’，还有‘联邦发现了新的虫洞’……”
“你可以亲自去看。”做市商说，“如果你想，我们可以驾驶你的飞船去。”
“要怎么开？”
“先让它脱离星球的引力，把它尾巴从嘴里拉出来。”
王业看了看那颗硕大无朋的蛇头，它的前额比东方明珠塔还要高，心想说这不可能做到。但是他刚轻轻一推，獠牙就松开了。它比看上去要轻得多，就像一层没有厚度的泡沫。
“这不需要钥匙什么的吗？”
“这就是世间最好的钥匙，叫做观察者效应。”做市商说，“‘钥匙’靠纠缠光子维系，一旦有生人侵入就会消失。”
突然，蛇尾像释放的锁链一样挥摆出来，脱离星球的引力使它的整个身体都节律性地扭动，好像活了过来一样。蛇头扫过做市商的身位，做市商就不见了，惊魂未定之际，那倾盆大口也吞没了王业。
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二人还在原地，巨蟒却不见了。
“飞船去哪里了？”
“你已经在里面了。”
王业观察四周，发现确实有一些不一样。那些天体的形象微妙地扭曲了一些，就像透过哈哈镜看到的样子。
“没有操作台吗？”
“龙蟒生物原始而野蛮，他们的体形注定了不能操纵精密器械。就像地球的候鸟，他们也有导航定位的本能。龙蟒只需套在旧蜕里，在太空中靠自身游走就能控制方向和速度。这种飞船是为他们的种族量身定制的，虽然材质优良，要符合地球人的操作习惯还需要很多改造。”做市商说，“光线的折射，是因为蛇蜕里的油脂。这种油脂富含反物质，可以作为前进的动力。放心，我来导航。”
王业眼前一亮：“这玩意儿在地球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就和核聚变一样，你们就算实现，也无法控制它。”做市商皱了皱眉头，“是蛇蜕阻隔了它与外界的正物质发生反应产生湮灭反应，也就是爆炸。而一克反物质相当于两千倍的原子弹。”
飞船进入光速。好像老式电视机突然关闭了屏幕，所有的光都向着透视点的方向消失了，光谱的移动聚集了所有的色彩，一只上帝的眼睛在隧道的尽头凝望着。王业回头望去，看见无数条金黄的巨蟒首尾相吞没有尽头，巨蛇的鳞片向外喷吐着反物质，随着爆破的轨迹盘蜒，仿佛真龙在云雾中穿梭。
“这个虫洞指引联邦找到了银河系，找到了你们，并在太阳系外部的柯伊伯带设立了工厂。”做市商指着前方的一个球体，无数星云在表面上流淌，像是一个巨大的镜球倒映着整个宇宙的形象。“这是个双向虫洞。我们从你家门里穿越过来就是利用了那个虫洞。联邦发明了同时具有正能量和负质量的‘幻影物质’，使得虫洞保持稳定的打开状态。我们会短暂地通过四维空间。”
他们越过外地平线，仿佛从万丈环形瀑布上被冲下去。所有星球的光谱压缩成线状缠绕在一起，功率无限的磁线圈爆发出巨大的闪电，好像在北极用慢门观测星轨。整个宇宙浓缩在远与近模糊的光点里，汇成厚度无限的庞大信息流冲刷而过，一切噪音归结为彻底的寂静，如同远观历史书上的炮火。斑斓星云卷涌下间或流露的闪光，那些闪光里是宇宙的全部历史和未来，大爆炸，粒子诞生，元素合成，天体演化，生命出现，膨胀、膨胀、膨胀，最后一片漆黑……
三次闪光的时间快得不能被人脑的神经元所理解，一切都在一眨眼的瞬间结束了。
碰撞吸积成形的天体表面坑洼不平，从下方掠过时那洼地渐渐拥有高山的轮廓。那些高山和峡谷遮掩太阳的光芒，它们缓慢旋转着，把迸出的光线拉成一瞬刺眼的线。
“那就是你们的太阳。”做市商指着尽头鱼眼状的那点光亮说道。
他们停在一片晶莹滴透的“钟乳石洞”前，这里的岩石因为严寒裹上了冰衣。做市商把飞船在一颗柯伊伯天体上盘好。在这个距离，太阳小得犹如一颗星星，长久漆黑的空隙吞噬了远道而来的温暖，但那孔缝大小的沉重太阳却能把这条不尽的空洞河流当做扯线木偶，让它们不至于流浪宇宙，而是围绕着自己组成一个遥远的圆环，在自己的外围缓慢地旋转。没有一个微弱的角动量不是因为太阳的存在。
“这里就是太阳系的边缘柯伊伯带，距离太阳五百个天文单位。”做市商站在高处，王业仰头才能看到他。无数冰岩像是月光下打碎了的镜子，做市商穿着那身看似低调实则彩虹小马的黑西装站在流镜的长河，几乎融入周身那空旷的永夜，长河从两边无限蔓延出去，一直到视野尽头。
他从虚空中摘下一块较小的冰岩递给王业。不知是因为温度的原因，还是冰岩的映衬，他的手骨几乎是透明的。“原先联邦并没有发现地球有生命，所以在这里新建了四维合金的工厂。”
王业不明所以地接过。冰岩寒冷到体感出现混乱，让他感觉滚烫，差点松了手，幸好有做市商在他身上套的防护服。冰岩表面上附着疙疙瘩瘩的透明结晶，勉强可以当镜子使用，照出一张三四十岁精明企业家的脸，五官并不清晰。然而，他很快注意到冰岩里混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些隐隐绰绰的圆形阴影，随着冰岩一起缓慢地移动着。
“这不是……”
他连忙回头，除了冰岩什么都没有。他的手向后拂过它，却什么都没有打到，映像里他的手只是穿过它。
做市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四维合金工厂改址不久，还有一些材料没有清理干净。”
“地球人的存在和工厂选址有关系吗？”
“你还记得你发现超三板的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做市商反问他。
王业想了想：“好像太阳有什么异常活动，股市停市一周。”
“高维碎片出现在太阳系时，即使只是在最外圈，也会影响到太阳的静力平衡。球体自身引力越大，对内部压力也越大，恒星的反应速度也变快。”做市商降落在他身边，轻叩冰岩表面使它碎裂，“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改址，可不只是X3级耀斑那么简单了。”
“也是那天四维合金位列涨幅榜第一，对应的事件则是‘在柯伊伯带新建工厂’。”王业恍然大悟，一切突然都联系了起来。
“没有一件事是偶然发生的。”做市商道，“包括你们发现引力波的那一天，引力波通讯正好大涨。它是工厂物联网的一部分。”
“你们在太阳系设置了通讯卫星或是中继站吗？”王业立刻问，“我能不能向地球贩卖使用权？”
“尽管引力很微弱，但它既不会被吸收，也不会被阻碍，所以不需要通讯卫星。”做市商摇头道，“人类要使用它，要么控制巨大的能量，要么拥有能提供足够信噪比的精密设备。”
王业问：“多精密？”
这回做市商向他伸出手。王业疑惑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四维人的手很冰凉。
做市商说：“柯伊伯带的每一块冰岩都在牵动你，你也在牵动柯伊伯带的每一块冰岩。”
王业四下环顾，尝试感受了一下。“真的吗？”
“万有引力，只不过受远近大小的影响。你在牵动我，我也在牵动你。”做市商说，“当我将你拉向我，时空的凹陷发生移动，就会产生引力波，只不过这引力波很小，就像池塘上的涟漪……你觉得在多远之外还能接收到这样的波动？”
王业想了想，“半米吗？几十厘米？”
“你觉得需要多远，那就需要多精密。”
“可是信息要如何传递出去？”
做市商示意他把另一只手递给自己，然后指导他如何移动。
“在维度上利用函数对信息进行编码，通常一到两个函数就够了。”
“感觉是在转圈圈。”
“最简单的函数就是互相围绕运动，黑洞与黑洞，中子星与中子星，黑洞与中子星……”做市商说，“就像老子的阴阳鱼。生命在于旋转，冲气以为和，这是无限层次结构的一部分。”
做市商向他身后走去，王业回过头，那扇门又在那里。做市商打开门，门外是一颗陌生的红色行星。感觉和太阳系很像，但绝对不是太阳系，因为这里有两个恒星互相围绕运动。
“这是哪里？”
“我们在银河系之外。”
做市商伸手在真空中抓住一根透明的线。王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做市商的手像在水面点了一下一样起了涟漪。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抓了另一根递给他。
“你听。”
王业抓过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抓到，却看见自己的手也起了涟漪，而自己的身体一会被拉长，一会被压扁，就像果冻一样弹动着。
他学着做市商的样子把手凑近耳朵，但什么也没听到。王业刚要说点什么，做市商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开始听见了。好像从远处开来的火车，宇宙充满力量感的低沉的换气，像是一瞬间拉长的蝉叫和刺眼的光线：他听见磁场，离子，电荷，无线电波，大气，天体运转，万事万物之间互相的影响，所有的作用力，像是忙碌却有序的摇铃，像是有人在咆哮却又没有，像是海底的气泡上升，沸水滚泡，像是航母降落……和弦的和声带着旷远的光晕，亘古的大风盖过了一切，一阵一阵，周而复始，增强又衰减，一切最细小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只能从悬崖上的回音分辨一二。那个虚空的世界与他们重叠，却不为肉眼所见，正在他所在又远超他所在。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刚刚建立的引力波函数传递的信息。”做市商说，“这是一种音乐。”
这是音乐。他能听见自己的每一个脚步，听见做市商转动的手臂，听见他们的每次旋转是如何浩浩荡荡层层跌宕下去，牵引拉近又远离，在时空中点破涟漪，产生电流一般的代码，无变化中的变化，微弱但清楚，就像透过森林晨间的雾气去看深空中恒星的闪烁。
“‘超弦音乐’的新款耳机虽然容易扭结，但是音质还是很不错的。”做市商说，“尽管号令回收销毁了，还是有一些保留下来。”
王业想起那天看到的种种奇怪的公告。“耳机，足球场……都是真实存在的？”
“宇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自有他的用意。”做市商说，“‘M2膜造纸’是用高维膜做成的可以记录信息的纸张，发生火灾是因为膜之间驱动暴涨，而火灾后在空间里留下了很多宇宙弦；‘超弦音乐’的耳机线是用宇宙弦做成的，容易扭结在一起引起断裂，断裂的同时就会释放出一股引力波。这一切累计在一起，造成了那一天通过地球的引力波暴涨，其中一条就被你们的科学家发现了。”
“让我带你去另一个星系的新体育场看看。”做市商提议，“把你的耳机线带上，反正也没有人会要这些残次品。”
王业问：“耳机线没那么长吧？”
“宇宙弦是时空弯曲中的缺陷。”做市商摆了摆手，“如果拿根擀面杖擀一擀，它甚至有宇宙那么长。”
做市商又开了一扇门，带王业来到一个黑洞前。黑洞并不是一个漆黑的平面圆，而是个五彩斑斓的分形几何球，像是罗马花椰菜或者鹦鹉螺，粒子经过重心聚集和弯曲，就像拉扯一束细密的发丝，一张没有内外的网。望向它仿佛望向水碗底部，人的眼睛好像出现了幻觉，仿佛误入了万花筒，无限分数维度的自相似性随着细化逐渐繁荣。它需要亿亿面镜子来复制自己，在那个无穷复数序列的朱丽叶集上，从枯枝长出枝叶并茂密，锁链拉长拉细最后崩断，烟花绽放又散开，周而复始。它不断旋转着，改变着角度，时而是山海经的怪物，时而是长满镰刀的眼睛，中心暴虐的能量就像是地狱的熊熊烈焰。
“这是联邦首相开的那个球。”做市商说，“‘黑洞体育’只用黑洞做球，开球的时候两个黑洞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球形，这个过程也会释放出引力波。”
做市商示意王业把耳机戴上，在视界界限上拉住他。他的身体变得非常长，他看到黑洞形成时期落入的光，两个黑洞是如何在旋转中交融在一起。它们的引力波纠缠在一起就像分形花瓣，一直穿过他的身体，好像透过云母片看见那些线条，但远近大小和空间关系是模糊的。
那些完美的同心圆因为引力场被拉扯，交融的一瞬间，无尽的和弦加速后层层堆叠，王业听见类似苹果的蓝牙连接音，再听一遍，又像小鸟的啁啾。随即耳机线迅速扭结在一起，断裂了。
王业捂着自己的心口：“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我的心跳非常快。”
“我们该回去了，氧气快用光了。”做市商把他拉出来，在他身后打开大门。
王业却捂着喉咙咳嗽，拼命摇着头。
“怎么了？”
“我们还没把飞船开回去。”
做市商沉默了一下，“就把它放在太阳系外面好了，不会有人偷的。”
王业却说：“不，我一定要把飞船开回去。”
做市商只得把门关上，重新打开，柯伊伯带的冰岩出现在门的另一边。做市商搀扶着王业越过门槛，又回到停泊飞船之处。
王业仰望那条巨大的龙蟒，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东西没有一样能卖到地球去。
飞船上做市商总结道：“太阳系外的宇宙大得远超地球人的想象。每一种生命的探索都是没有止境的，就连我们也是一样。但我不能带你直接接触其他文明，这是违背规矩的。”说到这里，做市商声音轻了很多：“不过你也不好奇这些，你只关心如何变现。”
“你既然知道我不会被打动，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我所为所说都有逾越本职工作和职业道德。”做市商犹豫了一会说，“我是做市商，我为整个三维宇宙的市场提供流动性，应该是没有倾向的。照理说，我不应该插手你的资金流向，你想炒垃圾股尽管去炒好了。但是因为你的体量实在很大，对整个版块都有影响，所以我希望您做出更有益于全宇宙的选择。”
王业摆了摆手：“你太抬举我了。”
“一百三十八点二亿年前，一位四维空间的科学家做实验失误，实验室着了火，升温使这个空间失去了一个维度，最终成为了现在的三维宇宙。”做市商缓缓道来，“根据正反万能统一定律，有黑洞就有白洞，有物质就有反物质，有暗能量就有正能量……三维宇宙也不是风平浪静的，有两股力量相互斗争，其发达文明主要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美好联邦，一个是野兽帝国。”
王业反应过来：“你经常提到的联邦，就是美好联邦？”
做市商点头道：“美好联邦与野兽帝国理念相对立。美好联邦致力于宇宙熵减，就像地球的低碳环保活动；而野兽帝国致力于宇宙熵增，宇宙熵增就会走向消亡。”
王业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就像大反派。”
做市商最后指出：“你的‘龙蟒飞船’正是野兽帝国的飞船。是你毫无底线的炒作把野兽帝国从崩盘的边缘拉了回来。”
意外地，王业并不觉得意外。他思考了一下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消灭任何一方都不是好事；交通成和乃万物化生，正反力量相互抗衡，这是宇宙规律。一阴一阳方谓道嘛！”
“是。四维人里有很多这样的对称论者，但我不这么想。我热爱生命，而我认为对称论者实际上是反生命的。这些对称论者最终都走向了虚无主义的怪圈，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四维人这么少。”做市商说，“生命就是不对称的产物。在宇宙诞生之初，粒子和反粒子的数量是相等的，物质与反物质相互作用的结果就是零。要是宇宙本该对称，那宇宙就不可能存在。我们试行了超三板，期货确定了比反粒子多得多的正粒子数量，之后我们又根据期货的价格调整了现货价格，宇宙才得以成形。这就是宇宙的终极真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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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司马迈克 编辑 | 卡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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