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福根
“长江子弟学校”是所厂办学校,校名和长江扯不上半点关系,因为它建在鄂西的大山里。
之所以起名为“长江子弟学校”,是因为“江河”和“长征”两厂挨得比较近,在各自适龄学生不太饱满的情况下,两厂商议合作办学,校名自然按中国人行事惯例,各家出一字,免得日后被人家误会谁入了谁的赘。于是在看不见长江的山里硬生生地出现了水份满满的“长江子弟学校”。
校内的生源也和校名一样奇特,虽然学生们大多说的是普通话,但普通话和普通话之间差别挺大,其中东北普通话占据绝对的优势。
校名奇异,生源奇葩?好像应该有个说法吧。的确,上世纪七十年代关乎国家和平与发展的“三线建设”在广袤的西南山区展开。1970年为了巩固海防建设,一大批天南海北的“好人好马”听从国家的召唤,从北京、沈阳、哈尔滨、兰州、武汉、内蒙等国家重点工矿企业汇聚到了鄂西远安。
为了应对复杂的国际形势和敏感的边境问题,作好打大仗的准备,三线建设工程在“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的急迫形势下展开。
在懵懂的年纪,我和我的同学跟随父母一夜之间远离故土、远离亲人,走进了这个荒凉、陌生的大山里。
刚入学,从东北来的同学看不起南方长大的同学,觉得他们瘦小枯干不愿与他们为伍;南方的来的同学觉得北方同学傻大憨粗,很少靠近他们。总之班上的同学都很彼此奇怪,彼此看不惯,彼此挑理,各种怪话层出不穷。
比如为个校名就能吵上一架。江河厂比长征厂大很多,江河子弟很不服气,说为什么叫“长江中学?”应该叫“江长中学”或者其它名字才对呀。长征子弟幽默地一笑,长江为什么叫长江而不叫江长?
同在一个班听课,日子长了慢慢地,慢慢地大家好像开始融洽了,虽然常有争辩,但也不影响同学之间的友情。
中学时代正赶上特殊年代,上学时间有一半在学工学农学军,就算是真正回到教室,也没有几个人听讲,因为“白卷英雄”成为那个时代的潮流,“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成为那个岁月的流量,而“条条道路通罗马,老师何必硬要求,拐弯抹角不算远,老师出题学生愁”更是成为那个时代的经典。
多年后,便有了一首歌:小时候上学堂,正碰上打砸抢,十年浩劫,身心受创伤,一不会写信二不会算账更不会写文章,想到如今三十多岁还是个大文盲。
那个时候,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没有几个人能沉下心来听老师苦口婆心讲课,教室成了自家的自由地、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反正老师也不会管不敢管,否则扣上一顶“帽子”就一辈子废了。
由于长得短小精悍,我常常就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一个。男女搭配,一张长方桌趴着两个人,中间划条“三八线”,谁也不能越界一寸,否则不是被轻薄,就是被骂“流氓”。当然,这种现象都是做给大家看的,私下里大家还是相互来往相互交流。
很喜欢上语文课,从古到今,郭东海老师源源不断吐出知识的芳华,让人陶醉但却很少同学听课。不是不尊重老师,而是大家知道,无论学了多少知识,了解多少古今,早晚都是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或许,我是唯一一个能至始至终听完郭老师讲课的人。我也想随波逐流,但万万不能。郭老师每次讲课都站在我跟前,好像是单独给我开小灶,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小差。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真心喜欢上了郭老师的课。不为别的,只为他渊博的知识,只为他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的巨大的能量。
郭老师不仅只是上上课那么简单,更多的业余时间还在专心的写文学作品,听说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出版过长篇小说。那个时候写文章叫“爬格子”,要完成一篇小说或者散文,相当的费力费时,没有一点毅力根本就无法坚持下去。郭老师写了很多短篇小说和散文,在他抄写不过来的时候,把一些文章交给我来抄写,然后再投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在《○六六报》《湖北航天报》看到他的小小说或者散文。每当看到他发表的文章时,我也觉得有种成就感,暗自高兴“这篇文章是我抄写的”。
或许是受到了一种熏陶,我慢慢地喜欢上了“爬格子”。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并不奢望上报上刊。因为我知道自己的道行,也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知道我对文学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怀,郭老师很是高兴,从文章的构思,到文章的开头结尾,都没少费功夫。
由于时代的特征,在整个中学时代,除了语文学得马马虎虎外,其它各门功课都学得一塌糊涂。虽然后来也偶有文章发表,但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写文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写字”,尽管字写得十分难看。
那天,我把三江人自己写的《三线迹忆》《口述历史》两本书的封面拍照发到中学群里,想不到很多同学都希望能得到此书。可惜的是僧多粥少,实在无法一一满足,只是找了一套给郭东海老师快递过去。虽然无法满足大家的需要,但也可以看出,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无论路途多么遥远,大家还是很怀念那个时代,以及那个时代结下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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