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短路彗星
来源:《南风》杂志2023年第4期
「成为霸道总裁的秘书是一种什么体验?」
我在逛知乎,看到这个提问。
想到此刻是晚上十点,我还在加班,愤然打字道:
——快逃!!!
1
程书柏一身熨帖的Giorgio Armani全黑套装,坐在主位,听着底下人汇报。他用戴着Lange 1 MoonPhase的左手轻敲着桌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出声提前结束了这场会议。
程书柏是我的上司,域河集团总裁。
我是他秘书,负责从工作到生活上大大小小的各项事宜。
全面到,他的这身西装是我挑的,手上的这只表是我递给他的。我知道他早上刷牙用什么牌子的牙膏,脚上穿的袜子其实不成双,手机里的消消乐玩到了1248关。
事无巨细。
原因无他,我们的总裁,失忆着呢。
三个月前,A市的一起交通事故,使掌管着千百人生计的程书柏足足昏迷了一礼拜。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24小时蹲守,想挖出点劲爆消息,连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秘书家门口,都有仨记者。但域河多有钱呀,压根儿没让消息传出去,我们的总裁程书柏,正在Hawaii度假呢。
一周后,总裁回国,还拿着一份和当地企业建立友好关系的价值一亿的合同。
哦,那其实是我谈的。
累个半死。
等程书柏醒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歇口气了,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居然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记忆!
连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是我告诉他,他叫程书柏。
“喂,可以下班了吗?”程书柏扯了扯领带,不爽地看我,问。
“您今天还需要过目这些文件。”我微笑着把一摞文件放在他桌上,捧得我手酸。
倒不是我报复他,只是那么大个公司,总裁消失不见一礼拜,算得上是破天荒的大事件,即便车祸的消息封锁得很及时,但不少对家对域河时刻虎视眈眈,程书柏落下的工作,必须加急赶上。
失忆之后程书柏的工作能力下降了很多,以前他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工作47小时,现在的纪录是连续24小时不工作。
作为他的秘书,我压力真的很大。哦,问我为什么不辞职?抱歉啦,三个月前公司刚给我分了股份,薪水涨了50%。程老爷子又给了我张支票,让我好好照顾程书柏。怎么办呢,他给得真的很多!等他恢复记忆了我就辞职!我给自己立下flag。
2
程书柏虽然看我不爽,可他没有办法,毕竟我算是半个程老爷子的人,剩下一半是属于他的。域河的很多事情,因为他失忆,所以我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他如今处于弱势,就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咪,三个月还在喝奶的那种。
这些文件涉密程度很高,需要由他亲自决定,我不能插手。
我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转圈,下单了份五千块的外卖。
晚上九点,给总裁点个夜宵不过分吧?
有钱就是好办事,半个小时后,酒店派专员将外卖送过来,都用保温盒仔细保护着,甚至带了酒店的陶瓷餐具,美美地摆了个盘。
“进。”我敲门,从里面传来程书柏闷闷的声音。
“总裁,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程书柏就等着我说这话,立马扔下了手里的文件,跑到那张白天开会的桌子旁,等着布菜。
程少爷虽然记忆没了,可少爷架子依旧在。
一会儿嫌鲷鱼刺身纹路不清晰,一会儿嫌梅子泡饭时间太久。
“总裁,不喜欢可以不吃的。”我站在一旁,穿着高跟鞋真的很累诶,程书柏你听不懂我潜台词吗,不要吃就给我吃啊!
我闻着鳗鱼的味道,咽了口口水。
“可以忍受。”他竟然,这样说。
喂,这很不符合总裁人设诶!
最终,我站在他身边半小时,亲眼看着这五千块,完完全全进了他的肚子里,连味噌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半点不浪费的。
行,是个勤俭节约的好总裁呢。
我收拾完残羹冷炙,决心把他明天的日程再安排得满一些。早上六点飞日本谈生意,中午再飞到印尼看矿区,晚上飞回来开董事会。
3
要命。我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这这这……应该不算工作失误吧?
我赶紧直起身板,腿上的一条毯子因为我的动作滑落一半,落在地上。我看着毛毯上绣的双C,发誓,这条不是我的,也不是我自己盖的。
这层楼的工作人员本就不多,当下都三更半夜了,除了我和那位,还能有谁在?
瑟瑟发抖。
辞职信要不还是递上去吧?“司月!”总裁叫我了,我麻溜地滚了进去。“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职业性地假笑,看他。不得不说,程书柏长得非常标致,三庭五眼,双眼皮特别深,瞳孔颜色完美继承了他那位俄罗斯母亲,蓝色的眼眸看向你的时候自带深情。
打住。
我垂下眼眸。
“帮我泡杯咖啡。”程书柏没有抬头,还在看手中的这份文件。
“好的。”我的手冲水平非常不错,总裁办公室备的咖啡豆自然也是精品中的精品,很快我就把咖啡放在了他手边。
程书柏尝了一口,皱眉,“苦。”
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上司的喜好我自然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失忆后的总裁品味和性格大有转变,我一下子还来不及接受。
重新往咖啡里加了方糖、炼乳、牛奶。可惜了这好豆子。我叹气,当然是放在心底里叹的。
秘书的修养之一,永不在上司面前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司月,你下班吧。”已经是凌晨一点,我看到程书柏打了个哈欠。“总裁,您也别太劳累。剩下的不如留到明天看吧?”我觉得自己此刻可像他老母亲了,不是夸自己有俄罗斯美女那么漂亮,虽然也大差不差吧。
程书柏抬抬眼皮子,瞅我一眼,“不是司秘书你说,要今天看完吗?”啊咧咧,我有说过这话吗?
不记得了。
那……我有说过这些其实我都看完并且以他的名义给出意见了吗?呃……程老爷子给的权。我真不是故意给他使绊子!程书柏气得早上六点前都没理我。
六点一刻他就不得不跟我搭话了。因为我拿着大喇叭,放着《月亮之上》,逼他起床。
门钥匙程老爷子给的。谢谢老爷子!
他把自己脑袋闷在被子里,我加大了音量,三分钟后,他踢掉了身上的被子,怨恨地看着我。他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到。因为塞了耳塞。这个牌子的效果不错,下次回购!
“穿这套。”我看着程书柏的手伸向了那几件山本耀司,我急忙出声。“开这辆!”当程书柏走向那辆艳粉色的法拉利,我急忙拉住他。
时时刻刻维护总裁的对外形象,也是秘书的修养之一。“作为我的秘书,为什么总裁需要亲自开车?”程书柏的起床气还没散,故意找我茬。“因为我驾照过期了。”我睁眼说瞎话。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我一路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油门踩到底,与我同归于尽。
我拨了拨自己头发,紧张到出汗。“你有男朋友了?”程书柏一心二用,注意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愣了下,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前男友。”最近变胖不少,戒指摘不下来了。“嗯?”这就是他感兴趣的意思。“他死了。”我舍命陪君子。
我说得挺认真的,程书柏好像是被我吓到了,一声不吭安安全全地开到了公司。
今天一天程书柏都没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对他非常满意。就当我以为自己可以准时下班时,他突然把我叫进来。“怎么了总裁?”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容,找不出一丝错处来。
进去的时候气氛就不对,预知危险是秘书的修养之三。他背着我站在落地窗前,低头似乎在把玩着什么。
傍晚五点,正是欣赏落日的好时机。总裁办公室在88层,可以俯瞰整个A市。程书柏以前,也很喜欢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他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枚戒指。和我手指上这只,是一对。“你的前男友,死了?”他目光冷洌,直直盯着我手上这枚戒指。
4
我前男友死不死我管不着,反正我是要死了。不久后他从老宅回来,不知为何突然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后来我向程家的管家打听,原来他看到了自己房间里摆着我和他的合照,他手环住我的腰,笑容无比灿烂。
程书柏的外号是冷面总裁,他平常都不怎么笑的,独独在我面前。哦对,多说一句,程家管家也不是那么多嘴的人,这消息是我用班章普洱换的。
程家的人,惯会算计。“我们继续在一起吧?”某天我向他汇报的时候,他竟然这么出乎意料地来了一句。
“?”
吓得我呆了好几秒,才把汇报内容继续下去。“你不是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吗,就算我失忆,还戴着我们的戒指?”程书柏自言自语,料定我一定会听进去,不过是失忆前的老情人罢了,他给个台阶,不久又能恢复关系了吗,“虽然我现在还不爱你,可是我相信,不久我的记忆就会恢复的!”
程书柏说他最近时常头疼,然后脑中闪现一些画面,是他记忆里不存在的。
保险起见,他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医生看着他的磁共振片子说,这可能是记忆恢复的前兆。“抱歉总裁,我不喜欢你。”我看着他的脸,深呼吸,讲出了这句话。但是程书柏不信,只以为我在耍小性子,以为是因为他忘记了他和我那些相处的记忆,那些相爱的片段和时刻,在怨恨着他。
他亲吻我的手背,说:“司月,慢慢来好吗?”我看着他,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眸中,倒映着我的身影。他明明不爱我,却要说“慢慢来”。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是给他自己的。违背自己的心去爱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我的总裁,你真的可以做到吗?我没有回答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兢兢业业加班到八点,喊了姐妹去酒吧一醉方休。我要了最烈的酒,一口饮掉,酒精辣着嗓子,反倒让我清醒了点。“你和程书柏……”白悠是知道我和程书柏关系的其中一位,此外就是那位程老爷子,我连自己爸妈都没告诉。
鼓声打着我耳膜,我有些头疼。“不可能的。”我打断她的话。谁知道这个酒吧里有没有那些敬业的记者呢,秘书的修养之二,我时刻记着呢。
我无端想起程书柏。我见过他在凌晨三点还在工作的样子,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了三十分钟,又起来去隔壁市出差工作。我见过他挂着吊瓶,躺在私家医院的病床上,还在用笔电处理工作的样子。我见过他因为偏头痛,吃了双倍的止痛药都不见效而微微蹙眉的样子。他这人,从不肯把情绪外露,却肯停下脚步,对公司楼下的流浪猫喂食。
我就是这么爱上他的。醒来的时候头胀得很,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我认出来,这是程书柏的公寓。白悠认为我白白放弃这么位顶级总裁实在太过可惜,趁我喝醉用我指纹解锁了手机,拨给程书柏。
总裁没有必要对秘书做这些的,但是男友可以。程书柏不知道哪儿学来的,用卸妆水替我卸了妆,还泡了蜂蜜水喂我喝下。我在客卧醒过来,熟稔地找到主卧,看到熟睡的他。
说真的,酒精加上黑夜,的确会引诱人做些坏事情,我扶着他的脸,差一点忘了我是谁。
一刻钟后我收拾好东西下楼,凌晨的车很难打,我加价一百,勉强有司机接了单。
5
回去的路上无聊难耐,想起那张脸。想起那时候意识到喜欢上了上司之后的自己,每天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做事,同时隐藏着自己的心思。
总裁和秘书,本就是容易惹人遐想的关系。我自以为是位合格的秘书,和程书柏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知道他每个手势表达的意思,指尖点桌是不耐烦,扶额是在想这方案都是些什么狗屎玩意儿。
时间久了我发现,他其实不冷酷,那只流浪猫,他会送去宠物医院把它身上的毛病治好,还负责找到人家收养;会在意我加班太久,以至于晚上七点就回公寓,自己却依旧处理事情到深夜。
怎么让我不爱他。就当我以为自己的暗恋会一直继续下去,永远不会见光的时候。程书柏给了我一束光。在车里,停车场空无一人,我被他拉住胳膊,扯过去,他的吻就落下来。他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一起走。他恳求我,陪他一起走好不好。我明白,他太孤独了。我点头。
失忆后的程书柏,真的和之前大不相同,我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思,不想再重蹈覆辙一次。虎视眈眈的那些目光,也容不得我们再重蹈覆辙。他是他,程书柏是程书柏。我只是程书柏的秘书。仅此而已。
周六,我去了专柜,柜姐笑脸盈盈地走向我,得知我要摘掉这枚戒指,吃惊的神色掩盖不住。
“这是程先生请意大利的设计师特别设计的,花费了六个月的时间,全世界只有一枚。”柜姐向我解释,“由于如今贴得太紧,如若要取下,会破坏戒指本身。”
“司小姐,您决定好了吗?”我点头。柜姐一脸可惜。她不明白,我已经在程书柏身上得到了太多,我不能够再贪得无厌了。我甚至在今天,得到了他给我的爱情。怪不得他那天有行程是去意大利的,还没有让我跟着。原来,是因为这对戒。
程书柏看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消失不见,只是在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淡色痕迹。他发了通火,砸掉了当初花一千万买来的一座摆件。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这段记忆,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他眼眶泛红,差一点逼出泪水。
我猜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好不容易解开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发现了这枚戒指。我怎么能说丢就丢。“总裁,我不爱你的。”我是真实地对他笑,回答他。
他今天的穿搭不是我给他搭配的,但是程书柏似乎适应了域河总裁这个身份,西装袖扣领带搭配得很完美,袜子也是成双成对的了。
就是打领带的技术还是不熟练,不过我不打算帮他修正了。需要修正的,只有我和他的关系。
程老爷子找到我,给我一张支票,语速缓慢而有力。他请我好好照顾程书柏。我说好的。他请我让他一直保持域河总裁这个身份。我说好的。和聪明人讲话从来不需要费神。我是那个聪明人。
6
程书柏一直不肯放弃,又是用怨恨的目光看我。我的工位每天都会出现新鲜的花束,卡片上写着炽热直白的话语。我会莫名其妙收到几个快递,不是新上市的套装,限量版包包,就是七位数的手表。
他会在无人的时候塞给我话剧票,都是在我朋友圈曾吼着说想去看的,尽管我每次都缺席。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都传出了我虐待总裁这样匪夷所思的传闻。我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当好自己的小秘书。唉,可真不容易。
有一份工作需要程书柏出差一趟,三天左右的行程,我随行陪同。照例给程书柏订了头等舱,自己是经济舱。到机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这张机票,被升到了头等舱,程书柏的身边。飞机一起飞我就戴着耳机看电影,《美国往事》,251分钟的导演剪辑加长版,放到片尾的时候,飞机正好落地。
“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片子吗?”等行李的时候,沉默许久的程书柏终于忍不住问我。我知道程书柏喜欢漫威,喜欢英雄电影,“是啊,是不是和你的喜好,还差挺多的?”
“我也看完了,在飞机上。”他拎下自己的行李,“你喜欢的东西,我会学着喜欢的。”你错了呀,我的总裁。真正的喜欢,是忍耐。
喜欢到可以忍耐看你不喜欢的电影,忍耐你每次吃饭都把胡萝卜挑出来的坏习惯,忍耐你脱掉袜子随便乱扔。
而不是逼迫自己,去喜欢你喜欢的东西。这样的喜欢,改变了自己,连自己都找不到的人,怎么去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呢?不过对失忆的程书柏,这些道理有些过于难懂了。
这次科创会,国内外的许多大佬都出席参加,我作为域河总裁程书柏的女伴,自然不能丢份。
一身Luisa Beccaria的高定,抹胸的款式,我费了好大劲才勉勉强强有事业线。我看到程书柏看到我时欣赏的目光,我向来如此,是一个金牌秘书。
Jimmy Choo的高跟鞋虽然亮眼,但着实有些磨脚。
好在程书柏跟好几位有合作意向的大佬聊得不亦乐乎,我这个小人物就显得无关紧要。他其实都不记得他们,都亏我在旁边不断提醒。
小人物也不是一无是处哦。突然程书柏握住我的手臂,力道很大,掐得我皮肤立刻泛红。搞什么啊。我看过去,他蹙着眉头,却依旧和对面的男士举着香槟谈天。
他其实很讨厌喝香槟,最爱70块一箱的乌苏,他在不知道那枚戒指之前,使唤我搬了好几箱到他家。“程总,电话会议到时间了。”我帮他解了围。利用合理的理由帮上司解决一切麻烦,秘书的修养之四。他快步走到后场,反锁了房间。程书柏半躺在沙发上,捂着脑袋大口呼气。“头疼吗?”
最近他头疼愈加频繁,我去拿药盒,发现随身带的药也吃完了,是我的失职。“去医院吧?”最终,我扶他上了车,开着他那辆林肯,手抖个不停。好在是安全到了医院,他在病床上睡了一觉。
“我不是程书柏吧?”第二天我来看他,发现他已经醒来,慢条斯理地喝着浓稠的白粥。一看见我,说了这句话。
程书柏的记忆,回来了一部分。他记起自己不是那位域河的冷面总裁程书柏,而是他的孪生弟弟程书松。那位娱乐杂志版面常客,花花公子程书松。是的,程老爷子和我,把程书松伪装成了程书柏,还做得挺完美的。
这两对双胞胎长得真的很像,不管是那双双眼皮,还是那对蓝色眼睛,从身高到体重,甚至脖子后的那颗痣,都完全一样。只是性格差异过大,程书松又吊儿郎当,丝毫没有管理企业的本事。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位金牌秘书,能将不学无术只会打牌泡妞的程书松,在三个月内就培养为可以管理上千人集团的合格总裁。
我迎着程书松的目光,这才是真正怨恨的眼神。“我哥呢?”
“他死了。”死在了那场车祸中,高速上,和大货车相撞,一死一伤。
偌大的企业不能没有人管理,股价不能下跌,股民和各位董事的情绪需要安抚,我们需要程书柏,而不是程书松。
我知道程书松明白,他虽然恨我,但只能陪我一同演戏。他已经失去了从小到大替他收拾烂摊子替他出头永远护着他的同胞哥哥,不能再失去,哥哥一直护着的域河了。
“你难受吗?”程书松问我。
“也还好吧。”
我和程书柏的关系一直隐藏得很好,我对他的感情,自然也能隐藏得很好。程书柏对我而言,不过是,我的顶头上司罢了。程书松一动不动看了我一分钟,我被他盯得毛毛的。我骗你也是有苦衷啊,程老爷子发话,我敢不从吗?他终于收回了视线。
“还你。”
我抬头看,是那对对戒的另一枚。属于程书柏的,那一枚。手心里传来冰凉的触感。一滴水滴落在对戒上。是医院天花板漏水,绝对是。
7
程书松出院后极其配合演出,任劳任怨地扮演着程书柏的角色,这段时间域河的股价稳定,拿下了好几个项目,董事们乐得褶子又多了不少。
我问他的记忆恢复多少了,还记得以前多少事情。
他说,他记得五岁的时候自己尿床,是哥哥摸黑帮他换了床单,让家里阿姨以为是哥哥尿床,还被父亲骂了一顿。
他说,他记得十五岁的时候情窦初开,喜欢隔壁班校花,扯了她辫子,结果对方脸一红,第二天对程书柏告白去了,可把他憋屈的。
他说……早先的记忆都回来了,只是越新鲜的记忆丧失的部分越多。我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总裁,你还有一位金牌秘书。”他侧头看我,上下打量着,“我就想自己怎么会喜欢你呢。”
“……”
不干了,爱咋咋滴。
就在我准备交接工作,办理辞职手续的时候,哦,多加一句,不是因为程书松的话,就是觉得一切都步入正轨,程书松也完全适应了域河总裁这个身份,我的钱也赚够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份文件,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手机号。我打开那只牛皮袋,里面是一张照片。我立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那个手机号拨过去。“开个价。”
“五百万。”对方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过来。靠。这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我咬咬牙,还是给了。
因为我是金牌秘书。收到底片之后,我就让技术部去追踪这个手机号,技术部说,手机号是加密的,破解需要一段时间。我给他们时间。
第二天,那张照片还是被爆出来了。我恨对方的不守信用,也恨自己失了职业修养,竟然没有确认对方有没有备份。大意了。程书松拿着今天的A市日报过来,拍到我桌上。
“这是怎么回事?”域河总裁车祸始末,域河集团是否欺骗大众?占了一整个版面,头条新闻。上面放了两张照片,把里面出现的人物都圈出来,打了个问号。
第一张照片是一张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照片,拍到了副驾驶位的程书柏,以及坐在后座的程书松。五百万那人只告诉我有这么张照片,但他没告诉我,还拍到了现场的车祸照。
第二张照片是事故发生后的照片,像素低,应该是偷拍。程书柏的前额不断流出血液,鼻梁断了,胸前也洇开一片血迹,他当场陷入昏迷,危在旦夕;后座的程书松情况稍好些,身上多有擦伤,也是昏迷状态。
我知道程书松不是因为这个新闻被爆而来找我质问,他看到第二张照片顶多是愤怒,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是以这样的状态暴露给公众,他应该是儒雅的,温柔的,干干净净的,而不是像这张照片里的这样,奄奄一息的。
程书松是因为第一张照片来找我。第一张照片里,我也在。我在驾驶位。车是我开的。
8
我没有时间去跟他解释这些,立即召集了公关部,商量对策。不久后,程书柏连线程书松的视频被上传至网络,转载量过千万,那些质疑“程书柏”假冒的“谣言”不攻自破。
是合成的,以防有网友破解,我们花了三千万,把这四十五秒的视频,制作得精妙绝伦,一帧一帧修,不会有破绽。
程书松装作程书柏的样子根据台本先录了一遍,再换上自己日常常穿的风格,变回程书松,又拍了一遍。
程书松不愧是前·花花公子,骗起人来,熟练得不行。危机解除,他就又来找我麻烦了。“对,是我开的车。”我承认。
就算我告诉他,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打了瞌睡,才致使两车相撞,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确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我不该在看到那辆车对着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死的应该是我。程书柏本应该活着。程书松说不想再看见我。于是我把那封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信,放到了他面前。
程书松已经足够优秀,像他哥哥一样,可以独当一面了,即便以后“程书柏”的这个身份再次被暴露,我相信他也可以完美度过。
我没有理由再留在这样的程书松身边了。我不再是域河总裁的秘书了。
我在Hawaii晒太阳,科技部的小王给我打来电话,说:“姐,我破解出来了。你……想知道吗?”为什么不!我的五百万!得到了一个坐标,我打开Google地图,是一处熟悉的坐标。程家老宅。
我立马订了当天的返程机票。“程老爷子,你这卸磨*驴,可太不仁义。”程老爷子品了口茶,慢悠悠道:“兵不厌诈。”
“我只需要一位合格的域河接班人。”
言外之意,域河总裁是程书柏或是程书松都不要紧,只要能让公司平稳运转,只要每年的年终财报上的盈利数字愈来愈大,他就不在意。
他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伤心,但是商人,更在意金钱。他给我和程书松出了这个难题,用两张照片,换来了他对程书松的认可。“你其实可以留下的。”我摇摇头,“可以让我参观下书柏的卧室吗?”我不相信程书松会因为一张相片就改变主意,他一定还发现了什么。
我气自己的恋爱脑,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如何把那五百万讨回来,居然还提出要去参观前男友的什么狗屁卧室?
程老爷子也是意外我的这个要求,不过他点头了。程书柏的卧室和我想象的一样无聊,灰黑色的墙面,桌子上都是公司的一些资料,书柜上是一些财经书籍,还有他读书时期拿的奖杯。
那张相片就放在床头,程书柏在看着我笑。我拿起它,发现它背后有东西,一个圆,透过相片印出来。不会又是戒指吧……我嘲笑他的土气。我打开相框,确实如我所想。是一枚粗糙的,还未打磨完成的素戒。
我想起来程书柏手上经常会出现新鲜的伤口,他说自己在跟家里阿姨学习厨艺,总是不小心切到手。
骗子。相片后面还写着一行字。是我熟悉的笔迹。——我永远的爱人。我拿走了戒指,把它戴进了自己无名指。有些粗糙,磨着皮肤。可是我终会适应的。
程书松在后来的某天找到我,他说他的记忆回来了。我说:“哦,恭喜。”他说:“那天我哥是想向你求婚的。”
END
《南风》
2024年 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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