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莽山
1
十二月末的晚上，雪花洋洋洒洒飘下来，积在别墅门口的小雪人身上。
与这份凄清相比，门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小静，怎么说？”
何彦接起电话，奈何客厅里三位母亲寒暄未歇，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他于是走到远处壁炉旁的那棵圣诞树下，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树上的一个铃铛。
电话里少女的声音依旧沉稳，正不紧不慢地讲着事情起因经过。
何彦认真听着，不料旁边突然站一人，那人手痒，夺了他手里的铃铛“叮叮当当”开始玩起来。
何彦拿着手机瞪他，然后抬起右脚踹在他大腿上。
邱少爷哪里会怕这些，反而变本加厉，抱着圣诞树的树干用力摇起来。
霎时一树铃响。
电话里少女的声音被淹没，所幸也正好把事情讲完。
“嗯，好，那你们小心。”何彦挂了电话，瞥邱天远一眼，没说其他，转身就要往客厅走。
客厅里三位母亲难得一聚，此刻正聊着天南海北，个个神采奕奕。
何家，邱家和夏家，这三家人的交情是由四个小孩从小打出来的。
虽说三家都是做生意的，但是因为生意业务各不搭边，做不成生意链，因此没有半点生意上的往来。
只是因为房子挨着，小孩一道长起来才如此熟络。
生意不搭边却是好事，无论是对大人还是小孩，都使得这段友谊更加单纯真切。
虽然如今已不住在一块儿，但每年这三户人家都要聚一下，考虑到过年都要回老家的缘故，聚会的日子一般都会选在圣诞节这一天。
三位母亲，和四个小孩。
如今三位母亲青春永驻，四个小孩却永远聚不齐了。
比如夏家这一位千金，茫茫黑夜，大雪纷飞，此刻还在大马路上飙摩托。
好不嚣张。
不过最嚣张的还是要属站在圣诞树下的这位，明明四肢无力是个弱鸡，却是心高气傲，鼻孔比天高。
“那女人怎么说？”
何彦闻言，停住脚步转身看问话的人，邱天远低着头，手里正把玩着一个被摘下来的可怜的铃铛。
何彦可没耐心回答目无尊长的人，转身继续往客厅走，“哪个女人？什么女人？”
邱天远声音立刻大起来，“你说呢？还能有谁？”
是啊，还能有谁能让咱们邱少爷这么惦记呢。
“哦，你说小静啊，她说她今天不回来了，天色暗了，雪下得又大，她——”
“咚！”
话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何彦吓一跳，他转头，看到地板上碎成三瓣儿的铃铛，明明上一秒还安详地躺在邱少爷手里。
何彦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竟然气到连嘴唇都白了。
何彦觉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邱妈妈却已经听到动静跑过来了。
她看到地板上铃铛的碎片和自家儿子摆着的那张臭脸，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拧住邱天远的耳朵，“小兔崽子你一天不搞出些事情来你浑身不舒坦是不是？这一个铃铛可是你夏阿姨千辛万苦从古玩市场上淘来的，你倒是眼尖，专挑最贵的摔！”
邱天远扭头，拍掉他妈捏着他耳朵的手，不耐烦道：“赔不就好了。”
“老祖宗哎，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
邱妈妈话落，夏妈妈和何妈妈也走了过来。
夏妈妈拉拉何彦的手臂，小声问：“邱天远怎么又生气了，是我家那个糟心的女儿*不？”
何彦笑道：“夏姨慧根，什么也瞒不住您。您那个糟心的女儿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你说谁半小时到？”
邱天远一个眼神*过来，何彦知错，实话实说吐出三个字：“夏添静。”
出乎何彦意料的，邱少爷竟然没有吭声。然后他突然迈腿径直走出门，一分钟后又缓缓走进来，猛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往何彦身上一扔，“何彦你敢骗我！”
众人惊呼，何彦抖抖身上的雪花，无奈摇头笑，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小孩计较。
2
夏添静回来的时候，大家率先听到的是门外摩托车的一阵轰响，倒有那么一点儿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气势。
“哎呦，是小静回来了！”三位母亲纷纷起身，喜笑颜开地争相着出门迎接。
没办法，夏家这位闺女常年在外奔波，一年里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长辈们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头到底还是惦记。
何彦坐在沙发上未动，拿起茶杯喝一口毛尖，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的邱天远。
邱少爷脸上虽是一脸的无所谓，但是还是可以从他右腿的抖动频率中看出一丝端倪。
何彦盯着他笑，邱天远被他笑毛了，小脾气立马被激起来，“你看个屁啊。”
“啊？我没看屁啊，实话告诉你吧，我在看你。”
“你！”
邱天远欲起身对何彦进行人身攻击，突然听见门口一阵诡异的吵嚷声由远及近传过来，“哎呦，快进来，快进来，奈斯吐米特有啊（nice to meet you）。”
何彦疑惑，顺着邱天远的视线往门口看。
他先是看到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的夏添静，然后才看到走在她身后被三位阿姨簇拥着的一金发碧眼大帅哥。
何彦下意识转头看邱天远，人脸上已经铁青一片。何彦顿时兴致起，冲邱天远吹一记优秀的口哨。
邱天远禁不起激，哼一声站起来就往楼上走去。
夏添静走到何彦面前，她坐下来喊一声哥。
何彦笑着摸一把她的脑袋算作回应，“怎么又晒黑了，现在不是冬天吗？”
“被月光晒的，全是天地精华。”夏添静弯眼笑，继而抬头看一眼空荡荡的楼梯，“我一来他就上楼，还能把讨厌表现得再明显点吗。”
何彦笑，“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反应。”他又看一眼被三位阿姨围困在餐桌前一脸无助的金发男子，问：“这位就是百一？”
“嗯，百一对中文非常感兴趣，就跟我一起回来了。”
何彦八卦，“这样啊，他喜欢你？”
“没呢，就是一普通朋友。”夏添静说，“对了，哥，你有认识的汉语培训学校的老师吗？百一拜托我帮他找一个来着，但我又不常在这里，所以——”
“行，我知道了。”
夏添静咧嘴道谢，继而软乎道：“哥，我饿了。”
“那你去叫楼上那位深闺公子爷下来吧，他要是不下来，我们谁也别想第一个动筷子。”
“我可不去，他又得给我摆脸色，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得被大家宠着，才不要当他的受气包。”
“行吧，哥哥我侠肝义胆，就替你去一遭。”
何彦正说着呢，闺阁少爷恰好露了面。
何彦看着他拾级而下，对夏添静笑道：“还算有礼貌，毕竟外国友人在呢。”
哪成想，那人楼梯走到一半张嘴就是一句：“吃饭了没啊，各位聒噪的大妈？”
大妈们闻言一齐抬头瞪他，夏添静坐在沙发上撇撇嘴，“就算主席在都没用，少爷官大过天呢。”说完便起身走到厨房帮忙拿碗端菜。
何彦仍旧坐着，他看着邱天远向他走过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板着一张脸说：“何彦，你大她两岁，代沟那么深，和她有什么可聊的，还聊得那么开心？”
小孩子心思太好懂，何彦心里乐极，面上却平静道：“是吗？那你估计也不行，你比小静大两个月呢。百一好像和她同年同月，应该能聊到一块去，而且他又帅又可爱，又是个肌肉猛男，关键还招大妈喜欢。”
邱天远瞬间炸毛，“帅个屁！可爱个屁！喜欢个屁！何彦，你眼睛进眼屎了吧你！”
何彦不跟他斗嘴，恶人自有恶人磨。
锅碗瓢盆的声音逐渐弱下来，屋子里香味开始漫延。桌上十几道菜已然摆好，大家陆续入座，突然一阵门铃清响。
众人看向门口。
“这个点会有谁来啊？”夏妈妈疑惑，起身要去开门。
邱天远却噌的站起来，“我去开。”
夏妈妈心中疑惑更甚。
去开门时只邱少爷一人，再回来时少爷身旁多了一美艳女子。
那女子一露面，坐在何彦旁边的邱妈妈立马放下手中筷子怒其不争道：“臭小子，笨死算了。”
何彦笑着安慰：“邱姨，你要对你儿子有信心。”
“小彦，你智商比他高点，平常多教教他，否则我一辈子都没指望抱孙子了。”
“我看希望蛮大的。”
邱妈妈看他一眼，一脸难以置信，“小彦，你什么眼神啊，眼睛里进眼屎了吧。”
何彦抽抽嘴角，终于知道邱少爷的性子随谁了。
邱天远领着那女子坐下，却是没让她坐到他旁边，而是把她安排在了夏添静旁边的位子上。
夏添静笑着说声：“你好。”
那女子点点头，脸上是藏不起来的尴尬。
她尴尬，何彦和一众母亲也尴尬。
你说邱少爷要带女孩子回家吃饭可以吗？可以，当然没问题。
关键这个女孩子是他爸贴身秘书，在座的除了夏添静和百一，大家都相互认识，所以才令秘书小姐和三位母亲更加不明白邱少爷此举是何用意。
邱妈妈嫌邱少爷笨，何彦却觉得今日邱天远请了他爸秘书来添油加醋，正巧说明了他还不是那么的无药可救。
所有人再次坐定，邱少爷拿起筷子说一句，“看什么看，快吃吧。”气氛也就重新热起来了。
三位母亲对百一的兴趣可谓是相当的浓厚，一顿饭接连问了他十几个问题。
百一虽然接触过中文，但也只会一点皮毛，一顿饭基本上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他睁着大大的蓝眼睛看着夏添静，像是一只正在求助的无辜小兽。
夏添静挨着他，自然就热心地帮他翻译帮他解围。
这一切看在邱天远的眼里自然是非常的不爽，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摔了筷子大声道：“不吃了！”
场面瞬时安静。
“怎么了？”何彦母亲问。
邱天远盯着百一道：“食不语，寝不言，一张洋嘴叽里呱啦个没完吵死人了。”
夏添静脸上顿时不悦。
邱妈妈猛地拍一下他的头，“小兔崽子怎么那么没礼貌呢！”
夏妈妈忙张嘴劝和，“好了好了，邱天说的对，百一大概也被我们问累了，还是先吃饭，等吃完饭了再聊。”
邱天远哼一声，百一却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时，雪基本上已经停了。
大家本来是说好在夏家住下，奈何邱天远非要闹着回家。再说还有他请来的秘书小姐，必须把她送回家。
何彦喝完最后一口毛尖正准备上楼睡觉，邱少爷却拉住他的手臂道：“何彦，你送她回去。”
何彦本要拒绝，但看到秘书小姐一脸窘迫，便拿了桌上车钥匙笑道：“邱少爷，这趟打算付我多少？”
夏添静恰好走过来，“要不我送她回去吧。”
邱天远立马看向她：“不行，你要送我回去。”
夏添静张张嘴想说什么，邱天远却已经拿了她的车钥匙走向门外。
夏添静无奈，看一眼何彦，何彦笑着说声“去吧”，便和夏添静和秘书小姐一起走出门。
夜里黑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邱天远已经带好头盔坐在摩托车上，夏添静叹口气朝他走过去。
何彦站在门口看着车上的二人，突然想起他高中时候偷拍的那段视频来。
3
高中的时候，邱天远已经开始显现他手无缚鸡之力娇弱公子爷的本质了。
邱天远小的时候还勇猛些，自称安城区小霸王，哪里孩子多往哪里钻。看到欺负弱小的，立马捡了路旁树枝冲上去喊打喊*，确实是在当时树了不少威风。
然而邱少爷的这份孤勇却使小小静深受其害。
那个时候的夏添静还是人如其名，是特别文静的一个小女孩。可惜她家旁边住了位混世小霸王，而小霸王只要一看到有人和她勾肩搭背地回家，就挥着根树枝大喊着“放开我妹妹”*过来。
而事实上夏添静只是在和她同学普通聊天而已。
就这样，邱少爷沉浸在自己的冒险故事集里，却使得夏添静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直到上了高中，夏添静转变成为了一个酷girl。
抽烟喝酒烫头她倒是一个不沾，只是开始接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爬虫，纹身，近身格斗和摩托。
而在夏添静凶猛生长的同时，邱天远却在“本少爷全世界最屌本少爷瞧不起任何一个人”这条路上一路蹦跶着走向地狱。
终于有一回，学校里的一群不良少年看不下去了。于是他们派出了最强五人组，把邱天远堵在了学校后门口。
邱少爷倒也意识到了自己大祸临头，但他却是不慌不乱，还悠闲地掏出手机给何彦发了求救短信。
虽然短信刚发送成功手机就被一个剽悍黄毛一脚踢飞了。
邱天远脸上肚子上挨了几拳，正等着何彦来救，哪知道远处一阵轰鸣，他捂着肚子费力抬起头一看，是夏添静骑着摩托来了。
风吹乱她的头发，他却只捕捉到她的眼神，一下子，他忘了身上所有的疼痛。
一众不良少年看到奇葩少女来了也就停了手，要知道，夏添静和她这个哥哥不一样，她是真的很强。
邱天远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夏添静下了车，走过去一把把他拽起来。
她搂过他的肩膀扶住他，邱少爷不知是被打坏了脑子还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突然仰天大吼一声：“何彦六岁的时候掉进了粪坑里，他吃过大便！”
一众不良齐翻白眼，道声“神经病”，然后骂骂咧咧地走远。
躲在树丛里举着相机的何彦一头黑线。
六岁的时候你除了掉进了粪坑里，还掉进了河里差点被冲走你怎么不喊啊！
何彦气极，因此将这段视频保留至今，打算什么时候*他个措手不及。
4
夏添静跟着手机上的地图把邱天远送到门口，发现是从未见过的小区，于是转头问：“你新买的公寓？”
邱天远摘下头盔下车，“嗯，要上去坐坐吗？”
夏添静摇头，“不了，下次吧。”
邱天远尽显少爷本色，看着她道：“我说上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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