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区老西门街道龙门邨居民区,原居民区*职务被临时调整,曾经做过龙门邨居民区*的丁敏洁火线上阵。
5月18日,丁敏洁累到心脏病发作,晕倒在现场。同样前来支援的街道下沉干部李悦心疼得哭了。她说,我是66年的,很少掉眼泪了,但在那样的情境下,实在忍不住。
艰苦卓绝的大上海保卫战中,基层社区干部有多苦,有多拼,有多累,有多难?很多细节不为人所知。
老西门街道梦花街片区:约11000人,阳性病例 约6600人;
南东街道承兴里:约3000人,阳性病例 约1900人;
打浦桥街道旧改地块:约4300人,阳性病例 约1000人。
老西门街道曹家街居委会:7人,全军覆没;
外滩街道北京居委会:8人,全军覆没;
老西门街道小桃园居委会:11人, 9人阳。
……
黄浦区是“上海之心”,也曾是上海疫情最严重的地方。这里有外滩新天地,也有最后的老城厢二级以下旧里。房屋逼仄、人口密集、煤卫合用、门户相连……一阳就是一大片。
面对抗疫中的“炼狱模式”,很多居委干部都曾迷茫过,无助过,委屈过,崩溃过,流泪过。但这是一场战争,战争不相信眼泪。倒下了,站起来继续冲;流泪了,擦干泪继续干。
上海“重启”后,听听那些来自居委会的故事,你会更加珍惜如常的每一天。
人生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坎
梦花街在4月5日时已经毫无诗意。当天爆出的大筛结果是392例阳!而整个居民区就1900人。如此集中的爆发,在4月上旬不要说密接,光这么多阳性就根本转不出去。居民指着居民区党总支*周洁的鼻子骂,“为什么还不把阳转走!”“为什么还有人在马路上走!”她无言以对,也无能为力。
4月7日、14日、15日、16日,10天之内,曹家街居委会7名社工相继感染,“全军覆没”,周洁倒在最后一天。梦花街疫情防控指挥部派来3个人接班,也全阳了。从3月16日起天天晚上头抵头睡在办公室,阳性居民不戴口罩就冲进居委会,一天睡不了一两个小时。感染,是迟早的事。
说起“阳”了的战友们,周洁突然哽咽了
说起那些黑暗无助的日子,周洁秒哭。那时候的曹家街,她形容为“人间炼狱”。
有一点运力的时候,经常是凌晨2时、3时、4时随机通知:20分钟后到,请通知谁谁谁。她和同事赶紧去敲居民的门,请他们马上准备。这个点要人出门去方舱,哪个不和你急?只能是苦口婆心地劝,低声下气地求:这不仅是为你和家人好,也是为了别人好……
直到5月,说起那些最灰暗的日子,周洁仍然忍不住流泪。她说过去一段时间她哭过无数次,这是她人生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坎。但哭没有用,哭过了打起精神继续做居民工作。
“中招”后周洁工作一刻没停过,只是把办公室搬进了方舱。从方舱回来,直接到办公室继续战斗。她很欣慰的是,每一个同事都是如此。
采访完要离开的时候,周洁突然问,“你们会报道吗?爸妈一直不知道我阳了,和他们通话,一咳嗽就挂电话。他们从小特别宠我……”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
只要路是对的
就不怕有多远
3月14日,接到电话居民自述发烧,打浦桥街道蒙西居民区*尹晓芸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此后疫情迅速扩散,“一层一层往上爬”。这里59幢楼57幢没有电梯,大部分都是煤卫合用。尹晓芸束手无策。因为精神高度紧张,8天她瘦了6斤。
尹晓芸说:“我告诉我自己一定要坚强!”
有一天核酸检测,天下着大雨。不知道居民看了什么信息,哗地一起冲到楼下,挤在一堆。居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她骂:“你们能干什么事?2米线懂不懂?”有些话骂得很难听。
这是尹晓芸人生最灰暗的时候。面对谩骂指责,她无言以对。老阳未走,新阳频出,居民有怨气,但很多事情作为一个居委*,她确实不知道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32名特保队员因为感染集体撤离后,所有重活累活都压在居委和志愿者身上。有一天下暴雨,街道正好发蔬菜。尹晓芸和团队不敢耽搁,57幢楼,一步步爬上7楼去分发。社工周雪梅,脚踝碰到尖锐物,血直喷出来,缝了10针。
为了与居民“和解”,5月1日深夜,尹晓芸鼓起勇气写了一封《致蒙西居民们的一封家信》,发出时已是凌晨2点46分。“在这漫长而又煎熬的日子里,想必大家一定都已怨气满满……当下我还是选择无论多晚多累都要把近期的工作向大家公布和说明,也许我会遇到更多的攻击和质疑,但是藏着掖着并非我本意,因为我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不管怎样,我还是想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因为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有多远!”
在信中,尹晓芸一一罗列了近期的工作重点,包括转运、消*、垃圾清运、快递外卖配送。同时还附上了一张详细的14天内涉阳楼栋情况分析表。这封信发到居民群,尹晓芸长舒一口气。事实上效果确实不错,她没有迎来居民责难的暴风雨,反而听到很多理解和暖心的话。
尹晓芸坦言:我们社区也发生过“敲盆子”的情况,但当时第九批物资已经在路上,第二天就发了。她感慨很多矛盾和舆情的产生,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造成的。公开信之后,她更加认识到公开透明、以心交心的重要性。曾经在动员一位居民去隔离后,对方提出每天早上六点、晚上九点居委要给家里老人打个电话,关心问候。尹晓芸一天不落地做到了。事后居民十分感动,没想这个有点过分的要求得到了尊重和满足。
全小区清零时再刮胡子
瞿溪路1200弄,是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的“痛点”。弄内一批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小梁薄板”楼房,两到三层不等,建筑质量很差,煤卫合用。租户超过70%,剩下大多是老年人。5月2日、3日、4日、5日,连续新发病例都在20左右。在这种几乎不设防的老旧住宅区,“拔点”几乎是唯一的选择。前前后后,1200弄五分之四的居民举家隔离。
作为瞿西居民区*,江文强义无反顾,冲锋陷阵。行动不便的阳性感染者,江文强穿着大白背了一个又一个。疫情起来后,他每晚只是在办公桌上趴着睡一会儿,有时候站着就睡着了。快到清零时刻,他才搞了个躺椅,第一次躺下来。
居民为瞿西居民区党总支*江文强点赞
再苦再累都可以扛,但有一件事让江文强崩溃了。小区里一名渐冻症患者阳了,症状反应强烈。120打不通,江文强组织了10个人一起打,还是打不通。半小时后,这位居民渐渐没有了呼吸。悲愤难抑的江文强马上给街道办事处主任王静打电话,哭着说干不下去了,不干了。王主任问他:你走了,瞿西的老人谁来管?江文强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留下来的江文强每天忙于转运、消*、关心孤老直到凌晨。他的手机屏幕是“花”的,原因是有一次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手机掉地上碎了屏。
在瞿溪路1200弄采访时,居民朱耀金突然从楼上冲了下来:“各位领导,我一定要表扬表扬我们这位江*,我们小区全靠他,什么事情都是冲在第一个!我们出去隔离,他穿着防护衣把人从楼上背下来。回来,他给大家发消毒壶。我也不认识他,但你们一定要表扬他,不容易的!”
江*有阵子胡子很长,现在终于刮了,因为他实现了第一个誓言——全小区清零时刮胡子。江文强笑着说:“等无疫了把头发理了!”确实,他的头发太长太乱了。
转运时,
他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5月27日一早,天还没亮。小东门街道西姚家弄居民区的*邱定珠从居委办公室的行军床上爬起来,摸着黑往外走。昏昏沉沉中,她一头猛地撞在走道的拐角上,额头上一片青紫迅速肿了起来,像一个核桃。
“这两个月是瘦了十几斤,但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退休返聘的邱定珠是那种脾气很好的老人,说话温柔,性格却异常坚韧。
邱定珠正在确认辖区内每户居民下楼做核酸检测
每天一早做抗原、做核酸,中午爬楼发物资,给老人送饭,下午给病人配药,联系120急救车,晚上又是复核、转运直到凌晨两三点钟……这样的工作节奏,年轻人都很难坚持,何况一位老人。
“其实我每天都想回家去歇着,但我告诉自己,我是*,我不能退啊,我退了,居民怎么办?”邱定珠说,最困难的日子里,就是这样的想法支撑着她,也支撑着大家。
邱定珠的搭档林峰是小东门街道行政执法队副队长。4月8日,他向街道党工委*刘恕一再请战,终于从浦东封控的家中“突围”出来,增援抗疫一线。第一站是去方舱,方舱回来后,他又下沉西姚居民区,成了邱定珠的战友。
邱定珠这几个月来每晚歇息的折叠床
让邱定珠特别震撼的是一次拔点转运。聚奎新村有一对老夫妻,都70多岁了,妻子前一阵子摔了一跤,骨折坐在轮椅上,阳了后,她老伴是密接,按照应转尽转的原则,夫妻俩都要转到定点医院去。
“没想到老太太愿意走,老先生却坚决不同意。拿了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谁敢来就死给你看。”那天半夜,林峰上门劝说,讲了一个多小时,油盐不进。林峰实在没有办法,1米85的大高个,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大家很震惊。老先生一瞬间也有些动容,但还是一声不吭。林峰告诉老人,“您今年76岁,我爸也是76岁,做小辈的都希望老的健健康康的,你们这里环境这么差,你孙女也很担心。你有什么顾虑,和我们说,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就这样跪在地上又劝了一个多小时,答应了种种诉求后,终于劝得老人点头同意。林峰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把老太太抱下楼,送上了救护车。
回忆起那一跪,林峰很实在,他说除了想打动老人,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实在太累了。“那天下午我卸了10车物资,浑身像散了架,站了一个多小时,站不动了。”
林峰是退伍军人,1998年抗洪上过前线、堵过决口。在他看来,当初一声令下,大家往前冲,哪怕危险,但目标很明确。这回和病毒打仗,总觉得用尽了力气,却收效不大。“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名党员,该冲的时候,就要向前冲。”
他沉默了,
下一个是妻子的名字
“从3月24日开始打这一仗,昏天黑地,十来号人一直住在居委会办公室,睡大通铺。其实很多人家就在小区,只有几步路,但两个多月一次都没回去过。每天从睁眼干到闭眼,最忙的时候,一天只能睡1个多小时。”说起那段时间,半淞园街道市民新村居民区*张蔚强忍泪水。
半淞园街道是黄浦区的疫情重灾区,市民新村又是半淞园街道疫情最严重的区域之一,三分之一的居民都阳过。张蔚想不通:我们都这么拼了,阳性为什么还是一天几十个往外爆。
对张蔚来说,累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大量“老阳”和密接滞留在社区转不出去,每天被居民骂得灰头土脸,头都抬不起来。“一天几百个电话,除了各种突发事件和难题要处理,很多是打来骂人的。”
缺少统筹,缺少资源,手势不严,人口密集,孤军奋战,居民抵触——各种内外因交织在一起,成了张蔚口中的“地狱模式”。
半淞园街道市民新村居民区张蔚(左一)
“当时有种错觉:我们小区就这样了,永远清不了零了,永远不会解封了,特别绝望,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
朱国栋是市民新村居委的一名社区干部。让他最崩溃的是妻子确诊那天。因为太忙,家里顾不上,他心里一直心存愧疚,唯一安慰的是,妻子按他的叮嘱,个人防护做得很好,一直没出问题。
“那天深夜转运,我穿着‘大白’在大巴前一个个叫名单,核对身份。”突然,朱国栋呆住了,因为名单里的下一个名字正是妻子。抬起头时,妻子已经穿着“大白”走到他面前。夫妻俩对望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妻子上了车,向他轻轻挥了挥手,那一刻,朱国栋强忍着的眼泪流了出来。
方舱里,
她每天打100多个电话
外滩街道党工委*丁琦宁至今无法忘记,那让人心酸又悲壮的一幕。
“居委干部一个接一个阳了,最后只剩一个*。在社区碰到她,她忙得没时间理我,看着她穿着蓝色隔离服,一个人带着志愿者在那给居民发抗原、发物资,真的有一种人在阵地在的感觉。”
丁琦宁口中的*,是外滩街道北京居民区党总支*张理群。4月22日,张理群核酸检测阳性,也进了方舱,北京居委全军覆没。
“我们马上安排接管专班,安排干部接手,同时以北京居委的名义给居民发了一封信,承诺一定把后续工作做好。”让丁琦宁没想到的是,云南居委调来的*,一天半后也阳了。然后,无锡居委的*接上去。“真的像打仗一样,一支部队打光了,一支部队顶上去。最艰难的时刻,就是这样挺过来的。”
外滩街道北京居民区党总支*张理群
张理群进方舱后,每天依然要接打100多个电话。“我人头熟,和居民感情深,大家愿意相信我,我就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因为一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她康复得特别慢,成了最后的出舱者。她的方舱邻居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劝她:“阿姨,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打电话了。”
作者:潘高峰 沈月明(新民晚报·新民眼工作室)
图片:孙中钦 陈梦泽
来源: 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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