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集倩篇
倩不可多得，美人有其韵，名花有其致，青山绿水有其丰标。外则山臞韵士，当情景相会之时，偶出一语，亦莫不尽其韵，极其致，领略其丰标。可以启名花之笑，可以佐美人之歌，可以发山水之清音，而又何可多得！集倩第十二。
会心处，自有濠濮间想，然可亲人鱼鸟；偃卧时，便是羲皇上人，何必秋月凉风。
一轩明月，花影参差，席地便宜小酌；十里青山，鸟声断续，寻春几度长吟。
入山采药，临水捕鱼，绿树阴中鸟道；扫石弹琴，卷帘看鹤，白云深处人家。
南涧科头，可任半帘明月；北窗坦腹，还须一榻清风。
披帙横风榻，邀棋坐雨窗。
洛阳每遇梨花时，人多携酒树下，曰：“为梨花洗妆。”
绿染林皋，红销溪水。
几声好鸟斜阳外，一簇春风小院中。
有客到柴门，清尊开江上之月；无人剪蒿径，孤榻对雨中之山。
恨留山鸟，啼百卉之春红；愁寄陇云，锁四天之暮碧。
涧口有泉常饮鹤，山头无地不栽花。
双杵茶烟，具载陆君之灶；半床松月，且窥扬子之书。
寻雪后之梅，几忙*客；访霜前之菊，颇惬幽人。
瘦竹如幽人，幽花如处女。
晨起推窗，红雨乱飞，闲花笑也；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灭没，闲云度也；藻荇可数，闲池静也；风细帘青，林空月印，闲庭峭也。山扉昼扃，而剥啄每多闲侣；帖括因人，而几案每多闲编。绣佛长斋，禅心释谛，而念多闲想，语多闲词。闲中滋味，洵足乐也。
水流云在，想子美千载高标；月到风来，忆尧夫一时雅致。何以消天下之清风朗月，酒盏诗筒；何以谢人间之覆雨翻云，闭门高卧。
雨中连榻，花下飞觞。进艇长波，散发弄月。紫箫玉笛，飒起中流。白露可餐，天河在袖。
雨中连榻，花下飞觞。进艇长波，散发弄月。紫箫玉笛，飒起中流。白露可餐，天河在袖。
赏花有地有时，不得其时而漫然命客，皆为唐突。寒花宜初雪，宜雨霁，宜新月，宜暖房；温花宜晴日，宜轻寒，宜华堂；暑花宜雨后，宜快风，宜佳木浓阴，宜竹下，宜水阁；凉花宜爽月，宜夕阳，宜空阶，宜苔径，宜古藤巉石边。若不论风日，不择佳地，神气散缓，了不相属，比于妓舍酒馆中花，何异哉！
云霞争变，风雨横天，终日静坐，清风洒然。
妙笛至山水佳处，马上临风，快作数弄。
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
园花按时开放，因即其佳称待之以客。梅花索笑客，桃花销恨客，杏花倚云客，水仙凌波客，牡丹酣酒客，芍药占春客，萱草忘忧客，莲花禅社客，葵花丹心客，海棠昌州客，桂花青云客，菊花招隐客，兰花幽谷客，酴醾清叙客，腊梅远寄客。须是身闲，方可称为主人。
马蹄入树鸟梦坠，月色满桥人影来。
无事当看韵书，有酒当邀韵友。
红寥滩头，青林古岸，西风扑面，风雪打头，披蓑顶笠，执竿烟水，俨然在米芾《寒江独钓图》中。
冯惟一以杯酒自娱，酒酣即弹琵琶，弹罢赋诗，诗成起舞。时人爱其俊逸。
风下松而合曲，泉萦石而生文。
秋风解缆，极目芦苇，白露横江，情景凄绝。孤雁惊飞，秋色远近，泊舟卧听，沽酒呼卢，一切尘事，都付秋水芦花。
设禅榻二，一自适，一待朋。朋若未至，则悬之。敢曰：“陈蕃之榻，悬待孺子，长史之榻，专设休源。”亦惟禅榻之侧，不容着俗人膝耳。诗魔酒颠，赖此榻祛醒。
留连野水之烟，澹荡寒山之月。
春夏之交，散行麦野；秋冬之际，微醉稻场。欣看麦浪之翻银，称翠直侵衣带；快睹稻香之覆地，新醅欲溢尊罍。每来得趣于庄村，宁去置身于草野。
羁客在云村，蕉雨点点，如奏笙竽，声极可爱。山人读《易》、《礼》，斗后骑鹤以至，不减闻《韶乐》也。
阴茂树，濯寒泉，溯冷风，宁不爽然洒然！
韵言一展卷间，恍坐冰壶而观龙藏。
春来新笋，细可供茶；雨后奇花，肥堪待客。
赏花须结豪友，观妓须结澹友，登山须结逸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待雪须结艳友，捉酒须结韵友。
问客写药方，非关多病；闭门听野史，只为偷闲。
岁行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间得小趣。
山鸟每夜五更喧起五次，谓之报更，盖山间率真漏声也。
分韵题诗，花前酒后；闭门放鹤，主去客来。
插花着瓶中，令俯仰高下，斜正疏密，皆存意态，得画家写生之趣，方佳。
法饮宜舒，放饮宜雅，病饮宜小，愁饮宜醉；春饮宜郊，夏饮宜庭，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
甘酒以待病客，辣酒以待饮客，苦酒以待豪客，淡酒以待清客，浊酒以待俗客。
仙人好楼居，须岧峣轩敞，八面玲珑，舒目披襟，有物外之观，霞表之胜。宜对山，宜临水；宜待月，宜观霞；宜夕阳，宜雪月。宜岸帻观书，宜倚栏吹笛；宜焚香静坐；宜挥麈清谈。江干宜帆影，山郁宜烟岚；院落宜杨柳，寺观宜松篁；溪边宜渔樵、宜鹭鸶，花前宜娉婷、宜鹦鹉；宜翠雾霏微，宜银河清浅；宜万里无云，长空如洗；宜千林雨过，叠嶂如新；宜高插江天，宜斜连城郭；宜开窗眺海日，宜露顶卧天风；宜啸，宜咏，宜终日敲棋；宜酒，宜诗，宜清宵对榻。
良夜风清，石床独坐，花香暗度，松影参差。黄鹤楼可以不登，张怀民可以不访，《满庭芳》可以不歌。
茅屋竹窗，一榻清风邀客；茶炉药灶，半帘明月窥人。
娟娟花露，晓湿芒鞋；瑟瑟松风，凉生枕簟。
绿叶斜披，桃叶渡头，一片弄残秋月；青帘高挂，杏花村里，几回典却春衣。
杨花飞入珠帘，脱巾洗砚；诗草吟成锦字，烧竹煎茶。良友相聚，或解衣盘礴，或分韵角险，顷之貌出青山，吟成丽句，从旁品题之，大是开心事。
木枕傲，石枕冷，瓦枕粗，竹枕鸣。以藤为骨，以漆为肤，其背圆而滑，其额方而通。此蒙庄之蝶庵，华阳之睡几。
小桥月上，仰盼星光，浮云往来，掩映于牛渚之间，别是一种晚眺。
医俗病莫如书，赠酒狂莫如月。
明窗净几，好香苦茗，有时与高衲谈禅；豆棚菜圃，暖日和风，无事听友人说鬼。
花事乍开乍落，月色乍阴乍晴，兴未阑，踌躇搔首；诗篇半拙半工，酒态半醒半醉，身方健，潦倒放怀。
湾月宜寒潭，宜绝壁，宜高阁，宜平台，宜窗纱，宜帘钩；宜苔阶，宜花砌，宜小酌，宜清谈，宜长啸，宜独往，宜搔首，宜促膝。春月宜尊罍，夏月宜枕簟，秋月宜砧杵，冬月宜图书。楼月宜箫，江月宜笛，寺院月宜笙，书斋月宜琴。闺闱月宜纱橱，勾栏月宜弦索；关山月宜帆樯，沙场月宜刁斗。花月宜佳人，松月宜道者，萝月宜隐逸，桂月宜俊英；山月宜老衲，湖月宜良朋，风月宜杨柳，雪月宜梅花。片月宜花梢，宜楼头，宜浅水，宜杖藜，宜幽人，宜孤鸿。满月宜江边，宜苑内，宜绮筵，宜华灯，宜醉客，宜妙妓。
佛经云：“细烧沉水，毋令见火。”此烧香三昧语。
石上藤萝，墙头薜荔，小窗幽致，绝胜深山，加以明月清风，物外之情，尽堪闲适。
出世之法，无如闭关。计一园手掌大，草木蒙茸，禽鱼往来，矮屋临水，展书匡坐，几于避秦，与人世隔。
山上须泉，径中须竹。读史不可无酒，谈禅不可无美人。
幽居虽非绝世，而一切使令供具交游晤对之事，似出世外。花为婢仆，鸟为笑谈；溪漱涧流代酒肴烹炼，书史作师保，竹石质友朋；雨声云影，松风萝月，为一时豪兴之歌舞。情景固浓，然亦清趣。
蓬窗夜启，月白于霜，渔火沙汀，寒星如聚。忘却客子作楚，但欣烟水留人。
无欲者其言清，无累者其言达。口耳巽人，灵窍忽启，故曰不为俗情所染，方能说法度人。
临流晓坐，欸乃忽闻，山川之情，勃然不禁。
舞罢缠头何所赠，折得松钗；饮余酒债莫能偿，拾来榆荚。
午夜无人知处，明月催诗；三春有客来时，香风散酒。
如何清色界，一泓碧水含空；那可断游踪，半砌青苔歹带雨。
村花路柳，游子衣上之尘；山雾江云，行李担头之色。
何处得真情，买笑不如买愁；谁人效死力，使功不如使过。
芒鞋甫挂，忽想翠微之色，两足复绕山云；兰棹方停，忽闻新涨之波，一叶仍飘烟水。
旨愈浓而情愈淡者，霜林之红树；臭愈近而神愈远者，秋水之白蘋。
龙女濯冰绡，一带水痕寒不耐；姮娥携宝药，半囊月魄影犹香。
石洞寻真，绿玉嵌乌藤之仗；苔矶垂钓，红翎间白鹭之蓑。
晚村人语，远归白社之烟；晓市花声，惊破红楼之梦。
案头峰石，四壁冷浸烟云，何与胸中丘壑；枕边溪涧，半榻寒生瀑布，争如舌底鸣泉。
扁舟空载，赢却关津不税愁；孤杖深穿，揽得烟云闲入梦。
幽堂昼密，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
晓入梁王之苑，雪满群山；夜登庾亮之楼，月明千里。
名妓翻经，老僧酿酒，书生借箸谈兵，介胄登高作赋，羡他雅致偏增；屠门食素，狙侩论文，厮养盛服，领缘方外，束修怀刺，令我风流顿减。
高卧酒楼，红日不催诗梦醒；漫书花榭。白云恒带墨痕香。
相美人如相花，贵清艳而有若远若近之思；看高人如看竹，贵潇洒而有不密不疏之致。
梅称清绝，多却罗浮一段妖魂；竹本萧疏，不耐湘妃数点愁泪。
穷秀才生活，整日荒年；老山人出游，一派熟路。
眉端扬未得，庶几在山月吐时；眼界放开来，只好向水云深处。
刘伯伦携壶荷锸，死便埋我，真酒人哉；王武仲闭关护花，不许踏破，直花奴耳。
一声秋雨，一行秋雁，消不得一室清灯；一月春花，一池春草，绕乱却一生春梦。
一片秋色，能疗客病；半声春鸟，偏唤愁人。
云落寒潭，涤尘容于水镜；月流深谷，拭淡黛于山妆。
寻芳者追深径之兰，识韵者穷深山之竹。
花间雨过，蜂粘几片蔷薇；柳下童归，香散数茎檐卜。
幽人到处烟霞冷，仙子来时云雨香。
野筑郊居，绰有规制；茅亭草舍，棘垣竹篱，构列无方，淡宕如画，花间红白，树无行款。徜徉洒落，何异仙居？
墨池寒欲结，冰分笔上之花；炉篆气初浮，不散帘前之雾。
青山在门，白云当户，明月到窗，凉风拂座。胜地皆仙，五城十二楼，转觉多设。
何为声色俱清？曰：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何为神情俱彻？曰：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
逸字是山林关目，用于情趣，则清远多致；用于事务，则散漫无功。
宇宙虽宽，世途眇于鸟道；征逐日甚，人情浮比鱼蛮。
问人情何似？曰：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问世事何似？曰：马上悬壶浆，刀头分顿肉。
尘情一破，便同鸡犬为仙，世法相拘，何异鹤鹅作阵。
清恐人知，奇足自赏。
与客到，金樽醉来一榻，岂独客去为佳；有人知玉律，回车三调，何必相识乃再。笑元亮之逐客何迂，羡子猷之高情可赏。
高士岂尽无染，莲为君子，亦自出于污泥；丈夫但论操持，竹作正人，何妨犯以霜雪。
东郭先生之履，一贫从万古之清；山阴道士之经，片字收千金之重。
因花索句，胜他牍奏三千；为鹤谋粮，赢我田耕二顷。
至奇无惊，至美无艳。
瓶中插花，盆中养石，虽是寻常供具，实关幽人性情。若非得趣，个中布置，何能生致！
舌头无骨，得言语之总持；眼里有筋，具游戏之三昧。
养花，瓶亦须精良，譬如玉环、飞燕不可置之茅茨，嵇阮贺李不可请之店中。
才有力以胜蝶，本无心而引莺；半叶舒而岩暗，一花散而峰明。
急不急之辩，不如养默；处不切之事，不如养静；助不直之举，不如养正；恣不禁之费，不如养福；好不情之察，不如养度；走不实之名，不如养晦；近不祥之人，不如养愚。
诚实以启人之信我，乐易以使人之亲我，虚己以听人之教我，恭己以取人之敬我，奋发以破人之量我，洞彻以备人之疑我，尽心以报人之托我，坚持以杜人之鄙我。
【原文】
倩①不可多得，美人有其韵，名花有其致，青山绿水有其丰标。外则山臞②韵士，当情景相会之时，偶③出一语，亦莫不尽其韵④，极其致，领略其丰标⑤。可以启⑥名花之笑，可以佐美人之歌，可以发山水之清音，而又何可多得!集倩第十二。【注释】
①倩：含笑的样子，引申为妩媚、美妙。
②山臞：用来形容隐士们萧疏清癯的样子。
③偶：偶尔。
④韵：风韵，神韵。
⑤丰标：风姿，仪态。
⑥启：开启，绽开。
【译文】
美妙的东西是不可以轻易得到的，美人有她自己独特的韵致，名花也有自己独特的情致，青山绿水也有独特的仪态。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隐居在山林深处的情致高雅的隐士，每当他们看到情景交融的时候，偶尔说出一句名言，就能够把其中的情韵、风致和仪态全部表达出来，并能够领略到其中的韵味。可以让名花绽开笑容，可以伴着美人的轻歌曼舞，可以使山水发出动人的悦耳的音乐，这样的事真是难得啊!我于是编撰了第十二卷《倩》。
【原文】
会心处，自有濠濮间想①，然可亲人鱼鸟；偃卧②时，便是羲皇③上人，何必秋月凉风。【注释】
①会心：心神领会。出自《世说新语·言语》：“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临水，便自有濠濮间想，觉鸟兽禽人，自来亲人。”濠濮：这里指天地人生。
②偃卧：仰面闲卧。
③羲皇：这里指上古时代。
【译文】
能够让人会心的地方，一定会生发对天地人生的玄想，然后就可以与鸟兽禽鱼相亲近了；扬起脸来闲适地躺下的时候，那么便是上古时代恬静闲适的人们，何必非要有皎洁的秋月与和爽的凉风呢?
【原文】
一轩①明月，花影参差②，席地便宜③小酌；十里青山，鸟声断续，寻春几度长吟④。【注释】
①轩：轮。
②参差：长短不齐。
③便宜：适合，适宜。
④长吟：指鸟长时间鸣叫。
【译文】
一轮皎洁的月亮当空悬挂，在花园里投下一院子的参差的花影，把地当席坐在地上，非常适合对着月亮和人饮酒；十里青山郁郁葱葱，各种鸟儿欢唱，鸟的鸣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在这种情景下去踏青寻春，几度长吟不绝。
【原文】
入山采药，临水①捕鱼，绿树阴中鸟道②；扫石弹琴，卷帘③看鹤，白云深处人家。【注释】
①临水：在水边。
②鸟道：这里指狭窄的道路。
③卷帘：卷起窗帘。
【译文】
到山中去采药，到水边去捕鱼，被绿树环绕掩映的山路蜿蜒曲折就像是鸟道一般狭窄；打扫一块石头，在上面抚琴而弹，卷起帘子来看院子里养的白鹤，白云深处的人家的生活是如此幽雅闲适啊!
【原文】
南涧科头①，可任半帘明月；北窗坦腹②，还须一榻清风。【注释】
①科头：扎起头发。
②坦腹：袒露着肚子。
【译文】
在南涧中扎起头发，不戴帽子也不用巾帻束着头发，可以任由半帘明月照着；在北窗下露着肚子睡大觉，还要有清风吹拂着。
【原文】
披帙①横风榻，邀棋②坐雨窗。
【注释】
①披帙：开卷读书。
②邀棋：邀请别人下棋。
【译文】
在风吹拂的床榻上横躺着开卷读书，邀请别人相对坐在雨中的床前下着棋。
【原文】
洛阳每遇梨花时，人多携①酒树下，曰：“为梨花洗妆。”
【注释】
①携：拿着。
【译文】
每到梨花盛开的时候，洛阳城的人大都带着酒到梨花树下，说是为梨花洗妆。
【原文】
绿染林皋①，红销②溪水。
【注释】
①皋：水边的高地。
②销：染遍。
【译文】
春天的时候，浓浓的绿色把山林和水边的高地都染遍了，落花把山间的溪水都染成了红色。
【原文】
几声好鸟斜阳外，一簇①春风小院中。
【注释】
①一簇：一股。
【译文】
从远处传来几声动人的鸟叫，一股春风吹进了山中的小院里。
【原文】
有客到柴门①，清尊②开江上之月；无人剪蒿径④，孤榻对雨中之山。
【注释】
①柴门：篱笆门，这里借指寒舍。
②尊：酒樽。
③蒿径：荒芜的小路。
【译文】
有朋友到我的寒舍来做客，清薄的酒倒进了酒樽里，江上的月光相互映照着；山间的小路由于没有人收拾变得荒芜了，夜晚，我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面对着远处雨中的山峰。
【原文】
恨①留山鸟，啼百卉之春红；愁寄陇云②，锁四天之暮碧。
【注释】
①恨：怨恨。
②陇云：陇上的行云。
【译文】
在山鸟的心头凝聚着怨恨，由于山鸟悲惨的啼叫所以唤醒了百花在春天吐艳盛开；陇上的行云被寄托着哀愁，星云把天空的暮色的苍茫深深地锁住了。
【原文】
涧口有泉常饮鹤，山头无地不栽花。
【译文】
山涧的涧口常常有仙鹤来饮水，山头都栽满了美丽的花。
【原文】
双杵茶烟，具载陆君之灶①；半床松月，且窥扬子之书②。
【注释】
①陆君之灶：茶圣陆羽的茶灶，这里指陆羽所创造的茶具二十四器。
②扬子之书：西汉文学家扬雄所编著的书，代表作有《太玄》、《法言》。
【译文】
一对杵臼茶烟笼罩，陆羽所创造的茶具二十四器全部都被陈列着；半床都被明月映照着，姑且看看扬雄所编著的玄妙之书。
【原文】
寻雪后之梅，几忙①*客；访霜前之菊，颇惬②幽人。
【注释】
①忙：使……忙。
②惬：使……惬意。
【译文】
寻找雪后开的梅花，使*客忙碌坏了；求访在下霜之前开的菊花，这件事情很值得隐士们感到高兴。
【原文】
瘦竹如幽人，幽花如处女。
【译文】
消瘦的竹子就好像隐士一般，幽静的花朵就好像处女一样娴静、美丽。
【原文】
晨起推窗，红雨乱飞，闲花笑也；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①灭没，闲云度也；藻荇②可数，闲池静也；风细帘青，林空月印，闲庭峭也。山扉昼扃，而剥啄每多闲侣；帖括因人，而几案每多闲编。绣佛长斋，禅心释谛③，而念多闲想，语多闲词。闲中滋味，洵④足乐也。
【注释】
①烟岚：山间升起的烟雾。
②藻荇：水中生长的一种水草。
③释：解释，阐释。谛：其中的道理。
④洵：差不多。
【译文】
早晨起来我推开窗户，外面被花瓣映红的雨纷纷飞舞，花朵娴静地随风微笑；翠绿的树上传出来声音，原来是悠闲的鸟儿的啼叫声；山间升腾的烟雾散尽了，只有悠闲的云朵飘来荡去；漂荡在水上的水草寥寥无几，几乎能数得过来，这是因为水池寂静的缘故；微风徐徐吹来，透过帘子能看到青翠的景致，树林空寂留下月亮的踪迹，空旷的院子也显得更加严峻。山门白天就关上了，叩门拜访的人多是悠闲的同伴；科举应试通常要看人而定，而几案上却摆着风雅的闲书。书斋中挂着佛的绣像，禅心在阐释着其中的道理，而心里的念头多是悠闲的想法，语言多是悠闲的词句。这悠闲中的滋味，确实足以使人快乐。
【原文】
水流云在，想子美①千载高标；月到风来，忆尧夫②一时雅致。何以消天下之清风朗月，酒盏诗筒；何以谢人间之覆雨翻云，闭门高卧。
【注释】
①子美：即唐代伟大的诗人杜甫，字子美，后代人尊奉他为“诗圣”。
②尧夫：指北宋理学家邵雍，字尧夫，曾据《易经》创设先天学，所留下的著作有《皇极经世书》、《尹川击壤集》。
【译文】
水流静静地流淌着，天上的白云悠闲地飘荡在天边，让人不禁遥想起诗圣杜甫为后人所树立的千古表率；月亮出来了，清风徐来，让人不禁追忆起故去的邵雍先生一时的雅致。怎样才能享受人间的清风朗月，只有饮酒作诗；怎样才能谢绝人间变化莫测的险恶境界，只有关起门来躺着不问世事。
【原文】
雨中连榻，花下飞觞①。进艇长波，散发弄月。紫箫玉笛，飒②起中流。白露可餐，天河在袖。
【注释】
①飞觞：指酒杯交错畅饮。
②飒：忽然。
【译文】
在雨中摆下连榻或坐或卧，在花树下面摆下酒席，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欢快畅饮。驾起了快艇逐开波浪在水上嬉戏，到了兴致高的时候，索性披开头发一边高吟着诗歌一边赏着天上皎洁的月亮。从中流忽然传来紫箫玉笛的优美的旋律，让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精神舒爽，内心里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洁白的露珠可以直接取来喝，吹拂着人的和煦的春风好像可以拿来吃了，连远在天上悬挂着的银河似乎也可以装进袖子里了。
【原文】
午夜箕踞①松下，依依皎月，时来亲人②，亦复快然③自适。
【注释】
①箕踞：盘腿闲坐。
②亲人：这里指月亮和人亲近。
③快然：指欢乐畅快的样子。
【译文】
在夜深人静的午夜盘着腿坐在高大的松树下面，多情的皎洁的明月不时地来和人亲近，这些事情也足够使人感到快乐和无限惬意。
【原文】
赏花有地有时，不得其时而漫然命客①，皆为唐突。寒花宜初雪，宜雨霁②，宜新月，宜暖房；温花宜晴日，宜轻寒，宜华堂③；暑花宜雨后，宜快风，宜佳木浓阴，宜竹下，宜水阁；凉花宜爽月，宜夕阳，宜空阶，宜苔径，宜古藤巉石④边。若不论风日，不择佳地，神气散缓，了不相属，比于妓舍酒馆中花，何异哉!
【注释】
①漫然：随意。命客：邀请客人。
②霁：雨停了。
③华堂：陈设华丽的大厅。
④巉石：形状怪异、体形嶙峋的石头。
【译文】
赏花一定要讲究时间和地点，要是不顾及时间随便邀请客人来观赏，那么这样做是很冒失的。对于那些在寒冷的季节开放的花，最好在瑞雪刚刚降落，或者是在雨后天晴，新月刚刚升起的时候，邀请客人到温暖的房间里观赏；对于那些在温暖的春季开放的花，最好的观赏时间是在晴天丽日、气温还不是那么暖和的时候，在华丽的厅堂中邀请客人前来赏花；对于那些在夏天开放的花，最好的时间是在大雨过后、强而有力的风吹拂的时候，在绿树浓阴、翠林竹下或者是在水中的台阁之上进行观赏；对于那些在凉爽的季节开放的花，应该在凉爽的月夜，或者在夕阳还没有落下一片余晖的时刻进行观赏，观赏的地点应该放在空旷的阶梯前，或者是在长满苔藓的幽静的小道上，或者选在古石嶙峋、古藤缠绕的旁边进行观赏。要是不顾时间和地点随时想到赏花，那么盛开的花的神色就会减少逊色，神韵全无，那么这些花和青楼、酒馆中摆放的花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原文】
云霞争变①，风雨横天②，终日静坐，清风洒然③。
【注释】
①争变：竞相变幻。
②横天：从高高的天上降落。
③洒然：洒脱，舒畅。
【译文】
天空中的云霞相互之间争着变幻，风雨交加从高高的天上降落下来。就这样看着自然的景物，整天静静地坐着，使自己的内心变得澄澈，思虑变得纯净，顿时使人觉得清风吹在身上，非常洒脱、舒畅，让人心旷神怡。
【原文】
妙笛①至山水佳处，马上临风②，快作数弄③。
【注释】
①妙笛：这里指美妙的笛声。
②临风：这里指在风中疾驰。
③数弄：几曲。
【译文】
要想听美妙的笛声应该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听，在马背上迎风迅速地驰骋，趁着这股欢快的劲头吹上几曲美好的曲子。
【原文】
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
【译文】
心中所想的快乐的事情，眼中所看到的美好的景象，藏在人内心里美丽的佳人。
【原文】
园花按时开放，因即其佳称①待之以客。梅花索笑客，桃花销恨客，杏花倚云客，水仙凌波客，牡丹酣酒客，芍药占春客，萱草忘忧客，莲花禅社客，葵花丹心客，海棠昌州客，桂花青云客，菊花招隐客，兰花幽谷客，酴醾清叙客，腊梅远寄客。须是身闲②，方可称为主人。
【注释】
①佳称：美妙的名称。
②身闲：身心闲适。
【译文】
园子里的花按照时节，逐一开放，于是可以按照各种花卉的美好的名字邀请不同的客人来欣赏这些花；把梅花称为索笑客，把桃花叫做销恨客，杏花叫做倚云客，水仙叫做凌波客，牡丹叫做酣酒客，芍药叫做占春客，萱草叫做忘忧客，莲花叫做禅社客，葵花叫做丹心客，海棠叫做昌州客，桂花叫做青云客，菊花叫做招隐客，兰花叫做幽谷客，酴醵叫做清叙客，腊梅叫做远寄客。要想观赏这些花一定要使身心放松，心无杂念，只有这样才能成为这些名花的主人。
【原文】
马蹄入树鸟梦坠①，月色满桥人影来。
【注释】
①坠：惊醒。
【译文】
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奔跑的声音传到树林中，把在树梢上栖息的小鸟的一枕幽梦给惊扰了；小桥流水上都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惹得人影从远处走来了。
【原文】
无事当①看韵书，有酒当邀韵友。
【注释】
①当：应该。
【译文】
闲得没有事情的时候，应该阅读一下格律优雅的诗书，要是得到了好酒就应该邀请高雅的诗友来畅饮。
【原文】
红寥①滩头，青林古岸，西风扑面，风雪打头，披蓑顶笠，执②竿烟水，俨然③在米芾《寒江独钓图》中。
【注释】
①红寥：一种水草，开淡红色的花。
②执：拿着。
③俨然：好像。
【译文】
在盛开着淡红色寥花的沙滩上，在青翠的古树遮掩下的古老的岸边，西风呼啸而来，疾风暴雨劈头盖脸地打来。这时候，披起蓑衣，戴上斗笠，手里拿上一杆钓鱼竿在烟波浩渺的寒江上垂钓，这样的境界简直就是宋代画家米芾所画的《寒江独钓图》中的意境。
【原文】
冯惟一①以杯酒自娱，酒酣即弹琵琶，弹罢②赋诗，诗成起舞。时人④爱其俊逸。【注释】
①冯惟一：指冯吉，字惟一，是五代时在晋朝、周朝的官员。官至太常正卿，擅长写文章，尤其擅长草隶和琵琶，当时的人把他的琵琶、诗、舞称为“三绝”。
②罢：结束。
③时人：当时的人。
【译文】
冯惟一喜欢用喝酒的方式来使自己欢娱，喝酒喝得起劲的时候，他就弹起了琵琶，弹完了琵琶就开始做诗，做完一首诗他就翩翩起舞，当时的人都非常欣赏他的洒脱的风度。
【原文】
风下松而合曲①，泉萦石而生文②。【注释】
①合曲：合乎音律。
②文：这里指河水粼粼的波纹。
【译文】
山风吹来经过高大的松树，发出了合乎音律的松涛的声音；清泉流经凹凸起伏的石头，呈现出粼粼的波纹。
【原文】
秋风解缆，极目芦苇，白露横江，情景凄绝。孤雁惊飞，秋色远近①，泊②舟卧听，沽酒呼卢③，一切尘事，都付秋水芦花。【注释】
①远近：远处和近处的情景。
②泊：停泊。
③沽：买。呼卢：古代的一种赌博的方式。用木头制成黑白子。类似于现在的五子棋。
【译文】
天边吹来阵阵凉爽的秋风，解开拴船的缆绳，极目远眺，只看见芦花相互连成一片，绵延到了天边，洁白的露珠洒落在江面上，这一幕是很凄凉的。孤独的大雁受到了惊吓，扑棱着双翅高飞而去，远近呈现出一派秋天肃*的情景，把船停泊在岸边，躺在船里听着江水发出的响亮的涛声。打来酒和客人一起喝酒，拿出呼卢玩起了博戏，一切身外的凡俗的事情都置之脑后，让它们随着秋水奔流到了远方，随着芦花飘荡着。
【原文】
设禅榻二，一自适①，一待朋。朋若未至，则悬之。敢曰：“陈蕃之榻，悬待孺子②，长史之榻，专设休源③。”亦惟禅榻之侧，不容着俗人膝耳。诗魔酒颠，赖此榻祛醒。【注释】
①适：使用。
②孺子：指徐稚，字孺子。
③休源：指南朝的孔休源，曾任晋安王长史。
【译文】
在斋房里陈设两个禅榻，一个专归自己用，另一个用来招待其他的客人。要是没有朋友来，那么就挂起来。可以说：“陈蕃的床榻是专门为徐稚准备的；长史的床榻是专门给孔休源准备的。”那么我的床榻的旁边是不允许凡夫俗子坐卧的。只允许那些诗魔、酒颠靠着这个床榻的旁边祛魔醒酒。
【原文】
留连野水之烟①，澹②荡寒山之月。【注释】
①烟：烟雾。
②澹：恬淡。
【译文】
弥漫在原野上和流水上面的烟雾令人流连忘返，笼罩在清寒山峰上面的月光非常柔和、皎洁。
【原文】
春夏之交，散行①麦野；秋冬之际，微醉稻场。欣看麦浪之翻银②，称翠直侵衣带；快睹稻香之覆③地，新醅欲溢尊罍④。每来得趣于庄村，宁去置身于草野。【注释】
①散行：漫步。
②翻银：翻滚的银浪。
③覆：笼罩。
④尊罍：盛酒的器具。
【译文】
在春夏之交的时候，漫步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在秋冬之际的时候，陶醉于打谷场上；非常欣慰地看到微风徐徐吹过后茂密的麦田中翻腾的醉人的麦浪，麦穗积聚的青翠的气息侵入了人的衣带；很高兴地看到被稻谷的芳香包裹的稻谷场，新酿造的浊酒的香气溢满了酒杯。每次来到乡下都能从此得到无限的乐趣，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抛开城市的喧嚣置身于草莽山野的愿望。
【原文】
羁客在云村①，蕉雨②点点，如奏笙竽，声极可爱。山人读《易》、《礼》，斗后③骑鹤以至，不减闻《韶乐》④也。【注释】
①云村：云雾缭绕的山村。
②蕉雨：雨打芭蕉。
③斗后：意思和方外差不多。
④《韶乐》：传说是舜作的乐曲。
【译文】
旅居在外的游客行走于烟雾缭绕的乡村，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就好像有人在吹奏笙竽一样，声音好听极了。山中的隐士读完了《易经》、《礼记》后，从方外骑着仙鹤飘然来到，这种境界比起听《韶乐》来也差不了多少。
【原文】
阴①茂树，濯②寒泉，溯③冷风，宁不爽然洒然!【注释】
①阴：这里指乘凉。
②濯：洗浴。
③溯：逆着。
【译文】
在茂密的树下乘凉，在很冷的寒泉中洗浴，逆着冷风前行，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心清气爽，潇洒卓然吗?
【原文】
韵言一展卷间，恍坐冰壶而观龙藏①。【注释】
①恍：仿佛。龙藏：佛经，相传大乘经典藏在龙宫，所以说龙藏。
【译文】
高雅的言论，展开一卷经书来阅读就可以看到，那种境界就好像坐在冰壶里面诵读经书一样让人惬意。
【原文】
春来新笋，细①可供茶；雨后奇花，肥堪②待客。【注释】
①细：细嫩。
②堪：可以。
【译文】
在初春的时候长出来的竹笋是非常细嫩的，可以将它们烹饪后作为喝茶时的小菜；雨后盛开的奇花，长得非常肥嫩鲜妍，完全可以采来招待客人。
【原文】
赏花须结豪①友，观妓须结澹②友，登山须结逸③友，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待雪须结艳友，捉④酒须结韵友。【注释】
①豪：性情豪放。
②澹：性情淡泊。
③逸：隐逸。
④捉：拿着。
【译文】
观赏名花的时候应该和性格豪爽的友人一起结伴观赏；看歌伎唱歌的时候，应该和性情淡泊的人一起去；想去登山游览的时候，最好和隐逸的朋友一起前行；想到江湖上去泛舟游玩，最好和心胸旷达的朋友一起前行；想吟风弄月的话，最好和为人冷峻的朋友一起；想去踏雪寻找梅花的话，应该带上文辞华美的朋友；端起酒杯来打算畅饮的话，应该和性情高雅的朋友一起。
【原文】
问客写药方，非关多病；闭门听野史，只为偷闲。【译文】
向客人询问开写药方，其实并不是因为多病才这样做；关上门听别人讲野史故事，也只是为了娱乐性情罢了。
【原文】
岁行①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②，时于此间得小趣。【注释】
①行：即将。
②青荧：指灯火的颜色。
【译文】
一年马上要过完了，风雨交加，这番景象让人看了感觉很凄凉，但是在纸窗竹屋里，在青荧的灯光下，在心头也时不时涌起盎然的情趣。
【原文】
山鸟每夜五更喧起五次，谓之报更，盖山间率真漏声①也。【注释】①漏声：自然天籁的报时声。
【译文】
山鸟每天晚上每到了一更都要鸣叫一次，这种行为称为报更，这真是山间自然天籁的报时声。
【原文】
分韵题诗，花前酒后；闭门放鹤，主去客来。【译文】
按照韵类依次题诗联句，这种事情适合在赏花的时候和饮完酒之后进行；把门关上把仙鹤放出来这样的事情，应该在主人要走的时候和客人快要来的时候做。
【原文】
插花着①瓶中，令俯仰高下，斜正疏密，皆存意态②，得画家写生之趣，方③佳。【注释】
①着：放在。
②意态：韵味。
③方：才。
【译文】
在花瓶中插花最讲究的方法是，使花看起来高低抑扬错落有致，斜正疏密有一定的秩序，让每一枝花都各自呈现出最优美的韵致，能够呈现出画家的写生的意趣是最好的插花的境界。
【原文】
法饮宜舒①，放饮宜雅，病饮宜小②，愁饮宜醉；春饮宜郊，夏饮宜庭，秋饮宜舟，冬饮宜室，夜饮宜月。【注释】
①舒：舒缓。
②小：少量。
【译文】
按照一般的饮食规律来说，饮酒的时候应该慢慢饮用，豪放的饮酒应该优雅一点，如果生病了还要喝酒一定要量少并且注意节制，忧愁的时候喝酒应该讲究一醉方休；春天的时候饮酒的最好的地方是郊外，夏天适宜在敞开宽大的庭中饮酒，秋天要是想饮酒的时候，地点应该选择在船上，冬天喝酒适合在温暖的房间里，夜间想要喝酒的话应该在柔和的月光的照耀下。
【原文】
甘酒以待病客①，辣酒以待饮客②，苦酒以待豪客，淡酒以待清客③，浊酒以待俗客。【注释】
①病客：这里指生病的客人。
②饮客：善于饮酒的人。
③清客：性情高雅的人。
【译文】
预备出甘甜的酒是用来招待生病的客人的，预备着辛辣的酒是用来招待善于饮酒的客人的，至于那苦涩的酒是用来招待豪放的客人的，招待性情高雅的客人适合拿清淡的酒来招待，至于世俗的人应该拿混浊的酒来招待。
【原文】
仙人好楼居，须岧峣轩敞，八面玲珑，舒目披襟，有物外之观，霞表之胜。宜对山，宜临水；宜待月，宜观霞；宜夕阳，宜雪月。宜岸帻观书，宜倚栏吹笛；宜焚香静坐；宜挥麈清谈。江干①宜帆影，山郁②宜烟岚；院落宜杨柳，寺观宜松篁；溪边宜渔樵、宜鹭鸶，花前宜娉婷③、宜鹦鹉；宜翠雾霏微④，宜银河清浅；宜万里无云，长空如洗；宜千林雨过，叠嶂如新；宜高插江天，宜斜连城郭；宜开窗眺海日，宜露顶卧天风；宜啸，宜咏，宜终日敲棋；宜酒，宜诗，宜清宵对榻。【注释】
①江干：江边。
②郁：指树木浓郁。
③娉婷：女子美好的姿态。
④霏微：云雾弥漫的样子。
【译文】
仙人喜欢住在高大的楼宇里，这样的高楼一定要高耸入云并且还要宽敞明亮，八面玲珑，放眼望去视野开阔，让人胸襟敞开，眼里有世外的景观，有云外的胜迹。而且要开门正对着青山，前面有溪流在流淌着；适宜观看月亮从天边升起，还要适宜观看霞光映天的美好景致；这样的楼宇还要适合观看夕阳西照，宜于观看雪夜和月色相互照应。还要宜于穿着随便，任意地看书，还要能够斜倚着栏杆吹着笛子；还要适合燃起香来打坐，还要宜于挥动着拂麈清谈。江面上适合孤帆远影，山间适宜烟雾缭绕；院落适宜杨柳依依，寺院讲究松竹常青；潺潺的小溪边适宜于打鱼砍柴，还适宜于鹭鸶翩翩飞舞。美丽的花前适合于美女娉婷曼妙的姿态，还适宜于鹦鹉学舌。这样的楼宇还适宜于早晨有苍翠的浓雾布满山野，夜间有闪闪的银河发出浅浅的青光；还要万里无云，长空就像洗过一样是如此的澄澈；适宜于千里林海大雨初晴，丛峦叠嶂焕然一新。适宜于高耸江天，适宜于斜连城郭；适宜于打开窗户能看到海上的日出，适宜于摘下帽子沐浴，在春风里，喝醉了酒长睡不醒。适宜于对天长啸，低声吟咏，适宜于终日和高手下棋畅谈，还要适宜于饮酒，适宜于作赋，适宜于在夜晚和别人对躺在榻上清谈。
【原文】
良夜风清，石床独坐，花香暗度①，松影参差。黄鹤楼可以不登，张怀民②可以不访，《满庭芳》可以不歌。【注释】
①度：到达。
②张怀民：张梦德，北宋清河人。
【译文】
在美好的夜晚，月亮非常白净，风也非常清新，独自一人坐在石榻上，空气中的阵阵花香暗暗袭来，高大的松树落下参差的松影，错落有致。这样美好的景致，即使是黄鹤楼那样的名胜也可以不去攀登，连张怀民那样的朋友也可以不去拜访，《满庭芳》那样的名词也可以不去歌唱。
【原文】
茅屋竹窗，一榻清风邀客；茶炉药灶，半帘明月窥人。【译文】
用茅草铺盖的小屋，用竹子制作的窗户，摆下一张清榻，对着习习的凉风，仿佛邀请了客人来做客；用来烹煮茶水的炉子，炼丹的灶，有半帘的明月进入室内，好像要偷看屋中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原文】
娟娟花露，晓湿芒鞋①；瑟瑟松风，凉生枕簟②。【注释】
①芒鞋：草鞋。
②簟：竹席。
【译文】
美丽的花丛间坠着晶莹的露珠，在清晨的时候，把挂在外面的草鞋给打湿了；瑟瑟的松树丛中刮起了阵阵含着凉意的风，凉爽的气息把石枕竹席都给浸透了。
【原文】
绿叶斜披，桃叶渡①头，一片弄残秋月；青帘高挂，杏花村②里，几回典却春衣。【注释】
①桃叶渡：古代的渡口，在现在的南京秦淮河的边上，传说王献之曾在这里作歌送妾，后来泛指津渡。
②杏花村：见于杜牧《清明》的诗中。
【译文】
绿叶斜斜地挂在树梢上，桃叶渡口一片残缺的凄冷的秋月悬挂在天空上；青色的竹帘高高地挂在门楣上，杏花村里有多少次典当了春天的衣衫呢?
【原文】
杨花飞入珠帘，脱巾洗砚；诗草吟成锦字，烧竹煎茶。良友①相聚，或解衣盘礴②，或分韵角险，顷之貌出青山，吟成丽句，从旁品题之，大是开心事。【注释】
①良友：好朋友。
②盘礴：盘起腿来坐着。
【译文】
飘舞的杨花飘进了珠帘里，用头巾把砚台擦拭，囊中的锦字吟咏成了诗篇，点上竹子烧水煮茶准备迎接客人。知心的朋友聚到一起，有的解开衣服盘起腿来坐着，随意地画着画，有的人拆开韵脚，比赛作诗，这些客人不一会就画出了山水画，也作出了好的诗句，然后他们又在一旁赏析题款，这样的事情的确是非常让人开心的。
【原文】
木枕傲①，石枕冷，瓦枕②粗，竹枕鸣。以藤为骨，以漆为肤，其背圆而滑，其额方而通。此蒙庄之蝶庵，华阳之睡几。【注释】
①傲：使……孤傲。
②瓦枕：陶制的枕头。
【译文】
长期枕着木枕会让人感到孤傲，石枕让人感到清凉，陶质的枕头让人感到粗糙，竹制的枕头会让人感到耳鸣，要是能够以藤萝作为骨架，用漆作为外表，它的背面圆而光滑，它的两端方正并且通透。这样的枕头简直就是蒙人庄周梦蝶的去处，华阳隐士陶弘景的睡榻。【原文】
小桥月上，仰盼星光，浮云往来，掩映于牛渚①之间，别是一种晚眺。【注释】
①牛渚：山名，在现在的安徽当涂。
【译文】
小桥流水，一轮新月刚刚从天边升起，抬起头看天上漫天的星光闪烁，浮云在头顶上飘来荡去，掩映在牛渚山和长江之间，这种月夜远眺的意境真的与众不同。
【原文】
医俗病①莫如书，赠酒狂②莫如月。【注释】
①俗病：庸俗。
②酒狂：嗜酒如命的酒鬼。
【译文】
读书是医治庸俗的最好的办法，月亮是最好的赠给酒徒的礼物。
【原文】
明窗净几，好香苦茗，有时与高衲①谈禅；豆棚菜圃②，暖日和风，无事听友人说鬼。【注释】
①高衲：道行很高的僧人。
②菜圃：菜园。
【译文】
明亮的窗户干净的茶几，泡几壶好茶，有空的话就和高僧谈论禅道；豆棚菜园，风和日丽，无事的时候就听听好朋友说说鬼怪的事情。
【原文】
花事乍开乍①落，月色乍阴乍晴，兴未阑②，踌躇③搔首；诗篇半拙半工，酒态半醒半醉，身方健，潦倒放怀。【注释】
①乍：忽然。
②阑：尽。
③踌躇：坐卧不安的样子。
【译文】
花儿有时候开，有时候又败落了，月亮也是忽明忽暗的，余兴还没有完，这种事情让人抓头挠发的；做好的诗篇有的好有的很拙劣，喝过酒露出半醒半醉的神态，要是身体好的话，潦倒开怀也没有什么。
【原文】
湾月宜寒潭，宜绝壁，宜高阁，宜平台，宜窗纱，宜帘钩；宜苔阶，宜花砌，宜小酌，宜清谈，宜长啸，宜独往，宜搔首，宜促膝。春月宜尊罍①，夏月宜枕簟，秋月宜砧杵，冬月宜图书。楼月宜箫，江月宜笛，寺院月宜笙，书斋月宜琴。闺闱月宜纱橱，勾栏月宜弦索；关山月宜帆樯，沙场月宜刁斗。花月宜佳人，松月宜道者，萝月宜隐逸，桂月宜俊英；山月宜老衲，湖月宜良朋，风月宜杨柳，雪月宜梅花。片月宜花梢，宜楼头，宜浅水，宜杖藜，宜幽人，宜孤鸿。满月宜江边，宜苑内，宜绮筵②，宜华灯，宜醉客，宜妙妓。【注释】
①尊罍：盛酒的器具。
②绮筵：豪华的宴席。
【译文】
水湾的月亮适合于悬挂在寒潭上面，适合于悬挂在绝壁上面，也适合于高阁、平台、纱窗上面，还适合于帘钩；适合苔藓铺满台阶，适合于鲜花满坛，适合于在月下简单地喝上一顿酒，适宜清谈，适宜大声呼叫，适宜独来独往，适宜搔首弄姿，适宜促膝长谈。春天的月亮适宜于摆下酒器对饮，夏天的月亮适宜在月下摆下石枕竹席，秋天的月亮适宜于在月光下洗衣、捣杵臼，冬天的月亮适宜于在月光下画画、阅读书籍。照射在楼上的月亮适合于在月光下吹箫，照映在江上的月亮适合于吹奏笛子，寺院里的月亮适合于吹笙，书斋里的月亮适合于琴声。闺阁中的月亮适合于挂起纱帐，勾栏里的月亮适合于演奏乐器，关山的月亮适合于划起船桨，沙场上的月亮适合于敲击刁斗。花前的月亮适合于美人，松间投过来的月亮适合于道士的情怀，从藤萝透出来的月亮适合于隐士的情怀，从桂花树上洒下来的月亮适合于俊杰的情怀，山中的月亮适合于高僧的情操，湖上的月亮适合于好友的情怀，风中的月亮适合于杨柳的风姿，雪中的月亮适合于梅花的风骨。弦月适宜挂在树梢和楼头上，适合照映在浅水中，适宜拄着拐杖前行，适宜于隐士，适宜于孤独前行的大雁的情怀。满月适宜于悬挂在江边，在园圃内，适合在这个时候摆下豪华的宴席，适合于华灯初上的时候，适合于喝醉酒的宾客的内心情怀，适宜于美艳的歌伎。
【原文】
佛经云：“细烧沉水，毋①令见火。”此烧香三昧②语。【注释】
①毋：不要。②三昧：事物的奥妙。
【译文】
佛经上说：“用细火烧沉水香，不要见明火。”这句话深谙烧香的奥妙。
【原文】
石上藤萝，墙头薜荔①，小窗幽致，绝胜深山，加以明月清风，物外之情，尽堪闲适。【注释】
①薜荔：木莲花。
【译文】
藤萝爬到石头上，墙上开满了木莲花，透过小窗看到了满眼的优美的风景，这些景致绝对胜过深山。再加上头顶上悬挂的明亮的月亮，清风阵阵吹来，好一派世外的景致啊!可以尽情地体味这份悠闲和安逸了。
【原文】
出世①之法，无如②闭关。计一园手掌大，草木蒙茸，禽鱼往来，矮屋临水，展书匡坐，几于避秦，与人世隔。【注释】
①出世：摆脱世俗。出，离开。
②无如：不如。
【译文】
摆脱世俗的方法就是闭门谢客。开出来一个小小的园圃，种上萧疏的草木，让飞鸟在院里飞来飞去，让鱼在池水里游来游去，让低矮的茅屋门正对着溪水，打开一卷书专心读着，像《桃花源》中所描述的为躲避秦朝的战乱的人们一样，和外面的世界隔绝。
【原文】
山上须泉，径中须竹。读史不可无酒，谈禅不可无美人。【译文】
山上一定要有清泉，小路上必须栽上翠绿的竹子。读史书的时候，身边不能没有酒伴随着，谈禅的时候不能没有美人在身边。
【原文】
幽居虽非绝世，而一切使令供具交游晤对①之事，似出世外。花为婢仆，鸟为笑谈；溪漱涧流代酒肴烹炼，书史作师保②，竹石质友朋；雨声云影，松风萝月，为一时豪兴之歌舞。情景固浓，然亦清趣。【注释】
①晤对：会面。
②师保：导师。
【译文】
隐居不等于是与世隔绝，但是对于所有的使令、用具、交游、会面等事情，应该和世俗不一样。可以把花看成是奴婢，可以和飞鸟进行交谈，可以把溪水和山涧中的流水当做美好的酒菜，把史书作为好的导师，把石头看做是好朋友，把雨声和云影，以及松竹萝月当做兴致起来时的歌舞，这样的情景很浓郁，但是确实是增加了清雅的情趣。
【原文】
蓬窗夜启，月白于霜，渔火沙汀①，寒星如聚。忘却客子作楚，但欣②烟水留人。【注释】
①沙汀：沙滩。
②欣：欣慰。
【译文】
在夜晚的时候，把蓬门草舍的窗户打开，只看见窗子里透进来的皎洁的月光比秋霜还要白；沙洲上生起的点点的渔火，就好像是清寒的星光闪烁着参加一场聚会一样。看着眼前这样的情景，早已把自己是客居楚地的游客的身份忘记了，只为这个地方的月色烟水让人难以忘记而感到无限欣慰。
【原文】
无欲者其言清①，无累者其言达②。口耳巽人，灵窍③忽启，故曰不为俗情所染，方能说法度人。【注释】
①清：清淡。
②达：通达。
③灵窍：智慧。
【译文】
对于那些没有*的人，他们说的话往往是高洁的；没有压力的人说出来的话都是达观的；要是风神进入人的口耳中，人的灵窍就会突然被开启。可以这样说，人不被世俗所束缚，才能够讲说佛法，超脱于世间。
【原文】
临流晓坐①，欸乃②忽闻，山川之情，勃然③不禁。【注释】
①坐：打坐。
②欸乃：行船摇橹声。
③勃然：一下子。
【译文】
靠着溪水在清晨的时候打坐，忽然传来船行走摇橹的声音，于是山水的情怀，于此而勃然生发了。
【原文】
舞罢缠头①何所赠，折得松钗；饮余酒债莫能偿，拾②来榆荚。【注释】
①缠头：用来酬谢舞女的东西。
②拾：摘下。
【译文】
歌舞结束了，不知道拿什么来作为相赠的缠头，只好从松树上折下一枝松枝当做钗来赠送；饮酒的时候，没法偿还酒债，只好从榆树上摘下榆荚来当做酒钱。
【原文】
午夜无人知处，明月催诗①；三春有客来时，香风散酒②。【注释】
①催诗：催发诗兴。
②散酒：散发着酒香。
【译文】
半夜的时候，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皎洁的明月，催发出来了诗人的诗兴；春天的时候，有客人来拜访，吹来阵阵的和煦的风，空气里飘散着酒香。
【原文】
如何清色界，一泓碧水含①空；那可断游踪，半砌青苔歹带②雨。【注释】
①含：映照。
②歹带：停滞。
【译文】
怎么才能使自己的色界得到清静呢，一泓碧绿的江水映照着蔚蓝的天空；怎么样才能把游踪断绝呢，半坛那么大的雨后的青苔呈现出一派妩媚的神态。
【原文】
村花路柳，游子衣上之尘；山雾江云，行李担头之色①。【注释】
①色：鲜艳的颜色。
【译文】
美丽的花朵开满了山村，在山路上撒满了飘舞的柳絮，这些沾在游子身上留下了尘渍；山间弥漫着雾霭，江上悬挂着一道彩虹，把鲜艳的颜色投到游子的行李担上。
【原文】
何处得真情，买笑不如买愁；谁人效①死力，使功不如使②过。【注释】
①效：报效。
②使：任用。
【译文】
哪里才能够有真实的情感呢，与其买欢笑还不如买忧愁呢；什么人会以死相报呢?与其启用有功的人还不如任用有过错的人呢!
【原文】
芒鞋甫挂①，忽想翠微之色，两足复绕山云；兰棹方②停，忽闻新涨之波，一叶仍飘烟水③。【注释】
①芒鞋：这里指草鞋。甫：刚刚。
②方：刚刚。
③烟水：烟波浩渺的水。
【译文】
从外面游玩回来，刚把草鞋挂在墙上，脑海里又出现了山色的苍翠，于是又匆匆地穿上草鞋，穿行于山水缭绕、白云映照的山间；小船刚靠岸，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波涛的声音，这叶扁舟又重新在烟波浩渺的水上漂荡了。
【原文】
旨愈浓而情愈淡者，霜林之红树；臭愈近而神愈远者，秋水之白蘋。【译文】
内心修养越来越好的人，性情会越来越寡淡，就好像被霜降打过的树林中的挂满红叶的红树；只注重品味和享受，精神修养越来越远的人，就好比是秋水里飘荡的白蘋一样。
【原文】
龙女濯冰绡①，一带水痕寒不耐②；姮娥携宝药，半囊月魄影犹香。【注释】
①冰绡：冰洁的手绢。
②耐：忍耐，承受。
【译文】
龙女在水中洗洁白的丝绢，她带起来的水痕让人不忍看，让人耐不住这份清寒；嫦娥带着升天的神药，所以月光的影子还带着嫦娥身上的香气。
【原文】
石洞寻真①，绿玉②嵌乌藤之仗；苔矶③垂钓，红翎间白鹭之蓑。【注释】
①真：指仙人。
②绿玉：这里指晶莹的露珠。
③苔矶：长满苔藓的台阶。
【译文】
到山洞中去寻找仙人的踪迹，乌藤手杖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在长满了青苔的江边垂下鱼钩钓鱼，头上长着红色的翎羽的小鸟和白色的鹭鸶相互落在渔人的蓑衣上面。
【原文】
晚村人语，远归白社之烟；晓市花声，惊破红楼①之梦。【注释】
①红楼：住在红楼里的美人。
【译文】
傍晚的山村，有人坐着说话，踏着白社的烟尘回来了；在清晨，在集市上传来了卖花姑娘的叫卖声，把红楼美人的绮丽的梦给惊扰了。
【原文】
案头峰石，四壁冷浸烟云，何与胸中丘壑；枕边溪涧，半榻寒生瀑布，争如舌底鸣泉。【译文】
案头上摆着山峰和奇石等，看屋子的四壁一片清冷，被烟雾和云霞浸染着，这样的景象哪里比得上心里装着山水丘壑呢；即使枕边摆放着山涧和溪水，寒冷的瀑布把半边的睡榻都浸湿了，这样的情景哪里能和舌底响着叮叮咚咚的泉水相争呢。
【原文】
扁舟空载①，赢却②关津不税愁；孤杖深穿③，揽得烟云闲入梦。【注释】
①载：载重。
②赢却：胜过。
③穿：这里指穿越山林。
【译文】
把一叶小舟空着，不装上任何东西，经过关卡渡口的时候，可以省下纳税，没有纳税的忧愁；自己拄着一根拐杖，独自进入山林中，去探访烟云美景，揽着一份清闲进入梦乡。
【原文】
幽堂昼密①，清风忽来好伴；虚②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注释】
①昼密：白天紧密关闭着。
②虚：打开。
【译文】
幽静的厅堂，在白天显得特别深长，忽然吹过一阵清风，仿佛是良伴来到身边；推开虚掩的窗子，看到夜色清朗，月光普照，就像老朋友一样，情意一点都没有减少。
【原文】
晓入梁王之苑①，雪满群山；夜登庾亮之楼②，月明千里。【注释】
①梁王之苑：在现在的河南开封，是梁孝王所建的。
②庾亮之楼：即庾公之楼，在现在的武昌。
【译文】
早上的时候到了梁王所建的囿苑中，只看见群山被一场大雪全部覆盖住了；夜晚的时候，我登上了庾亮建造的楼宇上，看见了明月照射千里的壮阔的景色。
【原文】
名妓翻经，老僧酿酒，书生借箸①谈兵，介胄②登高作赋，羡他雅致偏增；屠门食素，狙侩③论文，厮养④盛服，领缘方外，束修怀刺，令我风流顿减。【注释】
①箸：这里指剑。
②介胄：铠甲。
③狙侩：商贾之人。
④厮养：指仆役。
【译文】
让一身世俗的妓女翻阅经书，让清心寡欲的老僧人酿造美酒，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谈论兵书，让胸无点墨的武士来登高作赋，我羡慕他们身上增添了不少的雅致；让屠户吃素餐，让满是铜臭味的商人来谈论文章，让仆人穿上华丽的衣裳，让隐居山里的隐士去拜见权贵，我感到他们身上的风流减少了很多。
【原文】
高卧酒楼，红日不催诗①梦醒；漫书花榭。白云恒②带墨痕香。【注释】
①诗：这里指诗人。
②恒：常常。
【译文】
在酒楼上高高地躺着，刚刚升起来的红日也不急于去把诗人从他的睡梦中催醒；在花榭中慢慢地散着步子，想着题什么字，悠悠飘荡的白云时常带着墨香。
【原文】
相①美人如相花，贵清艳而有若远若近之思②；看高人如看竹，贵潇洒而有不密不疏之致③。【注释】
①相：观看。
②思：意味。
③致：韵致。
【译文】
欣赏美人就好比看名贵的花一样，她们的可贵之处就是淡雅艳丽，从而有一种或远或近的意味；观看品德高的人，就好比看一丛翠绿的竹子一样，他们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们身上的那份潇洒飘逸，有着不密不疏的韵致。
【原文】
梅称清绝，多却罗浮一段妖魂①；竹本萧疏，不耐②湘妃数点愁泪。【注释】
①罗浮一段妖魂：隋文帝开皇年间，赵师雄迁到罗浮，正好天色已晚，天气寒冷，他又喝醉了酒，于是躺在松林酒店旁，梦见和一个女子一起进了酒家，相谈得很高兴。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梅树下面。
②耐：忍耐。
【译文】
梅花的著名是因为它的清绝，因此才有了罗浮山那段关于妖魂的故事；竹子的生性本来就是萧疏孤傲的，所以才会有湘妃落下的忧愁的眼泪。
【原文】
穷秀才生活，整日荒年；老山人出游，一派熟路。【译文】
穷酸秀才的生活，每天都过着饥荒的日子，在深山里居住惯了的老人，不管他到哪里，每个地方的路他都很熟悉。
【原文】
眉端扬未得①，庶几②在山月吐时；眼界放开来，只好向水云深处。【注释】
①未得：不能够。
②庶几：差不多。
【译文】
眉梢只有等到明月从山间升起来的时候才能够飞扬起来；要想使眼界开阔，只有到溪水的尽处，白云的深处才能看到开阔的景致。
【原文】
刘伯伦携壶荷①锸，死便埋我，真酒人哉；王武仲闭关②护花，不许踏破，直③花奴耳。【注释】
①荷：扛着。
②闭关：闭门。
③直：简直。
【译文】
每次外出的时候，刘伯伦都会带上一壶酒，还叫上人扛着锹一起前往，他还说：“要是我死了，在哪里死的就埋在哪里。”他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嗜酒如命的人；王武仲这个人喜欢闭起门来，谢绝客人的来访，一心养花，还不让人随便践踏，可以说他简直就是花奴。
【原文】
一声秋雨，一行秋雁，消不得一室清灯；一月春花，一池春草，绕乱①却一生春梦。【注释】
①绕乱：惊扰。
【译文】
一场秋雨飘洒而至，一声秋雁的哀鸣，一室的清灯发出来的灯光消除不掉；一片花带来的春花烂漫，一池春草带来的碧绿，把一枕的春梦给惊扰了。
【原文】
一片秋色，能疗①客病；半声春鸟，偏唤愁人②。【注释】
①疗：治疗。
②愁人：忧愁的人。
【译文】
一片寂寥的秋色，足以医治生病的客人的愁思；半声春鸟的鸣叫，恰恰把忧愁的人的思绪给唤醒了。
【原文】
云落寒潭，涤①尘容于水镜；月流深谷，拭淡黛②于山妆。【注释】
①涤：洗刷。
②黛：眉黛。
【译文】
笼罩在清凉潭水上的烟雾散去后，平静的潭水，澄澈得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可以用来冲洗满是尘俗的脸；月色随着涧水流到幽深的山谷里，让山水看起来也好像是披上了一层粉妆，可以把眉黛给擦拭掉。
【原文】
寻芳者追①深径之兰，识韵者穷②深山之竹。【注释】
①追：追寻。
②穷：穷尽。
【译文】
找寻芳草踪迹的人寻求长在深山幽径旁边的兰花，但是真正懂得韵致的人却看遍深山、深谷中的翠绿的竹子。
【原文】
花间雨过，蜂粘几片蔷薇；柳下童归，香散数茎檐卜①。【注释】
①檐卜：屋檐下的葡萄。
【译文】
有的蜜蜂被粘在刚刚下完雨的花丛中的蔷薇花上；有个孩子从柳阴边回来，把从外面带来的满身花香散落在屋檐下面的几棵葡萄上面。
【原文】
幽人到处烟霞冷，仙子来时云雨香。【译文】
由于隐士的到来，连烟霞也变得清冷了；由于仙女的到来，连云雨也散发着芬芳的气味。
【原文】
野筑郊居，绰①有规制；茅亭草舍，棘垣②竹篱，构列无方③，淡宕如画，花间红白，树无行款。徜徉④洒落，何异仙居?【注释】
①绰：宽绰。
②垣：墙。
③方：规则。
④徜徉：无拘无束地散步。
【译文】
在野外建筑的别墅中居住，房间宽绰有一定的规则。至于用茅草搭建的亭子和用杂草搭盖的房舍，用荆棘编成的院墙和用竹子编成的篱笆，可以随心所欲地排列摆放，错落有致，完全可以达到淡雅如画的效果。种的花红白相间，栽种的树木杂乱无章，漫步在树林中，可以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这样的生活和神仙过的生活有什么不一样呢?
【原文】
墨池寒欲结①，冰分笔上之花；炉篆②气初浮，不散③帘前之雾。【注释】
①结：结冰。
②炉篆：燃香的香炉。
③散：吹散。
【译文】
墨池因为天冷了要结冰，冰凌把笔下生花的文字给分开了；香炉上冒出来缕缕缭绕的烟雾，还是不能够把竹帘前的雾霭给冲散。
【原文】
青山在门，白云当①户，明月到窗，凉风拂②座。胜地皆仙，五城十二楼③，转觉多设。【注释】
①当：正对着。
②拂：吹拂。
③五城十二楼：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译文】
青山就在家门口，白云正在窗户前面飘荡，明亮的月光照射进窗户里，凉风吹到坐榻前，凡是风景秀美的地方都可以让人得道成仙，五城十二楼的设置，反让人觉得是多余的了。
【原文】
何为声色俱清①?曰：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何为神情俱彻②?曰：仙露明珠，讵③能方其朗润。【注释】
①清：清雅。
②彻：透彻。
③讵：不能。
【译文】
什么样的声色可以堪称为清雅呢?回答是：青松间吹拂的清风，水上映照的明月，都不能和声色的清雅相媲美；什么样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透彻畅达呢?回答是：仙草雨露，夜明珠，都不能和这样的神情比明亮和润泽。
【原文】
逸字是山林关目①，用于情趣，则清远多致；用于事务，则散漫无功②。【注释】
①关目：最重要的特征。
②无功：不能成功。
【译文】
“逸”是隐逸山林最为重要的事情，对于情趣来说，那就是清雅悠远是很恰当的韵致；对于事物来说，要是太过于散漫自由的话，往往办不成事。
【原文】
宇宙虽宽，世途眇①于鸟道；征逐日甚，人情浮比鱼蛮②。【注释】
①眇：狭窄。
②鱼蛮：渔夫。
【译文】
宇宙虽然很宽大，但是世俗的道路却比鸟道还要狭窄；世俗的人都在争名夺利，而且越来越厉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好像渔夫那样虚浮。
【原文】
问人情何似?曰：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问世事何似?曰：马上悬壶浆①，刀头分顿②肉。【注释】
①浆：这里指酒。
②顿：切割。
【译文】
要问到底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什么?可以这样回答：在田野里，水比土地要多，春天里的青山一半被云雾遮掩着。要问世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这样回答：在马上挂着酒壶，用刀把肉割开来吃。
【原文】
尘情一破，便同鸡犬为仙，世法①相拘，何异鹤鹅作阵②。【注释】
①世法：世俗的规矩、法则。
②作阵：拘束、做作。
【译文】
人一旦打破了尘世的情缘，就可以和鸡犬一起升天成仙了；世人受到世俗的罗网的束缚，人和鹤、鹅列阵那样拘束、做作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文】
清①恐人知，奇足自赏。【注释】
①清：清雅的志趣。
【译文】
清雅的志趣就害怕别人知道，奇异的事情完全可以拿来供我欣赏。
【原文】
与客到，金樽醉来一榻，岂独客去①为佳；有人知玉律，回车三调②，何必相识乃再③。笑元亮④之逐客何迂，羡子猷⑤之高情可赏。【注释】
①去：使……离开。
②三调：多首曲子。
③再：结交。
④元亮：即陶渊明，字元亮，东晋著名的诗人。
⑤子猷：东晋的王徽之，字子猷。
【译文】
客人到来了，和他们一起推杯换盏，酒醉后大家躺在床榻上，难道只有客人喝醉了回去才是尽兴吗?有人很精通音律，就调转车头下车，弹上几曲，知音一定是相识的人吗?因此，可以知道陶渊明在喝醉的时候把客人逐走是何等的迂腐啊，王徽之高雅的情操是多么值得赞赏啊。
【原文】
高士岂尽无染①，莲为君子，亦自出于污泥；丈夫但②论操持，竹作正人，何妨犯③以霜雪。【注释】
①染：指世俗的污染。
②但：只，仅仅。
③犯：冒犯，指顶风冒雪。
【译文】
难道高雅的世人都能完全脱离开世俗吗?莲花可以称得上是花中的君子，但是莲花也是从淤泥中长出来的；大丈夫只要有情操，竹子被人称为直节正人，即使让它凌霜傲雪又能成什么样的人呢?
【原文】
东郭先生之履，一贫从万古之清①；山阴道士之经，片字收千金之重。【注释】
①清：清贫。
【译文】
东郭先生的草鞋，可以作为是千古清贫的象征；山阴道士的经书，可以说字字如千金金贵。
【原文】
因①花索句，胜他牍奏三千；为鹤谋②粮，赢③我田耕二顷。【注释】
①因：借助。
②谋：筹借。
③赢：超过。
【译文】
借助于鲜花向别人索要诗句，要比繁琐的文案和三千书牍好得多；为养仙鹤筹借粮食，要比辛勤地耕种两顷土地还要好。
【原文】
至①奇无惊，至美无艳。【注释】
①至：达到。
【译文】
已经达到了最为惊奇的程度，再惊奇的东西也就不再惊奇了；已经是最美的东西了，即使再惊艳也没有什么值得艳丽的了。
【原文】
瓶中插花，盆中养石，虽是寻常供具，实关①幽人性情。若非得趣，个中②布置，何能生致③!【注释】
①关：关系到。
②个中：其中。
③致：情趣。
【译文】
在花瓶中插花，在花盆中养石头，虽然这些都是很平常的器具，但是却是隐士的性情所在。要是这些隐士不明白其中的情趣，那么为什么他们把花瓶和花盆布置得这么典雅、精致呢?
【原文】
舌头无骨，得言语之总持①；眼里有筋，具②游戏之三昧。【注释】
①总持：大权。
②具：深得。
【译文】
人的舌头没有骨头，但是却把持了说话的大权；眼睛里布满了经脉，却看出来世间游戏的三昧。
【原文】
养花，瓶亦须精良，譬如玉环、飞燕不可置之茅茨①，嵇阮贺李②不可请之店中。【注释】
①茅茨：指茅草屋子。玉环、飞燕：我国古代最著名的两位美貌的妃子。
②嵇阮贺李：指性格狂放不羁的嵇康、阮籍、贺知章、李白四人。
【译文】
用来养花的瓶子一定也是精致、上等的，这就好像是美艳娇贵的杨玉环、赵飞燕，是不可以住在茅草屋中的；这又好比是性格狂放不羁的嵇康、阮籍、贺知章、李白等人，是不可以把他们邀请到店里面，拘束于礼节来饮酒一样。
【原文】
才①有力以胜蝶，本无心而引莺②；半叶舒③而岩暗，一花散而峰明。【注释】
①才：仅仅，只有。
②莺：这里指八哥。
③舒：展开。
【译文】
身体虚弱到只够仅仅扑落飞翔的蝴蝶，本来没有心思去引逗八哥；半个叶子舒展开来，因山岩叶子的阻挡变得暗淡起来，一瓣落花的飘散使得整座山峦变得明朗起来。
【原文】
急不急之辩，不如养默①；处不切②之事，不如养静；助不直之举，不如养正；恣③不禁之费，不如养福；好不情之察，不如养度；走④不实之名，不如养晦；近不祥之人，不如养愚。【注释】
①默：沉默。
②不切：指不切实际的事情。
③恣：挥霍。
④走：这里指散布、宣传。
【译文】
急于去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辩解，还不如学会修养沉默；去办一些根本就实现不了的事情，倒不如学会修养清静的品质；要是想去赞成、帮助不正当的行为，还不如去培养自己的正气之心呢；为不必要的花费挥霍财物，还不如修养福祉呢；喜欢不合常理的检察，还不如修养自己的度量呢；宣传、散布不符合实际的虚名，还不如学会韬光养晦呢；和不吉祥的人亲近，还不如让自己修炼成大智若愚呢。
【原文】
诚实以启①人之信我，乐易以使人之亲我，虚己②以听人之教我，恭己③以取人之敬我，奋发以破④人之量我，洞彻以备人之疑我，尽心以报人之托我，坚持以杜人之鄙我。【注释】
①启：开启。
②虚己：谦虚谨慎。
③恭己：这里指对别人恭敬。
④破：打破常规的看法。
【译文】
对待身边的人一定要诚实，这样做所有的人才会相信自己；一定要做到平易近人，只有这样别人才愿意和自己亲近；一定要做到谦虚谨慎，这样做的话，别人才愿意教诲自己；待人一定要做到恭敬，这样的话，别人才会尊重自己；一定要奋发有为，从而让别人重新评估自己；一定要学会洞察世事，只有这样才能防备别人对自己猜疑；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尽心尽力去做，从而把别人所托付的事情完成，实现别人的嘱托；一定要坚持正义，只有这样做别人才不会鄙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