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穷的人家,过年都要*只鸡,鸡都是家养的,不必另费钱买。不是母鸡,也非公鸡,是生鸡。
母鸡是农家的小金库,平时家里的油盐酱醋,多数从鸡屁股挤出来,孩子的营养也全靠它,下蛋的母鸡,那个舍得*来吃?而老母鸡硬得煲半天也咬不动,要吃只能吃公鸡。但让人头痛是公鸡爱惹事生非,好斗,一只还天下太平,两只就成了春秋战国,不是个办法。好在公鸡用处不大,没有公鸡,母鸡照样下蛋,只是孵不出小鸡。但在那个家口多了还吃不得很饱的年代,哪有多余的饭谷米糠来养一大群鸡?顶多是七八只母鸡,也就够了,再多鸡都吃不饱,只只皮包骨的,你还指望它给你下蛋?一年顶多孵一窝就足够补充母鸡数量,公鸡留一只就可以了,甚至可以不留(一条村有一只公鸡就行)。干脆把公鸡阉了,问题就解决了。生鸡比母鸡还温顺,肉质还特别鲜嫩爽口,是最佳的肉鸡,据说凡是阉了的动物都是最好吃的。家家养鸡,养的多是母鸡和生鸡,公鸡并不多见。
等公鸡会啼才能阉,早了可不行。有专门阉鸡的人,多数是上了年几的男人,没见过有妇女阉鸡。阉鸡的工具挺简单,一把刀,一根线,一个匙子。刀估计是手术刀一种,长柄;匙子是铁的,很小。还有个保温瓶,装“鸡子”用的。这些工具装在一个土布包里,腰里吊个水壶,脖子围条汗巾,头带顶破草帽,天天走乡过镇,到处给人阉鸡,逢墟日,就在墟里固定的点摆摊,说是摆摊,其实就是摊一块破布,把那三件工具亮在上面而已。方园十几二十里,一般只有一个阉鸡的,虽然阉一只收费无几,但家家养鸡,公鸡都要阉,积少成多,收入也挺可观,足以养家糊口。在我印象里,阉鸡的脸上都是笑微微的,想必生活还挺不错。
哪家要阉鸡,就用鸡笼提着公鸡来了,公鸡在笼子直扑腾,咯咯咯叫。阉鸡的很麻利地把公鸡拎出来,一脚踩住鸡脚,一脚踩住着鸡翅膀,公鸡咯咯叫却不能乱动。吹开鸡毛,拔去几条细绒毛,刀一划,鸡腹便切开一个小口,吊下一根线,瞅准上下拉扯几下,小匙伸进去二个“鸡子”便掏了出来,倒进保温瓶里,保温瓶里早盛满了半瓶鸡子。阉鸡人留着自家吃,也卖给那些想进补的人,加姜加酒煮熟,趁热一起吃掉,据说男人吃了很补,可以壮阳。最后用拔下的鸡绒毛在伤口上一贴,鸡毛沾了鸡血,就把伤口粘住,血就住了。公鸡在口咙里咕咕地叫,声音很低,放回笼里,缩在一角闭起眼睛动也不动。提着笼子回家,放在安全角落,早晚记得放米添水,得一个星期左右公鸡才能复原。公鸡变成生鸡后,鸡冠不红了,尾巴也不弯了,性情全变,不再惹事生非,只会老老实实的吃,老老实实长肉。小时候我不敢看阉鸡,怕。大人有时会就这样吓唬我们:不听话,叫鸡佬阉了你。我一直以为太监只有皇宫才有,后来才知道其实只要有钱,在古代就能买到太监,直到宋朝才明令制止民间使用阉人。
生鸡一般都可以养得八九斤重,我们还嫌它太瘦不够肥。现在肥肉没人吃,那时是瘦肉没人吃,吃得满嘴冒油,那才叫吃肉,才吃得痛快。黄油鸡,那才叫好吃。黄油就是指皮下脂肪,皮肉之间是一层层一块块肥膏,令人垂涎三尺,咬一口就满嘴油,真过瘾,瘦瘦的“柴鸡”能叫鸡?那时肚子里没有多少油水,家口人又多,不肥大也是不行。就想出一个好方法把生鸡养得十分肥美,我们叫“锄”鸡。用锄字,我想是指用力的意思吧,农民的思想很朴素,都相信人勤地不懒的道理,咱们这么用力“锄”,鸡能不又肥又大?大概还有一点强逼的意思吧,因为锄鸡有点象填鸭子的。
过年前一二个月,就开始“锄”鸡,家家都一样。挑一只好生鸡,要当年的,年轻力壮,才能吃又肯长肉,肉质也鲜嫩,两年的生鸡都算老了。挑好了,关进笼子里,笼子罩一块黑布,最好放在不见光的角落里,暗无天日的笼子里生鸡不辨日夜,错以为一直是夜上,夜上鸡是不活动的,只是睡和吃。吃了就睡,醒了就吃,人也变成猪,养肥一只鸡有多难?小孩子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等春节来临,对这事很上心,到处找蚯蚓,找虫子给生鸡加料,吃肉长肉,想不肥也难。养个十来斤是常事,都是上好的黄油鸡。
好不容易到年三十,鸡*了,黄油很厚,肥美得不得了,鸡肉又极嫩,很甘香。每次都要留下两支大鸡腿用来拜“婆娘妈“---女性先人神位,没有神牌,是个小小的坛子,很象以前人家拿来装骨灰的骨灰坛,用红纸盖口,放在床脚下。一碗饭,扣着那只和碗口差不多大的鸡腿,还要一碗茶,坛上插三根香,母亲一边合掌拜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大意是要先人保佑儿孙。念完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从梯子某一格穿过去,叫就“过关”。过了关才大功告成,以后所有的灾难都躲过了,百无禁忌,逢凶化吉了。敬完祖先我们才可以吃,“辛苦揾挣来自在食”,忙了几个月,就是为了吃这一顿。门外漆黑一片,天气已经颇冷,室内灯火温暖,一家人围坐一起,吃得狼吞虎咽,吃得杯盘狼藉,吃得开开心心,面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饱,能穿暖,能吃得好一点,天天可以幸福地抹着油嘴,打着饱嗝,便觉得是人间天堂了。
印象里,只有过年才锄鸡,别的节日都是直接*只生鸡了事。妻子说她那从来没有这个做法,五里不同俗,说得有道理。现在日子越来越好,食不厌精,越食越精,稍肥点的肉,也不爱吃了,这些早成了非常遥远的旧事和记忆。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幸福好像挺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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