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 · 此刻夜读
寂静的夜空下，万籁俱寂，金黄色的金猫大摇大摆在路边游荡，眼神金亮，俾睨四方……
一种寻觅
文/傅逸尘
刊于2024年2月29日《文学报》
2024年1月中旬，一则“西藏墨脱刷新海拔最高金猫活动纪录”的消息引发众多网友关注。在网友热烈的讨论中，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濒危物种的金猫，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消息的发布，距离2023年7月22日0时29分19秒，遥远墨脱热带雨林中红外相机捕捉到金猫身影的一瞬，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里，亲手在深山中布下红外相机的李成，依旧在西南的大山中奔波忙碌着。“80后”的李成，本科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因为对野生动物保护事业的热爱，他又考取了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林业生态环境管理专业的学士学位。2018年，在深圳从事了多年手机研发工作的他，终于按捺不住对大自然的痴迷和对野生动物的热爱，从IT公司辞职，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西子江生态保育中心，全身心投入到野生动物监测、研究、保护中来。去年底，当他回到墨脱的热带雨林，从红外相机拍摄的数千张照片中，检索到金猫的影像时。他坦言，那一瞬间，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4415米，也刷新了迄今为止金猫在全球分布海拔的最高纪录。
李成的老家湖南隆回，紧临雪峰山。他对金猫的寻觅，始于中学同学间的一个传说。一个同学说，他爷爷小时候上山砍柴捡回一只小猫，皮毛是金黄色的，虎头虎脑的，养大后野性十足、性情暴躁，时常离家外出捕猎鸟类和其他小动物。有一次，爷爷对猫态度凶了一点，它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没回来，全家人为此伤心了好久。村里有经验的猎人认定，这就是金猫。
金猫是猫科、金猫属动物；头形短圆，面部短宽，耳较短而宽，直立头顶两侧，眼大而圆；比云豹略小，体长80—100厘米，尾长超过体长的一半。中国民间流传一个说法：“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南宋时期的笔记著作《癸辛杂识》如此描述彪这种动物：“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足见其性情凶猛。清代六品武官的补子也以彪为纹饰。“彪”字用于人名时，寓意魁梧健壮、德才兼备。从外貌、体型、习性、分布地域等因素综合判断，金猫无疑最符合古籍和民间传说对“彪”的记载和描述。
据相关资料记载，金猫在国内分布于秦岭南坡、甘肃舟曲以南、河南伏牛山地及南坡丘陵、安徽大别山以南、四川、湖北、湖南、江西、浙江、广东、广西、贵州、云南以及西藏南部及东南部的朗县、波密、察隅、定日、昌都等县。然而，随着人类活动的影响，金猫在李成的老家，以及华南的大部分传统栖息地已经事实上灭绝了，数十年间都没有野外活动的准确记录。难道金猫真的和“彪”字画上了等号，只存在于古籍、传说和人们的想象中了吗？李成心中，就此埋下了一颗寻觅金猫的种子。有段时间，他常望着连绵起伏的雪峰山出神，金猫这种神秘而有趣的存在，或许就隐藏在大山背面吧……
墨脱公路尚未通车时，李成就利用业余时间和“驴友”徒步翻越大山，在原始森林中搜寻濒危野生动物的踪迹，甚至“一不小心”就发现并命名了“白颊猕猴”这一新物种。2012年起，李成多次在考察途中观察到一种特殊的动物粪便，开始以为是云豹留下的。拍摄得多了，经过细致比对研究，专家都认为这是金猫的粪便。2014年春天，他在野外布设的红外相机，偶然拍摄到了金猫。“漂亮极了，确实像小老虎”，李成隐隐感到，金猫就在附近。他距离少年时的梦想也越来越近。
于是，他更加痴迷于墨脱那片神奇而静谧的高山密林，不惧艰险、不计成本，长途跋涉、细致考察，与各种珍稀濒危野生动物邂逅或错过。一次次不期而至的惊喜、遗憾、震撼陪伴、支撑着他和同伴们的艰辛寻觅。“偶尔遇到野兽夹、猎套子，我们都会及时收缴、清理掉，并向周围的村民普及保护野生动物的相关知识。”一趟趟未知苦旅就像是漫长的修行。常年一身迷彩服、冲锋衣，风里来、雨里去，李成的外表变得黑瘦精壮，那种天地和谐、万物协和的独异感受让他的内心更加笃定宽广。
2023年仲夏，李成带领考察队又一次深入墨脱，进行低海拔生物多样性快速评估。一天返回驻地途中，夜已深沉，其他人都打起瞌睡。突然，队尾的吉普车一个急刹，坐在副驾驶的队员通过车大灯清楚看见，一个灵敏的身影从车前越过，两三秒钟便消失在了夜色里。“金猫，我看到金猫啦，活的。”一股热烈而激动的情绪在考察队的微信群中迅速蔓延。李成又一次与心心念念的金猫擦肩而过。虽然没能目睹活体，但他却在路旁的护栏上发现了新鲜的金猫粪便。这说明，随着生态环境的持续改善，金猫的活动范围也在扩大，与人类的距离越来越近。
“金猫是独居动物，行踪比较诡秘，嗅、听觉极灵敏，有时即便离你很近，也不会轻易让你发现它。”长期的寻觅、研究，李成对金猫的生活习性有了更深切的了解。“金猫主要在夜间活动，一般以鸟类、蜥蜴、啮齿类及其他小型哺乳动物为食，有时金猫还会成对地捕捉比较大的动物。”在李成和团队成员监测的所有物种中，金猫是垂直分布海拔跨度最大的，在生态系统中具有独特而重要的指示作用。这次刷新纪录的地点，远高于森林线，一方面印证了墨脱生态系统丰富健康，另一方面也说明金猫具有极强的野外适应能力。
雅鲁藏布大峡谷区域是全球金猫色型最丰富的地区之一，目前监测记录到的金猫包括麻褐色型、红棕色型、深红色型、花斑色型、灰色型和黑色型等至少六种色型。“同事告诉我，那只在车前一闪而过的金猫通体金黄。这让我想起当年同学口中那只离家出走的金猫。试想一下，寂静的夜空下，万籁俱寂，金黄色的金猫大摇大摆在路边游荡，眼神金亮，俾睨四方，何其威武，多么像‘彪’……”一次次擦肩而过仍执着寻觅，虽有遗憾，李成眸子里依旧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芒。
新媒体编辑：何晶
配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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