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翠屏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成了相府小姐的救命恩人

(完)翠屏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我成了相府小姐的救命恩人

首页休闲益智救救冒名顶替者更新时间:2024-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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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生的贱 人。

我背叛了自己的主子,爬上了她爹的床,只为成为一个不入流的妾。

我是天生的恶种。

我献媚权臣,祸害朝纲,将天下弄得四分五裂,只图一时快活。

猫有三条命,我也有三条命。

我的三条命,一条是我娘给的,一条是小姐给的,最后一条是我自己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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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姐,是相府的小姐,天下最尊贵的存在。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爱他。

富可敌国的商人爱她,边疆的将军爱她,京中的太子爱她,就连天下最尊贵的人也爱她。

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她会跳奇异的舞,会做最美味的食物,会念惊才绝艳的诗文,会造精妙绝伦的事物。

我是世间最卑劣的存在。

我曾与恶犬夺食,曾行乞葬母,曾典当身体为奴为婢,曾在连年的灾祸里食过人骨。

在那场意外来临之前,我与她恰如草芥与星辰,她孤高的身影始终是我遥遥不可触及的存在。

建和三年秋。

寿王李济及冠大宴群臣,京中各位贵女亦在受邀之列。

那年我是寿王府的粗使侍女,在伙房负责生火烧炭。

寿王仁爱,怜我们这些劳役终日忙碌,特允了我们半日休沐。

食宴过后,与我相熟的婆子丫头大多都回家与亲人相聚。

而我无父无母,只得留在府里清闲半日。

上面的主子今日大方,赏了许多的果子。

我吃不完,就想给翠屏送去。

翠屏是后院里的侍奉花草的婢女。

她服侍主子们的时候较多,等阶要比我这个生火丫头高上许多。

我原与她没有缘分。

只因和她早夭的妹妹有几分相像,才得她厚爱与照料。

“翠屏姐姐,今日贵人们赏了厨房好些果子,我记得你最爱吃核桃酥了,我特意给你带了好些。”

这几日花园的花开得极艳,那些平日里拈花弄月的富贵小姐免不得要再次游园赋诗。

翠屏忙得无处分身,自然只能和我一样留在王府。

“小蹄 子,大吵大嚷的,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翠屏见我来,一把夺去我手中的果子,骂骂咧咧地将我拉到一处无人的假山后。

她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看起来格外慌张。

“小云,我们的机会来了!”

见四下没人,翠屏突然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道。

她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连带着我心跳也快了几分。

“姐姐,机会?什么机会?”

“出头的机会!”

翠屏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我刚刚偷听到的秘密,相府大小姐要有难了!”

翠屏偷听到了相府小姐的秘密。

相府的二小姐私下勾结了两个三品大员家的女儿,撺弄着要把自己的姐姐推进寿王府的莲花池里。

翠屏觉得这是个机会,能让我们出头的机会。

而出头的关键全押在那个落水的大小姐身上。

翠屏想救下那个小姐。

她计划让水性不错的我提前埋伏在莲花池旁的树丛里。

只等那小姐一落水,她便大呼出声,让一旁早就埋伏好的我装作碰巧路过,将那小姐救上来。

“小云,我都打听清楚了,那相府的大小姐是大夫人生的嫡小姐,平时深受父母疼爱,还和三皇子——我们家的寿王爷定了姻亲,只要我们救了她,就是救了未来的主母。那泼天的富贵我是不敢想的,但至少不用干这极下等的差事了,就算不能当个奉茶的侍女,那白银锭子的赏钱也是不缺的。”

“这……”

我心里犹豫,始终觉得这事不靠谱。

我不敢相信那些人精似的贵人们,陷害人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翠屏与我交好多年,在我犹豫这会儿她就把我的心思看了个透。

“我的傻妹妹,人管贵管贱都有那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更何况那二小姐是庶出的小姐,她爱慕那三皇子已久,平时又总是被这个姐姐压了一头,一时冲动情有可原。我们是寿王府的人,就算是她日后想要报复,一个闺阁里的小姐还能手伸进王府后院里?

“妹妹,你好好想想,我们没几年就要到日子出府了,你难道想日后出嫁了,手头上连嫁妆体己没有?”

“……好,都听姐姐的。”

我答应了翠屏,绝非为了自己的前程。

我的血脉亲朋都死绝了,翠屏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我想对她好,只要她想,我都会帮她。

2

翠屏死了。

是被人吊在房梁上活活打死的。

而我抱着那小姐从水里钻出来的那一刻,就被一群人拽着拖进了柴房严刑拷打了一夜。

冰冷的湖水加上血淋淋的伤口,连夜的高烧让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我这个人很笨,直到快要死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贵人想除掉一个人,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手。

这场陷害,那两位三品大员的女儿成了主谋,翠屏成了“帮凶”。

而我这个无名小卒更是胆大包天,所图匪浅。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和这件事有一分牵扯。

第二日一早,我被人从柴房搬到了床上。

又从包藏祸心的烧火丫头,变回了相府小姐的救命恩人。

是翠屏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

她扛下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至死都没有让我与这件事上有一分瓜葛。

在她的嘴里,我只是好心路过坏了她们计划的一个蠢丫头。

翠屏的死相,我记不得了。

我脑子唯一能记下的,只有我那天跪在地上,浑浑噩噩地给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新主子磕头。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不*之恩,多谢大小姐……”

我像一条狗将头磕得震天响,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滑稽的模样引得几个大丫鬟嘻嘻发笑。

我微微泛黄的凌乱发髻随着我的动作,亲吻着面前这绫罗锦衣、珠翠满头的贵人鞋底。

我浑然不在意她们的嗤笑,我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低贱、多可笑。

这几日的事教我了一个道理。

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

从来都是救奴命的主子,没有救主命的奴才。

我本就是一条贱命,让这条命更贱一点又怎样?

“多可怜的孩子。”

扶起我的手腻软犹如膏玉,看向我的眼双目流转间像携了一汪春潭,沁水无瑕。

“人人生而平等,我不值得你这样跪,也没有任何人值得让你这样跪。”

“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妹妹。”

“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可好?”

“就叫虔虔怎么样?虔诚的虔。”

我抬眼望去,那双慈悲的眼像一根锥子直直扎进我的心里,深深刺痛了我。

“多谢小姐赐名。”

我的头重重朝她磕下,比以往磕得更用力。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丢了一条命,又被赏了一条命。

我成了相府嫡小姐的贴身侍女,成了相府内、这座小院子里除她以外最尊贵的人。

我跟了小姐三年。

这三年我的地位也随着小姐的名气增长而水涨船高。

小姐是个好人,她口中的“姐妹”“平等”也并非空话。

每日大礼免行,平时种种好处也少不了我们这些下人的。

她手下的丫头总比其他人手下的丫头活得更好,也更滋润。

可我总觉得我与她之间隔了层看不见的膜,戳不破也摸不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生下来就是小姐,我生出来就是奴婢一样。

我将这未知都归拢在自己的贪心上,就像当初翠屏将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

从那日起,我便开始跟着夫人一起礼佛。

我是有罪的。

我的贪心是罪,我的疑惑也是罪。

我的主子是世上顶顶好的小姐。

她好像一颗有毒的糖,一颗诱人的药,时时刻刻都在引诱着我,挣脱自己卑贱的身份。

建和六年春,惊蛰。

她抱回了一只白毛畜 生,一脸欣喜地对我说:“虔虔,你看这只咪咪的眼睛多像你!”

“你是大虔虔,它是小虔虔,哎!你说我们就给它起名字叫小虔,好不好!”

我盯着那只猫良久,才道了一声好。

今年似乎格外忙碌。

小姐搞出来了一个叫“肥皂”的新奇玩意儿,让几个铺子今年的营收翻了好几番。

她素来不喜欢理账这种麻烦事,这些事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

对于一个下人来讲,这既是肥差,也是无上的荣耀。

我知道曾有不少人私下嫉妒我这个丞相府的外人,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小姐的恩宠。

这点我也好奇。

也曾问过小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还记得在那个午后她是那么回答我的。

“虔虔,丞相府这么多人,我唯独信你,也只信你。”

她披着锦衣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椅榻上,口中衔了一颗葡萄。

那只叫作小虔的白猫在她身边打了一个滚儿。

我看着她,她眼中的真诚并不作假。

那天晚上,我偷偷地在自己的小院里生了一把火,往里扔了一块核桃酥。

我对着炽热的火焰,小声告诉翠屏,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

3

建和六年,谷雨。

原太子李恒结党营私被废。

三王夺嫡,寿王李济最终拔得头筹稳坐太子之位。

同年,太子春宴。

相府大小姐一舞惊人,宴中又作名篇无数,一举成为京中最夺目的存在。

那年夏天,皇子们又斗了再斗。

只不过他们争夺目标从太子,变成了相府小姐纪花嫣。

建和六年,大暑。

二小姐死在了离京的路上,其生母极悲切,吊死在避暑的庄子上追随她去了。

老爷和小姐去了洛南,夫人又成日礼佛。

置办两位主子的丧事重责,最后竟莫名落在了我一个丫鬟的身上。

这是极大的恩宠,也是极大的折辱。

恩宠的是我一个下人,侮辱的是自然那两个死去主子。

七日丧毕,夫人亲自传唤了我,赏了我一串金丝楠的佛珠子。

这是恩赏也是警告。

恩赏的是夫人自己大仇得报,警告的是我这个下人分清自己的身份。

小姐不在的日子,似乎非常难熬。

丞相只有两位夫人,两个女儿,如今折了两位,夫人又成日礼佛,多年不理俗事,压在我身上的担子自然又重了些。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

至少那些下人看我的目光从嫉妒憎恨变成了畏惧,无形中替我省了不少麻烦。

建和六年,秋。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寒冷,就连夜里的露水都比平日的多上许多。

小姐终于从洛南回来了。

同时跟着她回到京中的是她数不清的传奇故事,还有几位气质不凡俊美的青年。

“小姐,洛南好玩吗?”我替她揉着腿,小心问道。

“就那样吧,除了山就是水的,哪有现代的……”

小姐话说了一半就停了,她眉头一拧,我便知道有些话不能继续说了。

“瞧小姐说的,您至少还有个风景看,哪像我整日只能对着小虔发呆。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都想死您了。”

她眉头缓缓松下,拍了拍我的头顶,调笑道:“你这小妮子,惯会说鬼话。”

“虔虔本来就没有说错,更何况哪里的风景不都是山山水水的。只不过这山水啊,要去别人的地界看才有趣,小姐就是去的地方太多了才会觉得没趣。”

我适当向她耍着小女儿娇态。

我知道她喜欢我这样,就像喜欢那只会打滚儿的白狸猫一样喜欢。

“你啊!”

她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头,就像在哄那只猫一样。

“等小姐下次出去一定记得带上你。”

“小姐这话虔虔可记住了,您到时候可别说话不作数。”

我捏着她的腿满意地笑了。

甜腻的讨好连我自己都受不了。

不过没关系,她喜欢我这样。

只要她喜欢,我什么都能满足她。

“小姐,洛南真的那么无聊吗,我听说小姐这次干了好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甚至都推迟了回京,我还以为那儿多有意思呢。”

“倒也是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脸庞爬上两团绯红。

“哦~难道是小姐遇到了什么人?我可听说东苑的西厢房里住进了好几个俊俏公子,不知小姐心仪的是哪位?”

“好啊,我这出去一趟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敢调笑我了!”

她轻轻在我身上拧了几下,力道不重。

这是一个信号。

我停下手上替她揉腿的动作,偷偷摸了一把藏在袖里的佛珠。

在心里无声念了几句佛号,才起身从冰冷的地上坐到她身旁的矮凳上。

这三年我已经无比熟悉这种类似的讯号了。

只要它出现,就代表我可以暂时逾矩。

可以不当奴才,可以去当她嘴里那个与她平等的“虔虔”。

“好哇,小姐居然掐我,看来我是说中了吧!我倒是好奇到底是哪位公子能夺了我们小姐的芳心。”

“你这丫头别胡说。”

小姐脸上的那团红晕更盛,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

她很少这样。

在我的眼里她永远冷静,永远睿智,甚至还带着几分与这世间的格格不入。

她就好像从天上突然跌下来的神祇。

我以为她不会爱上这世上任何的一个男人。

如今看来落入凡尘的仙,不管多么出尘绝世。

终究再也不是仙了。

“看小姐这副模样,难道是洛南那位刘公子?”

她摇了摇头。

“那是塞北的程将军?”

她又摇了摇头。

“还不是……那是二皇子李升?四皇子李固?哦——我知道了!定是我们的新太子李济!”

“你这丫头尽说胡话,你明知道我是不屑于嫁给皇室的。宁为穷人妻,不作富人妾,我这辈子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嫁也要嫁个他心悦我,我喜欢他的!”

这话别人听来可能会笑她几句痴心妄想,但我知道那不是空话。

我 日日为她清算账目,她累下来的财富足有半个国库之多。

这还只是我看见的,我看不见的是她满京都累积下来的人脉;

是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父亲,是丞相在朝中多年经营出来的党羽。

纪花嫣作为丞相纪呈现存唯一的独女,仅这一条便可让天下男人对她趋之若鹜,将她捧在手心,更别提那些足可以颠覆整个天下的东西。

而拥有一切的她,却仅仅只是想要的一个永远不会变心的男人这种低廉的愿望。

我不知道这样的小姐终究是野心太小,还是图谋更大。

但无论是什么都与我这种仰人鼻息活着的奴才无关。

“那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得到小姐的倾慕?”

她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是一个域外的狼崽子。”

“狼崽子?”

“他是北将军府的三公子,幼时与家人失散,从小被狼养大的,如今认主归宗。”

我心中一惊,倒不是因为那人的来历有多奇特,而是这个人过于平庸。

我了解她,她要天下最美的衣裙,最华丽的首饰,最奢华的居所。

她就连偶尔想吃一道小菜,都取一百只鸡的心脏作配。

这样的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寂寂无名之辈?

我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天下恐怕是要变天了。

“小姐喜欢他什么?”

我仍是无法压抑住心中的好奇。

“我爱他忠贞不渝,狼这种动物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生与其伴,死哀其鸣,虔虔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很美好吗?”

4

我拖着一身的疲惫从小姐那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相府内新住了一批陌生人。

我谨记着不能去西苑的东厢房的警告。

避过有人经过的长廊,直往花园的假山后面的山洞里钻。

这个地方阴森潮湿,除我之外没人恐怕没有人会愿意在三更半夜来这里。

今天是太子的生辰,也是翠屏的忌日。

她命苦,冲撞了贵人,死后家人连个香火钱都不敢给她烧。

我在洞里生了一堆火,稍稍清了清洞里的寒气。

随后将自己早就藏在这里的东西翻了出来。

那是我给翠屏备的“钱”,都是我用小姐不要的次等宣纸剪的。

我不敢出去买这些东西,倒不是害怕这些死人物件冲撞了主子。

而是我害怕被人发现我在祭拜她。

最不该祭拜翠屏的人是我。

我的富贵、我的命是她给我换的。

所以这世界上最应该恨她的人该是我。

我得恨她,那些人才能让我保住我的命,这条翠屏给我的命。

翠屏这人野心不多,唯一一次想给自己谋个前程还把自己害死了。

如今一个人落在地府里孤苦无依,连个体己的花销都没有。

我不想她在阳间冤屈而死到了阴间还受人欺负。

我知道我这是在冒险。

可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上她的。

我看着那些圆形的纸片在火里跳跃燃成灰烬。

心里拼命祈祷,祈祷着翠屏能够收到这笔钱。

也祈祷着这些平民劳作一年才能买上一张的白纸,真的能在地府里变成白花花的银锭子,好让翠屏去买她最喜欢的核桃酥。

我当初送她的那些,她还没来得及吃呢……

“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敢在太子的寿辰上焚香祭祀。”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心中一惊,连忙用尘土将火堆扑灭,却不料那人抓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拉了过去。

我被扯得生疼,在火堆未熄灭的火光中看清了那人俊朗的模样。

“你这丫头慌什么,胆子怎么这么小。”

那人脸上的笑容晃得我挪不开眼睛。

我除了小姐从未见过如此夺目之人,一时间不由愣在原地。

火堆只被扑灭了一半,就在我愣神这会儿,它已经借着摇摇的风又恢复了原状。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那人突然表情一怔,未抓着我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面庞。

不知为何他眼中有如是我一般的震撼。

“你……”

他一时失声。

良久才又道:“丞相府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我眉头微蹙,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小姐。

又四处打量也没发现其他人,最终才确信他说的是我。

我一时无语,默默在心里吐槽他眼瞎。

若非他身上衣着华贵,周身气质不似常人,我还想再加一句,没见过世面。

我轻轻拍开他的手怼了一句:“公子逾矩了。”

那人揉了揉手腕,黑亮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

“我好像见过你。”

“大概是奴婢的脸长得太过寻常。”

他好像真的对我这张脸感兴趣,甚至都忘记了最开始他是为什么过来的。

想到这,我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三年前,你不在丞相府。”

他说得肯定,肯定到让我不安。

我冷静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他。

良久,我恍然一震,脊背上冒出一道冷汗。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脚下一软,赶紧跪伏在地上。

拜叩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我真没想到我给翠屏烧纸这事,最后竟是被太子发现了。

我大概是完了。

不论给翠屏烧纸这事。

光谈在太子寿辰当着他的面摆弄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就够我死得千遍万遍的了。

“你果然认识我!”

“奴婢有幸见过太子一面,三年前,是太子亲手将奴送给花嫣小姐的。”

“原来你真是那个烧火的丫头。”

我暗自咬牙,他一个太子怎么会把一个小丫鬟记得这么清楚,更何况还只见了一面。

“你这……三年漂亮了许多,我一时都没认出来你,纪花嫣果然是个奇人,就算一盆杂草落在她的手里也会变成一盆牡丹。”

“小姐自然是极好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虽有婚约,但因小姐不喜欢他,最近与他闹得很僵。

听她讲,马上这桩婚事马上就要取消了。

“你也不错。”

他言语里的轻佻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明白,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张尚可观看的脸,就让一国储君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与教养?

下一秒,怒火微敛。

我突然醒悟,哪里是他不知。

而是我的身份不值得这位王孙贵胄对我有一分一毫的尊重。

“你在这里是在祭拜谁?父母爹娘?”

我心中一紧,果然还是逃不了被追问的命运。

“不是,奴婢祭拜的是自己。”

我跪在地上自然不看见此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你自己?”

“对。”

“为何?”

“虔虔自幼无父无母,那日闯了大祸,幸得太子与小姐当日宽厚,奴才有幸苟活至今。小姐对奴甚好,不仅不嫌我卑贱,还我待如至亲姐妹。”

“我那日如在地府走了一遭,如是死了一次,是小姐摒弃我的过去,为我取了新名,予了我新生。小姐恩惠,我 日日未敢忘怀,所以便定了今日为我的忌日。烧这纸钱也是为了提醒虔虔当日闯下的祸,牢记小姐的恩德。”

我曾听人说过最真的谎话要骗过自己,当连你自己都相信这套说辞的时候,谎话便不是谎话。

从我打算祭拜翠屏那日起,我便将这段说辞刻进了心肺。

如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

“你对她倒是忠心。”

我听言连忙俯身叩首。

“奴婢愚钝,不知自己在殿下生辰犯下大错,还妄想销毁证据,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闻言他沉默了片刻,将我扶起拍了拍我衣裙上的泥土。

“怜你一片忠心又是初犯,我便饶过你这次。”

他看了眼我身上的荷包,伸手扯了下来。

“这是你亲手绣的?”

我点了点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太子心善,也不与你多作追究,你这荷包我便收下了,权当作是你给我的赔礼。往后这种事便不要再干了,知道了吗?”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我怯怯地点了点头。

5

今年的冬天冷得刺骨,小姐和太子的婚约还是被提上了日程。

小姐和老爷闹了又闹。

最后闹到北将军府将失而复得的少爷赶了出去。

至于太子?

他过得倒是轻巧,每日来丞相府三次。

早一次,看小姐闹绝食。

午一次,看小姐摔罐子。

晚一次,看小姐哭情郎。

而我只能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最后,小姐到底是没斗过老爷,新婚的前一天她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只等明天太子过来娶她。

她从来都是光彩夺目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可怜。

“小姐,你是不是很痛?”

我替她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手腕,眼角发红地看着她。

“虔虔……虔虔,你救救我,救救我好吗?”

她在床上死命地挣扎,就像一条快要被溺死的鱼。

“小……小姐,外面都是守卫,我,我们出不去的。”

我偷偷替她松了松勒死的绳结。

她对我没了期待,开始对着窗外破口大骂,骂的都是我听不懂的东西。

“纪呈!你个老 不死的!你卖女求荣!你不 得好死!”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在封建礼教下认命?我呸!我告诉你,自由是*不死的!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命运!我这辈子只会嫁给承钧!”

“纪呈!你以为嫁女儿,就能抵消皇家对你的忌惮?我告诉你,伴君如虎,他们对你的忌惮是抹不掉的。哈哈哈,你等着吧,等着李济那个混蛋上位,他第一个除掉的就是你这个外戚!”

……

“纪呈!我恨你!”

小姐骂了半刻钟,总算是骂累了。

她骂完这最后一句话,便流着泪不再说话了。

我替她端了杯水,她扭过头不喝,就知道她这是在怨我。

可我再心疼她又能怎么样?

我救不了她,也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

我甚至只要迈出这扇门,那群侍卫就会要了我的命。

我洗了块手帕,帮她敷在红肿的眼睛上。

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一把匕首斜刺来,紧紧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来人用他粗糙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

“不许出声。”

他的声音干哑粗粝,惊得小姐一震。

“承钧?顾承钧是你吗?”

“是我。”

我只听到了这,便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

“虔虔,对不起,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虔虔,你和我不一样,你是一个古代人,你平常能吃得好一点,过得好一点就很开心了,所以……你肯定不会介意什么三妻六妾的对吧?

“虔虔,我对你那么好,这次换你为我牺牲一次好不好?你长得这么好看,李济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虔虔,你不要怨我,我这也是没办法……”

“花嫣,别说了,你快和承钧走吧。”

“娘……”

……

身下摇摇晃晃,我意识渐渐恢复,我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暗红,身体上被箍得很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了。

我瞬间清醒,原来梦里那些细碎的声音是真的。

我的主子不要我了。

她给我穿上她的嫁衣,塞进了她的花轿。

我挣脱不开身上的绳索,吐不出嘴里塞的布。

我用头奋力撞着花轿,没人理会我的挣扎,我努力叫喊只能发出两声呜咽。

顶替太子妃,这是凌迟的死罪。

我的主子想要我死!

她想用我的血,我的性命来向她献祭,证明我的忠诚。

她要她的自由,她要她的爱情。

她唯独不要的,是我。

“虔虔,人人生而平等。”

“虔虔,你就是我的妹妹,亲妹妹,是我最信任的人。”

“虔虔,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连我都不可以。”

“虔虔,自由就是没有压迫,没有主子和奴才,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你能自由。”

“虔虔……”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她对我说那些话,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不断地撞击脑袋想要自己忘记这些话。

那些我曾经当作玩笑的话。

原来自始至终将这些话当真的只有我一个。

6

我被推搡着送进了太子府,又被推搡着送进了洞房。

没人在意我身上绑了几条绳子,也没有人看见我被布堵住的嘴。

我被推到床上,像一盘任人挑选的菜,等待着我下一个主宰掀开我的面纱。

我听见一个喜娘的哀叹,却不知她哀叹的是小姐的命,还是藏在这层层叠叠的喜服下我这个丫鬟的命。

我想过千种万种盖头被掀起来的场景,有暴怒、有呵斥、有刀剑、有血光。

可唯独没有想过,我会见到一双沉默的眼,那眼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以为我会死在今晚,但是我没有。

太子只是看了我一眼看走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没有冒名顶替,也没有消失的新娘。

他走后,有人替我解了绳索,有人为我奉上餐食。

也有人向我俯身叩拜,唤我太子妃。

此情此景,连我这不聪明的丫鬟也看明白了一切。

太子要娶小姐,是想要丞相的支持,所以他不在乎丞相府送来的是一个小姐,还是一个丫鬟。

丞相要嫁小姐,是想扶持一个未来能保住自己的皇上,所以他不在乎女儿是否真想嫁给一个皇子。

其实小姐和我也没有区别,只不过我的命握在她手里,她的命又握在别人手里。

我们都是被操控的人偶,只不过她可以用剪刀剪断她的线,而我只能顺应我身上的那些线拼命地扭动身躯。

太子一夜未归,我捻着那串夫人给我的珠子转了一夜。

随着那一颗颗珠子的转动,我的心绪越来越乱,仿佛念多少遍佛经都止不住我心里的妄念。

如果……

我不听命,我会怎样?

叛逆的想法止不住般塞满了我的脑子。

如果,我和小姐一样剪断自己的绳子,我会怎样?

如果我不听老天,去当一个丫鬟,一个替身,一枚棋子,我会怎样?

那串珠子在我手上转得飞快,门外传来了两个小厮的对话,才打断我的思绪。

“潜北战事告急,太子今夜就要点兵出征,府里的人都去送了,咱也去吧。”

“潜北?难道是那支说什么王侯将相有种乎的起义军?他们不是败了吗,怎么又来?”

“嗐,反贼谁又说得清呢?糟了!鸣号了,军队马上就出发了,我们赶紧去吧,我刚才听人说,太子穿的可是先皇的御甲,气派得很!”

“可是『她』怎么办?”

“她?哎呀,没事,你还不知道吧,她不是丞相嫡女,就是个普通丫头,偷梁换柱给换上来的,况且你真当太子在意她啊!”

那两人的声音渐渐走远。

我手的佛珠断裂,散了一地的珠子。

那两人的话,始终萦绕在我耳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突然解开了心中三年的结,破开了我和小姐身上的那层看不见的膜。

那个我从来不敢触及的妄想,那份她教导我无数次,我却始做不到的平等。

这一刻,我能感觉到心脏的颤抖。

小姐给我的那条命在这刻悄然死亡,而我从那团的灰烬里扒出的,是一条崭新而疯狂的生命。

7

我逃了。

从太子府逃出来了。

凌晨的京都,全城宵禁。

我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肆意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露水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我的衣角。

缺了角的弦月高高地挂着天上,将我的影子拖得斜长。

我从未如此快乐。

我原来从来都不是什么虔虔。

我是小云,云千千。

我从来不是什么卑劣的仆役,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可以放肆地笑,放肆地哭,我可以为了自己去做那些喜怒哀乐的表情。

我一件件地脱下那些沉重昂贵的嫁衣首饰,肆意地将它们扔在这条长街的每一处。

我想我大概是疯了。

但我不介意让自己疯得更彻底一点。

我回到了丞相府,推开了丞相的门,对着他脱下身上仅剩的亵衣,赤裸地站在他的面前,肆意地勾引他。

他没有拒绝我,也没理由拒绝我。

他喜欢我这张脸,我知道他的目光曾无数次落在我的身上。

他子嗣稀薄,如今和小姐离心离德,我知道他还想再要一个子嗣。

“丞相,我心悦你。”

我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出一句句甜得发腻的情话,看着他一点点为我沉沦。

我看着床头不停摇曳的烛光,感慨着自己的疯狂。

8

“云姨娘,夫人唤您过去。”

我的侍女晓月胆怯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吃人的魔头。

其实不光是她怕我,府里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怕我。

主子们怕我是咬人的狗,奴才们怕我是*人的狼。

我欣赏他们的恐惧,有的时候畏惧比示好更能笼络人心。

最近京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太子丢了一位太子妃,丞相多了一位宠妾。

两件事丝丝缕缕地绕在一起,竟成了朝堂上的大事。

昔日的和睦至极的两位翁婿,如今见面恨不得兵戎相见。

而对此最乐见其成的却是我这个养在深闺的妇人。

“见过夫人。”

我懒散地向夫人行了个礼,今日的她和往常并无不同。

那紫檀木的小珠串子依旧在手里转得飞快。

“你来了。”

她睁开眼,仔细地打量我。

“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还得多谢夫人和小姐的教导。”

我从手上脱下一串金丝楠木的珠子摆在她面前。

“只是当年夫人送的东西,如今妾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了。”

这当初那串早就被我毁了,如今这串还是我让晓月在外面买的。

她望着那串珠子良久才道:“我不想与你为敌。”

“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她扔下手里那串念珠,抿了抿花白的鬓角。

“我和她斗了二十年,从青春年少斗到容颜不再,从夫君宠爱斗到子嗣繁衍。这么多年,她不想我好,我也不要她活,纷纷扰扰闹到最后,就我们的女儿也在斗。

“可有什么意义呢?”

她通透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迷惘。

“斗来斗去,一抬头还是这块四四方方的天,抢来抢去,抢的还是那张两看两相厌的脸。

“她死了,她女儿也死了,我以为赢的人是我。可是男人的心就像海,少了她一个,总会有其他的人补上来。

“她傻,我也傻,你知道吗?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她未出阁时用的那些绣样,其实是我给她画的。”

她嘴角无意识抿出一抹浅笑,好似沉浸在往日的记忆里。

“所以夫人这是后悔吗?后悔当初*了二夫人?”

她敛了笑容,看我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同情。

“不,我这是在劝你。

“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我这辈子在内宅里庸庸碌碌、糊糊涂涂地过了一辈子,最后还不如自己的女儿活得洒脱……”

“夫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想得很清楚,我只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劝。”

夫人盯着我半晌才想明白一件事。

“你……是想报仇?向嫣儿报仇?

“那件事终究是嫣儿的错。”

夫人又开始转她那串珠子,就好像那玩意儿真能洗清什么罪孽似的。

“可是,最后你也没……”

她话说了一半自觉说不出口,摇了摇手腕又将那串珠子放下了。

“罢了,总归是我们母女欠你的,她的债我来还。以后,你就算不顾念你们二人往日的主仆情义,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她挥了挥手,催我出去。

第二天天一亮,我接到的是她的死讯。

她是垂梁吊死的,死相和二夫人一模一样。

她说得为我偿命,可她最终没逃过的还是自己的心魔。

她死后,丞相特意来找我一次,连绵的情话说到最后,无非是换个方式指责我做得太过。

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只是对她的情上密密麻麻地拴了太多东西,累积到最后看似好像什么东西都比她重上几分。

府里的人更怕我了。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个能用三言两语就能*人的毒妇。

府外关于我的传言也越来越荒谬,把我说得和祸世妖女也没有几分差别。

夫人出棺那天下了一场春雨,其实挺好的,至少也算有人能真心实意地为她哭上一次。

那晚丞相没来我的房间,听说在夫人吊死的房梁下枯坐了一夜。

不过,这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丞相他凭着他男人的自大,总觉得冷着我这一天是对我的处罚。

可他不知道我巴不得他别来烦我。

他没来的这一夜,我在房间里算了一夜的账。

小姐和北将军府的少爷跑了,却没带上一点金银细软。

她的铺子田产从来都是我在打理,丞相向来看不上她这些玩闹弄出来的东西,在我成了他的妾之后,这些自然成了我的。

我看着这些账目上数不清数字,回到丞相府的这么多天里第一次感到了踏实。

有了这笔钱,我就有了靠山。

之后我就算被丞相舍弃,被世间所不容,我也有自己的退路。

没错,我放弃高贵的太子妃不当,反而回来选择当一个妾室就是为了这些。

我清楚,丞相和太子的利益不会一直一致。

我一个小丫头总归不是真正的小姐,就算太子和丞相愿意为这一时的阴差阳错买单,但我总有露馅的一天,我这棋子终会变成弃子。

我知道勾引丞相是一步烂棋。

但普天之下除了他,我找不到第二个能保住我命的人选。

9

潜北的战役结束了,听说太子不日便会回到京中。

兵马钱粮匮乏,那批义士的夙愿终究没能达成。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临摹丞相的字画。

不知为何,我从那些男儿身上窥视到了自己的结局。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命,终其一生也翻不了头上的天。

最近凤南的荔枝熟了,丞相特地为我从宫里讨了几颗。

晓月剥了那些红果的外壳,取出来冰刨碎了,将那些果肉放在碗里用冰镇上。

我不是小姐,并不喜欢这些奢靡的享受。

可有些时候这些东西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就比如说这些果子。

夫人自*后,丞相冷了我两天。

后来他为夫人整理遗物,在床榻子上看见了她的自绝书,才发现她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心里愧疚。

这不立马寻了各式宝物哄我开心,说到底是他找这些东西哪里是为了我,只是借着这些物什管我要台阶下。

我这个妾毕竟不是妻,往直白了讲就是个玩物,小性子偶尔耍耍是情趣,但一直耍下去就是不识大体了。

所以我不仅要收了这些东西,还得兴高采烈地收下。

我刚吃了一颗荔枝便听见晓月和我说,夫人的家就在凤南,她最喜吃荔枝了,但丞相和她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给她带回来一颗。

我听完突然没了胃口,我知道晓月是想讨好我。

可我却从她这话里听出了更多东西。

丞相这些东西并不是给我的,只是借着我的手悼念他的亡妻。

啧,人都死了,做戏给谁看?

小姐说得不错,迟来的深情的确比狗贱。

……

“主子不好了。”

“一大早怎么慌慌张张地?”

我揉了揉因晚睡而发疼的眉心,无奈地看着晓月。

晓月眼睛里含了一汪泪,看着是吓惨了。

晓月紧紧贴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推开房门。

“啊!主子就是这个,不知道是谁*,一大早就往咱的门前扔了一只死猫。”

晓月抓着我的衣袖,不敢再看地上那只血淋淋的猫。

我蹲下扒开它脸上红白交杂的长毛,一眼就看出来这只被人虐死的猫是小虔。

它脸上以往亮晶晶的琥珀眸子,如今变成了两个硕大的空洞。

看起来怪瘆人的,也不知道它死前受了多少苦。

“主子,怎么办?”

“找人埋了吧,给它立个碑,上面写以前我的名字。”

晓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怯懦得不敢说话。

“怕什么,就写纪虔虔。我自己下的命令,还有谁能处罚你不成?”

晓月点头连忙称是,一溜烟地便跑了。

这一会儿,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只猫。

我不怕它,只是替它觉得可怜,它这份罪是为我受的。

说来也好笑,小姐私奔明明什么也没带,却能记得带上这只猫。

如今夫人没了,她就把它给我送回来了。

我这么多年唯一看不懂的人就是小姐。

她能因对我的愧疚带上这只猫,也能在夫人死后,为了向我报复宣示恨意,将它虐*而死。

她说她最喜欢小虔的眼睛,因为它的眼睛像我。

所以她恨我就要挖下它的眼睛。

原来她说的亲如姐妹,就是把我与这只畜 生一般看待。

不,也许我还不如这只畜 生,她走了还能至少还将它带上。

而我自始至终却是那个可以被她随意抛弃之人。

10

我从来没想过,太子会偷偷潜进丞相府来主动找我。

“为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带着愤怒,还有一丝哀伤。

我平视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妾只是为了自保,殿下。”

我跑的那天扔了一街的嫁衣,公然挑衅了他的脸面。

我懂他愤怒,却不懂他眼里的哀伤。

“你就不能等等我?”

他这话说得我好像是个负心人一般。

“千千不懂殿下的意思。”

“难道我就不能保护你吗?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我才知他眼中的哀伤是因为情,他对我有情。

“千千自觉卑贱,不敢赌。”

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我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

“男女有别,还请殿下自重。”

“你……”

他缩了缩手,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太子请回吧,丞相对我甚好,我不能对不起他。”

“那个老狐狸哪里好了?他只是在哄骗你,玩弄你,他哪里值得你这样深情对他?”

他愤怒地看着我,却始终未敢对我越矩,我突然觉得乏味好笑。

太子的情也不过如此。

在唾手可得的时候随心所欲,在失去掌控的时候小心翼翼。

“殿下。”

我如今对情之一字真是乏味至极,心中隐隐地竟滋生出一股恶念。

“千千今日方知殿下的心意,只可惜千千一时糊涂,委身他人,如今已经配不上你了,也许该是我此生与君没有缘分。”

我看着他,眼眶通红,带着几分委屈,就好像和他是一对被人拆散的鸳鸯。

他伸出双臂想要安慰我,却被我躲了过去。

“殿下,请回吧,我现在的名声已然坏了,不想再落得个不忠不洁之名。”

可我看着他的眸子中却有丝丝不舍。

“小云,你等我,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我一定会让我们俩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他走了,给我扔下了一块玉,当作信物。

他走后,我盯着天上的圆月一夜无眠。

太子的话,倒是比丞相来得要有诚信。

三年来,他一直有条不紊地针对丞相,试图拉他下马。

这些年来,已经有不少丞相部下被调离京中。

就连最近太子一党的借着洛州水患治理不力的事,连续给皇上递三天弹劾丞相的折子。

丞相已经被打压得三日没有上朝。

大概是朝堂上失意,就要在别处寻回来。

算起来,他已经留宿在我这好几天了,对我的依赖也日日俱增。

在别人眼里他对我倒的确是深情。

自从没有了两位夫人之后,这院子里再也没进过什么新人,听说养在外面的那两位也被遣散,现在偌大的府邸只有我一位女主人。

可我知道,他虽然喜欢我但却处处防住我。

他不给我更高的名分,并非我身份低微,而是在用正妻的位子吊着我的胃口。

他带着我频繁出入那些大人的家宴,将我装点得分外精致。

再把我以一个妾的身份扔在那群夫人堆里,看着我和她们格格不入,难以适从。

我熟悉这种做法,那些市井里的杂耍艺人就是这么驯兽的。

他们将驯得半成的兽扔进驯化完的兽中,他们饿着它的肚子,拼命奖赏着那些被驯化完的兽。

这么日复一日一下,再野性难驯的兽也会温顺下去,学会作揖打滚儿。

可我不是笼中的囚兽,又怎会被他驯服。

“夫君这两日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看得妾身好生心疼。”

我伸手努力揉着他眉间的川字,想抚平他这几日的愁思。

“还不是因为朝堂上的事,他们那些人要都是你这样贴心便好了。”

他将我拢在怀里,随意捏了颗葡萄塞进我的嘴里,我温顺地将其吃下。

“哼,丞相再这么说,我便生气了,旁人怎比得上我!”

我贴着他的胸口,肆意地撒着娇,看着他一点点地陷入我为他编织虚假的爱意中。

“夫君明日还上朝吗?”

“怎么突然问这,莫非你是在试探我?”

他这些日子疑心愈发地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觉得所有人都对他不忠。

“丞相!你怎么怀疑我,妾身生气了。

“我 日日巴不得你不去上朝,陪着我呢,怎么能说是我试探你?”

我推了他一下,作势要起来。

他一把将我拉住,再扯回怀里。

“你别急,你看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紧紧地压着我,逼我看它。

那块玉上雕着一条游龙,看着便不是凡品。

“它啊,前几天丢了,妾还找了它几天,没想到居然在丞相的手上,害得妾身好找。”

丞相一愣,他没想到我这么快便将这玉认了。

“这是太子的玉。”

他怕我没见识,又特地弄强调了一遍。

“对啊,是太子的玉,这上面画着龙呢,天下除了皇家谁敢用这样的玉。”

“你这便是认了?”他咬牙恨恨地道。

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笑了,伸手揽着他的脖子与他耳鬓厮磨。

“丞相觉得我与太子有染?”

“难道不是?”

“丞相觉得妾像吗?我若是真的喜欢他,为何三更半夜地从他的床上跑下来,脱净了躺在你的身边?”

我贴着他的耳边,柔声地问道:“我的心意如何,难道丞相不知?”

“丞相的妾和太子的正妃,换个女人都知道怎么选。”

他捏着我的力道松了几分,可眸子里的警惕却不曾减弱。

“换个女人都知道怎么选,那你呢?”

他的眸子利得像狼一样,压迫感紧紧地向我袭来。

“妾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此话怎讲?”

“普通女子自然不会像我一样大胆。”

“那这玉,你又作何解释?”

“丞相,我若是真的有二心,又怎么会将这块玉明目张胆地放在自己的床头?解释当然有,就是不知道丞相敢不敢听。”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只有丞相才配得上这块玉上的龙。”

我收了自己身上的娇媚,向他展示我的野心。

“你这是让我造反。”

他眼神毒辣狠戾,想看穿我的内心。

“难道丞相不敢?”

他最近被皇家打压得厉害,早生了反叛之心。

“我倒是没想到,我这爱妻还有这等野心。”

他换了我的称呼,我知道这事大半十拿九稳了。

我娇笑地钻进他怀里:“难道丞相就没有?”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女人。”

他拥着我肆意地笑着,不过没一会便息了笑声,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哎,我倒是有这份野心,只可惜我最近受限颇多,许多有兵权的交好同僚都被调离京中,也不知几时才能达成你我所愿。”

他哀叹一声,一副壮志难酬的模样,我知道他在掂量我的底细。

我必须向他展示我的实力,才能从一个低微的妾室变成与他站得一平的同盟。

“妾早知丞相的烦恼,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何物?”

我手里握住一块铁符,向他展示。

“这是城外荒岭山里统帅一万精兵的信物。”

“你这会有此物?”

“自然是靠妾身的本事。”

我笑着将那块铁符塞进他的手里。

“难道丞相以为我 日日忙于田铺之中只是为了妇人家的玩乐?”

他看着眼里多几分忌惮:“你哪来人脉为你圈养精兵?”

“自然用的是丞相的人脉。”

我起身随手提了笔墨,模仿着他的笔记在纸面上写了几行字,与他所平日书竟是分毫不差。

他眼中的忌惮更盛:“我竟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藏龙卧虎。”

“你究竟想要什么?”

“妾此生没有大志,只在自家夫君想铸就伟业时,帮扶一二。”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妾只想做丞相的菟丝子,丞相的解语花,妾这一生只有依偎丞相才能活,妾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也只是想要丞相高兴,旁的东西妾统统都不要。”

他摩挲了两下兵符上的暗纹,思索良久。

“成就伟业,一万精兵可不够。”

“成就伟业一万自然是不够,但若是拖延时间却是绰绰有余。”

“此话怎讲?”

“荒岭山离京城不过百里,一万精兵虽拿不下京都,但若是突然发难,将京都围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足为奇。若是丞相趁此时联系往日旧部,在各地一起造势,恐怕那时朝廷就算有天兵来助,也抵不住群蚁噬心。”

丞相盯着我神情复杂:“云儿,你若是个男子,我定不会留你至今。”

我掩面啼笑:“难道如今丞相便舍不得?”

“自然是舍不得的。”

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捏了捏我的脸。

“谁让你是我的解语花,是我的菟丝子呢?”

11

这几月,丞相为了筹谋大计,来我这里的时间越发地少。

也许是对我有了忌惮,他第一次派人去查了我的名下的私产。

我这个人行事向来没有禁忌,只要能来财的生意,不管白的、灰的我都做,几年下来我积攒下来的数额已是当年的数倍。

当然这些自然不能让他知道,我给他看的也只是小姐那些年留下的产业。

尽管是这样,那些近乎恐怖的数字也能晃瞎他的眼睛。

他对我越发宠溺,同时对我的限制也越发地多。

奢靡的东西日复一日地送进我的房间,府里的人对我也越发地恐惧。

我知道一切离我计划成功的那天越发地近了。

很快秋天又到了,听闻我那一万精兵在他的运作下又多了一些。

我并不在意他们数量上的变化,毕竟只是个幌子,他们的多少对既定的大局并不能产生多大影响。

今年太子生辰,丞相出乎意料地居然带我一起赴宴。

也许是我那块玉作祟,也许是太子对我的情意暴露,引起了他男人的争斗之心。

在宴上他和我演尽那些恩爱桥段,引得众人调笑,也激得座上之人恨不能将我们撕开。

几日后,丞相被派往厉州,太子乘机潜入了我的闺房。

“千千,你受苦了。”

我临摹着一幅名家的江山图,惊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说实话,我始终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

一张脸?

我一共与他见了四次。

第一次,我是脏兮兮的烧火丫头,他只高高在上地瞥了我一眼,便恨不得将所有目光都粘在小姐身上。

第二次,我是假山后偷偷祭拜故人的相府丫鬟,他与我匆匆一遇,也只是夸我脸生得好看。

第三次,我是替嫁的新娘,他是被欺骗的新郎,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之人甚至没能说上一句话,他便匆匆离去。

第四次,我是相府的小妾,他深夜潜入我的闺房质问我为何不等他。

不过相见寥寥数次,他便对我情深不渝,至今未娶。

我不懂他的情爱。

他不知我的过去,不晓我的喜恶,不明我的性情,也看不到我藏在这张恶毒美丽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灵魂。

他怎敢妄言他喜欢我?

他拿什么喜欢?又怎样喜欢?

说到底,他丞相没什么不同,他们只是想要我这个穿着美丽人皮的红粉骷髅。

我笔下一乱,一滴浓墨滴下晕了开笔下的画作。

“太子殿下。”

我慌乱地将画收起,不去看他盛满深情的眼睛。

“千千!”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往日俊俏的容颜如今沧桑了不少。

“我们就快在一起了。”

他眼眶通红,用颚下新生出的青涩胡茬轻轻剐蹭着我的手。

“我收集了他叛上的证据,已经呈到父皇那里,不日我们便会团聚。你放心,我会帮你更名改姓,那些你的身上被泼染上的污名我都会帮你洗刷掉。届时你便是我的太子妃,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虔虔,我爱他忠贞不渝,狼这种动物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生与其伴,死哀其鸣,虔虔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很美好吗?”

小姐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我不由觉得讽刺。

她曾奋力追求的东西如今竟轻而易举地摆在我面前。

“殿下,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你值得去找一个更好的人,一个更能与你匹配的人。”

我是真心的,这样的深情摆在你的面前,就算是块石头也会有所动容。

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他一个青春大好的人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三年对他、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他用三年证明了对我的爱,我却没有一生来回馈他这份情。

我不爱他,不需要他牺牲自己来成全我,也不要他自以为的那份救赎。

我该走的路,我早就为自己铺好了。

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安排。

“千千……”

那双曾经睨视万物的眼如今竟如此脆弱。

“我要你,只要你!我们的缘分是前世注定好,没有人,不,任何人都不能将将我们拆散!

“你等着我,等着我来接你。”

他好似是害怕再从我的嘴里听到什么一样,逃似走了。

12

丞相给我发了密信,告诉我离计划实施只余半月。

他让我在府中尽情享乐,待他大业将成之时,便封我为后。

枝头上积压的枯叶,在瑟瑟寒风侵蚀下一片片飘落。

我将那封密信焚尽,在书案上研墨提笔书写。

随着一声寒鸦哀号,两只信鸽从丞相府隐秘地飞出。

我看着夜色低垂,繁星遍野的景色,突然心中开怀。

我唤来晓月,让她开两坛最烈的酒,与她共饮,欲醉死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

我这边在府中每日醉生梦死,那边京中最近却出了件大事。

与丞相无关,是皇上新得了一位舞姬。

听说是北疆裕国进贡过来的美人。

传言她相貌极美,舞姿不凡,若能求见她一舞,多少王公贵子便是家财散尽也甘愿。

最近她的美闻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满京都的人都在谈论她和我,到底谁更美一些。

当然最后是我输上一层,惜败于她。

毕竟她是倾世舞姬,而我只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这两年,晓月那丫头胆子大了许多,如今竟也敢和我敢开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了。

她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幅舞姬的画像,一脸兴奋地让我看,让我猜我与那人谁更美一些。

“主子,你看这画里的人像不像大小姐?”

我展开那画定睛一瞧,果然画中人能与她有七八分的相像。

只不过画里的人媚态天成,比小姐看起来更为惊艳。

“这人果然是生得极美。”

“哼,我瞧着却不如咱主子的三分美。”

“你呀,如今这胆子倒是大,居然还拍上我的马屁来了。”

“我说的明明是实话……”

晓月在一旁小声嘟哝,我将画像铺在桌子上,仔细观赏。

我看着这幅画像细密精美的笔触,只觉得分外眼熟。

这工笔造诣,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晓月,去我的书房,拿几幅小姐的画来。”

晓月拿来她画的几幅我的画像,将它们铺在桌子上供我比对。

我细细地观察几幅画的区别,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画是小姐画的,画中人也多半是她。

她终于回来了,来向我报仇了。

报她三年前的“*母”之仇。

寒风凛冽。

宫里破格给我下了宫宴的帖子,邀我与那些诰命夫人一同赴宴。

我知道这是她的手笔,她亲手安排的复仇戏码。

我不知道这三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居然甘愿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以她最不齿的方式回到京都向我报仇。

我还以为她会风风光光地回到京中,用她满城仪仗逼我下跪磕头,再用最利的刀子一片片割下我的肉喂狗。

皇家下令,我自然不能不去。

离丞相与我约好的日子只剩半日,只要他还是丞相,我就得听从皇家的命令,替他打好最后一丝掩护。

也许我还好好谢谢丞相。

他平日里让我见惯了这些官贵夫人,所以今日哪怕是宫宴,她们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贵夫人们也未给我一个妾室难看。

丝竹之音连绵不断,几个寻常的舞姬开场之后,乐声突然一转变成了少见的异国曲调。

一身着轻纱的美貌女子翩然顺着一条丝绸从天而降,仿若仙子降世。

她舞姿轻盈,长袖翩翩,随着鼓乐在纸上以舞作画。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她解开外袍,藏在她衣袍里的蝴蝶从她的身上飞了出来,在画出的花丛中震动着双翅。

众人看着这惊世一幕,不禁大呼出口,连称仙人降世,圣上福泽。

这番吹捧下来,龙心大悦,对她赏了又赏,最后还要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她起身对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小女能得圣上如此厚爱,便是小女最好的赏赐,小女不敢索求更多,只是小女听闻贵朝有一美人,能与小女匹敌,小女性傲,平日里最是不服有人比自己更强,所以想与这位美人比较一二。”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国还有能与嫣儿匹敌的女子?”

一旁的大臣连忙接话:“回圣上,嫣儿姑娘说的丞相的妾室,云千千,云夫人。”

“云千千,怎么是她啊……”

“此等毒妇怎能与这天上宫阙的仙娥相提并论?”

“听说这女子不知廉耻曾偷偷钻进过太子的花轿,妄想顶替落跑的太子妃,幸亏被人发现早,听说太子妃便是因为被这女人爬了花轿才负气出走的!”

“唉,你听错了吧,分明是她不安做个家仆,勾引丞相,还气死自己的主母……”

“不对,丞相夫人分明是被她暗地里勒死的。”

“听说丞相夫人死得极惨,出殡的时候天公都为其哭泣啊!”

“丞相夫人真是死不瞑目啊……”

……

周围这些大人、夫人们就像是约好一样,在皇庭之上沸沸扬扬大谈我的过失。

我平静地抿了一口茶,安静地听着周围人对我的诋毁。

心中不由暗笑,小姐的魅力果然不俗,竟能让满朝文武连带着皇帝一起陪她演戏。

谁人不知皇庭朝堂宫规森严,敢在宫宴上大声讨论一个女子的得失,若是没有上面那位的授意我是不信的。

我抬起头见对面的太子被说得蠢蠢欲动,正欲起身与他们争辩,忙用眼神向他示意,要他少安毋躁。

我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哦,听众位所言此女子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如何与嫣儿媲美啊?”

那位之前搭话的大人又言:“陛下有所不知云夫人生得极美。”

“哼,此等女子就算生得再美又如何?不过是一副蛇蝎心肠罢了!”

天子龙颜震怒:“来人,这女子现在何在?毒*主母,引诱丈夫宠妾灭妻罪不容诛,天子脚下岂容她害人!”

“回圣上,此女子如今就在宴上。”

“她一个贱籍女子,如何登上皇庭!”

“回陛下,丞相如今远在厉州,您体谅其家眷凄苦特允了丞相家眷前来赴宴,如今丞相的妻室子女只剩下云夫人一位。”

“好啊,我倒要看看多厉害的一个女子,竟然能让堂堂一品大员的妻室只余她一人,来人将这女子拖至台上!”

小姐看着我的眼里带着几分兴奋,恨不得亲自将我拖上来。

我清清嗓子,拂了拂身上的褶皱,站起身来。

“不必了,陛下,臣妇有腿,自己会走。”

我从群臣中穿过,脊背挺直,一步一步向高台走去。

我听见他们嘈杂的声音中掺杂着惊艳,听见他们愤怒的声音渐渐平息,也听见他们如同一件货物一般随意点评我。

“臣妇云千千,参见陛下。”

高位上的人盯着我愣了一下,直到小姐发出一声轻咳,他才回过神来。

“你倒是真生得不错,怪得能让丞相对你如此流连。”

“臣妇能得丞相厚爱,自觉惭愧。”

“对于各位爱卿说你坑害主母一事可有辩解?”

我抬头环视一圈,台下众人神色各异,唯有太子一人紧握双拳恨不得冲上来将我带走。

“回圣上的话,夫人乃是自缢而亡,与臣妇并无瓜葛。关于夫人的死因,臣妇有夫人生前留下的自绝书为证。”

“你说谎!”

小姐一时着急,竟脱了口。

“相府私事,他人尚且不知原委,嫣儿姑娘如何知道我说谎?”

我紧盯着她,质问的目光向她紧紧逼去。

“我……我是方才听众位大人所言,一时替丞相夫人气愤不平。况且相府私事随便你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有谁知道那自绝书是不是伪造的?”

“夫人她自幼画艺绝伦,未出阁时曾为皇后娘娘作过一幅牡丹图,图上留有夫人的墨宝,是真是假,还请陛下一验便知。”

小姐瞪着我,眼中的怒意翻涌不止,我知道她不会信我。

自从她教我识字那天起,便知我仿了一手好字,其真伪就连本人去看也分辨不出。

“禀圣上,臣有一事启奏!”

“宋大人请讲。”

“是陛下,我有一人证,足可以证明是云夫人害死的丞相夫人。”

我就知道他们做戏会做足,花这么大的精力设局给我,岂会让我全身而退。

我知道他们敢这么对我,只不过皇上有了太子呈上去证明丞相犯上作乱的折子,随时都可以将他除去。

丞相如今垂死挣扎,大势已去。

而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皇上不过是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命去讨好那人罢了。

如今就算是没有证据证明我*害了夫人,他们也会编造出来各种证据置我于死地。

就像当年那些人对翠屏一样。

“陛下不好了,城外丞相的叛军攻过来了!”

就在我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使官哭号着闯了进来。

闻言,我心中一松,拍了拍衣裙上莫须有的浮尘,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丞相叛军?”

“叛臣纪呈不知何时从厉州潜入京中,如今正率着几万精兵围堵京都啊,皇上!”

众人的目光又从使官的身上落回我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皇上这话是问我的。

“正如陛下亲眼所见。”

“你早知道他要造反?”

“陛下说笑,夫妻二人之间哪有隔夜的秘密,丞相想做什么,和臣妇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好啊,好一个理所当然,纪呈若是冲进城,我第一个拿你泄愤,来人给我押下这贼妇。”

皇帝一时气急指着我的鼻子怒喝道。

“我看谁敢!”

也许真的是我的气势震慑到了他们,两旁的守卫竟没第一时间将我抓起。

“我劝陛下最好想清楚再动手,留下我,你尚可与丞相制衡,没了我,城中的禁军又能抵挡住几时?怕是撑不到大军支援,这天下就要换个人来坐了。”

“陛下莫听此女妖言惑众,纪呈独自一人跑了造反,只留她一人独守京中,她分明就是个弃妇。”

小姐突然站出来,目光灼灼盯着我,恨不能立刻将我斩*在地。

“嫣儿说得有理,来人将这罪妇押入大牢,明日午时斩于城墙之上。”

“陛下。”

眼见着那些侍卫的手马上就要触及我的肩膀,我立马出声大喝。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我云千千要真是弃妇,丞相他为何将一切都告之于我?他就不怕我提前告发他吗?”

“陛下,莫要听她胡言!我国兵力雄厚,那纪呈造反不过是螳臂当车,逞一时之勇,小女确信只需三日他地的援军就会赶到,将奸佞斩于马下。”

“这点丞相难道就会想不到?”

“你什么意思?”

“陛下若是信我,不如等上半日,看我云千千对他纪呈到底重不重要,再看纪呈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造反!”

“此女只是在拖延时间,陛下莫要听她。”

“哈哈哈哈……”

“云千千,你在笑什么?”

“陛下,我是在笑你,堂堂天子一言一行居然轻易要全听一个裕国女子差遣,岂不可笑?这燕齐究竟是圣上的天下,还是她裕国的天下?”

“陛下……”

“够了,闭嘴!”

小姐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皇上喝住。

她一怔,茫然地看着高位上的人泛红了眼眶,像是不懂为什么平日里对她百般讨好的人如今为何说变就变。

堂上一时寂静,太子突然起身开口说道:“父皇。”

“依儿臣所见,云夫人确实有几分底气,也许她所言非虚,眼下之急应该赶紧应对叛军攻城一事。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让她多活半日又何如?”

“太子说得不错,来人先将她扣押起来。”

13

夜半,风声凄凄。

与水牢相隔不足百里之地,一场政变局势悄然改变。

成败间,关乎我的生死。

鸮鹰哀号,月挂柳梢。

禁军突然闯入,他们将我如同一个死物般从水牢拖至殿上。

我被随意扔在地上,皇帝伸脚勾起我的下巴。

“纪呈今夜派了几个人,潜入相府想要带个人走,你猜猜他想带谁走?”

我抬头望着他,眸子里镀上了一层水汽,如烟似波。

他蹲下身下捏住我的脸:“朕今夜损了两万军士,云千千,你最好祈祷自己在纪呈那里够值钱,不然城破之前我先剐了你的肉祭天。”

“来人,点烽火,将她绑在城墙上。纪呈赶近京都一寸就在她的身上划一寸,纪呈京都赶近一里,就将她扔进火堆,让纪呈好好看看他的美人!”

我被狠狠地扔在地上,两侧士兵拎起我,将我从城中一路拖到城墙上。

我被高悬在城上,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我的脸。

城下如烈火炼狱,两军交戈间,残肢遍野,尸体横行。

“可怕吗,这景象?”

是小姐的声音,她不知何时也登上了高台。

“这些都是因为你。”

“我不后悔……”

“你当然不会后悔,你以天下为引,苍生黎民为饵料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你怎么会后悔,你害的是天下,害的是百姓,你高高在上,他们的生死又与你何干!”

“云千千,你不会下地狱,因为你不配,你犯下的恶,十殿阎王都不会收你!”

……

我想去看她的脸,可我处境不允许我转身去看她。

身旁声音嘈杂,我竟分辨不清她是何时离去。

“千千!”

城下突然有人叫我,我仔细分辨,那声音好像是丞相。

“千千别怕,千千别怕,等我救你……”

我沉默地看向黑压压的人群,似乎看到了他,又似乎没看见他。

我隐隐看见在杂乱的人声间,代表叛军的那一方似乎往后退了几里。

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最后因体力不支晕厥了过去。

城外的战事打了一天一夜。

因我的出现战局逆转。

禁军一转攻势进攻凶猛,叛军束手束脚节节败退。

最终,双方同意以我安全为由休战半日。

我在地牢里被拘了不足半日就被请回了丞相府,从看押变成了软禁。

城外援军迟迟未到,城内的人不敢轻易动我。

纪呈不知我落在皇帝之手,担忧我的安危,不敢贸然攻进。

谁都没想到这场本应短暂的战争,竟莫名其妙持续半月有余。

我头上的刀终究是悬在头顶,没有继续再往下落了。

“主子,咱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晓月红着眼眶,哭唧唧地给我递了半碗稀粥。

“难为你跟我受苦了。”

晓月擦了擦眼睛:“受苦倒不至于,我只是心痛主子。”

“我是看明白了,天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爷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结果呢?干这么造孽的事连累你不说,还让你一个人留在京中受罪。”

这些天城里的粮食不够用了,京中百姓怨声载道。

日日有人隔墙骂我,更有甚者还准备了秽物往墙上泼,甚至就连三岁小孩路过我的门前也要啐上一口。

皇家见没伤及我的性命便随着他们去了。

晓月受不了这些,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府里这些普通人跟着我受罪。

前几日,府里有一个无辜的仆役因为出门采买,被人一人一拳给打死了。

从那之后丞相府的物资便由禁军从外面运进来。

虽然他们没往这些食物中下毒,但总归是动了手脚。

相府这么多人,每日能吃饱一次便是不错的了。

我虽可怜这些下人,但却不会对他们发任何的善心。

我当过下人,我比谁都了解他们。

养在院子里的下人就像养在瓶子里的蛊。

他们听从着上位者定下来的规则,啃噬同类,又按规则创造着规则,制裁着同类。

他们早就对我积怨已久,如今能对我恭敬依旧,只是因为我是从下人堆里爬出的主子,所以他们都怕我。

小姐管这叫作压迫,主子对奴才的压迫,奴才对奴才的压迫。

小姐的确教过我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都由衷地感谢她。

是她将我空洞的灵魂重塑,也是她让我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她像是个狡猾的仙人。

让我空拿着开启宝藏的钥匙,却不给我指引寻找宝藏的方向。

14

叛军突然奇袭攻破城门那天。

皇上甚至来不及*我泄愤,就急匆匆带着几个妃子皇嗣钻狗洞逃了。

听说他带着一小队禁军顺着一条小道一路向南,往凤南去了。

整个京都只剩太子一人还在孤军奋战,为他们的逃跑拖延时间。

他死于副将的背叛。

听说他死的时候,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最后被人卷进一帘草席随意抛进乱葬岗里。

我让晓月提前将相府的银票换成了现银。

城破之后,我将这几箱金银摆在他们的面前。

告诉他们如今城破了,国碎了,他们身上的卖身契也不作数了,让他们领了钱自己去决定自己去留。

除了极少数的人领钱离去外,大部分人还是坚持留在相府跟着相爷再拼一个前程。

我看着那些人笑笑没有说话,让晓月给他们分了钱。

我梳洗干净,穿上一袭烈红的襦裙,推开丞相府的门,只身往城门走去。

一路上尘土飞扬,百姓流窜,妇孺哭号,地上的血污成片,几个衣着褴褛没有盔甲的小兵一脸木然地往地上泼水洗刷路面。

可那血污像是凝在路面上一样,怎么都洗刷不掉。

山河倾覆,国破家亡,对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扎根于血肉的苦痛。

等到山河重塑,朝代更迭,这群人又会继续为了一日三餐麻木地劳作着,直到庸庸碌碌、麻麻木木地过完自己平庸的一生。

几千年,亭阁之上、庙堂之上的人推杯换盏,来了去,去了走,交替间似乎他们的面容从未改变。

我望着城门,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迎着光与血一点点踏入城门。

狂热的士兵欢呼着高举着手里的铁器,银色的利刃反射着刺目的光辉映出他的身影。

权力与*滋养他苍老的面容重新焕发荣光,晨雾环绕着他的周身,洗不去一身的锈气。

我从低处仰视他,从那些苦难的人的视角凝视他。

他的模样看起来与千百年来的那些统治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寒风萧瑟吹拂着我的衣角,红裙在残阳的映照下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望着马上的人,轻声唤道:“夫君。”

他诧异地望着我,不理解我为什么还活着。

人人都说纪呈爱我。

女弃妻离是爱我,敛钱奢靡是爱我,挟势弄权是爱我,谋朝篡位也是爱我。

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也不喜欢太有野心的女人。

他喜欢的女子应当有夫人那样不嫉不妒的品行,有二夫人那样真挚无瑕的爱情,要有如小姐那般惊世绝艳的才华,也要有我这般的美貌。

他要女子在他光鲜的时候为他锦上添花,也要她在落魄的时候牺牲自己为他雪中送炭。

没错,他爱我。

爱我年轻的肉体,爱我不俗的美貌,爱我抛弃太子只身奔赴他的刚勇,也爱我进退有度的温柔小意。

但他也不爱我。

他不爱我的一万精兵,不爱我的田产商铺,不爱我的万贯私财,更不爱我的野心与企望。

从他打算造反的那天起,我注定就是一枚弃子。

我只是他迟迟攻不下京都的一个借口,一个掩人耳目的牺牲品。

他趁着围困京都的这几天,一直在截*援军,策反地方官员,现已占领燕齐的几个重要都城州县,统一天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到底他其实不爱任何人,他爱只是自己,想要的只是无上的权力。

“千千。”

他干巴巴地唤了我一声。

“千千是来恭喜夫君。”

我微微一笑。

火红的衣裳在风中摇曳,像一颗垂在树上任人采摘的樱桃。

他眼里闪过一丝动容,翻身下马。

“千千,苦了你了。”

他握我的手,轻抚我的脸庞。

“几月不见,你还是这样漂亮。”

我温顺地蹭了蹭他干燥粗糙的手。

“妾身若是没了夫君,空留这番美貌又有什么用呢?”

“千千……”

他眼中动容更甚,也许是战场上的多日*伐血气迷惑了他的心智,此刻他就看着我眼里还真带着几分情意。

就在他与我柔情蜜意地互诉衷肠之时,突然不知哪里蹦出几声巨响,抬眼望去,几朵硕大的烟火绽放在天际。

他搂着我惊恐地看着那美丽又危险的奇观,警惕着让身边的兵士在自己身边围成一个圈保护自己。

“这是什么?”

“这是我送给丞相凯旋的礼物,难道丞相不喜欢吗?”

我仰起头天真地看向他,掏出早已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了他的心脏。

拔出匕首那一瞬间,鲜血迸发,染红了我的面颊,我的手,也染红了我的眼睛。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重复问自己一个相同的问题。

我想要究竟是什么?

那年饿殍遍野,我背着我娘偷偷捡起一块被人吃净的人骨用力舔舐时,我想要的是一顿饱饭。

那年流民四起,我娘死在流亡的路上,我别上草标典卖自己时,我想要的是一处安居之所。

那年我入王府,翠萍给了我一块核桃酥时,我想要的是她一生平安喜乐。

那年我入相府,小姐唤我姐妹,教我平等时,我想要的是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可如今呢?

我想要什么?

我抬头望向着那一团一团在空中炸开的烟花,心中突然通明。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一餐饱饭,一处安居。

我想要的是我与翠萍的苦难不会再一遍又一遍在别人身上上演。

我想要的是这些日复一日,一代复一代过着相同命运的人脸上不再麻木。

我想要小姐说的人人平等,我想要她嘴里没有主仆之分的自由,我想要这片土地上没有压迫。

我要高阁楼台上的贵人掉下来,我要庙堂上的人低下他们高昂的头颅悯视众生。

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扭曲的脸,拔出他胸口的匕首,用力划破他的喉咙。

他敞开的喉管发出嗬嗬的声音,我看着他,听着他用怪异的声音对我发出质问。

“为……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轰然倒地,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鲜血顺着我俩向周围四溢,顺着血液的扩散,周遭的士兵一步步地退让,直到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城门外,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相爷,城外有人率兵攻进来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扔给那群士兵,盯着那个士兵冷声说道:“*了他。”

囤积粮草,圈养良马。

三年前我从太子府跑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计划如何谋反。

我不甘心自己的命受制于人,我不甘心当一枚棋子,当一个玩物。

所以我要钱,很多的钱,足能帮我笼络人心。

所以我要权,很大的权,足能帮我征集精兵。

那年起义军兵败,我偷偷联系首领,资助他韬光养晦,东山再起。

我用一万精兵为引让丞相为我铺路,我用烟花为信,在他自以为大业将成时,躲在背后渔翁得利。

城外,马蹄铮铮,兵戈相撞之声不绝于耳。

城内,脚步错乱,百姓流窜间哀号声不断。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厮*,将这片破碎的山河重整还需要很长时间,苦难还会在这片土地上四溢。

天下的人恨我也好,怨我也罢。

这世上哪有不流血的战争,哪有没有牺牲的胜利。

痛一时总比痛一世要好得多。

“启禀云姑娘,京都现已全部攻下,首领正备了酒宴犒赏三军,现请你去皇宫赴宴。”

“好,我这就过去。”

我刚要往外走。

晓月突然拉着我,给我多披了一件斗篷。

“主子,外面冷你多穿一件吧。”

我摸摸她的头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离开时,我并未看见晓月突然湿红的眼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顾承钧那个狼崽子拔剑刺向我之前。

我从未想过那个起义军的首领早就和小姐勾结在一起,等着背叛我。

我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看着小姐从鹅黄色的垂幔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她美丽的脸上写着大仇得报的快意,身边两个男人对她献着殷勤。

一个对她说花嫣我替你报了仇,一个对她说嫣儿我愿意把天下都送给你。

我看着这荒谬的画面,只觉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它把我三年的苦心谋划变成了一个笑话。

“虔虔,你不该背叛我。”

小姐她捏着我的下巴我将剑刃又刺下三分,那长长的剑刃横穿我的腰腹直直地指向地面。

“这下是替我娘刺的,你不该*她。”

她抽出那把剑又狠狠地刺了下去。

“这下是替小虔刺的如果不是你,它便不会死。

“这下是替纪呈刺的,你不该勾引他。

“这下为天下百姓刺的,要不是你,天下根本就不会大乱。

“这下是为我自己刺的,要不是你不肯嫁太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

“小姐,住手!别刺了,她已经不行了,你就非要这么折磨她吗!”

我大概快死了。

恍恍惚惚间,我看着晓月从远处跑来推开近乎癫狂的小姐。

她抱着我,眼中似乎流出了什么液体。

真奇怪,是泪吗?

也会有人为我流泪吗?

我看着门外高悬的月亮,过往不停地在眼中重现。

这大概就是我这种人的命,终其一生都翻不了头顶上的天。

“晓月!难道你也要背叛我?”

小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凭着这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看见她手里拿着剑。

剑尖直指着晓月。

“为什么?我给你们自由、我给你们平等,你们一个一个的却都要背叛我!”

“小姐很好,主……云千千也很好。

“可是小姐我不懂,为什么人人平等,我生来是仆役,你生来就是主子。

“为什么你要我自由,又要以你对我的好,要挟我一生为你奉献?小姐你教教我,如果我不想当一个下人,我不想为一个人奉献我的一生我该怎么办?”

“闭嘴,闭嘴,我不想听!”

小姐不知为何此刻竟有些疯癫。

我抬头看着晓月,她眸子里有如我当初的困惑与迷茫。

迷茫过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姐放弃吧,你已经报完仇了,就别折磨她,小姐往城外逃吧,太子根本没死,现在正带着援军攻城呢!”

他居然还活着吗?

恍惚间,我听见晓月贴着我的耳朵声音含泪对我说:

“主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现在才理解你想要什么,我会帮你……我会帮实现你的愿望的!”

我瞧着这一切,突然释怀。

其实这天下现在落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所谓呢?

纪花嫣就像从天而降的星火,不自知地将火焰传递,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如我的人,影响了一个又一个像晓月一样的人。

哪怕这世界不会更好,未来也不会更坏了。

“云千千,你这个贱 人!”

我意识恍惚,闭眼前听见了纪花嫣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这个称呼其实还挺贴切的。

我的确是个贱 人。

一个卖主求荣的贱 人。

一个力可翻天的贱妇。

这场主与仆的对弈中,死的人是我,赢的人注定也是我。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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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番外——前世

1

重活一世,能改变一切的吗?

我原以为老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要我改变一切。

可当我拖着一条残腿费力地将她从土里刨出来的那一刻。

我便知道我不能。

我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也改不了我的命运。

我不理解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酷,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去她。

难道一个满心悔改的男人真就这么不值得原谅吗?

前世我和她是一对怨侣,她爱我时,我不爱她,我爱她时,她不爱我。

我们俩第一次相见不是在相府花园,不是在寿王府,而是我与她成亲那天。

如这世一样,上世的她也是为纪花嫣替嫁。

她生得很好看,就是胆子太小了。

我第一次掀开她的盖头的时候,她吓得都快哭了。

纪花嫣逃婚,丫鬟替嫁。

这是大罪,我本该处死她的。

但因我和纪呈借着翁婿关系,私下牵扯巨甚,如果处罚她,恐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办法,我只能将错就错,让她当了我的寿王妃。

那时她对我暗生情愫。

但我满心满眼都是纪花嫣,怪她害得我与纪花嫣不能成婚,对她态度极差。

她对我的无情也不恼,而是将一颗心小心收好。

对我恪尽一个妻子的责任,但又从不逾矩。

她极尽努力地去当一个寿王妃,去维护我的体面。

虽然我从未让她出过府,但我不得不承认她做得很好。

好到让我觉得她是一块呆板无趣的木头。

2

她有一串金丝楠的佛珠,她最喜欢的事就是不停转着那串珠子。

她每日念经的动作,熟练得就像一个久居深宅的老妇。

看见这样的她,我心里厌烦更盛。

我始终无法理解,难道像她主子一样去做一个鲜活的女子很难吗?

那天晚上我忍不住干了件蠢事,我趁着她熟睡时,偷偷剪坏了她的那串佛珠。

第二天她刚转了一颗珠子便散了一地珠子。

我看着她呆滞的模样,第一次对她露出了笑容。

那条珠子断后,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她开始会做一些王妃不会做的事了。

她在花园里扑蝴蝶,在小厨房里做核桃酥,有时甚至还会偷偷潜入我的书房。

她胆子真的很小。

我第一次抓到她偷进书房的时候,她抱着一本书正偷偷地往外走。

活像一只在自己家偷油吃,结果被人被发现的小老鼠。

“喜欢看书?”我问。

她红着脸嗯了一声,我第一次发现她似乎也没那么无趣。

从那天起,我的书房便成了我们两人的书房。

我一直在想如果纪花嫣从此不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会不会就这么一直平淡且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们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互通心意,我们会不会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好好地过完我们这短暂的一生。

但是老天并没有放过我们。

3

那是一场我此生再也不想触及的噩梦。

纪花嫣回来了,带着一群心悦她的男人们回来了。

也许是我对纪花嫣的激情淡去,也许是从那时开始我已经喜欢她了。

我对纪花嫣的回来并没有感到欣喜。

虽对她的热情褪去,但我还是因以前的习惯不自觉地照顾她。

纪花嫣是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的脑子总有千奇百怪的东西。

惊才绝艳的诗篇,惊世骇俗的创造,绝世的舞姿,模样古怪但味道不错的食物。

天下仿佛就没有能难倒她的东西。

同时她也是个很矛盾的女人。

她说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她并没有拒绝任何一个追求者的跟随。

她说自己不嫁皇室也不喜欢我,但她又不自觉地来讨好我,吊着我。

她怒骂权贵只顾享乐荒淫无度,但自己又极尽骄奢。

她能作尽名篇,但又听不懂我随口用的一句引喻。

她就像空中楼阁,美丽又空洞,繁盛又岌岌可危。

和纪花嫣相处得越久,我越怀疑自己为什么喜欢她。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如果我能早点儿想明白一切,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不会死了。

4

当年纪花嫣逃出京都和顾承钧去了裕国,发现顾承钧的生母是裕国长公主。

裕国皇嗣单薄,顾承钧成裕国唯一的继承人。

顾承钧登基之后,他们二人便成了婚。

这几年因为纪花嫣的关系两国和睦。

当她以使臣的身份回到燕齐的时候,父皇问她想要什么奖赏。

她当着父皇的面向我讨要我的妻子,她的婢女。

纪花嫣她就是个疯子。

她把爱恨情仇、荣华富贵都享了一遍,才想起自己有一个被她遗忘在寿王府里替她受罪的丫鬟。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有何脸面在抛弃她之后,又在她好不容易获得平静生活时毁了这一切。

她回来的那天声势浩大,奢华的轿辇占满了京都的街道。

我在满城对她的恭维中,成了京都里最大的笑柄。

全燕齐的人都嘲笑我王妃是个假货。

那日她被皇宫里的守卫拉进大殿,纪花嫣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跟不跟她走。

而我的妻大殿上在盯了我良久,最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

我始终不懂她为什么好好的王妃不当,反而给那个女人当婢女。

难道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她吗?

难道是我曾经冷落过她,她在生气吗?

难道是我喜欢过纪花嫣,所以她不高兴吗?

我多想抓着她的衣袖质问她,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她。

可是我没有。

我太懦弱了,我的顾虑太多了。

父皇的颜面,母后的颜面,燕齐的颜面,两国的颜面……

我恨自己的懦弱。

我恨自己不能像纪花嫣那个女人一样肆意地打破规则。

纪花嫣带着她回到了裕国,以一个丫鬟的身份。

几年后,我与她再一次相遇。

那一次竟成了我们两人的诀别。

5

建和十六年,顾承钧为了讨好纪花嫣,突然发难向燕齐出兵,想要一统天下。

裕国本是小国,这几年却在纪花嫣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的经营下越发地强大。

燕齐的兵械根本不挡住那些带着流火的武器。

我和将士们用尽力气,也只能看着齐燕一点点被裕国蚕食。

边关城破那天,顾承钧带着纪花嫣将我好生羞辱。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北将军府的狼子曾经那么恨我。

他恨我的出身,他恨我的地位,恨纪花嫣曾无数次停留在身上的目光。

我无法理解他的恨意,只觉得他和纪花嫣一样是个疯子。

顾承钧将我经脉挑断软禁起来。

他要亲眼瞧见我的软弱、我的无能、我的落魄,这样他才甘心。

我住在他打造的鸾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6

前线的战情日日送过来。

内容无非是我的哪位王兄皇弟又死了,燕齐的哪座城池又破了。

他每隔一段都会带着纪花嫣来见我。

他期待从我的眼里看见对纪花嫣的爱而不得的恨意,就像曾经的他。

很可惜我叫他失望了,我根本就不爱纪花嫣,又怎会对她爱而不得。

顾承钧这把戏耍了很久。

直到最后纪花嫣看腻我的惨相与他日日争吵,他这才放过我。

我以为我会有一段安静日子可享,却没想到,他竟然把她送过来了。

尽管岁月给她添上了几分沧桑,但是在我眼里她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

她冷清的眸子扫过我的四肢,我费力扭曲着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顾承钧的报复终究是在我身上应验了,他找了我的弱点。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模样。

7

“燕齐没了。”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的,看着我的眼里不复当年的爱意。

往日的种种像一把利刃无情地绞碎了我的内脏。

“我知道。”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不淌出来。

我的家没了,我的国也没有,我在这世上唯独爱的女子也没了。

“王爷,我叫云千千。”

我抬头看她。

“这是我的真名,不是小姐赐的。”

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让我涉足她的过去。

但场景却不是在寿王府。

不是在我们的家。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是看了我两眼便走了。

这几日她日日都会来,为我擦拭身体敷药疗伤。

我在她的照料下身体好得很快,甚至可以起床踉跄地走几步了。

不知是不是顾承钧的吩咐。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8

中秋过后,裕国迁都燕齐。

鸾宫守卫松懈,千千买通了几个侍卫带我逃走了。

我很开心,倒不是因为久违的自由,而是她心里还有我。

但我没想到,她带我走,只是因为纪花嫣可怜我而下的命令。

我累了。

亡国之痛,丧家之恨,还有她不爱我的可悲。

我已经不想在这世上苟活了。

与其逃出去做一个万人唾骂的废物,不如停在这里做一个历史上的惨客。

我松了她的手,任凭她拉着我也不再动弹。

“千千,算了,你走吧。”

我知道我现在有点任性,但救我并非她的本意,我不想为难她。

我俩和离那日的痛苦,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李济你别闹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千千,我累了,听话,你先回去,有纪花嫣在,顾承钧他不会为难你的。”

“王爷,你以为你这样世人就不会唾弃你吗?”

她生气了。

分别了这么久,她脸上第一次有这么鲜活的表情。

“燕齐亡了,十六位皇子现在只剩你一个,你逃出去,燕齐尚有一丝复国的机会,你要是死了,你让那些还心系燕齐的百姓怎么办?”

“我这个废人尚且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谈何救国……”

掌声清脆,她重重地打了我一掌。

“王爷,是我看错你了,我一个奴婢复国之心尚且不死,你堂堂男子汉怎的就不行了?”

我仰头望着她。

她眼中明亮闪烁着,不同于这些日子的死寂。

我不自觉在她的鼓动下伸出了手。

“好,我们走,一起走。”

她盯着我伸出来的手,看了半晌,突然伸出自己的与我紧紧相握。

“去潜北。”

潜北曾是我的封地。

她的心到底没那么狠,终究还是有我的。

9

她扶着我一路向北走。

未出鸾宫的门,我已经想到我们未来的日子了。

无论未来怎样,我已经知足了。

至少我的结局里还有她。

我们最终没能逃出去,顾承钧带着一批人马将我俩围了起来。

让我意外的是纪花嫣居然也被押着和我们站在一起。

“花嫣……”

顾承钧看着纪花嫣的眼里莫名带着几分愧疚。

“皇后与前朝余孽勾结不清,意欲复国,来人将他们当场处死!”

“顾承钧!你疯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有如今的成就都是因为我,如今你居然设计好了要*我!”

“够了!我乃裕国皇帝,天选之人,我的功绩与你一个妇人有何干系,来人*了他们!”

纪花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没等她开口,一圈的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弦,架上了箭矢。

纪花嫣爱上了一只狼,如今这只狼被权势熏花了眼,连曾经的挚爱都不要了。

“*!”

随着他一声号令,千千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竟挣开了身上的束缚,将我与纪花嫣扑在地上,用身体将我们紧紧护住。

“虔虔。”

纪花嫣眼眶泛红大喊着她的名字,耳边利箭贯穿她身体的声音如同裂锦。

“小姐,我终于不欠你的了。”

我绝望地看着她,她脆弱的身体终究没能抵过那些利箭。

那些箭矢穿过她身体最终扎在我的身上。

原来万箭穿心这么痛啊……

“王爷对不起……”

她渐渐合上了双眼。

我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她躺在三人的血泊里。

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

太子番外——今生

1

当我睁开眼睛瞧见熟悉的一切时,欣喜得快要疯了。

老天恩赐,知我有太多不甘,所以让我重活了一次。

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爱人死去。

这一世我不会让悲剧再次上演。

为了能与顾承钧抗衡,我拉大哥退位,与兄弟夺权。

玩权弄势,笼络人心,这一世我手上沾了太多血腥。

当上太子后,我一边挑唆父皇打压裕国,一边派人去北地搜寻顾承钧。

我没能*死他,反而阴差阳错助顾承钧提前回到了北将军府。

既然除不掉他,那不如把他养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我将错就错帮他搭了人脉,在军营里替他寻了一个闲职,还助他认祖归宗入了族谱。

顾老将军感激我的恩情,携北将军一脉加入了我的阵营。

2

在我的运作之下,顾承钧这世对我没有恨意。

但我始终不敢放下对这个狼子的提防。

前世他对我的恨,多半来自对纪花嫣的爱而不得。

在洛南,我开始有意地让他与纪花嫣相识、相知、相爱。

与上世他的狼狈不同,这世他不再是山中野娃,而是英俊无双的少年将军。

佳人配英雄,纪花嫣爱他的骁勇,也爱惨了他不同于京中勋贵的野性。

洛南一别,再回京中。

两人相爱已是顺理成章。

纪花嫣想用手里八成的现银与我解除婚约。

我虽意动,但却不敢轻易解除两人之间婚约。

一是我和纪呈的关系盘根错节,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翁婿关系就能理清的。

二是我和顾承钧之间,本就是养虎为患,只靠君臣恩情这条纽带维系迟早会出现问题,我必须有其他牵制他的砝码。

3

我拒绝了纪花嫣。

向顾承钧挑明我不爱纪花嫣,而且想要成全两人。

只是苦于我与相府的纠缠太深。

顾承钧对我倒是有几分忠心,竟直接阐明愿为主上放弃所爱。

我一边感慨顾老将军对他的教导属实不错,一边又忌惮顾承钧如今的心性。

我与两人商议,我可以与纪花嫣假成婚。

等半年后我根基稳固,便会帮纪花嫣假死或者和离,成全他两人。

对我的提议,顾承钧一口便答应了我的提议,反而是我以为会答应的纪花嫣却一口回绝了我。

“我不是一件商品,我不任意由你们摆布。”

她不仅不答应,而且反抗得很激烈。

纪呈将她软禁起来,不仅我每日去相府和她讲道理,就连顾承钧也每夜偷偷潜入相府劝她。

可事情不但没有反转的余地,反而把事情朝着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下去。

4

她撺掇着顾承钧带她私奔,并将她的丫鬟再次塞进我的花轿。

新婚当日我掀开那片血色,盖头下是我熟悉的脸。

我看着她,不禁绝望。

我努力了这么久,可命运还是给我开了一个玩笑。

我这一世最不敢牵扯太多的人就是她,云千千。

前世她受我三人爱恨牵连送了性命,一世孤苦。

今生我怕她重蹈覆辙,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就连与她偶遇,爱意难以自持时,我也是留下她一只香囊聊以宽慰。

为何,今生她还是摆脱不了我们三人。

我心中苦涩,怕看见她眼中的泪。

逃也似的走了,借着平乱的名头连夜率军去了潜北。

5

从那日起,一切就如脱缰野马一般脱离了我的掌控。

先是裕国的暗探在边界看见了纪花嫣,再是千千成了相府小妾,最后是顾承钧飞鸽传书来的致歉书。

我不懂到底是哪一步错了,才让事态沦落在今日这种地步。

南上我向裕国示威,一座铁矿掌握着纪花嫣在裕国的处境,尽量遏制住纪花嫣的那些奇思妙想,让裕国推迟发展。

对顾承钧我大显恩威,我写信原谅他的鲁莽,并在他寻回裕国皇嗣的身份时,表示愿意助他登上皇位。

在我的操控下,纪花嫣无心弄出什么惊天地的造物,反而一心爱慕、依附顾承钧,做一只无用的花瓶。

这世没了纪花嫣的光芒在前,顾承钧没有阻碍顺利登上了皇位之后,反而没了前世一统天下的野心。

他向燕齐奉上一封降书,自愿为臣。

6

我看着被自己改变的命运,既庆幸又悲哀。

庆幸燕齐天下太平,悲哀我与千千渐行渐远。

我看着她自甘堕落,看着她与年过半百纪呈恩爱调笑。

我也问过她,也怨过她,也恨过她。

我问她为何不等我,为何选的人偏偏是纪呈?

我怨她既已逃出命运漩涡,为何又自陷囹圄?

我恨她为何宁愿委身纪呈,也不愿爱我?

可当我再次看着她的那一瞬间,什么怨,什么恨都没了。

我还是爱她,只爱她。

终究是我无能,没能向她倾诉爱意,没能护她周全,才让她胆战心惊投入了他人怀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带着一腔她不懂的爱与赤诚,在寂寥的长夜里,孤独地守望着她。

她不懂我积压了两世的情愫,不晓我看她时的深沉爱意,不知我的悲喜都是因她而起。

7

她说她对我有情,我以为她是想和我走。

朝堂上,我 日日打压纪呈,朝堂外,我收集纪呈一党犯上的证据,只为名正言顺地带她走。

京中宫宴,我看着她被群臣侮辱,却无力护她。

我看着京都城破,纪呈为她退兵十里。

我不禁怀疑自己对她的爱。

保护她。

为什么这件就连纪呈都能做好的事,而我却做不到呢?

看着城里的人都唾骂她,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每日奋战为城中多留出几分喘息之机。

我的副将刺伤了我的胸腹,划伤了我的腿,我倒下的那一瞬间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城破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她身边的晓月,原来策划这场造反的人从来不是纪呈而是她。

原来前世今生,她不爱我,我不懂她。

8

几天后,等我再次等到她的消息,已是她的死讯。

那个今生我一直在忽略的人竟如此恨她,竟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我被顾承钧接回京中,看见了疯疯癫癫的纪花嫣,不禁问她:

“为什么这么恨她?”

她意识已经不清了。

口中嘟囔着:“纪嫣……纪花嫣,假的、都是假的……”

那两个男人很爱她,哪怕她现在是个傻子。

背叛千千的那个匪首轻易地扔下了他获得的天下转身要带着她走,顾承钧也要放弃裕国的皇位带着她寻遍名医。

这天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捡着别人不要的天下,觉得这世界荒谬得就像书生写的话本。

9

我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我的爱人死了,我的家没了,我的国也不复存在。

我拖着一条残腿,笨拙地往前走。

晓月跟在我的后面,叽叽喳喳讲着千千想要的世界。

我知道完成她的理想很难,但是我愿意为她努力尝试。

我会努力地懂她一点,再一点。

直到下一个来生。

与她相配。

——————————————————————

小姐番外

1

我是古早穿越文里的女主。

你可以叫我纪嫣,也可以叫我纪花嫣。

当然我更希望所有人都叫我纪嫣。

这样的话我还在家,还在现代,而不是这个冷漠无情的书中世界。

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会穿越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扔了那块害我穿越的肥皂。

到底是哪个说穿越好、穿越妙,穿越的妹子有福报的?

这不知道哪朝哪代的燕齐,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

这破地方就连拉屎都没有马桶和手纸,就连蹲坑都有被淹死的风险。

更别提啥网络和手机,那简直是我梦里的神迹了。

我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在夸穿越的好处,我一定第一个送他去享享福。

啥?

穿越帅哥多得一批?

这里帅哥倒是挺多的。

但你和他们三观它不能苟同啊!

就说我那个便宜老爹。

燕齐好男人,不拈花不惹草,府里就两位夫人,一个我娘一个我二娘。

外人都说相府妻妾情深,可真相却是我这俩娘天天斗夜夜斗,就我这身体的原主都被斗死成了水下冤魂了。

要不是我有一次跟踪我这便宜爹,我那傻娘一辈子都不知道那老东西还在外面养了个比我还小的外室。

至于顾承钧?

我最开始其实没多喜欢他,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一只狗一起对着月亮干号。

那场景简直不忍直视,但是相处久了嘛……

嘿嘿,养成系真香。

2

其实最开始穿越的时候我也挺爽的。

毕竟谁家穿越女没几个金手指啊?

唐诗三百首总会背几句吧?

菜会做几道吧?

歌会唱吧?

再不济电视剧、狗血文总看过吧?

如果啥技能都不会,跟着穿越小说里的前辈直接抄答案不就行了?

问,穿越睁开眼睛该做的第一件事是啥?

作为一个古早小说的女主,当然是抓着自己忠心的小丫鬟窃取情报,刷世界设定啊!

可惜我比较惨,我第一个抓住的丫鬟不是我的替身丫头,而是原主倒霉催的未婚夫,啥寿王李济。

啧啧,听听,寿王,还叫李济。

一听就是个活不长的炮灰,还不是官配。

我没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关于原主的有利情报。

于是我把目光放在我的唯一的妹妹身上。

嗐,好嘛,这一看就是恶毒女配啊!

我猜原主落水有一半就是因为她。

好不容易,找到我身边的几个丫头。

结果都是二夫人给我埋伏的卧底特工。

虽然过程是艰难了点,但是好歹是收集到有用的消息了。

问,穿越女睁开眼睛*第二件事是啥?

那当然是收小弟啊。

香香软软、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多香啊!

文可以当助攻,武可以打女配!

娇俏小丫鬟,每一个穿越女梦想的标配。

我在寿王府休养的这一夜,把小弟的人选都筛了一遍,发现每一个没合适的。

要么太傻,要么太熟悉原主,要么就是未来的“双面特工”绝佳人选。

3

挑了半天我终于想起来我那天命小丫头的绝妙人选。

就是那个把原主从河里捞出来的小丫头啊!

一看就是个忠心护主的好苗子!

等李济把人带来的时候我一蒙。

这两眼发直,佝偻发蔫,黄发乱蓬松的“妖孽”是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

还别说这小丫头是真吓人,见到我就哐哐一阵磕,都把我整蒙圈了。

等她疯狂磕完头,我终于能好好看看她的模样了。

说实话,应聘忠心小丫鬟也是需要长相的。

那可是我以后的门面,也不能长得歪瓜裂枣太难看了。

不然小言女主出门配个如花多出戏啊!

幸亏她只是狼狈了一点,但底子还不错,光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能看出来她是个美人。

我很满意,我喜欢养成系。

于是我向她伸出了手,对她说出了那句古早穿越文女主命定台词。

“人人生而平等。”

4

我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虔虔。

虔诚的虔,我希望她可以一辈子对我忠诚,不背叛我。

我没有问她叫什么。

无论她叫什么,大概都是那种阿猫阿狗,小红小翠一类的名字。

奴才嘛,有几个能有自己的姓名。

况且虔虔多好听啊!

小姑娘长起来竟就像春柳生芽,一晃眼,她就从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变成了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虔虔是个好姑娘,我不止一次庆幸自己选了她。

她行事有度,善解人意,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又保持着一份少女的天真无邪。

相较我那个时刻想要我命的妹妹,我是真心把她当作妹妹的。

只是……

我又不只是她的姐姐。

5

是什么时候呢?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

是我二娘和妹妹死的那天?

还是我发现那温文尔雅的爹养了一个外室那天?

还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

我和这世界隔了一层膜。

膜外的人为我惊叹、为我迷醉,膜内的我惶惶不知归处。

我是谁?

纪嫣?纪花嫣?

又或者我谁都不是,只是一个符号,一段活在别人脑海中的妄想。

6

西苑东厢今日又置了一场宴。

宴上坐的无非是那些“爱慕”我的人。

或勋贵侯爵、或世家公子、或良将英才……

我像个婊 子一遍一遍对他们卖着笑、一遍一遍跳着舞。

我是相府的小姐、未来的王妃、名遍京都的才女、艳绝燕齐的美人…

但我也是相爷手中的棋子、稳固皇家的砝码、拉拢人脉的傀儡。

偌大的燕齐,我爹想要的很多。

朝代更迭,蛰伏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名门。

皇帝新宠的勋贵,手握兵权的武将,洛南富得流油的商贾。

还有我未来腹中沾着皇室血脉的孩子。

我是纪花嫣,穿越而来的纪嫣。

我本该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可为什么我的命半点儿不由我呢?

我不想要这些男人的爱与钦慕,不想要惊世绝艳的技艺,不想要整个世界对我的偏爱。

我不想做相府的嫡女,我不想承担什么家族的兴衰、相府的荣光。

我只想做纪嫣,那个快乐无忧、普普通通的纪嫣。

我是纪嫣,只是纪嫣。

7

我快忘了我是谁。

也许穿越什么的,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假象。

也许我只是相府嫡女纪花嫣,我所言所行、我一生所携带的使命只是为光耀纪家。

那天我捡到了一只猫,它眼睛长得很像虔虔,也很像我身为纪嫣时喂了多年的流浪猫。

我脑子突然闪过一丝清明,我好像又明白了我是谁。

我给这只猫起名小虔。

我开始做肥皂、制香水……拼命给这个世界留下都属于纪嫣的痕迹。

我给虔虔讲着平等,讲着自由,讲着我不能言明的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

我不求她能理解什么,明白什么。

我想让有一个人能记得,这个时代记得,我是纪嫣,我来过这里。

8

今年发生了两件事。

我爱上了顾承钧。

我二娘和妹妹死了。

李济成了太子,纪呈要我做太子妃。

我不肯,他就纵容我娘*了二娘与我的妹妹。

他这是在讨好我,在逼我。

多冷漠恶毒的男人啊!

他知我娘恨了一生二夫人,他知我二妹往日对我的毒害。

可他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候*了她们来讨好我、来逼迫我!

我做错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嫁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我有错吗?我有错吗!

难道是我为纪家付出得不够多吗?

难道是我还不够听纪呈的话?

难道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吗?

凭什么其他的穿越女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我纪花嫣不行?

难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个女子,所以才没有选择的权利?

9

今天李济来找我了。

简直可笑,假成婚?

他们当我是什么,玩物?死物?还是随他们安排的货物?

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要他来成全我和顾承钧的爱情。

当承钧同意的时候,我气得快疯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就是这么爱我的?

爱我就要把我拱手让人?

爱我就要先忠他的主子?

他不是被狼养大的吗?

他的野性呢?

那一肚子的忠君思想到底是什么被灌输进去的?

我那翩翩少年郎,我挚爱不渝的爱人去哪了?

10

纪呈说我疯了,我的确是疯了。

是被这个世界逼疯了的。

他想要我认命,我偏不认!

承钧终于被我说动打算带我走了。

大婚前晚,我的计划无意间被阿娘发现了。

我以为她会阻止我,会向纪呈告发我,却没想到她会助我逃走。

临走前,她给我最后一个拥抱,那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一次感受到亲缘给予我的爱。

我走得匆忙,来不及带上太多东西,但我带上了小虔。

它是我与现代的最后一丝念想与牵连。

我爱承钧,我要记得我是纪嫣,我是以纪嫣的灵魂去爱他。

11

流亡的日子并不美好,我和承钧吃了很多的苦。

不过还好,我现在有自由,还有承钧,我觉得再难再苦的日子我也能熬过去。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我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

不论是上世的纪嫣,还是这世的纪花嫣,我这都过得富贵清闲。

我的一双手从未生茧,我的双脚从未赶过一天一夜的路,我忍受不了连月的脏污,甚至无法适应没人侍奉的生活。

生活不只是有两个人相爱就行的。

柴米油盐,琐琐碎碎,那些我从未考虑过的,正一点一点地快要把我压碎。

我依然爱着顾承钧,只不过这爱里掺杂着迷茫与困惑。

我也努力想改变自己,改善两人的困境。

我发挥我现代人的优势,可处处碰壁。

这世界好像在我叛逆的那一瞬间,就收回了我所有的金手指。

它让我看清自己没有纪花嫣这个名字的加持,纪嫣是多么脆弱不堪,多么一事无成。

我无法承受苦难,我认清了现实,我做不了纪嫣,我只能那个娇贵的纪家小姐纪花嫣。

12

我背着承钧偷偷回了一次京中。

在人们口口相传流言中,我得到了阿娘的死讯。

阿娘死了,凶手是虔虔。

那是我最信任的虔虔啊!

我好不容易在异世获得的那一点亲情,被我最亲近的人给亲手磨灭了。

我一个人躲在破庙中放声大哭,可眼泪流尽也难以平复我心中的伤痕。

阿娘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甚至连她的死讯也是从茶馆听到的。

我的大脑已经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浑浑噩噩间我掐死了我的猫,戳瞎了它的眼睛。

我看着被血水染透的裙底,脑中突然清明。

我低下头,小虔那空洞洞的眼窝正在凝视着我。

刹那间,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低语。

那声音嘈杂又不规律。

一会像是我的心声,一会又像是谁的低语。

我最终在这声音的迫使下,将小虔的尸体扔入了虔虔的门前。

13

那声音总是出现。

它一会说它是系统,一会说我是纪花嫣,一会又说我偏离了剧情的轨道活该受到惩罚。

我在这声音的引导下渐渐变得有点神经质。

我开始习惯于听从那声音的命令行事。

它要我做纪花嫣我便做她,它要我当女主我便当女主,它要我周旋那些权势之间我便周旋……

我的性格变得越发古怪,承钧对我也越发纵容。

承钧做了裕国的皇帝,想让我做他的皇后。

我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拒绝了他。

笑话,爱我的男人那么多,我凭什么只爱他一个?

谁能我开心我便爱谁,谁能帮我报仇我便和谁在一起。

我在深渊中沉沦,终是忘了自己曾爱过一个被狼养大的少年。

顾承钧一颗心都系在我的身上,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他向燕齐奉上了一封降书,自愿成为藩属。

14

我在相府埋伏了细作,专门监视虔虔的一举一动。

时间过得越久,我对她的恨意越强。

她奢靡的生活,丈夫的宠爱都架于我娘的死亡之上。

和她相处这么多年,我竟不知她生了这么一副蛇蝎心肠。

耳边的声音越发细密,我对她的恨深入骨髓。

我甚至觉得我这些年的不幸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不认命,因为她的不安分。

在这份恨意的影响下,我混上裕国进贡给燕齐的车马,随意捏了一个假名,谎称自己是裕国进贡给燕齐的美人。

我的谎言很拙劣,但美色当头,燕齐的皇帝又怎会在乎我是纪花嫣还是一个进贡过来的舞姬。

我复仇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大殿上,虔虔站在我的面前孤立无援,只差一步我便赢了。

千算万算,也难敌老天的变数。

纪呈造反了,我看着虔虔,脸上的恨意难掩。

凭什么,我这几年吃尽苦头,她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老天都要助她?

15

城破了,燕齐的狗皇帝跑了,他把我一个人扔在皇宫里任我自生自灭。

那平日里的甜言蜜语,在大难临头都成了笑话。

他逃走前甚至因我是纪呈的女儿,还狠狠地踢了我胸口一脚。

我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疯似的大笑。

被留下的宫女宦官流窜洗劫金银的影子顺着月光映在了大殿的窗上。

我看着那黑压压的人影,耳畔鸣声不断。

我是不会死的,我才是女主,我才是纪花嫣。

我会*了云千千这个贱 人,我会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这个世界的人都爱我,都爱我……

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斜长,我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剔去头上的珠钗,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16

我脸上挂着完美的笑,这是我在相府时便练出的绝技。

多一分不魅,少一分不妖,有多少男人都败在我这一笑之下。

没关系,只是塌了一个能撑腰的男人而已。

天下那么多人爱我,总能找到下一个。

我从城东走到了城南,我从城里走了城外。

我和那些流民格格不入,又不尽相同。

“嫣儿,嫣儿是你!”

那人的声音满是惊喜,从身后一把将我拉住。

你瞧, 我说没错吧?

总有人爱我。

那人是早年间我救下一个的草寇, 这么多年他在我当时的那句话的影响下, 揭竿而起组织了反叛军,又由反叛军变成了有实力分羹天下的枭雄。

他说他找了我很多年, 他说他爱我, 他说他将一切都献给我。

他问我, 我想要什么。

呵,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云千千死。”

我听从耳边的声音, 开口说道。

17

顾承钧来晚一步, 但还是找到了我。

他求我回去, 和他回裕国。

凭什么?

我马上就能报仇了,我已经找到真正爱我的人了。

我凭什么听他的?

他一脸痛苦地看着我问:“报仇就那么重要,比爱我还重要?”

他很爱我,哪怕被我折磨得快要疯了也爱我。

“对,很重要,谁帮我报仇,我爱谁。”

我躺在那人的怀里,斜睨着看着他。

“顾承钧,我从来都没爱你, 你走吧。”

我冷漠地说道。

顾承钧的心被我刺痛了,眼里溺满了脆弱与痛苦。

“好,我帮你。”

我听见他这么说。

18

我把剑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她的身体。

我的肾上腺素不断分泌, 我的多巴胺不停地给我输送快乐。

我*死她了。

我终于*死她了。

我*死了反派,是我赢了,是我纪花嫣赢了。

哈哈哈哈……

我放肆大笑,我的笑声仿佛要穿透天际。

可笑着笑着,我的脸颊上突然滑过一阵冰凉。

我伸手摸了摸,有些湿润,是两行水迹。

是我的泪水。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耳边那不停响起的琐碎声音终于消失,理智渐渐回笼。

我看着那个躺在血泊里的人,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我……

我*人了。

我*了虔虔, 我亲手*了自己的“妹妹”!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我捂着耳朵尖叫着, 顾承钧扑过来用力抱着我想让我恢复理智。

可往日的种种早在我清醒的那一瞬间就向我涌来。

我的爱、我的恨不停交织堆砌, 冲击着我的脑海。

虔虔是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

她救过我,她帮过我,是我背叛她。

我断送了她的未来换来了自己的自由,我断送了她的爱情成全了我的爱情。

是我*了她……是我*了她……

不对, 是她背叛我。

我是小姐,她是丫鬟她天生就要为我奉献一切包括生命。

不对,不是这样……

是她*了阿娘,是她挑唆纪呈造反,是她害得这个世界民不聊生。

是她该死, 是她害了我。

“虔虔……虔虔对不起……对不起……”

我用尽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从晓月的怀里抢过虔虔, 将她用力地抱在怀里对她说着一句句抱歉。

那最后一丝理智散尽,我又狠狠地将她摔在地上,怒声呵斥身边人将她拖走。

19

我疯了。

我疯在纪花嫣的泡沫里。

我始终不懂在这世上, 我究竟是谁。

纪嫣?

还是纪花嫣?

无所谓了,我只想回家,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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