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是杜甫笔下唐王朝经历安史之乱后的破败景象。现在又是一年春天,在这本该万物竞发的季节里,东欧的乌克兰却面临着国土沦陷与人民受难,而且不知何时才能重获安宁。
乌克兰是一个海陆兼备的中等国家,领土面积超过60万平方公里,与此相比,我们长三角三省一市不到36万平方公里,只是乌克兰的60%而已,就已经是比较大的一片区域了,即使乘坐“复兴号”,从苏北到浙东也要花上好几个小时。
但乌克兰并没有高铁,甚至都没有完善的高速公路网,这种交通条件的限制会让地理上的距离显得更为遥远。而关于乌克兰地理、历史的中文书籍并不多,作为一个“资深”伪球迷,我想以乌克兰足球超级联赛为线索来讨论这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
乌超是乌克兰最高级别的职业足球联赛,他们现在的欧战积分排在欧洲第十二名,相对其经济水平来说,表现是比较突出的。2019-20赛季,乌超还只有12支球队,经过连续两个赛季的扩军,目前共有16支球队,比新赛季的中超要少两队。
我们采用自西向东的顺序,第一个要说的是乌克兰西部边境的米奈足球俱乐部,这支成立于2015年的年轻球队位于外喀尔巴阡州乌日霍罗德区的米奈镇,这里距离斯洛伐克只有6公里,到匈牙利也不过十几公里,所以在近代长期由匈牙利王国统治,1910年时超过80%的人口都是马扎尔人。
奥匈帝国解体后,当地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由捷克斯洛伐克管辖,二战结束后被正式纳入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经过数十年的人口迁徙和代际更替,乌克兰人已成为此地主要族群,占比约70%。
米奈的主场是乌日霍罗德市区的前卫体育场,始建于1952年,容量只有一万多人,这里曾在1992年举办了乌克兰独立后被国际足联认可的第一次国际比赛,但他们在主场输给了匈牙利。
外喀尔巴阡州北面是利沃夫州,利沃夫和利沃夫运动两家乌超俱乐部就位于州首府利沃夫城,一个乌克兰国家认同感极强地方。利沃夫在近代长期由奥地利统治,还曾一度改用德语名称“伦贝格”(Lemberg),加之城内的苏联痕迹比较少(主要在城北),故而利沃夫的城市风貌更接近于布拉格和克拉科夫等哈布斯堡帝国治下的中欧城市。
因为奥地利和奥匈帝国境内没有一个民族的人口超过帝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所以采取了相对宽松的民族政策,非统治地位的捷克人、波兰人和乌克兰人大多也都能使用本民族语言,而当时俄国在亚历山大二世于1876年发布埃姆斯政令(Ems Ukaz)后,禁止使用乌克兰语印刷出版物,因此乌克兰近代的民族运动常常发生在西部地区,尤其是利沃夫。
不过利沃夫的多元文化在二战后基本消亡,遗产则是老城区的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和新古典主义的建筑,他们曾经也想申办2022年冬奥会,但最终退出了竞选之路。除了油画中的“利沃夫画派”之外,体育也是利沃夫目前主要的城市符号,不仅有两家乌超俱乐部,还拥有在乌克兰排第二的体育院校——
利沃夫体育大学,仅次于基辅的国家体育大学。
利沃夫(FC Lviv)和利沃夫运动(Rukh Lviv)共同使用南郊的利沃夫竞技场,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赛马场。利沃夫竞技场的外形采用了现代主义建筑风格,并不对称,其奠基于2008年,竣工于2011年,容量为3万多人,是2012年波兰乌克兰欧洲杯的8座比赛场地之一。
利沃夫州东北方向是罗夫诺州,州首府罗夫诺城有一支乌超球队——罗夫诺维勒斯人民俱乐部(Narodnyy Veres Rivne),简称维勒斯。
罗夫诺在近代先后由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俄罗斯帝国统治,一战后曾短暂归属于新生的乌克兰政权,不久又被并入波兰第二共和国,二战爆发后被苏联占领,后来又一度被德军攻占,并成为第三帝国乌克兰专员辖区(Reichskommissariat)的首府。
今日的罗夫诺是一座拥有20万人口的工业城市,维勒斯的主场——前卫体育场就位于市中心的公园里,目前正在进行改建,完工后的容量将达到2万人。因此球队最近使用的主场是罗夫诺州西侧沃伦州卢茨克城的前卫体育场,卢茨克是前拜仁慕尼黑球员、“东欧铁铲”季莫什丘克的老家,这位前乌克兰国家队队长最近的行为受到了一些争议。
乌克兰有数十座名为前卫的体育场,都源自于苏联时期的前卫体协(Avanhard),这是一个在1957年由鱼雷(Torpedo)、矿工(Shakhtar)、化学家(Khimik)等十余个体育团体合并而来的跨行业体育协会。我国也是有前卫体协的,比如曾经有一支甲A球队就叫前卫寰岛,后来逐渐演变为现在的重庆两江竞技。
作为乌克兰第一家上市的足球俱乐部,维勒斯现在的口号是“我们在一起就是一股力量!”,经营理念则是“球员来来去去,球队可以输赢,但如果有忠实的球迷,俱乐部就会活下去”,所以他们非常重视球迷群体的培养维护以及当地社区的历史传承与文化认同,比如说俱乐部徽标中的黑色和红色就来自二战时期诞生于西乌克兰的游击队(UPA),一个集反德、反苏、反波为一身的武装组织,活跃于1942至1949年,曾在罗夫诺州伏击苏联乌克兰第一方面军司令瓦图京大将,致其重伤后死亡。
游击队在二战后又击毙了波兰国防部副部长希维尔切夫斯基大将,但最终在苏联和波兰联合发动的维斯瓦河行动中被彻底消灭。除颜色之外,维勒斯视觉符号的造型创意来源于康斯坦丁·奥斯特罗格斯基(Konstanty Ostrogski)的家族纹章,他是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时期的大盖特曼(Grand Hetman,一种低于国王的高阶头衔),一度控制包括罗夫诺在内的80余座乌克兰城镇,并曾击败过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三世。
维勒斯在乌克兰语中的意思是“帚石楠”,一种多年生观赏植物,从挪威的森林,到黑海的浅滩,在欧洲大部分地理区域都有分布。黑海之滨有众多港口城市,其中人口最多的是“黑海明珠”敖德萨,这座在古希腊时期就得到初步开发的海港,目前也有一支乌超俱乐部——敖德萨黑海人(Chornomorets Odesa),有时也被音译为查诺莫斯。
敖德萨在苏联时期以及当代都是度假胜地,不过在19世纪初期,这里还是靠近俄土战争前线的边疆地区,普希金曾一度被流放到此处,但因为他与总督沃龙佐夫及其夫人产生了感情纠纷,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亲自下令将他迁出敖德萨,之后不久,普希金就创作了不朽名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大家在中学时应该都学过这首诗吧?
如果您去敖德萨旅游的话,一定不能错过192级的波将金阶梯,这是电影《战舰波将金号》中的经典场景,在影片的中后片段,导演爱森斯坦使用杂耍蒙太奇的拍摄手法表现了俄国1905年革命中沙皇军警的血腥暴行和老幼妇孺的柔弱无助。
1905年革命最终失败了,而在它发生的5年前,也就是1900年,数万俄军从敖德萨登船前往远东地区,因为横穿西伯利亚的铁路在当年还未完工,步行或骑马对后勤的要求比较高,所以只能选择远洋海运。俄军不远万里来到远东干什么?旅游吗?不会吧?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这些士兵中,是不是也会有一定比例的乌克兰人?就像当时的英军中也有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在今天应该如何评价呢?
创建于1936年的敖德萨黑海人早期使用的是纪念乌克兰诗人塔拉斯·舍甫琴科的舍甫琴科公园体育场(Shevchenko Park Stadium),后来因为敖德萨黑海人改由国有企业黑海航运公司赞助,他们的主场也因此更名为“黑海航运公司中央体育场”(Central Stadium of the Black Sea Shipping Company)。
2009年,敖德萨黑海人拆除了已经使用70多年的老体育场,并在原址上新建了现代化的黑海人体育场,其容量达到3万多人,场地条件也大为改善,但球队的成绩却开始下滑,甚至还曾一度降级到乌甲。
说完海边的敖德萨,我们来看看乌克兰中部的第聂伯河沿岸地区,这里有9支乌超球队。从北向南,首先要讨论的是德斯纳切尔尼戈夫(Desna Chernihiv),俱乐部的名称表明其来自第聂伯河左岸支流德斯纳河畔的切尔尼戈夫。
中世纪时期,罗斯人以切尔尼戈夫为中心,建立了基辅罗斯众多诸侯国中面积第二大的切尔尼戈夫公国,但是在蒙古入侵后开始衰落。南宋嘉定十六年,即公元1223年,切尔尼戈夫王公、基辅大公、加利奇王公与可泰安汗联合指挥的罗斯-库曼大军被哲别、速不台率领的草原骑兵重创于乌克兰南部的阿里吉河(Kalka),这条只有几十公里长的小河又名迦勒迦河,今译为卡里奇克河,在顿涅茨克州马里乌波尔城北。
宋濂等人在明洪武年间编撰的《元史》中记载了阿里吉河之战,并将基辅大公姆斯季斯拉夫三世(Mstislav III of Kiyv)称为大密赤思老,把切尔尼戈夫王公姆斯季斯拉夫·斯维亚托斯拉维奇(Mstislav II Svyatoslavich)叫作小密赤思老,他们两位败军之将可能是最早被中国正史典籍纪录的乌克兰人(罗斯人)。
今日的切尔尼戈夫有20多万市民,德斯纳切尔尼戈夫的主场是城市东南部的切尔尼戈夫奥林匹克体育训练中心,容量比较小,只有东西两面看台,其中东看台绘有俱乐部的图标和切尔尼戈夫市的市徽。这座体育场在过去曾被命名为尤里·加加林体育场,加加林还曾于1964年专门来到这座体育场观看比赛。
作为乌克兰北部的国门重镇,切尔尼戈夫在前段时间遭遇围城战,不幸的是,切尔尼戈夫奥体中心也遭到了袭击,东看台受损严重。而在北方防线出现危机之时,乌克兰国都所在的基辅地区也转入了“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战时状态。
乌克兰有两个基辅,一个是基辅州,另外一个是作为首都的基辅直辖市,不少自媒体把这两个地方混着使用,很容易误导读者。基辅市面积比较小,只有800多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海淀区;而基辅州有2.8万平方公里,大概是半个通辽,说起来也不是很大。不过基辅市区和周边的机场很多,共有5个,其中最大的是鲍里斯波尔国际机场。
基辅现有两支乌超球队,基辅迪纳摩和迁居此地的顿涅茨克矿工,他们共同使用第聂伯河西岸的奥林匹克体育场,其始建于1923年,一开始被叫作托洛茨基红色体育场,后来又曾以两任乌克兰地区最高*科西奥尔和赫鲁晓夫的姓氏来命名。
这三位苏联高官都曾在乌克兰地区工作过,而且还有另外两个共同点,第一,在民族方面均非乌克兰人,托洛茨基是犹太人、科西奥尔是波兰人、赫鲁晓夫是俄罗斯人;第二,结局都不太理想,被逼迫下台的赫鲁晓夫算是最好的了,托洛茨基是跑到北美的墨西哥也没躲过暗*,而最悲惨的是科西奥尔,他是乌克兰大饥荒的主要责任人之一,后来又卷入大清洗,不仅自身难保,连同兄弟、夫人和子女也都死于非命,堪比封建王朝的“族诛”。
奥林匹克体育场在历史上举办过三次著名的决赛,第一次是1975年欧超杯第二回合,当年的欧洲优胜者杯冠军基辅迪纳摩坐镇主场,在苏联天才教头洛巴诺夫斯基的指挥下,以2-0力克欧冠冠军拜仁慕尼黑,加上首回合的1球小胜,成为第一个获得欧超杯的东欧球队。这场比赛的观众超过十万人,创造了欧超杯观众纪录,由于欧洲的体育场大多进行了全座位改造,这一纪录在未来估计也很难打破,恐怕只有平壤的五一体育场和印度的莫迪体育场可以挑战一下,向欧足联“提议”在亚洲举办欧超杯。
基辅奥林匹克体育场第二次著名的决赛是2012年的欧洲杯,西班牙4-0大胜意大利,不仅成功卫冕,还创造了4年3冠的闪耀王朝;第三次则是2018年的欧冠决赛,萨拉赫的伤退加上卡里乌斯“巨大巨大超级超级低级的失误”以及贝尔的梅开二度,帮助皇马获得第十三座“大耳朵杯”。
网络上关于基辅市的资料比较多,所以我在这里就不再对这座在二战中英勇抗击了轴心国军队的伟大城市进行过多介绍。而除基辅市之外,基辅州也有一支乌超球队——科瓦利夫卡-科洛斯(Kolos Kovalivka),科瓦利夫卡是地名,而科洛斯(Kolos)则为纪念乌克兰在苏联时期建立的科洛斯体协,一个基于集体农庄和合作社的体育协会,曾一度拥有300多万会员。
科瓦利夫卡-科洛斯足球俱乐部成立于2012年,仅用了5年时间就从业余联赛升入了顶级联赛,并且在2020-21赛季中参加了欧联杯的外围资格赛,算是初步接触欧战。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居然是一支位于村子里的球队,而且整个科瓦利夫卡村只有1000多人,村子的中心就是教堂、冰球馆和科洛斯体育场。
科瓦利夫卡-科洛斯背后也没有什么大财团或者寡头的支持,最大的赞助商就是当地企业——黎明农业公司(AgroFirma Svitanok),他们拥有2万多公顷的农场(不算特别大,也就是北大荒农垦集团的百分之一),而且主要种植的还是小麦、大麦、玉米、豌豆、大豆、甜菜和土豆等粮食作物而非收益更高的经济作物。
第聂伯河两岸的肥沃土地滋养了乌克兰人,顺流而下,基辅州东南方是波尔塔瓦州,这里是现实主义文学巨匠果戈里的出生之地,他的代表作是讽刺喜剧《钦差大臣》。波尔塔瓦也有一支乌超球队,州首府的波尔塔瓦-沃尔斯克拉,其成立于1955年,名称中的沃尔斯克拉指的是第聂伯河东岸支流、全长400多公里的沃尔斯克拉河。
波尔塔瓦-沃尔斯克拉目前的主场是波尔塔瓦市中心的“阿列克谢·布托夫斯基”沃尔斯克拉体育场,容量为2万多人,体育场的命名则是为了纪念当地先贤、国际奥委会创始人之一的布托夫斯基(Oleksiy Butovsky)。
第聂伯河东岸的乌克兰在17世纪后半叶出现了三个自治程度不一的哥萨克政权,其中波尔塔瓦一带的盖特曼政权势力最大。为摆脱沙皇的控制,1709年,盖特曼首领马泽帕与瑞典国王卡尔十二联手,与彼得大帝进行了波尔塔瓦会战,但因寡不敌众而最终战败,结果是盖特曼政权的自治程度不仅没有扩大,而且受到了进一步的限制,最终在18世纪末被完全吞并。
马泽帕虽然失败了,但他不屈的意志和英勇的精神得到了笛福、拜伦和伏尔泰等西欧文化名人的讴歌,与之类似,今天的西方国家也大多支持乌克兰的泽连斯基,可能这就是历史的惯性吧?马泽帕在哥萨克传奇中的地位仅次于领导反波大起义的赫梅利尼茨基,普希金的叙事长诗《波尔塔瓦》也以他为第一主角,而不是兵力更多的彼得一世和卡尔十二,后来柴可夫斯基又把这首诗改编成了歌剧《马泽帕》。
波尔塔瓦州位于第聂伯河左岸,河对面是基洛夫格勒州,一个1939年才成立的行政区,以遇刺身亡的列宁格勒州第一*基洛夫而命名,即时战略游戏“红色警戒”中的“基洛夫空艇”也是为了纪念他,那是一种速度极慢但破坏力超强的飞行单位。
基洛夫格勒州现有的两支乌超球队都位于小城市,亚历山大里亚的人口不到10万人,与城市同名的足球俱乐部创立于1948年,目前使用葵花籽的外型来作为视觉图标的主体轮廓,而向日葵正是乌克兰的国花。
亚历山大里亚还在官网写道:“就像向日葵始终朝向太阳一样,人们在思想、言语和行为上都转向他的祖国。”而在色彩方面,俱乐部选用了黑、黄、绿三色,其中黑色象征乌克兰的黑土与煤炭,黄色象征太阳、权力和财富,而绿色是球场草皮的颜色,象征着青春和希望。
亚历山大里亚的主场是城市西北部的尼卡体育场,容量为7000人。尼卡(Ніка)和耐克(Nike)一样,都来自于古希腊神话的奈基女神(Νίκη),其寓意是胜利,她在古罗马神话中被称作维多利亚(Victoria)。
基洛夫格勒州的另一支顶级联赛球队是佩特罗韦因古列茨,其位于因古列茨河畔的佩特罗韦镇,这也正是俱乐部的名称来源。他们成立于2013年,历史很短,原本使用的是镇中心北部、容量只有1000多人的因古列茨体育场,但由于两年前成功升入乌超,俱乐部开始租用州首府克洛佩夫尼茨基市的斯坦尼斯拉夫·别列兹金“明星”体育场。
别列兹金(Stanislav Berezkin)是2020年去世的乌克兰商人,他出资改建了具有1万多个座位的“明星”体育场,其中“明星”(Zirka)指的是“明亮的星星”,并非演艺圈意义上的“明星”,这座球场同时也是乌克兰第四级别联赛(业余联赛)球队克洛佩夫尼茨基明星的主场。
基洛夫格勒州东面是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又一个以苏联高官命名的州,其纪念的是格里戈里·彼得罗夫斯基,他是《苏联成立条约》的乌克兰方签字人。州首府原本和州名相同,因乌克兰在前几年推行“去苏联化”政策,才改为“第聂伯罗”,而州名改动流程比较复杂,所以尚未修改。
而在十月革命之前,这一地区叫叶卡捷琳诺斯拉夫省(Yekaterinoslav),意思是“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光荣”,“苏勋宗”勃列日涅夫就出生在省城西北30公里外的卡缅斯科耶。苏联成立后,省城变成州首府,并更名为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勃列日涅夫也在此走上飞黄腾达之路。当他执掌最高权柄后,根据早年地方工作经历形成的“朋友圈”,重点扶持了三个政治团伙,其中势力最大的“嫡系”就是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帮,另外两个是摩尔达维亚帮和哈萨克帮。
第聂伯罗曾有一支获得过1988年苏联顶级足球联赛冠军和2014-15赛季欧联杯亚军的球队——与城市同名的“第聂伯罗”,但由于俱乐部在2016年出现了财务危机,不得不黯然离场,退出职业联赛,并最终解散。
转机出现在2017年,新成立的第一第聂伯罗体育俱乐部接收了原第聂伯罗足球俱乐部的部分人员和资产,并从乌克兰第三级别联赛开始,经过连续升级,目前已经成为乌超的中游球队。中超也有类似的情况,当年武汉光谷退出职业联赛后,不少球员就被整合到新成立的湖北绿茵,而湖北绿茵就是武汉卓尔的前身。巧合的是,武汉和第聂伯罗一样,都是依傍大江大河的通衢之地。
第一第聂伯罗的主场是中央区(Tsentralnyi District)的第聂伯竞技场,拥有3万多个座位,曾试图成为2012欧洲杯的比赛场地,但最终遗憾落选,需要注意的是这座体育场以河流(Dnieper)而非城市(Dnipro)命名,所以名称中没有“罗”。
第聂伯河全长2200公里,其中第聂伯罗以下66公里的河道曲折狭窄、水流湍急,被称为第聂伯急流区(Dnieper Rapids),到达扎波罗热后才开始变得平缓且易于通航,而扎波罗热(Zaporizhzhia)的语义正是“急流之外(za porohamy)”。
“一五计划”期间,苏联在扎波罗热的西北角修建了第聂伯水电站,从此第聂伯急流区变成了第聂伯水库,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不仅为城市提供了电能,还丰富了水资源的供应、便利了货物的流通,扎波罗热也因势利导又建立了热电站、核电站、铝厂和钢厂。
作为一个传统重工业城市,成立于1935年的扎波罗热冶金长期是一支足球劲旅,但伴随着全球冶金钢铁行业“去产能”以及日益严格的环保要求,俱乐部和工业区一样走向了没落,他们在2006年改建的主场算是最后的辉煌,这座第聂伯大坝之旁的体育场也在重修完成后把名称从冶金中央体育场改为了斯拉夫蒂奇竞技场。
扎波罗热冶金(Metalurh Zaporizhzhia)在2016年停止运营后,由当地政府出资,成立了全新的扎波罗热市冶金足球俱乐部(Municipal Metalurh Zaporizhzhia),虽然这几年都在第二、第三级别联赛征战,但也算保留了当地职业足球的火种。而扎波罗热现在其实也是有乌超球队的,那就是从320公里外乌东地区搬迁而来的卢甘斯克索尔亚,这支以“黎明”(Zorya)为名的俱乐部在2014年后就开始租用斯拉夫蒂奇竞技场来进行主场比赛。
卢甘斯克得名于城北的卢甘河(Luhan),这是一座在18世纪末由苏格兰工商业大亨查理·加斯科因(Charles Gascoigne)投资建厂而逐步发展起来的城市。加斯科因生命的最后二十年都住在俄罗斯,他带来不少英国工业革命的新技术,还帮助俄军改进了加农炮的铸造工艺,所以曾一度被英国人视为“叛徒”,但最离谱的是,在苏联时期,已经离世100多年的加斯科因又被当作“自私的资本家”和“工业间谍”而遭到批判。
卢甘斯克在苏联时期成为生产火车头的重要工业城市,代表性产品是1931-1942年间生产的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Felix Dzerzhinsky, FD)型蒸汽机车。由于苏联在二战后开始大量使用电力机车和内燃机车,于是向我国输送了大约一千台使用过的FD型蒸汽机车,一开始称做“友好型”,后来因为两国关系恶化的原因,被改叫“反修型”,但质量不错,至少使用到改革开放初期。
而卢甘斯克索尔亚足球俱乐部就来自于“十月革命”机车制造厂在1923年成立的工人球队,所以他们曾使用以火车为主要创意元素的视觉符号。索尔亚最大的成就是夺取1972年的苏联足球顶级联赛的冠军,这让卢甘斯克成为首个拥有冠军球队的非中心城市,之前的冠军都来自莫斯科、基辅和第比利斯等加盟共和国的首都。
索尔亚长期使用始建于1951年的前卫体育场,但这座体育场在2014年武装冲突中遭到破坏,几年后才修好。而在暴力事件发生之初,当地还出现过要求回归苏格兰的“宣言”:“查理·加斯科因勘探了我们的煤层和矿石,为我们光荣的工业建设奠定了基础。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一直欺骗我们,试图让我们忘记苏格兰人的根。但我们知道,卢甘斯克是一个真正的苏格兰城市。”
无独有偶,卢甘斯克南面的顿涅茨克也起源于一位英国商人——来自威尔士的约翰·休斯(John Hughes),他原本是伦敦米尔沃尔钢铁厂的经理,后来在19世纪70年代来到乌克兰东部的卡里米乌斯(Kalmius)河畔进行工矿开发,随着厂房建设和铁路通车,工人村逐渐扩展为永久性定居点,并以老板的姓氏而命名为尤佐夫卡(Hughesovka)。赫鲁晓夫十四岁的时候就来到这儿讨生活,根据他在回忆录里的说法,工资不高而且非常辛苦,但他幸运地结识到“老布尔什维克”卡冈诺维奇,踏上了革命之路,并最终登上权力巅峰,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不仅要靠自我奋斗,也需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后,苏联各处以帝王将相和富商豪绅命名的城市掀起了改名大潮。1924年1月列宁逝世,于是尤佐夫卡想改名为“列宁”以纪念这位苏维埃领袖,但被认为“不配”,因为尤佐夫卡在当时只是一个中小型城市。退而求其次,由于尤佐夫卡以采煤和炼钢为主要产业,而“斯大林”(Сталін)的含义是“钢铁的人”,所以城市顺理成章地改名为“斯大林”,后来为与人名相区别,又改为斯大林诺(Сталіно),诺(-о)是一个表示词性为中性的地名后缀,没有具体的意思。
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后,苏联再次进行了一波城市改名运动,作为顿涅茨煤田(Donets Coal Basin)中心城市的斯大林诺被改称为“顿涅茨克”(Donetsk),并使用至今。有趣的是,2014年顿涅茨克动乱之时,当地也出现了要求加入英国的活动,他们的口号是“荣耀归于约翰·休斯和他的城市!上帝保佑女王!”,有点儿黑色幽默的味道。
尽管苏联时期的顿涅茨克冶金和21世纪初成立的顿涅茨克奥林匹克都曾活跃在第一级别联赛,但顿涅茨克的足球旗帜毫无疑问是矿工,他们也是80年代中苏关系改善后第一支访问我国的苏联球队:1983年的盛夏,顿涅茨克矿工战平北京队和中国国家队,并在虹口战胜上海队,增进了两国之间的体育交流,提高了参赛球员的战术意识。
顿涅茨克矿工在过去主要使用城南谢尔巴科夫公园内、苏联时期建设的矿工中央体育场。2009年,矿工获得了欧联杯的冠军,双喜临门的是,他们的新主场也在同年投入使用,这座耗资3.2亿欧元的专业足球场并命名为顿巴斯竞技场,其中顿巴斯(Donbas)是顿涅茨煤田(Donets Coal Basin)的缩写合成词。
顿巴斯竞技场拥有5万多个座位,位于城市中心区的文化娱乐公园西侧,曾举办过2012年欧洲杯的半决赛,伊比利亚双雄在此鏖战120分钟都未分出胜负,而两年后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爆发的武装冲突也是旷日持久,并最终在今年开春之际演变为全面战争。
顿涅茨克州第二大城市是亚速海之滨的马里乌波尔,这座城市在苏联时期曾以出生在当地的、后来主管意识形态领域的高级官员日丹诺夫为名,他特别推崇一种名叫“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风格,提出“苏联文化中唯一存在的冲突是好与最好之间的冲突”,并批判了多位文艺界人士,例如诗人阿赫玛托娃和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
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能让马里乌波尔拥有国际知名度的并不是他,而是乌克兰裔德国作家娜塔莎·沃丁的非虚构作品《她来自马里乌波尔》,这本书以家族史的写作手法,纪录了沃丁母亲短暂而又颠沛流离的一生,从内战、大饥荒、大清洗、劳工营再到冷战,不仅是在哀悼二战中被德国抓走的上千万劳工,也是对历史上难民生活的深刻反映,令人难过的是,这种背井离乡、卧雪眠霜的悲剧在今天又一次降临到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
马里乌波尔足球俱乐部的徽标虽然简约但充满城市特征,橙色象征着太阳,表明其来自乌克兰温暖的南方地区;蓝色和海鸥则象征着波光粼粼的亚速海;由钢包倾倒的金水而铸成的船锚既体现出这是一座海港城市,又说明这是一座在金属冶炼方面颇有成就的重工业城市,拥有伊里奇和亚速两座大型钢铁厂。
其中伊里奇钢铁厂在2016年前纪念的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后来因为乌克兰推行“去苏联化”政策,面对改名的要求,工厂开始纪念乌克兰冶金学家索特·伊里奇·涅克拉索夫(Zot Ilich Nekrasov),这样仍然可以保留使用已经数十年的厂名。马里乌波尔的主场——弗拉基米尔·博伊科体育场就坐落在伊里奇钢铁厂南部,而博伊科( Volodymyr Boyko)不仅是马里乌波尔足球俱乐部的名誉主席,也曾担任过伊里奇钢铁厂的总经理。
博伊科体育场的票价很便宜,最贵的不过70格里夫纳,绝大多数座位只要40格里夫纳,而马里乌波尔当地居民的月平均收入是一万多格里夫纳(虽然只相当于几百块美元),轻轻松松就能走进球场看球。一元人民币大概能兑换4到5个格里夫纳,大家可以算算中超的票价相对来说是比乌超便宜还是更贵一些。
最后要说的是乌克兰东北部的哈尔科夫,这是乌克兰乃至整个东欧地区的重要铁路枢纽,共有8条铁路在此交汇,而基辅只有5条,另外顿巴斯地区虽然铁路密度很高,但很多都是厂矿专用线而非干线铁路。
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哈尔科夫在苏联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经历了四次大规模战役,其中第一次是德军在“巴巴罗萨”行动中攻占哈尔科夫,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苏军在进攻态势下被德军打出防守反击,第四次则是苏军在库尔斯克会战后乘势收复哈尔科夫。
因为四次战役都未发生太多巷战,所以哈尔科夫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国家工业大厦基本保持完好,至今仍在使用之中,而以二战为历史背景的网络游戏“坦克世界”也在用户界面中还原了这座建于20世纪20年代的大型连体建筑。
谈到苏联建筑艺术,很多朋友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以“莫斯科七姐妹”为代表的斯大林式建筑,但这种建筑样式很显然是吸收了古典主义和装饰主义的设计风格,我认为真正能代表社会主义精神内核的是构成主义建筑(Constructivist),其代表作就是已经入选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的国家工业大厦(Derzhprom)。
其地跨三个街区,承载着“社会凝聚”(social condenser)的伟大理想,并通过营造公共空间,使用共享、互通的廊道连接建筑的各个分区,实现了建筑功能的组合、交叉和重叠。可惜的是,由于斯大林的个人好恶,俄国构成主义的探索之路在1932年后基本销声匿迹;可喜的是,因为构成主义的科学性和前瞻性,当代建筑开始重新审视并吸取“社会凝聚”的设计理念。
哈尔科夫的人口超过120万,是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城内现有一支乌超球队“哈尔科夫金属工人1925”和一支乌甲球队“哈尔科夫金属工人”,前者有时也被音译为“梅塔利斯特1925”,而后者虽然使用了苏联时期就成立的同名球队的标志和名称,但在历史延续和资产继承方面并没有无太多关联。
两家俱乐部共同使用哈尔科夫市区东南部的金属工人体育场,这是一座拥有4万多个座位、同时铺设草皮和跑道的综合运动场。其始建于1925年,最近的一次改造完成于2009年,安装了看台雨篷、重塑了建筑外立面,并通过欧足联的审核而成为2012年欧洲杯的比赛场地。
哈尔科夫以绿色为背景的市徽融合了古希腊神话中的丰饶之角(Cornucopia, 类似于我们的聚宝盆)和商神之仗(Caduceus),二者沿对角交叉,形成了一个圣安德烈十字——X,而这正是乌克兰语中哈尔科夫(Харків)的首字母。市徽中的绿色意味着希望、欢乐与繁荣,丰饶之角代表充裕的自然资源,而赫尔墨斯的手杖则象征着智慧与和平,这些视觉符号都在传递着乌克兰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但这里的现实却是狼烟四起、兵戈未息。
关于俄乌之间的恩怨,大家有各种各样的观点,我想借用俄国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自问自答的一个问题来阐释一下我的想法,并以此作为本期内容的结尾。他在《卡拉马佐夫兄弟》第五卷第四节写道:“假如你自己建立一座人类命运的大厦,目的是使人们幸福,但为此必须和不可避免地残害一个小小的生灵,并在他那没有获得报偿的眼泪之上建立这座大厦,那么你是否同意在这些条件下成为建筑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答案是否定的,他的回答是:“整个世界的幸福,也抵不上一个无辜孩子脸上的一滴泪。”那么我的朋友,您的答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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