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山本应是山脊的地方变成了绵延数百米的山谷，山谷两侧裸露着岩石。 本报记者 史一棋摄
日前，有群众向本报反映：辽宁本溪富民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富民公司)2004年至2013年购买了辽宁本溪满族自治县清河城镇城西村西大山近90亩林地的使用权用于采矿作业，但采矿时实际破坏了500多亩林地，乱砍滥伐11万余棵树木，其中还有部分珍贵树种。2018年底，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回头看”辽宁省工作协调组将这条举报线索交予本溪县工作协调组。然而本溪县有关部门整改落实不到位，没有按照要求恢复被破坏的植被，一些违规建筑没有拆除，给当地生态环境造成了持续危害。
为此，记者前往辽宁本溪县进行调查采访。
长期以来，富民公司毁林采矿问题多次被举报，并被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交办整改
记者调查发现，关于富民公司毁林采矿的问题由来已久。
据本溪县政府的一份通报显示，富民公司于2004年至2010年生产期间曾有过非法占用林地、毁坏林木的行为。当时，本溪市县两级森林公安局及本溪县林业局先后6次对该企业破坏林地行为依法给予行政处罚，共计处罚面积347亩。2013年12月，该企业停产并开展植被恢复。2014年10月31日，本溪县监察局对问题发现不及时、监督管理不到位、构成失职的富民矿业所在地清河城镇分管林业工作的副镇长、清河城镇林业站护林中队长分别做出行政警告的处分决定。
但在企业停产后长达7年的时间里，生态环境被破坏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村民们也因此不断上访。2017年4月25日至5月25日，中央第三环境保护督察组对辽宁省开展环境保护督察工作。5月7日，中央环境保护督察辽宁省工作协调组向本溪县交办第十二批环境信访投诉问题，其中第十八号即为反映富民公司毁林采矿的问题。
2018年11月4日至12月4日，中央第一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对辽宁省第一轮中央环境保护督察整改情况开展“回头看”。在督察组开展工作的第二天，即11月5日，本溪市就接到第一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转办的2件案件，其中一件又是关于富民公司毁林采矿的举报。对于这起案件，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回头看”本溪市工作协调组当日转给本溪县政府办理。11月8日，本溪市接到第四批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转办案件，其中一件还是关于富民公司毁林采矿问题的举报。
本溪县政府：富民公司毁林采矿问题“按整改计划已整改完毕”
在连续接到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的转办案件后，本溪县随即开展了调查核实等工作。在《本溪日报》2018年11月20日头版刊登的一篇名为《本溪县迅速落实交办件整改工作——加强矿山监管保护林地资源》的文章中这样写道：“据县林业局相关负责人介绍，11月6日，接到该信访举报问题后，县林业局会同县国土局、清河城镇等部门工作人员开展了现场调查核实工作，发现与去年中央环保督察在我市期间交办的投诉问题相一致。”
2019年11月29日，本溪县政府发布《中央生态环保督察拟销号群众举报问题查处情况公示(第二批)》，其中明确表示：富民矿业共占用林地33.2016公顷(498.024亩)，其中属于历史遗留部分4.134公顷(62.01亩)，征占获批部分5.8476公顷(87.7亩)，办公楼、铁选厂、尾矿库、采矿区4个区域非法占用林地23.22公顷(348.3亩)，非法占用林地实际毁坏林木32163株。
同时，在“处理和整改情况”一栏中表示：按整改计划已整改完毕。采取客土覆盖、人工播种植苗、自然恢复及人工促进自然恢复等治理措施，选取刺槐等本地树种实施矿山生态治理，累计投入治理资金80余万元，恢复治理总面积348.3亩，目前治理地块苗木长势良好。责成乡镇林业站对植被恢复地块及周边区域设专人进行管护，防止人畜破坏，加强对乡镇林地管理工作，进行日常巡查、监督。督促企业对治理地块开展抚育、补植工作，巩固治理成效。
至此，在本溪县政府给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组的反馈中，关于富民公司毁林采矿的问题在文件上已经得到解决，企业停产、两名干部被问责、违法建筑已拆除、生态得到了恢复，“本溪富民矿业有限公司环保督察整改工作基本完成。”
记者调查：山上有多处矿渣废石形成的碎石坡，山脊被炸成了山谷，岩壁裸露
被富民公司毁掉的林地，确实得到了修复吗？7月23日一大早，记者驱车赶往辽宁省本溪县清河城镇城西村西大山。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攀爬，终于来到采矿区的核心地带。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片满是碎石的山坡十分刺眼。据村民介绍，这里就是富民公司倾倒开矿废料的地方，“他们用炸药把山炸开，不要的石头就顺着山坡倒下去，十几年下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记者顺着山路往大山深处走，沿途随处可见一堆堆碎石堆在路边。走了没多久，记者又发现一处面积更大的碎石坡，在碎石坡底，一些树木歪斜着生长，还有一些树木已经枯死了。带路的村民说：“有些树被砸歪了，还有的直接被砸得连根拔起，彻底死了。”
记者沿着碎石坡往山顶爬，发现一处绵延数百米的山谷，山谷两侧裸露着光秃秃灰里带红的岩石。“这就是露天采矿场，他们为了方便采矿，把山脊炸成了山谷，周围的环境已经面目全非了。”村民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的乱石堆里翻拣，拾起一块黑色的石头递给记者：“你看，这就是铁矿石，富民公司主要是采铁矿石。”
在这条人为炸出来的山谷里，记者看到一台生锈的挖掘机。在离挖掘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废墟，两面白墙互相支撑，地上全是碎砖烂瓦。“中央环保督察组要求不仅要拆除违法建筑，而且要清理建筑垃圾，但他们只拆了一部分，而且拆下来的建筑垃圾就堆在原地，根本没有运走。”村民说。
经过5个多小时的跋涉，记者在矿区内随机选取了6个地点观察，情况基本相同：采矿的碎石、矿渣等露天堆放；个别建筑成了废墟；在废弃的矿洞里，还残留着电机箱、电线电缆等。
针对发现的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当地有关部门。
对于举报内容中富民公司“实际破坏了500—600亩林地及11余万棵树木，其中有部分珍贵树种”的说法，本溪县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王真才予以否认：“本溪富民矿业有限公司非法占用林地348.3亩，这是2013年冬天，由原辽宁省林业厅牵头成立的调查组实地测量的准确数据。在本溪县天然林中确实有红豆杉等珍贵树种零星分布，但由于林地已经遭到破坏，我们对于毁坏珍贵树种这一说法无法予以核实认定。”
富民公司2013年即已停产，并着手开始恢复植被，为何7年后，还有一片片碎石坡？对此，王真才表示，这些碎石坡坡度比较陡，有关部门曾做过多次覆土工作，把泥土从山上往下倒，但一下雨就都被冲走了。而且这些地方碎石层较厚，植被很难自然生长出来，基本上每年都得补种。
为了治理环境和恢复植被，当地采取了人工栽植、自然封育等多种手段。“像这种碎石坡我们一般进行自然封育，不再治理，怕形成二次破坏。”王真才说。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有许多粗草绳编成的镂空袋子，里面装着黄土，有的还长出了小绿苗，零星分布在山坡和山路上。本溪县清河城镇镇长王纯丽解释道：“碎石坡上不是不容易覆土吗，我们就想了这个办法，把土装在袋子里，补种的刺槐成活率也能提高一些。”但记者现场发现，只有极少数草袋子中长出了树苗，最高的也不超过15厘米。
■编后
切实整改到位，还需继续努力
从2004年到2020年，辽宁本溪满族自治县清河城镇城西村的村民为了被毁坏的青山不断奔走，问题一级一级向上反映，县里、市里、省里，从中央环境保护督察组到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
针对群众反映强烈的毁林采矿问题，当地有关部门向中央环保督察组反馈：“环保督察整改工作基本完成。”而事实却是，被破坏的山体依然裸露着，这充分暴露了当地整改工作不彻底的问题。切实整改到位，切实解决问题，当地还需继续努力。
各级领导干部都应切实转变发展观念，树立正确的政绩观，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把生态环境保护放在突出位置，以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保障。
《 人民日报 》( 2020年08月03日 07 版)
